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朱亮辉，字近之，号醉石，生于1957年，湖南邵阳市人。邵东县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邵阳市诗词协会、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邵东教师》执行主编。2015年湖南省“书香之家”、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户主。著有对联欣赏专著《联海荡舟》、诗词欣赏专著《诗林漫笔》等。
【郑重声明：本文为我的原创作品，曾被一个叫田牧（邢永根）的人剽窃过，读者如发现网络上或刊物上有与本文雷同的文章，那便是抄袭了我的文章。声明人：朱亮辉2017.11.8】
红笺片片蕴诗魂
（薛涛）
朱亮辉
在成都锦江南岸有一座纪念我国著名女诗人薛涛的望江楼公园。园内有“薛涛井”、“薛涛墓”、“吟诗楼”、“浣笺亭”等古迹。“薛涛井”有联云：
此间寻校书香冢白杨中，问他旧日风流，汲来古井余芳，一样渡名桃叶好；
西去接工部草堂秋水外，同是天涯沦落，自有浣笺留韵，何妨诗让杜陵多。
古井冷斜阳，问几处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长江横曲槛，剩一楼风月，要平分工部祠堂。
这两副对联分别为清代刘咸荣，伍生辉所撰。作者将被称为“女冠诗人”“妓女诗人”的薛涛与诗圣杜甫相提并论，将薛涛井与大书法家王献之的桃叶渡和杜甫草堂同时而语，虽有过誉之词，但也足见世人对薛涛文学成就的肯定和对其人的崇敬和追念。一个曾身为妓女的诗人，受到如此礼待，在传统意识、正统思想十分浓厚的中国古代，可谓是前所未有。
妓女情怨
薛涛，字洪度，于中唐大历五年（770）出生于长安，继随其父薛郧宦游成都。她自幼聪慧，性格开朗，仪容颇丽，才调尤佳。九岁时，其父面对庭中梧桐树吟诗云：“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命其接续。薛涛随口而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敏捷的才思，令其父惊讶不已，然又觉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女儿今后是一个迎来送往的人物，不料，事情的发展果真应了父亲的预感。不久父亲去世，母亲孀居，家庭生活陷入困顿。小薛涛不得不用自己稚嫩的双肩挑起谋生的重担。贞元一年（785年）１６岁的薛涛，凭着自己的天生丽质和通晓诗文，擅长音律的才情，开始了乐籍生活，成了一名被官府召唤陪诗伴歌的“乐妓”（或为官妓）。薛涛之为妓，并非是人们通常理解的“性服务者”，《广韵》解释说：“妓，盖以歌舞悦人者。”薛涛为妓，大抵如此。不久花颜月貌且才情俱佳的薛涛很快就成了一名出入官府，侍宴陪诗的交际花，更被人们看成是蜀中重大交际场合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时值韦皋镇蜀，薛涛出入幕府，颇得宠爱。她同幕宾僚属们诗酒唱和，以锦心绣口赢得极高声誉。尤是黎州刺史韦晋来成都述职，行《千字文令》为薛涛所讥，继而她在宴上亦行令，博得满座喝彩，名声大振。她的诗歌和才名也随着幕府驰出的使车传遍了全国。
其间，薛涛身为官妓迎来送往，侍酒伴诗，对妓女生活个中辛酸体察未谙，虽然自然界的物候变化有时也偶尔撩起她几丝感伤的思绪，但仍不知愁为何物。其《鸳鸯草》云：
绿英满香砌，
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
不管秋风早。
正值花季的年龄，做为多情善感的才女应是情窦初开的时期，见到鸟话花香，应是春心荡漾，目睹春去秋来，更会怅怀倍增。但是她却沉浸在春日娱乐的美好景色里，根本就没有想到秋风将悄然而至，人生的道路还要经历许多风风雨雨。薛涛在乐籍，由于韦皋的宠爱，一度介入幕府政事，且举足轻重，她每每忘记自己妓女的身份，收受贿赂，“应衔命使者每届蜀，求见涛者甚众，而涛性亦狂逸，不顾嫌疑，所遗金帛，往往上纳”（何光远《鉴戒录》），引起了韦皋的恼怒，于贞元五年（789），被韦皋罚赴松州，在人生的道路上遭到第一个大挫折。也正因为这一挫折，她因祸得福脱离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妓女生活。
校书情缘
薛涛因介入政事，且是韦皋的红人，于是很多官僚为了巴结韦皋，还得打通薛涛的关节，使得她因收受贿赂而遭到赴松州的处罚。松州（今四川松潘县），地处西川边陲，且是抗拒吐蕃的前线，这里战事频仍，荒凉萧条，她哪里受得了这种清苦，于是向韦皋诉说委屈：
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
黠虏犹违命，
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
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
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
唱与陇头儿。
罚赴边上韦相公
萤在荒芜月在天，
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
且断云霄信不传。
按辔岭头寒复寒，
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
山水屏风永不看。
这些诗极写边地恶劣的环境，烽烟时起，大漠荒凉，冷月寒云，春风不度，使人心寒胆裂。在这里自己就像一只在茫茫夜空中徘徊的孤萤，得不到“重光”的照耀，而昔日唱惯的门下（富贵之家）曲，也不能再在幕府唱给你（韦皋）娱乐，而成了向“陇儿”（戍边战士）哭诉的怨歌。同时向韦皋请求回到成都，并表示改过自新，告别“山水屏风”，再也不做消磨意志的事了。（山水屏风，唐玄宗时将宰相宋璟所写《书·无逸》篇，立为屏风，朝夕相对，颇自振作。及璟罢相，改立“山水屏风”，玄宗志渐骄侈。）韦皋接到薛涛的诗，念及旧情，薛涛得以获释，重回成都。不久，便脱去乐籍，退隐城郊浣花溪，并在房前屋后遍种枇杷、菖蒲。说是退隐，其实她是隐不下来的。一是她本性开朗，耐不住寂寞；二是她才貌出众，官府自然要请她捧场。元末蜀人费著《牋纸谱》载：“涛出入幕府，自皋至李德裕，凡历任十一镇，皆以诗受知。”从她现存的诗中看，她与主蜀的韦皋、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六镇有诗歌唱和，而且还常在幕府中做些秘书工作。韦皋镇蜀二十一年，治绩卓著，幕府中人才济济，薛涛与他们唱和往返，声誉日隆。继任节使袁滋、刘闢、高崇文、武元衡、李夷简、王播、段文昌、杜元颖、刘钊、李德裕等治绩得失，又皆为她亲见亲知，所以历届蜀镇想了解前人治蜀筹边故事，都向她咨询。武元衡镇蜀时，认为这样一位才女在幕府中参与政事，名不正，言不顺，便上奏朝廷封为校书郎，虽奏而未授，但从此，薛涛便有了“女校书”之称。后世称妓女为“校书”，将妓女所居称为“枇杷门巷”，典出于此。
薛涛虽称隐居，实则是半隐半出。在幕府中，仍然从事一些秘书和应酬工作。这时，她不光脱离了妓女身份，而且还有了“女校书”的桂冠，官府任用起来也更为便当，她的才干也能更好地发挥了。尤其是她诗书俱佳，更使那些附庸风雅的官僚以与之交往唱和为荣为乐。而薛涛借着自己的丽质与才气，出入官府，不亢不卑，绝无攀龙附凤，阿谀奉承之意。如《浣花亭陪川主王播相公暨寮同赋早菊》：
西陆行终令，
东篱始再阳。
绿英初濯露，
金蕊半含霜。
自有兼材用，
那同众草芳。
献酬樽俎外，
宁有惧豺狼。
咏菊，实乃自况。在秋风萧瑟的季节里，早菊含苞欲放，她有高傲的品质，绝不同于众草争芳一时，取悦一方。这时的薛涛，已再也不是逢场作戏的交际花，也不是任人亵渎的花瓶，更不像现在那些官僚、大款猎艳而宠，自己也恃色而娇另有所图的“小蜜”，而是具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编外“校书郎”。
诗人情怀
薛涛二十岁脱离乐籍，结束了五年的乐妓生涯，却一生被当作妓女；做了个编外秘书，却一生被称为“女校书”。前者是对她的亵渎，后者是对她的赞佩。其实，她真正的身份应该是一位诗人。她精音律，多文采，“无雌声”，著有《锦江集》五卷，一生创作五百余首，可惜大多散佚，《全唐诗》收诗8９首，198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张篷舟作注的《薛涛诗笺》，删去伪作一首，另增三首，而成91首，尽管如此，她也算是唐代女诗人存诗之最。
薛涛脱离乐籍后，在浣花溪遍种枇杷、菖蒲，体现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同时也标志着她生活方式的重大改变，她已从一个花瓶过渡到一位诗人。在其后的日子里，她广交天下文友。《牋纸谱》载：“其间与涛唱和者，元稹、白居易、牛僧如、令狐楚、裴度、严绶、张籍、杜牧、刘禹锡、吴武陵、张祜，余皆名士。”其中，多有诗坛巨子名家。
纵观薛涛现存的诗，讽刺时政，月旦人物者不少，感叹身世，悲愤遭际者不多；唱和题咏者不少，闺阁闲情者不多；有真情实感，少无病呻吟。说明她虽隐居浣花溪，而政治热情不减；虽遭际不顺，仍性格开朗，心态平和；虽一度为妓，然才华出众，品格高洁；政要、文豪多与交往。这在中国古代女诗人中，无出其右。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称赞她：“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此言信然。
薛涛唱和酬赠诗居多，但无应制逢迎，矫揉造作之气，而是内容充实，语言清新，立意颇深。如《酬人雨后玩竹》：
南天春雨时，
那鉴雪霜姿。
众类亦云茂，
虚心能自持。
多留晋贤醉，
早伴舜妃悲。
晚岁君能赏，
苍苍劲节奇。
这首酬人之作，作者把自己比作孤高的青竹，经得起雪雨风霜的摧残和考验，虚怀若谷，自强不息。而每每到了岁暮严冬，在万物凋谢的时候，偏偏能够卓尔不群，挺立天地之间，彰显出劲节高风。诗中引用典故含义深刻，希望自己与竹林七贤共醉，与娥皇、女英同悲，将一腔幽怨借酬咏寄托于苍茫的远古。
薛涛多有咏物诗，千姿百态，且多有寄意。如《秋泉》：
泠色初澄一带烟，
幽声遥泻十丝弦。
长来枕上牵情思，
不使愁人半夜眠。
诗写秋泉，先写秋泉质色，寒澈清澄；再写秋泉声响，象琴弦弹奏，如怨如诉；最后由秋泉而思妇，运用拟人的手法，写秋泉所引发的情思。幽怨的泉声，牵动着思妇的离情，一“牵”字让人身不由己，且是“长来”，更让人挥之不去。本无感情的泉水，好像是在故意作弄，又像是在善意安慰。作弄也罢，安慰也罢，效果终是使愁人辗转反侧长夜难眠，备受煎熬。幽幽秋泉与绵绵情思，在特定的环境和心境里契合了，自然与人交融了。情因景而发，景因情而幽。诗句清丽，承转自然。
作为诗人，薛涛时发惊人之语。如《筹边楼》：“平临云鸟几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太和四年（830），李德裕任西川节度使，次年秋，于成都西建成“筹边楼”。筹边楼高大雄伟，是节度使与僚属将佐瞭望远近情况并筹谋大策的地方。楼上四壁彩绘着蛮夷地形险要图，居高临下，作战时便是最高指挥所。李德裕常常与熟悉军旅边事的僚属在楼上筹划军事。受李德裕之命，薛涛写下了这首诗。诗明夸筹边楼之壮观，暗誉李德裕之精明，其旨尤在告诫诸将，要善理边事，切勿以暴易暴，掠扰边民，损害民族关系。全诗意境豪迈，风格雄浑，气势非凡，语言警厉，见地深远。作为一个已是风烛残年的女子，表现出如此清醒的政治头脑和丰富的历史经验，其豪情远志绝不亚于一个具有远见卓识、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令人肃然起敬。
浣花之人多从事造纸业，纸幅较大，薛涛喜作小诗，不便书写，于是命匠工狭小之，她又性喜红色，于是便用乐山特产的胭脂木来浸泡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和水制成深红色的特殊纸张，纸面呈现不规则的松花纹路，清雅别致。薛涛用来誊写自己作的小诗，寄传情意，献酬贤杰，多为时人所爱，谓之“薛涛笺”，或谓“松花笺”。“薛涛笺”，具有染色、实用、节约三大特点，不仅风靡一时，且影响深远，后世多有效仿和改进，成为文人名士的闲情雅趣。薛涛制笺，体现了她热情活泼、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和高雅脱俗的高尚性情，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韵事佳话。
女冠情结
薛涛晚年移居成都城内西北隅碧鸡坊，建吟诗楼，着女冠服，栖息其上。她在年轻的时候，虽常出入幕府，但亦向往仙道，她的《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就集中反映了这种愿望：
紫阳宫里赐红绡，
仙雾朦胧隔海遥。
霜兔毳寒冰茧净，
嫦娥笑指织星桥。
九气分为九色霞，
五灵仙驭五云车。
春风因过东君舍，
偷样人间染百花。
长裾本是上清仪，
曾逐群仙把玉芝。
每到宫中歌舞会，
折腰齐唱步虚词。
诗中所言，“紫阳宫”， “东君舍”乃神仙所居；“织星桥”乃鹊桥； “冰茧”，即冰蚕，乃神物；“五灵”，即麟、凤、龟、龙、白虎，神灵之鸟兽，王者之嘉瑞；“上清”，道家所谓三清（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清为道家哲学“三一”学说的象征。）之一；“步虚词”，乃道家曲，备言众仙缥缈轻举之美。诗中例举这么多与仙道有关的事物，足见她对仙道的迷恋。尤是第三首，由试衣联想到长裾道服，联想到虚步道曲，可见她在年轻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不是尘世的女子，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仙道情节。暮年，终于在经受了人世磨难之后，回归道门，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归属，也是命运的必然结局。她又因此又有了一个“女冠诗人”的称誉。
爱河情恨
薛涛是热爱生活的，何以孤鸾一世，终身未嫁？纵观其诗，她是一位封建女性中自由爱情的追求者，脱离乐籍后，一直在寻觅知音。在与之交往的士大夫中，郑资州、李程与她有过较深的感情纠葛。如《送郑资州》：
雨暗眉山江水流，
离人掩袂立高楼。
双旌千骑骈东陌，
独有罗敷望上头。
诗人用“离人掩袂立高楼”来形容离别心上人的悲苦，并用《陌上桑》罗敷拒绝太守骚扰的典故，表达自己离别后的忠贞。又如《别李郎中》：“花落梧桐凤别凰，想登秦岭更凄凉。安仁纵有诗将赋，一半音词杂悼亡。”诗人用“花落梧桐凤别凰”的凄美意象来暗喻这场离别的性质，用安仁（潘岳）赋悼亡词的典故来说明这次分离将是生死离别。
由此可见，薛涛有过多次恋爱，而且感情丰富。但是，她的每次恋爱都是纯洁和严肃的。她的《咏蝉》：“露涤清音远，风吹故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以蝉的清洁自喻，可以看作是她对自己爱情经历的真实剖白。
元和四年（809）三月，著名诗人、风流才子元稹为监察御史，出使东川，严绶遣薛涛至东川相晤，再一次把她推进爱河。元稹久闻薛涛才貌，两人一见如故。时元稹30岁，薛涛40岁。初次相见，元稹取出笔墨纸砚让薛涛指物作诗，薛涛当即挥毫作《四友赞》：
磨润色先生之腹，
濡藏锋都尉之头。
引书媒而黯黯，
入文亩之休休。
四句诗，每句咏一物，谜底砚、笔、墨、纸跃然纸上，且如此贴切，使眼前这位“贞元巨杰”大为惊服。从此，一场姐弟恋便拉开了序幕。薛涛真心地爱着元稹，但元稹虽为官刚正，与情则不甚专一。当时已有妻室韦丛，且此前还有与莺莺始乱终弃的前科，更何况薛涛还背了个“妓女”的污名，年龄、门第也两不相当，其感情自然不会全在薛涛身上。是年七月，元稹妻韦丛卒，这本是他们感情发展升华的好时机，但由于以上原因，更兼元和五年二月元稹得罪宦官刘士元，贬江陵府士曹参军，一对情侣劳燕东西。次年，薛涛创制深红小笺，在笺上题写了《赠远二首》寄赠。诗曰：
扰弱新蒲叶又齐，
春深花发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
日照千门掩泪啼。
芙蓉新落蜀山秋，
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
月高还上望夫楼。
这两首诗，未指明受赠之人，但从词意观之，应是元稹。第一首，讲的是薛涛知道元稹二月被贬，不得复为朝官，正是“春深花发”之时，寄升迁之望，传眷恋之情，表现出别时撕心裂肺的痛哭。第二首，计元稹得到赠诗应是“芙蓉新落”之季，元稹被贬，而自己爱莫能助，然又情意难舍，寄望的是牵肠挂肚的思念。诗中以“夫”相称，以“锦字”（妻赠夫之书）相赠，可见薛涛已意属元稹，情意真挚。可是元稹宦海沉浮，哪有许多情丝远系薛涛。元和六年（811），在江陵贬所纳妾安仙嫔，不久，安氏卒。次年又徙唐州从事。元和十年正月元稹自唐州还京，三月任通州司马，五月又续娶裴淑，而后屡有调迁。长庆一年（821）元稹入翰林为中书舍人承旨学士，不久罢授工部侍郎。薛涛因元稹入翰林，寄去自创的深红小笺，元稹在笺上作《寄赠薛涛》一诗：
锦江滑腻峨嵋秀，
幻出文君和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
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多停笔，
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
菖蒲花发五云高。
“文君”即卓文君，以赞薛涛文才；“五云”：唐代韦陟善书，自书“陟”字若五朵云彩，时人慕之号“五云体”，这里引以誉薛涛书法。随着岁月的流逝，诗中我们已难看出男女爱情的痕迹，但元稹对薛涛文章诗词和书法可谓赞誉有加。然而尽管如此，“别后相思”也足让薛涛心动，于是也写了《寄旧诗与元微之》相寄：
诗篇调态人皆有，
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咏花怜暗澹，
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
总向红牋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
与君开似教男儿。
这首诗，一开篇就点明了自己诗风的与众不同；接着创造出“月下咏花”、“雨朝题柳”两个意象，借暗澹的花容，欹垂的柳姿，刻画出一个多情而又略带伤感的的女子情态；继而则用“碧玉”自喻，烘托出高洁忠贞的女子形象，她把自己对元稹的一往深情藏在心底，只是将它化作片片红笺以寄思念。最后两句，日本作家岛骁是这样理解的：“到如今上了年纪，竟无法将自己的诗收集起来，也好到时候和你一道，把我们的诗都整理出来，展示给我们的孩子吧！”这大概是人们期望元薛之恋最理想的结局吧。
元稹接到薛涛的诗，其时二人已别十年了。尽管元稹还有一丝相思，但遥隔烟水，时过境迁，早已移情别恋，更兼仕途飘萍，辜负了薛涛刻骨铭心的真情守望，元薛姻缘始终未能缔结。长庆二年（822）二月元稹同平章事，六月罢为同州刺史，次年冬转为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文宗大和三年（829）九月，入为尚书左丞，次年又充武昌节度使。大和五年（831）元稹去世，仅过一年，薛涛也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溘然长逝。为了一个不甚珍惜她的男人，苦恋了终身。
薛涛的《春望词》（四首），我没有去考证写于何时，其三云：“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这不正是她爱情理想破灭的真实写照，抑或是她对爱情生活的不祥预言吗？
薛涛生前死后背负了一朝为妓终身成妓的世俗偏见，她也赢得了“女校书”的美誉而声名远播；她既堕入爱河难以自拔，又向往仙道企图逃遁；她失去了女子应该得到的美好生活，却获得了一般女子难以企及的人生价值；她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爱情，却获得了男子难以得到的才名；贞节坊上找不到她的名字，文学史上却有她的丰碑。这是她的不幸，又是她的大幸！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