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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镇》关于“宽恕”和“制裁”的关系与平衡

  整部影片的精髓在于最后一段grace和她父亲的对话,所有之前的情节都是在为这最后一段做铺垫。我们可以先看一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Grace因为和父亲发生争吵逃跑了,来到小镇。之后她开始在小镇的生活,从一开始的乐于帮助人,到逐渐被大家接受,到后来因为通缉令被小镇怀疑,到后来被tom出卖诬陷她偷了钱而被拴起来。从头至尾,小镇上所有人都参与了对grace的虐待,包括所有的小孩,老人和残疾人,只除了婴儿和那条狗。

  而结尾在车里,grace和父亲的对话因为她的两次下车总共分为三段:

  1. 父亲出现,想让grace跟他回去,grace不想继承父亲黑社会的衣钵,她觉得父亲“专断”“自大”“认为烧杀劫掠天经地义”,这些是她一开始逃跑的理由。父女俩因为到底谁“arrogant”吵了一会,grace表示坚决不回去,父亲让她下车走一会想一下。

  2. grace下车思考一阵以后回到车上,询问父亲如果她回去,她是否可以拥有生杀大权,父亲答应了,并且提议杀一只狗杀鸡儆猴,grace表示这样只会让他们害怕,不会让事情变好。她希望能用权力将事情变好。这时tom请求和grace谈话,grace第二次下车。

  . 和tom谈完话以后grace再次回到车上,并且表示将狗镇从地图上抹去。父亲对于grace的转变很惊讶,觉得她突然之间学到的太多了。

  以上是电影中的情节。我们可以看出,三段对话可以显示grace的心态变化,以及对于“宽恕”的探讨。她父亲一开始见到她,就执意继续上次导致他俩争吵的话题:父女俩到底谁“arrogant”。arrogant的意思是骄傲自大,自以为是。grace认为父亲arrogant的理由是“父亲拥有权力,觉得烧杀劫掠天经地义”,即父亲是强权的代表,不慈悲。而父亲认为grace的理由则要复杂一点,“你同情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贫穷,情势所逼,而这些原因你却不会用来原谅你自己。” 在父亲看来,grace原谅别人,用的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如果是她做出跟那些人一样的事,她却不会用同样的理由原谅自己。而grace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将自己摆在一个道德制高点,她认为自己应该宽恕,所以去宽恕别人,但是那些人可能根本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从而使得grace的“宽恕”在父亲眼里变成“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你甚至都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样一来,grace剥夺了别人认错的机会,grace的“宽恕”更像是一种施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arrogant”的呢?父亲的原话说的更直白:“你最开始就有种想法,认为别人根本没可能达到你的道德标准,所以你不要求他们。” 换句话说,我不对你有要求,不是我想要对你好,怕你累着,而是我觉得你根本就做不到。

  grace对于这个指责十分气愤, “为什么我原谅别人,还要被指责?为什么我不应该慈悲,不应该宽恕别人?” 父亲的回答则是:“你应该慈悲,你应该宽恕,在你应该宽恕的时候。你对于宽恕自己和宽恕别人的标准不同,而你应该将这标准统一。” 即如果你允许自己这样做,那你也应该允许别人这样做;你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要受惩罚,那别人这样做也不可以饶恕。人应该宽恕,但有个前提,要在加害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所谓的“圣母”之所以会招人反感就是因为他们在别人知道自己错了之前就以一种很高的姿态说了“我宽恕你了”,殊不知别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这就让他们的“宽恕”显得十分尴尬,可笑而又自以为是。

  父亲在这里的说法我觉得也是导演想要表达的想法就是:人应该慈悲,应该宽恕别人,在加害者明白自己的错误的前提下。如果他们想要认错,应该给他们机会改正。而如果他们不认错,但就必须对他们加以制裁,不能就那么算了。

  这个时候grace因为父亲的话心烦意乱,但是她仍然坚定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和父亲不一样,她要留在这里。“狗镇”的含义我觉得更像是一个代表,是一个grace用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一个理由。狗镇的居民不多但是各种各样都有:老人,小孩,年轻男女,中年男女,残疾人,单身的,有家庭的。他们中有人热情,有人内向冷漠,有人贫穷,有人相对富有,总的来说,他们更像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在grace第一次下车后,她在小镇上溜达,这时我们可以很明确的看到她的心境变化。下车之前,父亲说grace在这有麻烦,grace这时的回答是“没有,这里的人即使环境艰苦仍然很努力生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回答父亲,但我觉得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催眠自己:小镇的人是好人,我应该留下来。这个时候,即使她因为父亲一开始对于“arrogant”的话而开始动摇,还是拼命想维持她一开始的想法,即“自己要宽恕”,这个时候,她依然觉得自己还站在那个道德制高点,不愿下来。父亲在她下车前问了一句“那他们这样就够了吗?”(Are they doing good enough?)

  grace下车之后,先去看了醋栗。这时旁白有句话:“如果你善待它们,那么它们春天就会开很多花,夏天会结很多果实,这么想让人很安心。” 这也正是grace一开始对于“狗镇”的想法:如果我对他们好,他们将来自然也会对我好,这是有因果关系的。而当月亮出来后,一切都开始变得明了了:在冬日里,醋栗上并没有果实,只有荆棘;grace所幻想的,善良的“狗镇”并不存在,“狗镇”的人确实做了不可饶恕的事,犯了错误。她终于认识到,如果她是“狗镇”的一员,她也会跟村民一样,欺负一个新来的“grace”,而那时候,她根本没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句话,就像她发现她无法再为自己“宽恕”村民找理由了一样。这时她彻底从自己搭建的“神坛”上走了下来,她开始明白自己并不是“施舍者”,而是“受害者”这一角色。

  换个情景,一个妇女被卖到山里,受到“丈夫”的虐待和全村人的助纣为虐,当她有机会为自己平反的时候,她应该原谅那些人吗?按照grace最开始的想法是“应该” :村民很淳朴,他们生活很贫困,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丈夫”只是遵循自己的本能想要一个“媳妇”,他是没办法了才这么做,这不能怪他们。而grace如今终于想清楚-----答案是“不,他们不能被原谅。”(No, they are not doing good enough.) 任何理由都不行:就算他们“无知”,“淳朴,“贫困”,“年老”,“幼小”,“弱势”,“出于本能”,也不能掩盖他们犯罪的事实,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时候,grace终于明白,“如果有人有能力加以改正,他就应该这样做,为了其他的镇子,为了其他人,尤其为了grace自己” ------如果谁有权力将这些犯了错但还不自知的人加以制裁,那他就应该这么做(无论有这权利的是谁,在剧中有这权利的是grace,同时也是受害者本人);因为要“为了其他镇子”,这就像是父母溺爱纵容自己的孩子任性一样,你不惩罚“狗镇”,那类似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其他“狗镇”都会仿效,用“无知和本能”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尤其为了grace自己” 即一定要为受害者平反,否则加害者没有受到惩罚,那受害者的苦难谁来买单?!

  何新回到车上,这时她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中有三个角色-----受害者,加害者和制裁者。制裁者一定要制裁加害者,这样对受害者才公平。(这三个角色可能会重叠为同一个人,加害者也可能是制裁者,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者,但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即加害者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制裁)这时她确定了自己将要作为“制裁者”来做点什么,同时她也清楚了一旦她开始制裁,她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后果。父亲提议先杀一只狗,给他们个警示(现实生活中对应警告,罚款等警示性惩罚),而grace认为这只会让村民(加害者)感到害怕,不会让他们认错。grace(制裁者)的目的是让他们认错并改正,只是警告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再有一个“grace”出现,悲剧可能再次重演,因为村民(加害者)现在只是屈服于黑帮的枪,而非认识到自己对grace(受害者)做了错事。所以她需要别的手段(现实生活中对应服刑)。

  这时tom请求跟grace谈话,grace立刻就下车了,她可能还抱有“他们可能是认识到自己错了”的希望从而想给他们机会认错,结果却相反,这次谈话恰恰证实了grace刚才的想法。

  grace第二次下车,tom一开始就直接承认了他很害怕,他十分害怕。他承认他利用了grace,他很愚蠢还自大,然而下一句,他开始为他的“利用”辩解:虽然“利用”不是很体面的事(这里原句用的是“not very charming”),但你得承认它还是有好处的,揭示了人性balabala。tom的话再明白不过了:你们黑帮拿枪指着我,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认为我做的全错,虽然我这事做的不光彩,但你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好处的,还是有对的地方。这让grace(受害者)清清楚楚的认识到:单纯地让他们(加害者)害怕改变不了任何事,grace(制裁者)必须做点什么,“狗镇”(这种无知的犯罪)必须消失。

  grace(制裁者)开始制裁。这时她下了一个命令,当着母亲的面一个个杀死她的小孩,如果那母亲能不哭,就住手。这里呼应前面那个母亲当着grace的面摔碎她辛辛苦苦收集的小瓷人,如果grace不哭那母亲就住手。小瓷人对于grace来说意味着她与这小镇的联系,而小瓷人被摔碎则意味着grace被排斥在外,grace从那时起她关于“狗镇”的幻想其实就已经被打破了,之后只是她的自我催眠罢了。这里也显示了“小瓷人”在grace心中跟那些小孩是等价的,母亲摔碎瓷人因为她知道瓷人对于grace很重要,grace下令杀死小孩也是因为她知道小孩对母亲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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