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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 那车 · 那人

火车徐徐启动,儿子站在站台上挥舞着小手向我告别,我微笑着向他挥别,而内心却酸楚得很。看着他幼小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我不禁泪水流了出来。

儿子从出生到五岁,掐指算来,我也没陪伴他多少天。从沈阳学习三年后,又要奔往锦州继续学习,为未来的岗位需求,不断地补充新知识和新技能。这样的漂泊,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了许多难处。爱人既要照顾儿子,又要上班,一人承担着两人的重担。而我只能用信笺来表达内心的关怀和深深的爱。

坐在火车上,往事历历在目,心情变得格外的阴郁。想起儿子可爱的模样,想起爱人辛苦劳累,想起他们母子起早贪晚地挤通勤车……我叹息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变得稳定,什么时候能够天天陪儿子玩乐?我压抑的心情,挂在了脸上,闪烁在目光中。让对面座位的老大娘看了出来。她说,孩子,有什么伤心事说给大娘听。我摇了摇头,她却说,你的心事大娘看出来了。看着瞒不过她,我就把自己想念孩子、惦念家人、厌倦漂泊的心事都说给了她。她说,过日子就得心大,心大才能过大日子。现在苦都不算什么,挺一挺都会过去,趁年轻多做些事,没什么坏处。对于大娘的话,我没有太多理会,我认为这都是教育人的语气,解决不了我内心的痛苦。大娘看我表情淡漠,没有和她认真地交流。她继续说,过日子小心眼哪行?你看我都快七十了,身上好多种病,什么肝炎、肺结核、心脏病啊!我都不管,我认为啥病也不能把我打倒,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我倒了,我的家就散了,这不秋收完事了,我带点家乡的杂粮去给城里的女儿送去。

大娘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身体、家事,我这才注意到,她枯瘦的脸庞上,堆满了褶皱,一双塌陷的双眼,却流露着坚毅和自信,我慢慢收起自己对她的厌倦,开始细心地听她讲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大娘说,自己就是心大,遇见什么事都不怕,也许就是自己这个秉性,让她度过了很多难关。她说自己生了五个孩子,生活极其艰难,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可是突然有一天,觉得恶心、浑身没劲儿,晕倒在田里。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肝炎,孩子们都吓哭了,她告诉孩子们,妈妈死不了。于是,她戒掉了吸烟不良习惯,听从医生嘱咐,几年过去了她没有倒下,现在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她又接着说,有一年发大水,冲走了大面积庄稼,又倒了房屋,夜里孩子们都缩成一团,又哭又叫,她安慰他们只要活着,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会有的,那时大娘家都到了沿街乞讨的地步,可她就是没放弃自己对来日的盼头,找邻里帮忙搭建房屋,东挪西借讨粮食,难关总算熬过去。

和大娘的苦难相比,我的苦算不得什么,也许是一种矫情罢了。听了大娘的一席话,才知人世间的苦,是多种多样的,看你怎么去对待,被困难吓倒了,人就没有了方向。如果战胜了困难,生活也许变得会更加的精彩。她平淡的言语里折射着以苦为乐的人生态度。由此,在我心中那瘦矮的身材,渐渐变得高大起来,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却有一颗顽强乐观的心,多么难能可贵。

后来,我常想起大娘的那句平淡又很富于哲理的那句话,“心大才能过大日子”,这里面包含了人面对困难时的勇敢,面对人生风浪的胸怀,以及遭遇挫折时的态度。总之,这句让我铭记下来,不管面对多少不如意,还是诸多的挫折和打击,我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用这种心态应对身在异乡那种苦闷和孤独,渐渐觉得困难终将过去,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在学校每天上课、试验、劳动,闲下来的时候给家里写信,可写着写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想着儿子可爱的样子,及爱人每天的辛苦,心情难免忧伤起来。这时,我会想起那位大娘对我的鼓励和安慰,心情立刻就好了许多。

在锦州的学习期间,我结识了从家乡来锦州打工的老乡,他们夫妻俩住在简易棚里,两人的日工资加在一起才十三元,每天从菜市场买回晒了一天很便宜的蔬菜,日子异常的拮据,我把节省下来的饭票给他们,让他们到食堂买些馒头,他们很感动,让我把衣服拿到他们那里帮我洗。看到他们的生活状况,我很心酸。大嫂还说每月要拿出工资的一半去买药,因为大哥患有难治的类风湿病,说到这里大嫂眼里浸满了泪花,她说这样的苦日子不知啥时过去。我劝她心要大些,心大才能过大日子。她说我说的话很有道理,苦闷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何不想开些。我说都是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位大娘说给我的,让我一直记在心里。

在外学习的五年时间过去了,我回到了单位,自己的工作稳定下来,可爱人却下岗,在五年的时间里,爱人曾一度的苦闷。她尝试着摆摊、做保姆、打工等,可每项工作都不尽人意。我总是安慰她,心要大些,日子总会好起来。在建筑工地上爱人做过卷扬机的操作手,有时夜间加班,由我替她出工,她在家陪伴儿子。困意来袭、蚊虫叮咬,我都丝毫没有放松自己的注意力,不停地安慰自己要把活干好。那时,儿子要肉吃,由于日子拮据,每次给他买一只鸡腿,一只火腿肠,或者一罐易拉罐。儿子很懂事,常常问我和爱人,爸爸妈妈怎不吃?我和爱人就笑着说,爸妈不喜欢。尤其到了夏天,别人都穿起了时尚的牛仔短裤,我穿了一件多年前爱人手工做的短裤,落伍、破旧,很不时尚,爱人说买一条新的换上,我总是一笑地说,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其实,我也很想自己时尚些,可想到花钱,家里还有很多地方用钱,就放弃了。

后来,爱人工作有了着落,儿子也渐渐长大,生活渐渐宽绰起来。许多过往都慢慢变成了回忆,回想支撑自己走过艰难日子的力量,就是坚信未来是美好的,也就是那位大娘给我的人生启示。

日复一日地重复一种工作,面对机声隆隆的作业现场,以及飞舞的粉尘,常常有人叹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说,换一个角度想,这是让我养家的地方,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同事们认为,尽管我说的话有些俗气,但仔细想一想,真是那么回事。其实,这就是多年前乘车时那位大娘说的“心大才能过大日子”的翻版。想一想,自古以来流传的那句话,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就注定人生要经历风雨,战胜困难就需要一种意志,和顽强的心态。

转眼时光飞逝了二十五年,那年火车上与年迈的大娘相遇,让我一个忧心忡忡的年轻人,有了对人生的另一种感悟,让我的心胸也变得开阔起来。从此,我用积极的心态面对人生的挑战。一路走来,收获颇丰。感谢在茫茫人海中让我遇见了那位大娘,她把乐观的精神传递给我,让我的人生得到了改变。

岁月辗转,时光匆匆,那列载着岁月的绿皮火车,从我的梦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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