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生仲尼，万古能咋地？
司马平邦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据说，此语出自朱熹的《朱子语类》卷九十三，然后朱熹在这句诗后面紧接着说的一句话是：“唐子西尝于一邮亭梁间见此语。”意为唐庚（1069-1120年，字子西）说过这事，不是他朱熹自己说的，而眉州人唐庚在《唐子西文录》记载：“蜀道馆舍壁间题一联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知何人诗也。”其实，唐子西也只是作为该诗句的目击证人，也不知道这句史上对孔子吹嘘得最为高调的话到底是谁说的。
所以，如果哪一天我喝了小酒一高兴也写上一联：“天不生仲尼，万古能咋地”，没准再过一二百年被哪个闲人看见引用进什么典籍里，那孔夫子可就倒了大霉了。
朱熹说：我是转述唐庚。
唐庚说：我也是转述蜀道馆。
蜀道馆的伙伴说：鬼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乱写乱画上去的？
所以，现在我可以断定这名“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过是如《隋唐演义》里魏征和徐吉给程咬金埋的那块“混世魔王在此”的石碑罢了，矫造之作，我们却被它骗了1000多年。
中国文化史里，十有八九的东西是造神，当然它们最卖力造的那尊神是孔子。
其实，现在的中国人这个毛病也未改变，比如从1990年代后期开始，南方系的报纸造了一个王小波，再比如刚刚又有媒体在把一位叫蔡定剑的刚刚故去的老先生也造成神呢。
石毓智先生的新书《非常师生》起码是写孔夫子言行里少有的没有主动参与到造神运动里的一本，也是看了这部书，才让我觉得即使天不生仲尼，大家也一样不会生活在长夜里。
仲尼是父母给孔丘取的表字，而孔子，是后代人为孔丘选的“谥号”，也因为有了这个“孔子”，于是孟轲就敢称孟子，朱熹就敢长朱子，连余秋雨都心里痒痒地想称“余子”呢。
《非常师生》告诉你，这个孔子，其实也不过是人生父母养的孔仲尼罢了，只不过他遇到了一群不错的学生，只是大家的气场很接近，生前他们玩得很开心，死后也可以一直有话题。
宰予这个人，为什么会被孔仲尼骂为“垃圾”？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的说法最早是孔丘形容宰予的，但人家宰予后来做了临淄大夫，而且还和子贡一起将孔丘造神为孔子，可见非但宰予的能力不是朽木，他的品行也不是烂泥――那宰予不是朽木和烂泥，谁是呢？
至少我觉得孔丘身上也在朽木和烂泥的成分，只是他的老师（老子就是一个）没有这么个评价罢了。
孔丘的弟子里还有一个叫樊迟的，有一天樊迟跟孔子说，我想学务农，孔子说这个我不行，樊迟转身离开，孔子就背后说他，樊迟，小人，笨蛋。还是石毓智先生的见解高明，不是樊迟小人和笨蛋，而是孔丘也有小人和笨蛋的一面。
“仁者爱人”那个典故就出在樊迟身上，但当时樊迟没有完全明白孔丘这囫囵定义的具体意思，这种事其实不是一次两次了，孔老师的回答或者大而无当，或者顾左右而言其它，或者他自己明明不懂，不思反省还要骂问的人“小人、笨蛋”，孔丘的做法也全然不符合当代社会对师德师品的评价标准。
农耕社会里的孔丘为什么不懂农业？其实是他是不屑于与农人为伍，懒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正是儒家思想2000多年来在中国历史上起到的所有负作用的根源，注重浮夸，眼睛向上，攀附权贵，另一方面，自命精英，远离下层，不事技术――假如西方文化里也有这么一个孔夫子，估计资产阶级的工业革命也根本不会发生。
我曾去过曲阜的孔林，看过孔子的墓，知道离孔子埋身的孔林不远处是颜回的地盘，2000多年一样很隆重地受到后人膜拜。
石毓智先生《非常师生》里的颜回，和胡枚电影《孔子》里的颜回，差不多如一正一反两组证据郑重证明了这个在历史上被后人追封了无数光荣头衔的孔大弟子，他除了脾气好、心态好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为，石毓智最后评价颜回说：
在孔子学院里，颜回是个学习模范，宰予则是个反面典型。颜回万古流芳，宰予则千古骂名。我们今天应该深思的一个问题是，一个社会要保持活力和创造性，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败，要更需要颜回这样的“好学生”呢，还是宰予这样的“坏学生”？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要宰予，不要颜回。
只要上学过的人都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学生时代，往往最得老师烟儿抽的所谓好学生，作业好，态度好，日后还真鲜见有什么大作为，他们的一生轨迹不过是从学校的小绵羊而长大为社会的小绵羊罢了。
《非常师生》，确实不赖，只读了半本（只是读完了《弟子篇》，还有《夫子篇》没看），先是捧着书蹲在马桶上不肯舍得起身，再是急匆匆上来写上半篇评论。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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