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 神，中国古代君王强大的背书
上一个星期我们谈到，据我所知的，中国人——尤其是古代的中国人对梦的看法和态度，可以概述如下：梦在古代政治界受到相当高的重视。
有人这样解释：政治界的人物，不管是自然产生的还是从战争中产生的领袖，或者之后接任的人，为了要巩固自己的政权，都得有个“说法”，说明所做的事情并非自己随便为之，而是由神来任命的。比如，梦里面的神告诉我哪个人是有能力的，尽管去找他。我就去把他找来了，也是好不容易。而这一切都是按照神——梦里面的神——的指示去做的。
还有一个解释是，战国时代，各国相争，有些国君也需要用梦的方式来解释自己的征讨行为，比方说神告诉我来治理天下，告诉我要征讨这些国家，里面都有神的参与或者支撑等等。
古时候，朝廷里面有一个官位叫掌梦官。王公贵族做了梦，都会请他来解梦。掌梦官专门是做解梦的，也可以说是当时专门研究梦的专家了。
到后来，人们的知识慢慢增长，认识到梦并不是那么可靠的，所以掌梦官这个官位也就慢慢消失了。但是在民间，对于文学家或者是普通民众来说，梦还是充满神秘性——我们每天都做梦，它应该是有意义才对啊。
梦，充满象征意义的“神秘生活事件”
因着有掌梦官，梦的象征性就被当作是一个重要的议题。某一种梦象征着什么，做了这样的梦，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想要知道。
今天要介绍的这个梦是包公的蝴蝶梦，有两个重要的文学家还根据这个梦写过戏剧。
包公的蝴蝶梦是这样的：有一天，包公梦见两只小蝴蝶飞入了一个蜘蛛网里面，于是大蝴蝶——它的父亲母亲就来救它，把它救出去。后来，又有一只小蝴蝶坠入这个蜘蛛网里，但是大蝴蝶却不管它。
包公醒来就觉得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呢？同样是自己的子女，前面的就救出去了，后一只却没有。如果你做了这个梦，一定也会感到奇怪吧。
后来，包公遇到一件命案。有一个姓王的老人，被皇亲葛彪打死了。王老汉的三个儿子去报仇时又把葛彪打死了。判案时，王老汉的三个儿子争着说是自己打死了葛彪，与其他两人没关系。
包公要在三人中选出一个来偿命抵罪。在他要判金猴、铁猴的时候，他们的母亲都说不对，而等到要判这个最小的儿子时，他母亲就同意了。这个情形跟梦里面的很相似，在包公再三追问下，发现原来第三个儿子是这个母亲亲生的，其他两人不是。包公为这个母亲保护非亲生儿子的做法所感动，所以用另一个死囚犯顶了罪，把三个儿子都释放了。
这个故事里面有一点很特别的，就是象征。故事里有大蝴蝶，又有小蝴蝶，大蝴蝶象征的是他的父亲母亲，小蝴蝶是他的儿子，等等。梦和象征这个议题一直都是连在一起的。某个事物会代表某件事情，因此，有人会用梦的重点、梦里面的象征，直接说梦代表着什么。这样并不考虑当事人的背景，直接按代表意义来解释，是一个可能的解释的方法。
《红楼梦》与深度心理学
下面我们来谈谈《红楼梦》，这是很有名的小说，现在已经形成一门学问叫“红学”。
《红楼梦》里面有一个描写贾宝玉对秦可卿的性爱梦的片段，我觉得这里的描写比较接近心理学对梦的看法的，而且是接近深度心理学。
书中写到，贾宝玉“在一种女性意味极为浓烈的气氛中”，这样一个描述就让我想到梦的外界刺激物——有浓烈的女性意味的气氛，贾宝玉在这种情况下睡午觉而做有关性的梦，看来是必然的事情了。
当时贾宝玉就做了一个经历太虚幻境的长梦，梦中他看到了朱栏白石，绿树清溪这样的好景色。他翻看了金陵十三钗的左副册、右副册，册上收录了一群娇美女性的命运归宿，图文并茂。最后他去了香闺绣阁之中，里面有异香女子像是宝钗，又像是黛玉，乳名兼美字可卿。这三人合一的女子，让贾宝玉信是今夕良辰，即可成姻，而警幻又秘授以云雨之事。那宝王便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很难说清楚。
宝玉的这个性梦所涵盖的内容，完全是他日常的思维活动，在睡眠中接受了来自体内体外的刺激，得以完成它的呈现。这一段作者所描述的非常接近心理学人所讲的“刺激-反应”的情况——有了某一种刺激，某一种反应就很容易出现……
现代社会心理学发展以来，梦的现象已经成为值得研究的专门领域，尽管流派纷争，但都承认梦是一个极有分量的心理现象。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类的梦不管如何奇怪，和平日的思维、信念和意念是有关的。现代科学认为，人在睡眠时大脑仍然在活动，梦跟大脑的活动的相关研究被认为是很重要的课题。
睡眠时大脑的活动状态分两类：熟睡状态和半睡眠状态。熟睡状态的大脑活动是缓慢而有规律的，这个阶段一般不会做梦。半睡眠状态时大脑活动处于紧张、活跃的阶段，通常会断断续续地做梦。当处于半睡眠状态时，在大脑皮质所遗留下来的白天活动的印象，以及睡眠中来自体内和体外的刺激传达到大脑皮质，就会构成梦境。
中国近现代学者对梦的研究
申荷永与梦的分析
清朝历史换成民国时期以后，接触西方文化的学者为数渐多。当然这些学者中也有人对于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理论投注很大热情的，其中一些人系统的把他的理论引进大陆。有意训练其学生有系统地把该理论引进大陆心理学领域。据心灵工坊于2011年12月出版的《梦是灵魂的使者 —一个荣格心理分析师的梦笔记》（作者申荷永）一书，关于作者简介说明，那人就是高觉敷教授。因此，于2010年，就有了由曾任湖南师范大学教授的孙名之先生翻译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左岸文化出版，远足文化发行）。其实，后来我在别的文献看到，高觉敷先生比这个更早就开始了翻译的工作。
《梦的分析》是跨时代的一本书。1900年第一版出版，相隔九年，1909年有了第二版的问世。1914年，是德文的第四版。对于这第四版，台北的出版公司请南玉祥博士加以翻译。这本书在台北市可以买得到。我看了这本书，里面是全彩图解，有很多古代的名画，大家可以买来参考。
高觉敷先生的闭门弟子申荷永，从1996年就在美国旧金山荣格研究院进行研究，1999年又到瑞士的苏黎世荣格研究院研习，2000年终于通过国际心理分析学会的考核，正式成为荣格分析师。
申荷永教授
申荷永先生从1982开始记录自己的梦，1988年9月12日晚上做的两个梦，他命名为“梦在泰山”，深深影响了他，改变了他的生活。在梦中，申荷永看到泰山上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很厉害的摇晃两棵榕树，后来树枯了，死了。
这是申荷永先生在其父亲去世前3天所做的梦——好像梦有一种预兆一样。做梦的第二天他就接到电报，说他的父亲病重，请赶快回来。回家后，申荷永把梦的详细内容告诉母亲，母亲相信梦有其预兆。母亲告诉他说：你父亲的字就是“榕”。
这听起来是很特别的，有一些人的梦会展现出将来发生的事情的象征。
20年来，申荷永不断记录自己的梦并进行了分类，他一共做了5个大梦，其中三个是这样的：
第一个就是前面说的“梦在泰山。
第二个大梦叫“梦在头与心”，这是他在美国坐火车时做的梦。梦里他自己头有点不舒服，脖子也痛，所以就用手碰一下头，发现他戴着一个铁面具。从一个位置他可以把这个面具松一松，拿下来。后来还是觉得脖子痛，又继续松，后来就把自己的头也拿下来了，放在自己前面，看一看自己的头。这个就是很奇怪的一个梦，也涉及一个重要的梦的议题，是与身体有关的。
再一个梦是“寻梦波林根”。波林根是荣格出生的地方。有一次他梦见了荣格，但是荣格已经去世很久了。荣格让他到他的房间去，里面挂着很多很大的钥匙，他就问荣格这些钥匙是做什么用的。荣格把一大串钥匙给他，说你一个一个去体验它的触觉如何。
后来，他到荣格训练中心，有人问他：你有没有去过荣格的住所？他说没有。于是那人打电话给荣格的孙子，把他带到波林根，请他参观荣格的房间，结果他看到和梦里的房间完全一样。所以他就问荣格的孙子，为什么屋子里有那么多钥匙，荣格孙子就把钥匙拿下来，介绍说各个钥匙可以开不同的房间，但他自己也不太熟悉钥匙和房间的对应。申荷永就告诉他哪个钥匙开哪个房间，荣格的孙子很诧异，申荷永就解释说我在梦里已经看过，也亲手接触过、碰过，有触觉的感觉。
梦的研究在台湾
现在我们把关注点移到台湾。对梦的研究或者相关文学上，台湾是一片荒凉地。林玉华博士曾经在辅仁大学心理系当过主任，现在在别的地方开业做心理治疗。他说，台湾21年前掀起了关于精神分析方面的浪潮，可惜仅昙花一现就销声匿迹了。90 年代，精神分析在台湾再一次受到青睐。学习了精神分析回台湾的人，至少有4位或者5位，他们希望能够引起大家对精神分析的分析、治疗方法的兴趣。
梦的研究和应用，应该是精神分析中应用得最好的，但是环视台湾精神医学界和心理学界，我找不到梦的独创性研究的踪迹。但是在民间，梦的书籍却相当多，我买到手中的有9本，在这里稍作介绍。
第一本最早的就是张老师翻译的，由张老师文化出版，原作者是分析师Hormey，他1977年在美国获得临床心理学的博士学位，之后进行梦的研究和开展，发起做梦研究协会，担任梦的研究中心的主任，他的这本书名叫《you in sleep to solve problem in your live》。
从书名就可以看出他对梦的利用是很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利用梦来解答白天没有办法解答的问题，梦可以帮你解答一些问题。他也举了很多例子，过去搞发明的人，比如爱因斯坦这些有名的人，他们的发现很多都和自己做的梦的内容有关。所以梦有可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功能，也可以丰富我们的生活。
现在人们对梦的看法不只是想了解，已经从想要解释这样的静态进入了动态中，想用梦来丰富我们的人生和生活，也希望能解答我们不能解答的问题，帮助我们做一些创造性的思考等等。
第二本是《荣格的解梦书》，原作者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名叫霍尔。在这本书里也介绍了荣格对梦的看法。
荣格大概是弗洛伊德的第三个大弟子，但是后来跟弗洛伊德分家了，各自主张，他对梦的看法也和弗洛伊德有不一样的地方。弗洛伊德认为我们白天得不到的、和性有关的冲动被压抑下去，晚上趁着我们检查的力量不强的时候再冒出来。但是原原本本被压抑下去的冲动会经过修饰显现出来，所以梦是潜意识经过把梦修饰、改编之后所能看见的。
荣格认为我们的人格是由5个部分组成，最中间的叫做self（自性），它会经过个别化过程的成长变化，越来越丰富。梦是在不断的告诉我们白天忽略了的部分——睡觉时，白天没注意到的讯息会跑出来告诉我们要注意什么。所以，梦好好利用的话，可以帮助一个人的自我成长，变得越来越成熟。在梦中，我们不只是未被满足的去满足，而是被忽略的慢慢被吸收、被融化，等着变成更周全的self的一部分。
下面一本书是由赖怡璇编的《梦境知多少》。这本书里面，我看到的是他自己对梦的学说的阐述。而这个学说完全是跟大脑、细胞夜间活动的情况，以及要更新脑细胞白天的作用有关的。他主张梦有把大脑里面一天累积下来的脏东西洗干净一般的作用，所以做梦是好的。
还有一本是《清醒做梦指南》，这是由三个作者编写的：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电影工作者，一个是做清醒梦研究的人。这书有个重要的概念，叫做清醒梦（Lucid Dreaming），它的意思就是你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
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在Lucid Dreaming的时候我们的思考也接近正常的思考，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告诉自己说是在做梦。这个现象在1975年（差不多40年前）4月12日清晨由霍尔大学的心理系睡眠研究的睡眠记录显示出来，在梦中意识保持清醒，这就是清醒梦的学术定义。在三年后，美国三个大学对此心理现象也有一些博士论文的实验结果加以证实。所以在这里，我们做梦分类的时候，清醒梦是要分类出来的。最近国际梦的研究协会中有一些人也特别研究了人类清醒梦的研究，比如它的功能等等。
本文为柯永河教授的课程演讲，原题“梦心理学研究的历史背景”，内容有删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文字整理：温翔 宋羽森 彭嘉桦
排版：李家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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