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红楼梦之说话的艺术（九）——贾探春说得嫡母笑生母跳

咱今天开说红楼梦之说话的艺术（九）——贾探春说得嫡母笑生母跳。王夫人被贾母无差别炮轰，探春仗义执言；赵姨娘想走后门谋私利，探春反唇相讥。一顿猛操作下来，探春收获了嫡母的喜和生母的怒，完美诠释了很多时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护人亦护己，伤人亦伤己。

先讲嫡母笑

贾赦想讨鸳鸯做小老婆，让大老婆去说媒。鸳鸯很生气，专挑女眷们聚在贾母处时剪发明志。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将矛头对准了贾赦夫妇，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又把气撒向无辜的二儿媳。

王夫人站起来不还嘴。李纨一听见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曲，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将王夫人摘得一干二净。

犹未说完，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象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只向薛姨妈解释，既安抚了王夫人，又给自己台阶下。薛姨妈只答应“是”，又顺着贾母的话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给足贾母面子。贾母道：“不偏心！”再次强调王夫人确实孝顺。如果没探春解围，那非但王夫人要背下这口锅，就连贾母也无法找补。

再讲生母跳

探春帮了王夫人大忙，王夫人却因赵姨娘总惹是生非而对探春冷冷的。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可见王夫人对探春既用又疑，故意不告诉她该如何办理她亲舅的丧事才妥当。要是真将探春视如心腹，王夫人定会像嘱咐袭人那样给探春下明确的指示。

吴新登家的说半截话，“试他二人有何主见”，侧重给探春挖坑。探春没上当，舌战她，说得她“满面通红”“取了旧账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递与李纨看了之后决定按照旧例办，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

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当众发泄对亲女儿的强烈不满。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以行动和言语来声明自己绝不是违反礼俗的不孝女。

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试图将她的荣辱和探春的荣辱拴在一起，以此来获得探春对她的支持。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怒极反笑，看似松了一口气，实则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探春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表明自己没错）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以退为进，拿胞弟说事）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正面回应，堵亲妈歪话）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再次表明自己没错）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貌似骂亲舅，实则骂亲妈，把老赵家一锅端了）”

探春接着又说：“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表明自己与赵家的荣辱无关）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微言不满）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表达对自身处境的强烈不满）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表明自己的荣辱关系亲妈的荣辱，希望亲妈不要再胡闹）”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不懂见好就收。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誓要激怒亲妈。李纨在旁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起到了煽风点火的负作用。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再次和赵家撇清关系。

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软话不行来硬话，只想打得亲女无力回击，根本不顾亲女会因此难以服众。

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干脆挑明赵国基和赵姨娘是奴才，而她和贾环才是主子。

这场闹剧以平儿前来传话收场。怎料没过多久，赵姨娘又开始闹气了。事情的起因是芳官以茉莉粉冒充蔷薇硝糊弄贾环，赵姨娘气不过，趁宝玉不在怡红院时杀上门去，打骂芳官。芳官不服，回骂赵姨娘，又和其他三个学戏的小姐妹一起群殴赵姨娘。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忙忙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

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速将亲妈带离战场。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积极配合探春。赵姨娘只得同他三人出来，嘴里还在说长说短。

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又是顽意儿，又是猫儿狗儿，贬低芳官她们来抬高赵姨娘）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举例说明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甩锅给挑唆亲妈闹的仆妇）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又借嫡母的威严来压服亲妈）”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生气了。

咱下次开说红楼梦之说话的艺术（十）——贾探春明指平儿暗骂凤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