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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理解《周易》中“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这句话?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出自《易·恒卦》,是《恒卦》的九三爻辞。完整的原文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理解这句话的难点,也是容易产生歧义的地方在“羞”字上,所以首先解释“羞”字。

羞的甲骨文为“ ”。《说文》:“进献也,从羊。羊,所进也;从丑,丑亦声。”《广韻》:“致滋味为羞”。《礼记·月令》:“群鸟养羞”。《周礼·天宫·膳夫》:“掌王之食饮膳羞”。《左传》:“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

“羞”的甲骨文字形象以手持肉(羊)进献状,本为祭祀时所进献的犬羊之类的牲肉,引申为美食。

人皆释“承羞”为“蒙受羞辱”。实则谬也。“蒙受羞辱”之义曰“蒙羞”,而不曰“承羞”。“蒙”有欺骗、污辱之义,又有包裹的意思 ,“蒙羞”就是指以美味污了头面,喻指受到了污辱,“承”与“蒙”不同,“承”是自下而上,“蒙”就是自上而下,“承羞”的本义是指捧着美味食物,向上进献,表示一种尊敬的态度。这里指占卜时,捧美味进献于神灵,以求吉祥。

下面解释这句爻辞。《恒卦·彖传》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从这句话,我们可以准确判断到,《恒卦》是由《泰卦》变化而来的。《泰卦》初九(刚)上而六四(柔)下,遂成为《恒卦》。

《恒卦》是由《泰卦》变化而来的,《泰卦》三阳开泰,是仲春之卦,正是阳气发泄,万物出达的时候。仲春之月,阳气日盛,万物咸出。“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正其时也。《泰卦》九三是最上面的一个阳爻,本该最先出达;再者,三位是武人之位,其德刚健果断,是最活跃的一个爻。《乾卦》九三爻辞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也说明九三本有刚健之德。然《泰卦》在变为《恒卦》时,九三并无所动,向上出达于外,反而是身居初位的初九向上出达,成为《恒卦》九四。九三之德刚健,又适逢其时,本应率先出达于外,但在卦变时,就连初九都出达于外了,而九三却迟迟未动,这与其一向的刚健之德很不相符,故曰“不恒其德”。

当《泰卦》变为《恒卦》时,由于九三“不恒其德”,未率先出达,,于是让《泰卦》初九抢占了先机,而九三则失去了出达之所,故《象传》释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这里的“无所容”不是说九三没有了容身之所,而是指失去了出达于外的先机,没有了出达于外的合适之所。

《恒卦》九三在巽体,“巽为进退”,这里把“进退”换言曰“权衡”,进退不定就是权衡不已。《恒卦》九三在兑体,“兑为巫”,这里指“用巫”。“用巫”就是指卜筮占问。《巽卦》九二爻辞曰:“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吉,无咎。”《恒卦》九三与《巽卦》九二同为兑体的下刚爻,故皆有“用巫”之象。又《恒卦》九三上面是一个震体,“震为蕃鲜”,“蕃鲜”指丰盛的祭品,“鲜”者,祭祀时之所献也。由于祭祀所献祭品皆为美味,故这里称为“羞”。羞者,所进献之美味也。《恒卦》九三承于震体之下,故曰“或承之羞”。《恒卦》九三“或承之羞”,就是指其在“用巫”占问,进退权衡时向天地神灵进献美食,以表达 对天地神灵的敬意,这也是卜筮占问的一种仪式。

九三之德刚健,又适逢其时,故出达之祥,不占可知也,《恒卦》九三“不恒其德”,不依本性,反以用巫卜筮,权衡不已来决定行止,结果反失去了率先出达的先机,故曰“贞吝”。无疑而占,吝道也。

卜筮有三不占原则,即不诚不占,不义不占,不疑不占。恒道,顺其自然,循其规律,则可久矣。无疑而卜,反失先机,吝道也。无疑而占,是对天神的不恭敬。《论语·子路》里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子曰 :“南人有言曰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这段话的意思是,南方人有句话说:“人无恒德,(事事依赖于卜筮占问)这样的人是不可以当作巫医的。”这句话说得对啊。《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孔子解释这句话说:“无疑则不占,按正常规律办事就行了,不必事事占问罢了。”孙子强调“吾道一以贯之”,君子立德则恒其德,君子循道则一以贯之,而不能把自己的言行事事都寄托于卜筮占问,无疑则不占,顺其自然而已。故没有恒德,事事靠占问的人,是不能当巫医的。

巫医是既能交通鬼神,又兼及医药,具有双重身份的人。朱子云:“巫所以交鬼神,医所以寄生死。”巫医为人治疗疾病,由来已久,在我国战国时期之前,医巫不分,医巫掌握有医药知识,并常采药以用,特以舞姿降神的形态祈福消灾,为人治病。医本源于巫,有“古者巫彭初作医”之说,故“医”字古作“毉”。巫彭是商代巫医,史书记载其“操不死之药”以愈病的情况。《说文》也载有“巫彭初作医”的事,说明巫职机构中,有人专事医药,这就是巫医。巫彭就是巫医的鼻祖。巫医必须掌握一定的医药知识 ,并主要利用所掌握的医药知识 为人治病消灾,而不是靠降神、占卜。如果没有一定的医药知识,不遵循客观的医学规律,仅凭降神,占卜等形式为病人治病,未免带有极大的偶然性和随意性,而且每次占卜的结果也不会是完全相同的,故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为巫医。”

《恒卦》九三本该发挥其“终日乾乾”的刚健之德,逢时而顺之,向外出达,大可不必捧着美食祭品,卜筮占问,反复权衡。无疑而占,吝道也,是谓“贞吝”,故孔子曰“不占而已矣”。无疑而占,不仅误事,也是对天神的一种亵渎。天时至而不行,天予而不取,权衡不定,犹豫不决,反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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