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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胡俨《梦吟堂诗序》赏析

谢燕颉

(一)

胡俨(13601443),字若思,江西南昌人,洪武二十年(1387)举人,明永乐初,以翰林检讨直文渊阁,迁侍讲。永乐二年(1404),累拜国子监祭酒。重修《明太祖实录》、《永乐大典》、《天下图志》,皆充总裁官。洪熙元年(1425),进太子宾客,兼祭酒。明宣宗以礼部侍郎之衔召之,却推辞退休回乡。通览天文、地理、律历、卜算等,尤对天文纬候学有较深造诣。擅长书画,著有《颐庵文选》、《胡氏杂说》。正统八年(1443),逝世,终年八十三岁。与永嘉徐宗实、黄淮、张文选、陈宗渊、郭文通、谢庭循等人交往颇深,其中为谢庭循撰《梦吟堂诗序》、《乐静斋记》、《题孔雀图》、《锦鸡图》、《白鹇图》等诗文。

《梦吟堂诗序》原文:昔谢灵运爱其从弟惠连,每对之輙得佳句。尝于永嘉登池楼吟咏未就,忽梦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之句,欣然曰:“此语有神助。”后世士大夫重兄弟之义,尽友爱之情者,以此自况。

注释:从弟,为从父弟、从祖父弟、从曾祖父弟统称。反之,则为从兄。从兄、从弟合称为从兄弟。例如共高祖父且年幼于己者的同辈男性,为从曾祖弟。共曾祖父则为从祖弟,共祖父则为从父弟,即堂弟。神助,指有神明暗中相助。士大夫,为古代中国对于士人和官吏之统称。他们既是国家政治的直接参与者,同时又是社会上文化、艺术的创造者、传承者。自况,指拿别的人或事物来比自己。

译文:以前谢灵运钟爱其从曾祖弟谢惠连,每次见他均能得到好诗句。曾在永嘉郡登池楼赋诗,一时未能有所成就,忽然梦见谢惠连,就得到了“池塘生春草”的好诗句,于是非常愉快地说:“这一诗句,应有神明在暗中相助。”后世的文士官宦,凡是注重兄弟情义,能克尽友爱情意的,就会拿此人此事来比拟自己。

欣赏:单看“池塘生春草”确实平常,但是一与“园柳变鸣禽”组合,那就完全不同。“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意思是,不知不觉中池塘已长满了春草,风儿在园中柳枝间呼啸,发出飞禽的鸣叫。

这一佳句是在诗词本身的抽象思维与梦中人物形象思维的基础上顿悟的产物。诗句前后不仅构成因果关系,而且也构成并列关系。

顿悟,所谓思维风暴,是一种不用平常的感觉器官而能使精神互相交通,亦称远隔知觉,为无意识中突然兴起的神妙能力,或作家因情绪或景物所引起的创作情状,也就是所谓灵感。

灵感或灵感思维为文艺、科技活动中瞬间产生的富有创造性的突发思维状态。灵感思维,是人们在科学研究、科学创造、产品开发或问题解决过程中突然涌现、瞬息即逝,使问题得到解决的思维过程。

从文学艺术方面来说,灵感思维是指在文学艺术创作活动中,人的大脑皮层高度兴奋时的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和思维形式,是在一定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的基础上突如其来的所产生出新概念或新意向的顿悟式的思维形式。

谢灵运与谢惠连是从曾祖兄弟。因为他们有同一个高祖父谢裒。谢灵运的父亲谢瑍、祖父谢玄、曾祖父谢奕,高祖父谢裒,而谢惠连的父亲谢方明、祖父谢翀、曾祖父谢铁,高祖父也是谢裒。

原文:永嘉谢氏,故宋阀阅之家,自晋以来,历年远莫详其传。次论其世德,要之必自康乐也。元湖广儒学提举景,歆慕先世之流风余韵,尝自号曰‘梦堂’。其子温州直学荣父,绍其遗芳,复号‘吟堂’。吟堂之子时中,又合二者之名,名其堂曰‘梦吟’。时中,环之父。环字庭循,今居京师,仍以‘梦吟’掲于寓舍,盖昭先德永孝思也。征诗于诸公,乃谒余序。

注释:阀阅,指仕宦人家门前题记功业的柱子;喻有功勋的世家、巨室。历年,即经历的年岁。世德,即累世的功德;先世的德行。要之,表示下文是总括性的话;要而言之;总之。歆慕,即羡慕。先世,即祖先;先人。流风余韵,指前代流传给后世的风雅韵事。直学,为宋元时路、府、州、县等书院掌管钱谷者。绍,即继承。遗芳,指寒冬季节百花凋谢后遗留下来的香花芳草,如兰花、菊花、梅花等;遗留的芳香;比喻前人留下的盛德美名;犹遗墨。寓舍,即住所。孝思,指孝亲之思。诸公,即众公卿。谒,即进见。

译文:永嘉郡谢氏,为南北朝刘宋时期的世家巨室,自晋朝以来因经历的年岁久远,而不能详查其家世传承。依次论述其祖先的德行,就必须从康乐公谢灵运说起。元朝湖广儒学提举谢景,因羡慕祖先的流传给后世的风雅韵事,曾自号为“梦堂”。其儿子温州直学谢荣父,因继承其前人留下的盛德美名,又号“吟堂”。谢荣父之子谢时中,合并这二者之名,命名其堂为“梦吟”。谢时中,谢环的父亲。谢环,字庭循,今居住在京城,仍以“梦吟”命名其住所,因为这可彰显其祖先的德行,而又永葆孝亲之思。并向众公卿征集诗评,于是求见,请我作序。

欣赏:据金幼孜《梦吟堂记》载:“永嘉谢氏,其先康乐公来为郡守,遂留其次孙卜积谷山下家焉。宋宝章阁学士讳强者,盖其后也。今其远孙环,字庭循,工书喜吟咏,画尤精妙,为时所推重。尝以其曾祖湖广儒学提举景自号‘梦堂’,祖温州直学荣甫复自号‘吟堂’,至父时中乐善,自乐阳徒居邑西北之丰和里,合祖父之意,而名其所居之堂曰‘梦吟’。今父既即世,而身俞京师,惧先德或坠,夙夜拳拳,思有以绍其余绪,乃即其寓舍之偏筑一室,而仍其旧名,曰‘梦吟’,庶朝夕得以见其名,而摅高山仰止之思焉,请为之记。惟昔灵运、惠连,联芳竞爽,才情之美,超轶于群从;辞藻之妙,冠绝与当时。金昆玉季,真若鸣而篪应也。一旦睽违,恋不能舍,致形于梦寐,有‘池塘生春草’之句,千载之下,遂为美谈。至于今之骚人墨客有育其辞者,则必为之低回慕想,以景仰其人于无已,而况于子孙之贤者乎?庭循祖父相继以文学着称,皆能追忆其先世之美,名堂之意,延于奕叶,此岂非克念遗德而勿忘厥初者乎?昔云谢氏多佳子弟,如‘芝兰玉树,生于庭阶’,由是观之,非特为当时所推赏,累世相承,其流风遗韵犹足以感动人人而衣裳被于后裔,何其盛哉!庭循在永乐初元,以诗画征至京师,有声缙绅间,行将显荣以光绍先绪,俾斯堂之名传之无穷,又岂特为一时之诵而已哉?”

金幼孜(13681432),名善,以字行,号退庵,临江府新淦县(今属江西省峡江县罗田镇徘山村)人。建文二年(1400),中进士,授户科给事中。永乐初,任翰林检讨,升侍讲,为太子讲学。永乐五年(1407),迁右谕德兼侍讲,永乐十二年(1414),迁翰林学士。永乐十八年(1420),进文渊阁大学士。洪熙元年(1425),拜户部右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旋加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进礼部尚书兼大学士、翰林学士。明宣宗时,修两朝实录。宣德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卒,享年六十四,赠少保,谥文靖,葬峡江巴邱镇暮膳山。著有《北征录》及《后北征录》,后人集其遗文辑成《金文靖集》。

谢庭循的曾祖父谢景,为湖广儒学提举;祖父谢荣甫(荣父),为石门书院山长、温州直学;父亲谢时中(13251400),字子通,又字必达,号清趣。隐士,自乐阳徒居邑西北之丰和里,明朝时居永嘉百里坊。赠武德将军,锦衣卫正千户。工于画,其诗清新隽永,颇得唐人韵致。

南朝宋谢灵运离任永嘉太守时,留下次孙谢超祖卜居积谷山下,赡养祖母张太夫人。

光绪《永嘉县志》杂志载:“谢康乐守郡,爱永嘉有东山之胜,且山水尤美于会稽,乃创第,凿池于积谷山下,迎母太夫人来养,欲定居焉。未几,升临川内史,遂携其子凤及长孙超宗以行,而留其次孙超祖侍祖母太夫人于永嘉之第。至临川为有司所劾,谪广州,寻死于诬。太夫人忧患而卒,葬于所居第之城东飞霞洞之左。不复有东归之志,于是遂为永嘉人。”

又据永嘉谢氏九世谢梦符《鹤阳谢氏宗支记》载:“惟我谢氏,乃晋康乐公之后,世居会稽,为江左右族。康乐公讳灵运,祖讳玄,字幼度。玄父讳奕,为太傅文靖公之兄。奕生子朗、玄,俱为太傅文靖公所器(重)。淝水之捷,乃太傅表荐玄为先锋,已而以功封康乐公。玄生瑍,瑍生灵运。既袭封康乐公,出守永嘉郡。爱永嘉亦有东山之胜,且山水亦美于会稽,乃创第凿池于积谷山之下,迎母太夫人来养,欲定居焉。未几,升临川内史,遂携其子凤及长孙超宗以行,而留其次孙超祖,侍祖母太夫人于永嘉之第。至临川,为有司所劾,谪广州,寻死于诬。祖母太夫人忧患而卒,超祖葬夫人于所居第之城东飞霞洞之左。不复有东归之志,于是遂为永嘉人。超祖生几相、几正、几敏。几相生景礼、景茂。景茂生广,广生春。春生希真,隋尚书郎;次希庆。……

谢梦符(12401304),字邦伯,宿儒。

鹤阳“谢氏大宗”祠中,一直供奉着“晋袭封康乐公知温州府事迁临川内史祖讳灵运府君诰勅张氏太夫人神位”。这个张氏太夫人,应是谢超宗、谢超祖的祖母。谢灵运的母亲就是刘太夫人。

刘太夫人,谢灵运的母亲,即谢瑍之妻,名叫刘淑珍,为抚军大将军南阳刘畅之女,王羲之、郗璇的外孙女,王献之的外甥女,精通诗书,亦长于书法。

宋宝章阁学士谢强,即谢子强,字强学,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宁宗嘉定十六年(1223)进士。由州县官升京官。累迁太府丞,工部刑部郎,出知嘉兴府。入为秘书监兼左谕德,后召为兵部侍郎,升待制。复出守潭、广、越、明四州。皆以贤称,终任宝章阁直学士,卒谥“清惠”。

原文:古之称孝子慈孙者,能不泯其先亲之德,善至于善继善述,尤所谓达孝者也。若提举直学之景行于先,时中、庭循之仰止于后,则谢氏文献有足征矣。茍祖启之而孙不继,父作之而子不述,世德之不绝者几希,亦何待五世而后已哉?惟祖父子孙埀休袭庆,禅续绵延之无已,故虽永世而不忘焉!

注释:泯,消灭;丧失。达孝,最大的孝道。景行,指大路,比喻行为光明正大。仰止,指仰慕;向往。文献,记录知识的一切载体。有关典章制度的文字资料和多闻熟悉掌故的人。《论语·八佾》:“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朱熹集注:“文,典籍也;献,贤也,”专指有历史价值或参考价值的图书资料。征,即证明,印证说法。茍,即自我告诫、自我反省。自急敕。几希,指很微小;相差无几。埀,同“垂”。垂休,显示祥瑞;降福。袭,照样做;继承。禅,指禅让。绵延,延续不断。

译文:古代所称的孝子慈孙,能不丧失其先世亲人的美德,善于做到又善于继承也善于讲述,尤其则指所谓最大的孝道者。若是说提举(谢景)和直学(谢荣父)在大路上行走于前,那谢时中、谢庭循父子仰慕向往于其后,则谢氏的文化就有了足够的证明。假如祖先所开启的优良传统而子孙不予继承,父亲的功勋之而儿子却不能讲述,那么先世的美德不会断绝的可能就很微小了,也何必等待到五世之后而停止呢?只有祖父、父亲、儿子、孙子为显示祥瑞、降临幸福而又沿袭庆祝,那么禅让延续不断而再没有终止,所以虽然是永生永世,而不会被告人忘记了!

欣赏:优良的家族文化,不仅发端于前人的开创,还靠后人的继承和发展。不仅谢氏厅堂的命名,从“梦”到“吟”,再到“梦吟”,其书斋也命名“乐静”,均饱含丰富的人文气息。

据胡俨《乐静斋记》载:“永嘉谢环庭循,以江左名族自十一世祖某,乃徙居渥洋。至曾大父某,仕元为湖广儒学提举。大父某,石门书院山长。考某,隠居弗仕。皆乐渥洋山水幽胜,居则养性读书,出则以道淑人。”

“乐静,”取周敦颐《太极图说》“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之意。

至于徙居渥洋的十一世祖,待考。

原文:且世之言梦者,由因想。因想者,即《周官》所谓“思梦”也。昔人谓世未有梦乘车入鼠穴、捣虀臼者。盖无是事,则无是梦。已若康乐之于惠连,爱之至故思之深,思之深则欲其见之切。是以吟咏之顷,形诸梦寐而佳句之得,亦不自知其所以然矣。

注释:乘车入鼠穴,说坐车进入老鼠洞。比喻不合情理,无法办到的事。虀臼,指捣姜椒等辛辣食品用的器具。已若,亦作“已诺”。许与不许;许或不许。

译文:尚且如世上所说,做梦的原因是由于由于想念所致。说起想念,即《周官》中所谓“思梦”。过去的人都说,世上并没有做梦乘车入鼠穴、捣姜椒(吃铁棍)的。既然没有这样的事,则就应没有这样的梦。许或不许康乐公谢灵运对于谢惠连,亲爱之最所以思念之深,思念之深则想其相见之心更加殷切。因此在吟咏的顷刻,好的诗句就通过做梦而得到,也就不自己知道其所以然了。

欣赏:常言道:“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显然作者不同意这种说法,并引用了一个典故以证明虽然日无所思,但是却夜有所梦。

据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载:“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噉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说的是世界上从来没有人乘车入鼠穴,或捣姜椒吃铁棍,却确确实实有人做了这样的梦。

由此可见,谢灵运从来没有想到过“池塘生春草”这外诗句,完全是做梦得来的,或者是灵感所至。

原文:世之昧天显而亏彛伦者,一涉利害,往往视手足如涂人紾臂,阋墙之不暇,尚何梦吟之有焉?然则谢氏之孝友其来远哉!庭循于斯非徒尚其名而已,诵“分离别西川”与夫“海峤”、“西陵”之诗,则康乐倾想之怀,参军绸缪之意,自见于言表,推而达之宗族兄弟之情厚矣!岂直付之空言乎哉?

注释:天显,指上天显示的意旨。彛伦,指常理;常道;指伦常;谓成为表率、成为典范。涂人,即普通人。紾臂,即扭臂,兄弟缠斗。紾,指扭;拧;转化;变化;缠绞;缠结;转绳。阋墙,指兄弟之间不和。阋,争吵;争斗。不暇,指没有时间;忙不过来。孝友,指事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倾怀,即尽情吐露情怀。绸缪,即缠绵。言表,即言辞,神情。岂直,难道只是,何止。

译文:世上那些蒙昧上天显示的意旨,而有亏伦常者,一涉及到利害问题,往往视自己的手足犹如闲人而缠斗,相互争斗得忙不过来,那里还有时间在梦中吟诗呢?那么谢氏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的优良传统却由来久远!谢庭循对于这些不仅仅是仰慕其名而已,所朗诵的“分离别西川”与“海峤”、“西陵”之诗,则是康乐公谢灵运在尽情吐露情怀,法曹参军谢惠连在表达缠绵情意,自然见诸于其言辞,神情,可由此推论,宗族兄弟的情感深厚了!何止是付之空话吗?

欣赏:谢庭循所朗诵的“分离别西川”为谢灵运《酬从弟惠连》诗云:“分离别西川,回景归东山。”谢灵运因病去职,隐居山林,虽然山川秀美,可以赏心悦目,但是兄弟亲情深厚,无时不在思念。

“海峤”,即谢灵运诗《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见羊何共和之》。说的是谢灵运从疆中出发,登临海边山岭雁荡山,特作此诗寄给谢惠连,以抒发当时离别想念之情。“与子别山阿,含酸赴修轸。中流袂就判,欲去情不忍。顾望脰未悁,汀曲舟已隐。隐汀绝望舟,骛棹逐惊流。欲抑一生欢,并奔千里游。”

“西陵”,即谢惠连诗《西陵遇风献康乐》。谢惠连在邺城(今河北邯郸临漳县)西郊的高陵魏武帝曹操陵寝遭遇大风浪,特赋诗给谢灵运,诉说自己离别时的难分难舍之情,“我行指孟春,春仲尚未发。趣途远有期,念离情无歇。”“遥但自弭,路长当语谁!行行道转远,去去情弥迟。”

原文:庭循温粹而才贤,行将显融,芝兰玉树,宁终老于阶庭之间耶?诸公之赋,珠玉粲然,溢于辞翰,而黄钟大吕之音,固将洗夫凡陋矣。仆衰老,不足以与此,姑为之序云。

注释:温粹,温和纯正。才贤,有品德才能的人。行将,即不久就要;将要。显融,即显明;显著。粲然,以形容鲜明发光;或形容显著明白;指笑时露出牙齿。辞翰,即文章,著述。溢于,即流露出。黄钟大吕,成语,典出《周礼注疏》卷二十二春官宗伯·大司乐。凡陋,即平庸浅陋;平凡陋劣。

译文:谢庭循性格温和纯正而且德才兼备,不久就将要显著了达,既然是谢家的芝兰玉树,会宁愿终老于阶庭之间吗?众公卿的诗赋,犹如珠玉明发光,文章著述所流露出的是,黄钟大吕的旋律神韵,固然将要洗涤那些平凡陋劣了。我年已衰老,不再能参与此事,姑且为之作序。

欣赏:据《世说新语》言语载:“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因为谢庭循为车骑将军谢玄的嫡系后裔,所以胡俨说他既然是谢家的芝兰玉树,会宁愿终老于阶庭之间吗?

黄钟,为我国古代音韵十二律中六种阳律的第一律。大吕,为六种阴律的第一律。后黄钟大吕遂以形容音乐或言辞庄严、正大、高妙、和谐。胡俨给谢庭循的《梦吟堂诗》的评价很高。

(二)

谢庭循(13771452),名环,又名德环,以字行,号梦吟、乐静,浙江省永嘉鹤阳人,谢灵运的后裔。

幼承家学,师从陈叔起习画,以诗、书、画三绝名于时。其画擅长山水、人物,远承荆浩、关仝,取法南宋李唐、刘松年,近师元人。

明永乐三年(1405),时年二十八岁的谢庭循由入值文渊阁并执掌中书事宜的黄淮举荐,征辟入京,供职于内廷锦衣卫,任专职画师。

宣德二年(1426),明宣宗朱瞻基让宫廷画院得以恢复,谢庭循入宫廷画院供职,先授锦衣卫百户,后升锦衣卫千户(正五品)。

谢庭循常侍明宣宗游宴内殿及作画,应制作诗皆称上意,宣宗频赐御制诗画、衣服、宝带、印章、奇玩之物,恩至优渥。所赐图章为“笔精入神”朱文。

宣德六年(1431)十月二十日,宣宗赐《御制乐静诗》云:“暮色动前轩,重城欲闭门。残霞收赤气,新月破黄昏。已觉乾坤静,都无市井喧。阴阳有恒理,斯与达人论。”

谢庭循绘《鹤阳松岩图》进呈,宣宗赐《题谢庭循临流亭图》(原题《水亭偶成》)云:“临流亭馆净无尘,落涧泉声处处闻。半湿半干花上露,飞来飞去岭头云。翠迷洞口松千个,白占林梢鹤一群。此地清幽人不到,惟留风月与平分。”后来谢庭循在《松岩图》绘的所在地修建松岩亭,即水亭,又称临流亭。明宣宗还御制《瑞香花诗赐谢庭循》。

明正统年间(14361449),与太子少师建安杨荣、太子少傅庐陵杨士奇、大宗伯南郡杨溥、詹事府少詹事泰和王直、临安王英、翰林院侍读学士文江钱匀礼、安成李时勉、泰和陈循、左春坊庶子吉水周述等上层人物结为莫逆之交,称为“杏园十友”。

景泰元年(145),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且赐世袭。

晚年退隐,居于北京城北郊昭回坊的乐静轩,过着吟诗作画,收藏、鉴赏古玩字画的恬静生活。

景泰三年(1452)十月廿五日卒,享年七十六岁,葬于北京城外。

多才多艺。喜赋诗,清谨有文。惜其诗文遗著《梦吟堂集》已散佚,惟《鹤阳谢氏家集·内编》尚存《临清楼寄鹤阳诸侄》等诗三首。现存绘画作品有《杏园雅集图》、《香山九老图》、《水光山色图》。

(三)

谢庭循做人一生清清楚楚的,但是却一直有人说戴进被谗与谢庭循有关。

戴进(13881462),字文进,号静庵、玉泉山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金银首饰工匠,后改工书画。宣德年间,以画供奉内廷,官直仁殿待诏。后因遭谗言被放归,浪迹江湖。擅画山水、人物、花鸟、虫草。所作雄俊高爽,苍郁浑厚,用笔劲挺方硬;画人物笔法娴熟,顿挫间风度益著;所作花鸟、虫草亦饶有生意。为“浙派绘画”开山鼻祖。作品有《春山积翠图》《风雨归舟图》《三顾茅庐图》《达摩至惠能六代像》等。

据明郎锳《七修类稿》卷六戴进传说:“永乐末,钱塘画士戴进,从父景祥征至京师。笔虽不凡,有父而名未显也。继而还乡攻其业,遂名海宇。镇守福太监进画四幅,并荐先生于宣庙,戴尚未引见也。宣庙召画院天台谢廷循平其画,初展春、夏,谢曰:‘非臣可及。’至秋景,谢遂忌心起而不言。上顾,对曰:‘屈原遇昏主而投江,今画原对渔父,似有不逊之意。’上未应;复展冬季景,谢又曰:‘七贤过关,乱世事也。’上勃然曰:‘福可斩!’是夕,戴与其徒夏芷饮于庆寿寺僧房,夏遂醉其僧,窃其度牒,削师之发,夤夜以逃,归隐于杭之诸寺。为作道佛诸像,故今花藏潮鸣,尚多手迹。吾友张川家亦有天王斗圣数十幅,继而廷循使人物色。戴闻云南黔国好画,因往避之。值岁暮,持门神至其府货之。其时石锐为沐公所重,石见其画,曰:"此非凡工可为也。"询戴同郡人,遂馆谷之,然终不使之越己。又数年,谢死,而少师杨公士奇,太宰王公翱,皆喜载画,归则老矣。”

这里说到,镇守福太监推荐了戴进的春夏秋冬四幅风景画,于是明宣宗召集宫廷画院的名家予以评论。一打开《春景》、《夏景》谢庭循就说:“这不是臣能比得上的”。当打开《秋景》时谢庭循却因顾忌而不说话了。因明宣宗看着他才回答说:“屈原遇昏君而投江自杀,这画的却是屈原面对渔父进行交谈,似乎有些不礼貌。”明宣宗也没有说什么,接着打开《冬景》,谢庭循说:“这画的是‘七贤过关’,为乱世之事。”皇上听后勃然大怒,说:“福太监可拿下斩首!”弄得当天晚上戴进就与其徒弟夏芷在庆寿寺,将僧人灌醉,窃取其度牒,削发连夜逃去,隐居在杭州,为各寺庙作仙道释佛诸像。

又说友人张川家里也有天王斗圣像数十幅,后来谢庭循还派人进行物色。戴进听说云南的黔国王爱好绘画,因而前往避难。正值年末,手持门神像到其各府上去叫卖。此时正为黔国公沐天波沐公所敬重仁智殿待诏钱塘石锐一见其绘画就说:“此不是平常画工可以作为的。”并询问戴进同郡的人,遂让他居其馆,食其谷,然而却始终不使他超越自己。过了数年,谢庭循去世,太子少师杨士奇,太宰王翱,皆喜欢载进的画,但回归时则已经老了。

由此看来,“忌心”并非妒忌之心,而是心存顾忌;“物色”也不是追查,而是挑选。谢庭循挑选了戴进天王斗圣像。

谢庭循因戴进所画犯了皇家大忌而心存顾忌。为何犯忌,先得了解“屈原与渔夫”和“七贤过关”二个典故。

据《楚辞》渔夫载:“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身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众所周知,在天子眼中,只有他一人“英明天纵”,全天下人全都糊涂,明宣宗岂能容忍戴进借屈原之口来标榜自己独醒?当然更不能容忍那些跟天子不合作的“竹林七贤”们。

据杨慎《画品》卷一载:“世传《七贤过关图》,或以为即‘竹林七贤’尔,屡有人持其画来求题跋,漫无所据。观其画衣冠骑从,当是晋魏间人物,意态若将避地者。或谓即《论语》作者七人像而为画尔。”

“七贤”,有二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魏正始年间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常在当时的山阳县(今河南辉县、修武一带)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世谓“竹林七贤”。另一种说法是仲弓、子游、子夏等七个《论语》作者。因为后一说《论语》作者的七人只可确定三人,而前一说“竹林七贤”七个人可确定,故只能相信前说七人。“竹林七贤”生逢乱世,明显不合宫廷画的要求,谢庭循有顾忌但还是说出来了。

明宣宗要斩杀镇守福太监。因为他推荐这四幅画入宫,犯了大忌。但谢庭循不仅对戴进画是充分肯定,也没有迫害戴进,后来还请戴进代笔。

此事可见诸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李开先《中麓画品》。其他中说到,戴进虽未能得到宣宗的赏识,但尚未有马上离开宫廷,只是“寓京大窘,门前冷落”,“每向诸画士乞米充口”。

当戴进落魄之时,谢庭循则为当时所崇尚,时为阁臣作画,就把戴进请来代笔。后来此事被请阁臣知道了,便怒斥谢庭循:“原命尔为之,何乃转托非其人耶!”文康衷、陈少保循、张尚书瑛同往其家,见之怒曰:“原命而为之何乃转托非其人耶?”以至戴进无法在宫廷继续呆下去,遂辞归。

戴进被谗另一说则流传更广。《中麓画品》还说,“宣庙喜绘事,一时待诏如谢廷循、倪端、石锐、李在等则又文进之仆隶舆台耳。一日在仁智殿呈画,进以得意者为首,乃《秋江独钓图》,画一红袍人,垂钓于江边。画家唯红色最难着,进独得古法。延循从旁奏云:‘画虽好,但恨鄙野。’宣庙诘之,乃曰:‘大红是朝廷品服,钓鱼人安得有此?’遂挥其余幅,不经御览。”

清孙承泽《庚子消夏记》则认为:“此三家村中语也。宣庙善画,尝见御笔雪山图,一人衣绯,策杖入寺,此岂朝服耶?其不取文进,定有在也。”

又据明乡贡进士李翊《戒庵老人漫笔》载:“宣德间,昆山画士谢庭循虽以画蒙宠,终日侍御围棋。时钱塘戴文进画法极高,与等辈十八人行取至京,皆不及戴者。考试令戴画龙,戴本以山水擅名,非其本色。随常画龙皆四爪,呈御,上大怒,曰:‘我这里用不得五爪龙,着锦衣卫重治,打御棍十八发回。’”

戴进具有画家的特质,又不懂得皇家规矩,故难于在皇宫生存,但他却得到士大夫的赏识。如杨士奇、王直等人对他还是推崇备致。

戴进无法在宫廷继续呆下去,遂辞归。临行时,礼部侍郎王直《送戴文进归钱塘》云:“知君长忆西湖路,今日南还兴若何?十里云山双蜡展,半篙烟水一渔蓑。岳王坟上佳树绿,林逋宅前芳草多。我欲相随寻旧迹,满头白发愧磋跎。”

杨士奇《题戴文进湘江雨意卷》二首诗云:“十年放浪湘江客,题遍江头绿玉枝。今日披图看烟雨,秋风霜鬂已成丝。纷驰名利不知劳,马首红尘十丈高。谁似钱塘戴文进,小斋无事玩湘皋。”《题戴文进竹雪书房》二首云:“分栽修竹已成林,每到严冬雪积深。斋馆相看不曾厌,只缘俱有岁寒心,此君高节净娟娟,况复瑶华相映妍。王子斋居足清兴,定知不棹剡中船。”

由此看来,戴进离开皇家画院,是他自己的原因,并非谢庭循所致。戴进离开皇宫后,谢循庭不仅欣赏他的画作,还请他代笔,让他在士大夫中间谋生,继续发挥绘画天才,最少也可说谢循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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