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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为什么《老子》比《论语》更鸡汤?——王艮和子路(中)

王艮第一次见阳明,谈锋所及,落了下手,坐在上席的身子也渐渐侧了起来。谈完,王艮说,先生之学简易直截,艮不及也。就拜了阳明为师。晚上回去,仔细想想,觉得有问题,第二天见阳明,说我后悔了,咱再辩一次。


现代人读阳明,能够得到体会和启发的很少。别说读阳明,就是读孔子,也只不过觉得是高级鸡汤而已。在鸡汤廉价批发论吨卖的时代,孔子讲的,和那些退休大妈成天在朋友圈转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看不出区别,就会觉得,王艮这种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啊,阳明两碗鸡汤就把他灌晕了,服服贴贴做了弟子,古人还真是好忽悠。


真这么简单吗?


或曰:恐怕王艮是在利用阳明,炒作自己。那阳明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不,阳明也不傻,阳明襟怀磊落,看出他是个好苗子,想好好改造他。


以上种种,皆是臆想,皆是虚诞。


王艮的震动和反悔,理由很简单。我们读古人一句话,和听古人亲口讲,十分不同。纸上的文字,只能传递极少的信息,重要的,是当时的气场。


一个气场强大的人,说一句浅显的道理,也会令听者醍醐灌顶。这种效果,主要不是来自语义,而是来自其人的威严。只要把气场撤下,时过境迁,再去回味文字,多半觉得不过尔尔。


王艮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只是当天晚上,刚回到寓所,就从阳明的强大气场下跳出来了,察觉到阳明可能的破绽,觉得输得不服。第二天,再战再败,他才确定不是发挥问题,而是功夫问题。


其实,阳明也感受到了王艮的强大气场。七天之后,王艮要回家,阳明说,何不久住?王艮说,答应了父亲七天回去,不敢违命。王艮走后,阳明对弟子说:我当年捉宸濠,一无所动,如今却被此人震动了。


金庸小说里,郭靖背负黄蓉去求一灯大师疗伤,一灯知道他是北丐的弟子,又打败了渔樵耕读,就在扶起长跪的郭靖时,用了内劲,郭靖如果运劲相抗,内功越深,就会跌得越惨。没想到郭靖全不运劲,顺势站起来了。当时,郭靖感受到一灯深不可测的内力,大为震动,而一灯的震动也绝不在郭靖之下。王艮见阳明,互相的震动,便有如郭靖见一灯。在阳明和王艮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鸡汤,也不存在忽悠和被忽悠,利用和被利用,只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如此而已。


要解释他们的震动,就得谈谈他们的武功家数,那就必须从孔子说起。

 

孔子说过,自从子路跟了我,难听话就到不了耳朵里了。

 

这句话,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表示子路的勇武。有他做弟子,别人不敢欺侮孔子。第二层,意在言外:子路来之前,孔子常常听到恶言。孔子是什么人?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纵然做到这地步,还是有人说难听话,有人凌辱。要想避开凌辱,光有修养还不够,还要有武力,要有子路这样的人护卫。

 

这句话,反映了冷冰冰的现实:不是说你对人好,人家就一定对你好;不是说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任你随便盛开,雾霾还是雾霾。


还有第三层,这一层体现了孔子睿智的洞察和精确的表达。孔子说,恶言不闻于耳,却没有说,恶言不存在。就算有一百个子路,也只能保证人家不当面凌辱你,背后的坏话,是杜绝不了的。

 

读《论语》,不参到这种地方,就体会不出它和朋友圈养生鸡汤的区别,也无法理解孔子。

 

什么叫鸡汤?只讲好的,不讲坏的。只讲安乐,不讲忧患,看问题只看一半。

 

实际上,王艮就是个鸡汤宗师。阳明门下,辩才最好的不是王艮,而是王畿。王畿讲学,依然有人不信,唯有王艮,“於眉睫之间,省觉人最多”。可见王艮讲学,主要靠眼神,靠气场。鸡汤要起作用,关键不在鸡汤,而在鸡肉,肉不在碗里,但肉的气场在。肉的气场决定了汤的优劣高下。


或曰:你不是说,在阳明和王艮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鸡汤吗?为什么又说王艮是鸡汤宗师呢?


答曰:说王艮是鸡汤宗师,是从世俗的眼光看。说他们的世界不存在鸡汤,是从他们自身对世界的理解来讲。


王艮讲,“夫爱人者人恒爱之,信人者人恒信之,此感应之道也。於此观之,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

 

后半句,是“反求诸己”的意思。但前半句,“感应之道”,并非一向如此。否则孔子又何必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孔子不爱人吗?但总有人说难听话。

 

这正是王艮学术粗糙的地方。他说得太宽泛,太绝对。孔子一生,也只求“朋友信之”,不敢求一切人的信任。以为“信人者人恒信之”,实在天真了。

 

孔子讲,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要想做仁者,得有恶人的力量。只能好人,不能恶人,就是乡愿。阳明晚年,世人谤议如日中天。阳明问弟子什么缘故。有人说,先生位高名重,遭人嫉恨。有人说,先生和宋儒争异同。有人说,先生门徒众多,弟子做了不好的事也会算在先生头上。阳明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想到的,你们都没提及。弟子请问,阳明说:

 

“吾自南京已前,尚有乡愿意思。在今只信良知真是真非处,更无掩藏回护,才做得狂者。使天下尽说我行不掩言,吾亦只依良知行。”

 

这句表态,可以说得了孔子真传。只是,孔子不会这么直白,这么外露。说太直白,容易起误导,生流弊。行不掩言,人人易做,格物工夫,却不是人人都到位。孔子讲,“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一方面表示对行不掩言的欣赏,一方面指出了它的流弊。

 

王艮,正是行不掩言的代表,他比阳明更无掩藏回护。他问阳明孔子坐的车什么样,阳明笑而不答,他就自己捯饬出蒲轮车,一路坐到京城,走到哪,讲学到哪,天下为之侧目。京城有个老头半夜做梦,梦见无头黄龙,行雨到崇文门,变成人站在那儿。早上一觉醒来,老头就跑去崇文门,正好碰见王艮。

 

王艮的斐然成章,正是阳明要裁抑他的地方。王艮回到会稽,阳明三天不见他,送客出山门,王艮长跪路旁,说“艮知过矣”。阳明不顾而去。王艮追到庭下,厉声道:孔子也不会如此过分。阳明肃然,揖之而起。

 

阳明对王艮的裁抑,不是因为不爱王艮,恰恰因为王艮的疏狂太像自己。阳明和王艮心心相通处颇多。有次阳明和弟子到一座寺庙游玩,太守路过,张席行酒。酒罢,阳明叹息说,你们不用功,真是麻木得可怕。大家跪下请教,阳明说,问王艮吧。王艮说,太守敬酒,你们都坐着不动,不是麻木吗?


阳明只依良知,行不掩言,好在格物工夫深,还能行中庸之道。但门下必然会出王艮这样的弟子,再往下,必然会出泰州学派,会出格物工夫不及,又行不掩言斐然成章的狂者。到最后,必然变成不读书,而颇能赤手搏龙蛇的门派。若追溯其端倪,则早在阳明讲乡愿狂狷之别时已埋下种子。


阳明说,乡愿碰到君子,就忠信廉洁,碰到小人,就同流合污,乡愿的心已经坏掉了,跟他讲尧舜之道是没用的。乡愿的处世方式,在任何时代,都是最流行的。所谓“白道黑道,都吃得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无是非之分,义利之辨。阳明对狂狷的激赏,对乡愿的痛恨,见出他得了孔子真传。但真传里,也有细微处的不契。


阳明是学孟子的。程子有一句评价极中肯:“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如颜子便浑厚不同,颜子去圣人只豪发间。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或曰:“英气见于甚处?”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可见。且如冰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

 

阳明比起孔子,多了不少圭角英气,不够温润浑厚。阳明后学的流弊,也从圭角生起。说王艮是鸡汤宗师,正因为他只触及安乐的一面,不触及忧患的一面。他的学问,有天然迎合民众趣味的地方。他说做学问是世间最轻松最快乐的事。有个朋友用功吃紧,他就说:你走错路了,真正的学问绝对不会这么累。并指着伐木工说,你看人家,从来不曾用功,却又何尝荒废学问呢?

 

老百姓听了这种例子,就很高兴,他们发现为学是轻松快乐的,并不是秀才才有资格。王艮针对百姓,用这种教化方式,讲学的排场越来越大。


有个樵夫叫朱恕,砍柴养母,每天路上,都要到王艮阶下听其讲学,饿了就向人乞点浆水,吃点干粮。听完讲,背着柴禾浩歌而去。宗族见他贫寒,借给他一笔钱,让他寻别的活计,他左思右想,把钱退了回去,说你不是真爱我,我现在很快乐,一旦起了经营念头,一生就断送了。

 

王艮有一首非常有名的《乐学歌》:

 

“……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

 

这首歌极好。戳中了儒家学问的真谛。宋儒喜欢教人“寻孔颜乐处”。孔子也讲,“乐以忘忧”,如果学儒家越学越沉重,那对儒家肯定有误会。儒家抱有深深的忧患,为学是从伤时忧世中解脱出来的途辙。王艮强调为学之乐,是对腐儒的一记针砭。但正因为是针砭,王艮的学问也有失偏颇。

 

为学不仅有轻松的一面,也有沉重的一面。孔子讲,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这表示,一个人以道为依归,也有可能吃不饱,穿不暖。颜子聪敏好学,只能箪食瓢饮,子路只能穿着破袍子和穿狐貉的朋友站在一起。

 

孔子赞扬“贫而乐”,其实也是对颜回和子路的激励,他要给志于道却又不得不恶衣恶食的人一些信心和安慰。孔子说“君子忧道不忧贫”、“君子固穷”、“居无求安食无求饱”等等,都表明为学的人,有时必须面对艰苦的生活。

 

而这些,在王艮的讲学里,极少提及。一旦讲这些,老百姓就会发现为学之难,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就都不来了。


不妨说,泰州学派是儒门中的功利派。王艮学说的要点,在“安身”。王艮说,如果能安身,一切就到位了,所谓止于至善,不过是安身而已。王艮写《明哲保身论》说,“能知爱人,而不知爱身,必至於烹身割股,舍生杀身,则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

 

儒家“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一面,不是王艮的学问。孔子赞同伯夷叔齐,但王艮不赞同,王艮觉得,都饿死了,还谈什么治国齐家。

 

王艮讲“出必为帝者师,处必为天下万世师”,这很励志,老百姓听了心潮澎湃,虽然身处草莽之间,也能生起万物皆备于我的心。但若究其实,绝对不是每一个为学的人,都能出为帝师、处为天下万世师的。就连孔子,也从不以“天下万世师”自居。他的初衷,只在做一位好学君子。

 

王艮说,“爱人者人恒爱之,……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听起来,好像和孟子“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一个意思。实际上,有细微的区别。而这种细微处,正是关键处。孟子只说反求诸己,却不说反求诸己,必能有得。

 

孔子讲,“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无论你如何修己,哪怕做到尧舜,也未必能安百姓平天下呀。从理想上讲,不妨说天下归仁,从现实上看,必定是任重道远。讲理想而不讲现实,难免天真;见现实而不见理想,势必庸俗。


因此,儒家相信天命。孔子被围困在匡时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说这种话的时候,是孔子的天真烂漫发露处,也是孔子的虔敬处。孔子虽然谙熟世事,也未必能保证自己躲过历劫,所能做的,唯有弦歌不辍而已。


孔子的天真烂漫,从他对天命、对大人、对圣人之言的敬畏中,可以见到。而失掉烂漫之心的人,不信天命,狎昵大人,视圣人之言为鸡汤。

 

黑格尔推崇《周易》、《老子》,对《论语》嗤之以鼻,认为不过鸡汤而已。黑格尔视为鸡汤是可以原谅的,因为翻译文本毕竟不能如实传递孔子的精神。不过,若平心地讲一句,《老子》比《论语》鸡汤太多了。

 

《老子》讲,“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如果没有后面的“身先”、“身存”,那就是儒家的态度。子路问政,孔子说“先之”。干活,要在众人前面,求有所得,要在众人后面。老子看似这个意思,但指导思想截然不同。老子“后其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目的还是“身先”。所以《老子》是讲权谋的书,最终还要落脚到如何得到好处上来。讲“不争”,不是真的要不争,而是要“天下莫能与之争”。讲柔弱胜刚强,舌头寿于牙齿,不过是自存之道。


儒家的精神不是这样。《老子》讲“不敢为天下先”。不曰“不为天下先”,而曰“不敢”,是惧有祸端,是明哲保身之道。孔子则赞赏孟子反“非敢后也,马不进也”,大家都败退了,孟子反在最后做殿军,可谓“先之”。孔子说,“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爱一个人,要劳顿他,不要纵溺他。劳之,诲之,则往往不能取悦之,所以到头来,爱一个人,忠于一个人,却未必落得他的好。若从谋求实利上看,远远不如《老子》更有指导意义。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领导钟爱《老子》,却对《论语》束之高阁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孔子的话,除了安慰心灵,没有任何作用。而他们心灵的安慰,也只有真金白银的物质才奏效。精神的安慰,则是无用的鸡汤。


但在纯粹的儒家眼里,并没有什么是“鸡汤”。所谓“鸡汤”,只是庸俗的实用主义者的概念,他们的判断只有一个标准: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是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先之,劳之,我做到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你逗我玩呢?”


一切从实用的标准出发,只问有没有好处,则难免走向乡愿。乡愿不能理解,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所坚持的,仅此而已。他们不求后来的好处,当下即刻,便是乐处。子路问政,孔子说“先之,劳之”,子路以为还有别的,接着问,孔子说,永不疲倦地如此。


虽说王艮的学问,从实用的角度看,确实是鸡汤。但以鸡汤诟病王艮的人,永远不能理解王艮。他们不知道,王艮的日常,的的确确充满欢乐,而且,这些欢乐正来自他的学问。他不是骗你才讲那些,是他身体力行地做到了,只是听的人无法有他那样的发心。

 

有次,大街上两人对骂。一人说,你没心!另一人说,你才没心!一人说,你不讲天理!另一人说,你才不讲天理!阳明对弟子说,来,听听他俩讲学。弟子问,他们明明是对骂,怎么能叫讲学?阳明说,没听到吗,他们讲心、讲天理。弟子说:既然有学问,为啥还当街对骂?阳明说,只是因为,他们的心和天理,是用来要求别人的,不是反观自己的。

 

儒家的学问,便是如此。他们的生命,鸢飞鱼跃,不带半点纤翳夹杂。他们在日用常行中践行人伦,不问利欲。淮扬大饥,王艮向做生意的朋友借了两千石米赈灾,两千石米,对个人来说不是小数,但赈灾显然不够,王艮又写状递到官府,求巡抚赈灾。巡抚不信他自己出了两千石,一查,果有此事,大为惊讶。要表彰他,王艮谢绝了。

 

王艮有个朋友叫黄洛村,经常讲不欺。王艮说,你天天讲不欺,自己却欺人。洛村大惊,向他请教。王艮说,刚才吃饭,有人来找,你说不在,不是欺人吗?洛村忙认错。王艮说,哈哈,你又欺人了。洛村摸不着头脑。王艮说,必要的变通,怎么算欺人呢,你明明没错,却向我认错,岂非欺我!

 

王艮聪明而不失天真,故能实实在在从为学中得到力量,得到快乐。如果了解王艮的磊落和纯粹,就会发现,人并非不能过自在的生活。鸡汤描绘的生活并非不存在,只是一旦有了利欲胶漆之心,便永远与之绝缘了。他们永远不能理解颜子箪食瓢饮的乐处,在他们眼里,那只是穷人的自我麻痹。

 

王艮有个弟子叫徐樾。有天,王艮和徐樾月下散步,指着星空漫谈,王艮问了个问题,徐樾应对得不好,王艮厉声说:“天地不交,否!”又有一次,两人散步到小溪边,王艮一下跳了过去,回头对徐樾说,徐樾啊,你平时就应该活泼欢快一点。此时阳明已过世,王艮也四十九岁了。当年王艮初见阳明时,阳明也是四十九岁。孟子讲,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就是此意吧。


王路:王艮和子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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