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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一-三十五
十四日早。命顾仆觅潘秀才家,投吴方生书。上午止,潘来顾。下午,余往顾而潘出,乃返作记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挟余酌于市,以实为供,竹实大如子,肉圆如莲肉,土人煮熟以买。投壶古人饮酒娱乐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离外安放一个壶,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则被罚喝一杯畅饮。上而返,皎然
十五日晨往晤潘。
潘劝无出关。
上午,潘馈酒餚. 下午,店中老人亦来劝余无行。
先是余以阮玉湾书畀杨主人,托其觅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劝余毋即行,谓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赀轻掷也。屈指八月,王君将复来,且入内,同之入关最便。余姑诺之,是月甚皎,而邸舍不便凭眺,竟郁郁卧。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饭,欲为尖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里。
先是主人言其灵异,怂恿余行,故谋先及之。
乃以竹箱、衫、毡寄杨主家,挈轻囊与顾仆行。从南门外循城西行,半里,过新桥,巨石梁也。桥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过此南流去,即所谓大盈江矣。
余既过桥,四望山势回环,先按方面定之。当城之正东而顶平者,为球瓓山,乱箭哨之来道逾其南脊;当城之正西而尖耸者,为擂鼓山,南为龙光台,为缅箐道,为水口西夹;直北者,为上干峨山,乱箭哨之脉,从之东度南起,去城北二十里;直南者,为来凤山,州治之脉,从之北度,又西突保禄阁,为水口东夹。城西南为水口,束峡极紧,坠空而下,为跌水崖。城东南、东北俱有回坞,乃来凤山自北环度之脉。
而东北独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龙川江东高黎贡山北来之脉也。城西北一峰独耸,高出众峰,为巃嵸山,乃北来分脉之统会。从此直南,为笔峰,为宝峰,为擂鼓,而尽于龙光台。
从此西度南转,为猛蚌。从此东度,为上干峨;低伏而东度南起,为赤土山乱箭岭;南下西转,为罗生山;支分直北者,为球瓓,峙州东而北尽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为来凤,峙州南而西夹水口,北与龙光对。此州四面之山也。
其水,一东南出罗生山,北流经雷打田,至城东北;一东出乱箭哨,北流西出邑村西南,至城东北;一出巃嵸山,滀贮水为子,流为高河,南至城东北。三水合为一,是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过二桥,坠峡下捣,其深十丈,阔三丈余,下为深潭,破峡西南去,经和尚屯,又名大车江。此州四面之水也。
其北二日抵界头,与上江对;其南一日抵南甸,与陇川、缅甸对;其西一日半至古勇,与山对;其东一日半至分水关,与永昌对。八关自其西北斜抵东南,西四关属蛮哈守备,自西北而东南:一曰神护,二曰万仞,三曰巨石,四曰铜壁。东四关属陇把守备,自西南而东南:一曰铁壁,二曰虎踞,三曰天,四曰汉龙。八关之外,自神护而出,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而出,为南路,通孟密,有宝井;自汉龙而出,为东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铁壁而出,亦为南路,通蛮莫,为缅甸阿瓦正道。昔蛮莫、孟密俱中国地,自万历三十三年金腾威道立此八关,于是关外诸彝,俱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干崖,至蛮哈诸关,南向陇川,至陇把诸关。由州西抵缅箐分路:西出神护,通迤西;西北逾岭,至古勇。大概“三宣”犹属关内,而“六慰”所属,俱置关外矣。遂分华、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大盈江过河上屯合缅箐之水,南入南甸为小梁河;经南牙山,又称为南牙江;西南入干崖笼山下,名笼江;沿至干崖北,为安乐河;折而西一百五十里,为槟榔江,至比苏蛮界即傈傈族地区,注金沙江入于缅。一曰合于太公城,此城乃缅甸界。按缅甸金沙江,不注源流,《志》但称其阔五里,然言孟养之界者,东至金沙江,南至缅甸,北至干崖,则其江在干崖南、缅甸北、孟养东矣。又按芒市长官司西南有青石山,《志》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车江自腾冲流经青石山下。岂大盈经青石之北,金沙经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当亦流经而非发轫最初之发源地,若发轫,岂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蛮地,流过缅地,合大盈江;南甸东南一百七十里有孟乃河,源出龙川江。而龙川江在腾越东,实出峨昌蛮地,南流至缅太公城,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与龙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干崖西,同入缅地,同合大盈。
然二地实无二水,岂麓川即龙川,龙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盖麓川又名陇川,“龙”与“陇”实相近,必即其一无疑;盖峨昌蛮之水,流至腾越东为龙川江,至芒市西为麓川江,以与麓川为界也,其在司境,实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为金沙江,遂指为金沙之源,而非源于山下可知。又至干崖西南、缅甸之北,大盈江自北来合,同而南流,其势始阔,于是独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养之界,实当其南流之西,故指以为界,非孟养之东又有一金沙南流,干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缅,龙川江又入缅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龙川下流,龙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会而贯之脉自见矣。此其二水所经也。于是益知高黎贡之脉,南下芒市、木邦而尽于海,潞江之独下海西可知矣。按《志》又有大车湖在州南,甚广,中有山,如琼浪中一点青。今惟城北上干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并无潴水,岂洪流尽扬尘耶?
过新桥,西行半里,有岐:西北行者,为乌沙、尖山道;南下者,为跌水河道。余闻其胜甚,乃先南趋。出竹坞中一里,涉一东流小涧,南上坡,折而东约半里,有大石梁架大盈江上,其桥东西跨新桥下流。
从桥西稍南上坡,不半里,其水从左峡中透空平坠而下,崖深十余丈,三面环壁。水分三派飞腾,中阔丈五,左骈崖齐涌者,阔四尺,右嵌崖分趋者,阔尺五,盖中如帘,左如布,右如柱,势极雄壮,与安庄白水河齐观,但此崖更近而逼。从西崖绕南崖,平对而立,飞沫倒卷,屑玉腾珠,遥洒人衣面,白日间真如片。土人所称久不晴者以此,但“雨”字当易“旱”为是,用“雨”字则叠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复,不精当。
其水下坠成潭,嵌流峡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两重在夹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复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耸,凭空揖瀑,是为龙光台,上建关帝殿。回盼久之,复下西崖。其崖甚狭,东即瀑流坠空,西亦夹坑环屋。俯视屋下坑底,有流泉叠碓,亦水舂也,而当环坡间,其西即南下缅箐大道,不知水所从出。细瞰之,水从脚下透穴出,南分为二,一随大道南注,一复入巨石下,入夹坑之屋为舂。回眺崖北有峡一线,深下五六丈,骈峙北来,阔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余,水从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计崖穴之上,高亦三丈余,南至出水之穴,上连三四丈,不识其下透之穴与上骈之峡,从何而成,天巧人工,两疑不能至此矣。
从崖上蹑西峰,一里,有寺踞峰之东,门东向,为毗卢寺。由其西二里,直抵擂鼓尖峰下,见有路直蹑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书生指宝峰大道尚在北,乃横涉田间。
半里,得大道,随而西上坡。
二里,西抵擂鼓之北。
当西北从岐上,而余误从西南,一里,蹑峻,一里,渐转南陟,复向擂鼓行。又一里,心知其误,遂西逾岭脊,则望见宝峰殿阁,在西北岭半,与此脊齐等,而隔箐两重,其下甚深,皆从西南岭脊坠下。计随坡东下,就大道复上,与蹑坡西上,从峰脊转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顶也。遂西南上,甚峻,一里,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来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东北攀岭行。一里,再逾岭陟脊,其脊两旁皆东西下,乃饭于脊。过北,路复分为二如前,然东北者犹非宝峰路,尚隔一箐也。
乃复西北上顶,一里,蹑其最高处,东俯州城东坞,西俯峨陇南坞,皆近夹此脊下,而峨陇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夹峨陇之坞,南出缅箐,而与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顶东南深树密翳,乃从西北下,甚峻,半里就夷平地。随东箐北行岭脊,又半里,路交“十”字:一从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从东箐中上,横过西北者,出山腰。知宝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东下。木叶覆丛条间,甚峻而滑,非攀枝,足无粘步。
下一里,转殿角之右,则三清殿也。前有虚亭三楹,东揽一川之胜,而其下亭阁缀悬崖间,隔箐回坡,咫尺缥渺此句描绘亭阁或隔着树林,或处在坡的另一面,虽看上去很近,实则遥远。殿西庑为二黄冠所栖。
余置行囊,令顾仆守其处,乃由亭前东下。
道分为二,一从右下危坡,一从左转深箐。余先随箐下,半里,右顾崖间,一亭飞缀,八角重棂,高倚悬崖之上,乃参府吴君蜀人,名荩臣。新建以祀纯阳者。由亭左再下,缘箐半里,南转,仰见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莲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竖一瓣骈附之,皆纯石无纤纹,惟交附处中垂一线,阔仅尺余,凿级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挂也。北瓣之上,大书“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吴参府笔,其下新构建造一轩跨路,貌灵官于中。
南瓣侧有尖特耸,夹级为门,其下玉皇阁倚之。
环腾多土山,独是崖纯石,危穹夹箐之间,觉耳目顿异。玉皇阁南亦悬箐无路,灵官轩北又凿崖为梯,嵌夹石间。北下数丈,有石坊当其前,大书曰:“太极悬崖。”从此北度东下之箐,再上北坡,共里余,则宝峰寺当峰而踞,高与玉皇阁等。
而玉皇阁东向。此寺南向,寺东龙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阁当环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颇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处。
他处皆释盛于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独反之。已复下箐中,蹑太极崖,过北瓣下,从一线之级上。
其级峻甚,几不能留趾,幸两崖逼束,手撑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级,当纯阳亭之南,峡始曲折为梯,又三十余级而抵虚亭间。余拟打算眺月于此,以扩未舒之观,因拭桌作记。令顾奴汲水太极下箐东以爂,二黄冠道士止之,以饭饭余。仍坐虚亭,忽狂飚大布云,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谓虚亭急,邀余卧其榻。
十七日余起,见日丽山幽,拟暂停憩其间,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顾奴入州寓取贵州所买蓝纱,将鬻以供杖头此处泛指路费。而此地离州仅八里,顾奴去不返。抵下午,馁甚,胡道饭余。既而顾奴至,纱仍不携来也。
十八日录记于虚亭。先夜有虎从山下啮参戎马,参戎命军士搜山觅虎。
四峰瞭视者,呐声相应,两箐搜觅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巅塘关南越大山,西南绕古勇关北。分支东突者。为尖山;东南突者,为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为宝峰,又南为打鼓尖,又南尽于龙光台。其马鞍山正支东度者,一起为笔峰,又起为巃嵸,于是南环为赤土,为乱箭哨过脊,又南为半个山,而西北环来凤而结州治。此所谓回龙顾祖也。从古勇关北分支南下者,为鬼甸西山,又南为笼西山,又南低于缅箐;正支西南下者,为古勇西关,而南接于神护焉。八关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巅塘二关,乃古关也。
巅塘之外为山长官司,旧属中国,今属阿瓦。巅塘东北、阿幸广北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宝峰山东向屏立其前,下分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两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环冈一支,前绕如堵墙,石崖中裂,凿级悬其间,名猢狲梯。梯南玉皇阁倚其下,梯北纯阳阁踞其上,旧有额名为“太极悬崖”,而吴参戎又大书镌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纯阳阁之上,则开轩三楹,左右当悬箐之中,而下临绝壑。向东北,近则环冈前伏,平川绕其下,远则东山之外,高黎贡北尖峰特出众山之顶,正对其中,此峰土人又名为小雪山,遥峰横亘天半,而其上特耸一尖如拱圭,盖在分水关之北二十里。关间无路能上,亦不能见,至此乃东见之。马鞍山宝藏之徒径空,昔在戎行时,曾从赤土铺北度龙川至其下,为高简槽,有居人段姓者,导之登其顶。其高盖四十里云。目界甚爽。其后为三清殿,则邵道所栖也。三清殿去西顶不遥,余前从之下。盖是山之最高者,为三清殿,东北向;当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为玉皇阁,东向;居北箐之北,倚环冈腋间者,为宝峰寺,南向。玉皇阁当石壁下,两箐夹之,得地脉之正;而纯阳阁孤悬崖间,从莲尖上现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现出生动的妙趣。盖腾阳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独裹石崖于中,如颖跃于囊即出类拔萃,且两箐中怪树奇株,郁葱蒙密。
竹之大者,如吾地之竹,中者如吾地之筋竹,小者如吾地之淡竹,无所不有,又非迤东西所有也。
(延甲按:“旧有额”至“大川”廿五字宜从杨本节去,已见十六日。)
二十一日饭后别邵道,下纯阳阁,东经太极崖。其处若横北箐而上,半里而达宝峰寺;余以南箐悬峭,昨所未经,乃从大路循玉皇阁下悬崖。曲折下半里,又度北箐之下峡,从环冈大道复半里,北上宝峰寺。问道于尼。尼引出殿左峰头,指山下核桃园,直北为尖山道,西北登岭为打鹰山道。闻打鹰山有北直指由京师南京直接管辖的北方地区,北京、天津等地僧新开其地,颇异,乃先趋打鹰。于是东北下坡,一里,抵坡北。又北一里余,有数家倚西山麓,是为核桃园。其西北有坳颇低,乃宝峰之从北度脊者,有大道西向之,有小溪东注。逾之,直北一里余,乃西北登坡。四里,逾坡脊而西,是名长坡。又西半里。乃转而北,挟西峰而循其北,仍西行脊上。其脊北下,即酒店岭之东度为笔峰、巃嵸者,南下,即野猪坡之南出为鹅笼、缅箐者,盖俱从分支之脊行也。西五里,岭坳间路交“十”字,乃西北横陟之。当从西北蹑坡,误从西行岭之南。二里,遇樵者,知为鬼甸道,打鹰开寺处已在直北双峰下。然此时已不见双峰,亦不见路影,乃蹑棘披砾。直上者三里,气袭峰,或合或开。又上二里,乃得乱坪,小峰环合之,中多回壑,竹丛杂布。见有撑架数柱于北峰下者,从壑中趋之,仍无路。柱左有篷一龛,僧宝藏见余,迎入其中,始知即开山之人也。因与余遍观形势。饭后雾稍开,余欲行,宝藏固留止一宵。余乃从其后山中垂处上。
其山乃中起之泡也,其后复下,大山自后回环之,上起两峰而中坳中间部分下凹,遥望之状如马鞍,故又名马鞍山。据土人言,其上多鹰,旧《志》名为集鹰山,而土音又讹为打鹰云。
其山脉北自冠子坪南耸,从顶上分二岐,一峙西南,一峙东北,二峰之支,如抱臂前环。
西南下者,当壑右而伏,过中复起小阜而为中案,南坠而下,复起一峰为前案。东北下者,当壑左而伏,结为东洼之钥。两峰坳处正其环窝处,前蹲一峰当窝中,其脉复自东北峰降而中度,宛如一珠之托盘中。其前复起两小阜,如二乳之列于胸。其脉即自中蹲之峰,从左度右,又从右前度,而复起一阜于中,与双乳又成鼎足,前列为中峰近案,即南与中案并峙。
稍度而东,又起一阜,即北与东洼之钥对夹。故两乳之前,左右俱有洼中坳,中峰之后,左右亦有峡中扃,其脉若甚平,而一起一伏,隐然可寻。
其两峰之高者,左右皆环而止,唯中之伏而起者,一线前度,其东为笔峰、巃嵸,南为宝峰、龙光者,皆是脉也。土人言,“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无隙,中有龙潭四,深莫能测,足声至则涌波而起,人莫敢近;后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毙羊五六百及牧者数人,连日夜火,大树深篁,燎无孑jiě遗剩余,而潭亦成陆,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从山根分逗云。”山顶之石,色赭赤而质轻浮,状如房,为浮沫结成者,虽大至合抱,而两指可携,然其质仍坚,真劫灰之余也。宝藏架庐在中峰之下,前临两乳,日后有扩而大者,后可累峰而上,前可跨乳为钟鼓之楼云。今诸洼虽中坳,而不受滴水,东洼之上,依石为窞小水沟,有潴水一方,岂龙去而沧桑倏易,独留此一勺以为开山之供者耶!
宝藏本北直人,自足宝台来,见尖山虽中悬而无重裹,与其徒径空觅山至此,遂龛坐篷处者二年。今州人皆为感动,争负木运竹,先为结此一楹,而尚未大就云。径空,四川人,向从戎为选锋先从军进入先锋部队,复重庆,援辽援黔,所向有功,后为腾越参府旗牌即王命旗牌,此代表王命,薙发薙音tì本意为除去杂草,薙发即是剃发为僧于甘露寺,从师觅山。师独坐空山,径空募化山下,为然一指,开创此山,俱异人也。是晚宿龛中。有一行脚僧亦留为僧薙地者,乃余乡张泾桥人,萧姓,号无念,名道明。见之如见故人也。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一》翻译及注释
十四日早晨下雨。命令顾仆去找潘秀才的家,投递了吴方生的信。上午雨停,潘秀才来拜访。下午,我前去拜访他但姓潘的出「〕了,只好返回到寓所中作日记。傍晚,同行的崔君拉我到市中饮酒,用竹实供餐,〔竹实大如松子,肉圆如莲肉,当地人煮熟了拿来卖。〕投壶畅饮。月上中天才返回来,明月皎洁。
十五日早晨前去会晤潘秀才。姓潘的劝我不要出关。上午,潘秀才馈赠了酒肴。下午,店中的老人也来劝我不要前行。这之前我把阮玉湾的信交给姓杨的主人,托他寻找同行的人,主人口中是是是的。到天黑,拿出潘秀才馈赠的酒莱招呼他一同饮。兄弟二人都劝我不要马上动身,说是天气炎热瘴气正毒,怎能把无价的身躯轻易抛掷呢!屈指算已出来八个月,王君将重新回来,况且进入内陆时,与他一同入关最为方便。我姑且答应了他们。这天夜里月光十分皎洁,可官邸的客舍中不便凭眺,最终郁郁不快地躺下了。
十六日早晨起床,等候主人开饭,打算出行去尖山。此山在州城西北百里处。这以前主人谈起它的灵异之处,怂恿我前去,所以计划先到那里。于是把竹箱、衣衫、毡子寄放在杨主人家中,带上轻装与顾仆上路。从南门外沿城墙往西行,半里,走过新桥,是座巨大的石桥。桥下的水从北边会合三条水流,绕过城西往南流,经过此桥向南流去,这就是所谓的大盈江了。
我过桥后,四面望去山势回绕,先按方位来认定群山。位于州城的正东而山顶平平的,是球玲山,从乱箭哨来的路越过它南边的山脊;位于州城正西而尖耸的,是擂鼓山,南边是龙光台,是去缅著的路,是江口西面相夹的山;正北的,是上干峨山,乱箭哨的山脉,从那里往东延伸后向南突起,距城北二十里;正南的,是来凤山,州城所在的山脉,从这里往北延伸,又向西突起为保禄阁,是江口东面相夹的山。城西南是江口,束拢的峡谷极为接近,江水从空中坠下去,成为跌水崖。城东南、东北都有回绕的山坞,是来凤山从北面环绕延伸的山脉。而唯独东北一面低伏,有高山隆起在山坞以外,那就是龙川江东边高黎贡山往北延来的山脉。城西北一座山峰独自耸立,高出群峰,是宠岌山,是向北分支延来的山脉会总之处。从此一直往南,是笔峰,是宝峰,是擂鼓山,而后在龙光台到尽头。从此向西延伸后往南转,是猛蚌。从此往东延伸,是上干峨山;低伏往东延伸后向南突起,是赤土山乱箭哨所在的山岭;向南下延后往西转,是罗生山;向正北分出的支脉,是球玲山,矗立在州城东面而后在北边的马邑村到头;分出支脉由西延向南的,是来凤山,矗立在州城南面而后往西夹住江口,北边与龙光台相对。这是州城四面的山。
这里的水流一条在东南出自罗生山,往北流经雷打田,流到城东北;一条在东方出自乱箭哨,向北流后往西流出马邑村一西南,流到城东北;一条出自宠岌山,蓄为海子,流为高河,往南流到城东北。三条水流合而为一,这就是大盈江,由城西往南流,流过两座桥,冲捣下坠入峡中,峡深十丈,宽三丈多,下边是深潭,冲破峡谷向西南流去,流经和尚屯,又叫大车江。这是州城四面的水流。州城北面两天路程抵达界头,与上江相对;州城南面一天路程到达南甸,与陇川、缅甸相对;州城西边一天半路程到古勇,与茶山相对;州城东面一天半路程到分水关,与永昌相对。八关自它的西北部斜向抵达东南部,洒边的四关隶属蛮哈守备,自西北往东南:第一叫神护关,第二叫方初关,第三叫巨石关,第四叫铜壁关。东面的四关隶属陇把守备,自西南往东南:第一叫铁壁关,第二叫虎踞关,第三叫天马关,第四叫汉龙关。八关之外,自神护关出去,是西路,通迩西,出产唬拍、碧玉;自天马关出去,是南路,通孟密,有宝井;自汉龙关出去,是东南路,通木邦,出产邦洋布;自铁壁关出去,也是南路,通蛮莫,是去缅甸阿瓦的正道。从前蛮莫、孟密都是中国的土地,自从万历二十二年(1594)金腾戚主张设立此八关后,于是关外众多的少数民族,全被阿瓦所拥有了。由州城往南抵达南甸后分路走:西面通向干崖,到蛮哈诸关;南边通向陇川,到陇把诸关。由州城向西抵达缅著后分路走:西面出了神护关,通到逝西;往西北越过山岭,到古勇。大概三个宣抚司仍属于关内,但六宣慰司所属之地,全设置在关外了。〕便是华夏与少数民族的分界。这是它四周的边远地区。
大盈江流过河上屯会合缅警的水流,往南流入南甸是小梁河;流经南牙山,又称为南牙江;向西南流入干崖的云笼山下,名叫云笼江;顺势流到干崖北面,是安乐河;折向西流一百五十里,是槟榔江,流到比苏蛮境内,注入金沙江后流到缅甸。〔一种说法认为在太公城合流,此城是在缅甸境内。〕据考,缅甸的金沙江,没有注明源流,志书只称说它宽有五里,不过说到孟养的界限,东边到金沙江,南面到缅甸,北方到干崖,那么此江在干崖南面、缅甸以北、孟养的东边了。又考察,芒市长官司西南有座青石山,志书说金沙江的源头出自于这里,而后流入大盈江,又说大车江自腾冲流经青石山下。难道是大盈江流经青石山的北面,金沙江流经青石山的南面么?志书所说的源出之地,应当也是流经而不是发源,如果是发源,哪里能马上就有此等大的水流呢?又考察,芒市西边有条麓川江,源出于峨昌蛮的地区,流过缅甸的辖地,会合大盈江;南甸东南一百七十里处有条孟乃河,源出于龙川江。而龙川江在腾越州东面,实际出自于峨昌蛮的地区,往南流到缅甸太公城,会合大盈江。这样麓川江与龙川江,一同源出于峨昌蛮的地区,一同流到南甸南边干崖西面,一同流人缅甸的辖地,同是会合大盈江。但是两地实际上并无这两条水流,莫非麓川江就是龙川江,龙川江就是金沙江,一条江却有三个名字吗?原来麓川又叫陇川,“龙”与“陇”音实际相近,必定就是其中之一无疑;大概是峨昌蛮境内的水流,流到腾越州东面称为龙川江,到芒市西边称为麓川江,以与麓川交界罢了。它在长官司境内,实际上流经青石山下,由于它的下游是金沙江,便指认为是金沙江的源头,而不是源出于山下可知了。又流到干崖西南、缅甸以北,大盈江从北面流来会合,一同往南流,水势开始变宽,于是独自名叫金沙江。而后流到太公城、孟养的交界处:实际上正当它向南流的江流的西边,所以指认为边界;不是孟养的东边又有一条金沙江往南流,干崖的西面又有一条金沙江源出青石山往西流;也不是大盈江会合金沙江后流入缅甸,龙川江又流入缅甸后会合大盈江。大盈江流入的金沙江,就是龙川江的下游,龙川江会合的大盈江,就是那名叫金沙江的江流了。把它们分别岔开来名称愈加紊乱,把它们会集贯通起来脉络自然显现出来了。这是这两条江流流经的地方。到此时益加了解到高黎贡山的主脉,往南下延到芒市、木邦而后到大海到了头,潞江单独下流到大海西边可以知道了。据志书,又有个大车湖在州城南边,十分宽广,湖中有山,如琼玉绿浪中的一点青色。今天唯有城北上干峨宠岌山下有两个海子,城南并无积水,莫非洪流全部变为飞扬的尘土了吗?走过新桥,往西行半里,有岔路:往西北走的,是去乌沙尖山的路;向南下走的,是去跌水河的路。我听说那里非常优美,就先向南赶去。到满是竹丛的山坞中走一里,涉过一条往东流的小涧,向南上坡,折向东约走半里,有座大石桥架在大盈江上,此桥呈东西向跨在新桥的下游。从桥西稍往南上坡,不到半里,江水从左边峡中穿过空中平缓下坠,山崖深十多丈,三面环绕着石壁。江水分为三条支流飞腾而下,中间的宽一丈五,左边与山崖并排一齐腾涌的,宽四尺,右边嵌入山崖分流的,宽一尺五,大略中间的如门帘,左边的如布匹,右边的如圆柱,气势极其雄壮,与安庄的白水河同样壮观,但此处的山崖更加迫近而狭窄。从西边的山崖绕到南面的山崖,水平面对站着,飞溅的水沫倒卷而下,似玉屑珍珠飞腾,远远洒在人的衣服上和脸上,白昼之间真如雨花片。当地人所称的久雨不晴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但是“雨”字应该改为“旱”为好,用“雨”字那就重复累赘了。江水下坠成深潭,水流下嵌在峡底非常深,于是下去踏着江边走。有两层房屋在狭窄的壑谷中,是王家的水雄。重又上到西边的山崖上。它南面一座山峰高耸,如凭临高空向瀑布拱手作揖,这是龙光台,上边建有关帝殿。回头顾盼了许久,再走下西边的山崖。此处山崖非常狭窄,东边就是飞流的瀑布坠下高空,西边也是夹谷深坑环绕着房屋。俯视屋子下边的坑底,有流动的泉水重叠的水稚,也是水稚房,但正当环形的山坡间,它西边就往南下通缅警的大道,不知水从哪里流出去。仔细俯瞰地形,水从山脚下穿过洞穴流出去,在南边分为两道,一条顺大道往南流注,一条重又流入巨石下,流进坐落在夹谷深坑上的屋中成为水雄。回头眺望山崖北边有一线峡谷,深下去有五六丈,往北对峙而来,宽处仅一尺,可高处不止三丈多,水从峡底穿入前边山崖的山腹后流出它的南边。估计山崖洞穴之上,高处也有三丈多,南边到出水的洞穴,上边相连之处有三四丈,不知它下边穿透的洞穴与上边并峙的峡谷,是怎样形成的,天然之巧与人力之工,怀疑两样都不能达到此等地步了。
从山崖上登上西峰,一里,有寺院坐落在山峰的东面,寺门向东,是昆卢寺。由寺西行二里,直达擂鼓尖峰下,见有路直登山峰往西下走,但路上有二位书生指点去宝峰的大道还在北边,于是横着跋涉过田间。半里,找到大道,顺大道往西上坡‘二里,向西抵达擂鼓尖峰的北麓。应当往西北从岔路上山,我却错从西南走,一里,踏上高峻之处,一里,渐转向南上登,再向着擂鼓尖峰走。又一里,心知路走错了,便向西越过岭脊,就望见宝峰的殿堂楼阁,在西北山岭半腰上,与此处岭脊同样高,但隔着两重山著,山下非常深,都是从岭脊向西南下坠。估计顺山坡往东下走,走上大道再上走,与登坡往西上走,从峰脊上转下去,它们的路程相等,不如上走得以兼而上登峰顶了。于是向西南上山,十分陡峻,一里,径直出到擂鼓尖峰的西面,有路自尖峰向南前来会合,同这条路向西北越过山脊。山脊北面路分为两条,一条往西北沿着山峰而去,一条向东北登岭走。一里,两次越岭登脊,此处山脊两旁都是向东、西下陷,于是在山脊上吃饭。走过北边,路又如前边一样分为两条,不过往东北去的仍然不是去宝峰的路,还隔着一个山著。于是再往西北登上山顶,一里,踏上山顶的最高处,往东俯视州城东面的山坞,向西俯瞰峨陇南边的山坞,都在近处夹在此脊之下,而峨陇的西面,又有一重高峰,自北往南,夹住峨陇的山坞,往南延到缅警,而后与大盈江会合后往南延去。山顶东南一面深树密蔽,只好从西北方下山,十分陡峻,半里路走上坦途。顺东边的山著向北行走在岭脊上,又行半里,路相交成“十”字形:一条从南向正北的,全是行走在岭脊上;一条从东边山臀中横过西北,通到山腰。心知宝峰的寺庙在山警密蔽之中了,于是折向东下走。树叶下覆枝条成丛之间,十分陡峻滑溜,不抓住枝条脚无法站定。
下行一里,转到殿角的右边,就是三清殿了。前边有空亭子三间,向东收揽一片平川的胜景,而它下方的亭子楼阁点缀在悬崖间,隔着山著环绕着山坡,咫尺间缥缥渺渺。殿西边的厢房是两个道士居住的地方。我安置了行李,命令顾仆守在此处,就由亭子前往东下走。路分为两条,一条从右边走下险坡,一条从左边转入深臀。我先顺山臀下走,半里,见右边的山崖间,一座亭子飞缀,八个亭角重重窗权,高高依傍在悬崖之上,是参将府吴君〔四川人,名叫草臣。〕新建成以祭祀纯阳祖师的地方。由亭子左边再下走,沿山警走半里,往南转,抬头望见亭子下的石崖,一如刀削有千初高,如一瓣莲花,高大弯隆朝向空中,它南侧又竖立着一个莲瓣并排依附着它,全是纯石无丝毫裂纹,唯有互相附着处中间垂着一线宽的裂缝,宽仅一尺多,在其中凿了石阶,仰面望它简直像倒挂的天梯。北边莲瓣之上,大写着“奠高山大川”五个字,也是吴参将的手笔;它下方新建了一处轩廊跨在路中,绘了灵官像在其中。南边的莲瓣侧边有尖石独耸,夹住石阶成为门户,尖石下玉皇阁紧靠着它。环绕着腾越有许多土山,独有这座山崖是纯一色的岩石,高高隆起在相夹的山著之间,耳目顿时觉得不同。玉皇阁南边也是高悬的山著,无路可走,灵官轩北面又在山崖上凿成石梯,深嵌在夹立的岩石间。向北下走数丈,有石牌坊挡在石梯前,大大写着:“太极悬崖。”从此向北越过往东下延的山著,再上登北面的山坡,共一里多,就见宝峰寺在峰头盘踞着,高处与玉皇阁相等。但玉皇阁向东,此寺向南,寺东的龙砂最小,当然不如玉皇阁在环形山警的中央,在整座山的正中。寺中相当冷落,有尼姑住在寺中,此处是从前摩伽陀僧人修道之处。其他地方都是佛教比道教兴盛,可此处唯独反过来。不久又下到著中,登上太极崖,走过北边的莲瓣之下,从石缝中一线宽的石阶上走。这石阶非常陡峻,几乎不能停住脚掌,幸好两侧石崖紧逼束拢,手撑着两侧上登。一口气上登了八十级,正当纯阳亭之南,峡谷这才变为曲折的石梯,又走三十多级才到达空亭子中。我准备在此亭中眺望明月,以便扩展未能舒展的景观,于是擦拭桌子写日记。命令顾奴汲水到太极崖下山著东边去烧火做饭,两个道士止住了他,拿饭来给我吃。仍坐在空亭中,忽然狂腾突起浓云密布,到天黑时月光便全被遮住了。邵道人认为空亭中风急,邀请我睡到他的床上。
十七日我起床后,见日丽山幽,打算暂时停歇在山中,用口袋中存留的米作成稀粥,命令顾奴进州城的寓所去取在贵州买的蓝纱,将它卖了以供作路费。此地离州城仅有八里,顾奴一去不返。到下午,饿极了,胡道士给我吃了饭。随即顾奴来到,蓝纱仍不见带来。
十八日在空亭子中记日记。头天夜里有老虎在山下咬了参将的马,参将命令军士搜山找虎。四面山峰全无看得见的人,但呐喊声相应,两边山警中搜寻的人,上下不一,始终找不到虎。巅塘关南面经过的大山,往西南绕到古勇关北边。分出支脉向东突起的,是尖山;在东南突起的,是马鞍山;又分支往南下延的,是宝峰,又向南是打鼓尖,又往南在龙光台到了头。那马鞍山的正脉往东延伸的,第一处耸起的成为笔峰,又耸起成为宠岌山,于是往南环绕成赤土山,成为乱箭哨延过的山脊,又向南成为半个山,往西北环绕成来凤山后盘结为州城。这就是所谓的回龙顾祖了。从古勇关北面分支南下的,成为鬼甸的西山,又向南成为鹅笼的西山,又往南抵达缅著;正脉向西南下延的,成为古勇西关,而后往南连接到神护关。八关之外,它们的北边又有此古勇、巅塘二关,是古关。〔巅塘关之外是茶山长官司,旧时属于中国,今天属阿瓦。巅塘关的东北、阿幸厂的北边是姊妹山,出产斑竹,那以外就是野人。〕宝峰山面向东方屏风样立在它的前方,下边分为两个山著,中间垂直立着高大弯隆的石崖,两旁倒插进著底。北面的山著之上,环立着一支山冈,向前环绕如同一堵墙,石崖中央裂开,凿有石阶悬在其间,名叫瑚孙梯。石梯南边玉皇阁紧靠在它下方,石梯北面纯阳阁盘踞在它上方,旧时有匾额题名叫“太极悬崖”,而吴参将又写大字刻在它上面,叫“奠高山大川”。纯阳阁之上,则有开阔的轩廊三间,正当左右高悬的山著之中,而下方面临绝壑。面向东北,近处是环绕的山冈低伏在前方,平川围绕在山下,远处则见东山之外,高黎贡山的北尖峰独自高出群山之顶,正对着它的中央,〔此峰当地人又称为小雪山,远峰横亘在天半,而山上独自耸出一座尖峰如像拱形的玉圭,大概在分水关之北二十里。关间无路能上去,也不能看见,到此地才向东方见到它。马鞍山宝藏的徒弟径空,从前在军队中时,曾从赤土铺往北渡过龙川江走到山下,是高简槽,有个姓段的居民,领他登上山顶。山高大约有四十里。〕眼界十分开阔。它后边是三清殿,是邵道士居住的地方。三清殿距西边的山顶不远,我先前从那里下来。大体上此山最高之处,是三清殿,面向东北;正当石壁下而居全山正中的,是玉皇阁,向东;居于北边山臀的北面,紧靠环形山冈侧旁之间的,是宝峰寺,向南。玉皇阁正当石壁之下,两面山警夹住它,得地脉的正位;而纯阳阁孤悬在山崖间,从莲花尖上现出神奇,这是偏正相生的妙处。腾越北面土山很多,而此山又是以土山独自围裹着石崖在中央,如锥尖刺出囊中,而且两条山著中怪树奇株,郁郁葱葱,蒙蒙密密。竹子大的,如我们地方的猫竹,中等的如我们地方的筋竹,小的如我们地方的淡竹,无所不有,又不是迄东迄西所能有的了。
二十一日饭后告别邵道士,走下纯阳阁,往东经过太极崖。此处如果横过北边的山警上走,半里就能到达宝峰寺;我因为南边的山鲁高悬陡峭,昨天未经过,就从大路沿玉皇阁走下悬崖。曲折下走半里,又越过北边山著下的峡谷,从环形山冈上的大道再走半里,向北登上宝峰寺。向尼姑问路。尼姑指引走出殿左的峰头,指示山下的核桃园,正北是去尖山的路,往西北登岭是去打鹰山的路。听说打鹰山有北直隶的僧人新近在那地方开山,相当奇异,于是先赶去打鹰山。从这里往东北下坡,一里,抵达山坡北边。又向北走一里多,有数家人背靠西山山麓,这是核桃园。村西北有山坳很低,是宝峰的山脊从北面延伸之处,有大道往西通向那里,有小溪向东流注。越过小溪,一直往北一里多,就向西北登坡。四里,越过坡上的山脊往西,这里名叫长坡。又向西半里,就转向北,傍着西峰而沿着它的北面走,仍向西行走在山脊上。此脊往北下去,就是酒店岭的东面延伸为笔峰、宠欢山之处,南面下走,就是野猪坡的南边出去称为鹅笼、缅警的地方,大概都是从分支的山脊上走。往西五里,岭坳间道路交叉成“十”字,于是向西北横向越过路口。应当从西北方登坡,却误从西方行走在岭南。二里,遇上一个樵夫,了解到这是去鬼甸的路,打鹰山新建寺庙之处已在正北的双峰之下。但是此时已看不见双双耸起的山峰,也看不见路的踪迹,只得踩着砾石分开荆棘,一直上登了三里路,雾气侵袭着山峰,时开时合。又上走二里,就遇上一块杂乱的平地,小山峰环绕着它,中间有许多回绕的壑谷,竹丛杂布。见在北峰之下有数根梁柱撑住屋架的地方,从壑谷中向它赶过去,仍然无路。柱子左边有一个竹篷搭成的佛完,僧人宝藏见到我,迎入完中,才知道这就是开山的人了。于是与我遍观地形。饭后雾气稍散开,我想要上路,宝藏坚决留我住一宵。我就从这里的后山中央下垂之处上登。
此山是中央凸起的水泡样山,山后又低下去,大山在后面环绕着它,上部突起两座山峰可中间是山坳,远望的形状如同马鞍,所以又叫马鞍山。据当地人说,山上鹰很多,旧志书名为集鹰山,但土音又错读为打鹰。它的山脉起自北面的冠子坪往南耸起,从顶上分为两岔,一座屹立在西南,一座屹立在东北,两座山峰的支脉,如手臂合抱样向前环绕。住西南下延的,正当壑谷右方低伏着,延过中央重又突起为小土阜成为中央的案山,往南下坠,再突起一座山峰成为前边的案山。往东北下延的,正当壑谷左方低伏着,扭结为东面洼地的门户。两峰间的山坳处正当那环状的山窝处,前方蹲着一座山峰正当山窝之中,山脉又自东北的山峰下降往中央延伸,宛如一颗明珠托在盘中。它前边又突起两座小土阜,如两个乳房排列在胸部。它的脉理就是起自蹲在中央的山峰,从左延向右,又从右边往前延伸,而后又在中央突起一座土阜,与双乳峰又形成鼎足之势,排列在前方成为中峰近处的案山,就在南面与中央的案山并峙。稍往东延伸,又突起一座土阜,就在北面与东面洼地的门户相对夹立。所以双乳峰之前,左右都有中间下洼的山坳,中峰之后,左右也有峡谷锁闭着中峰,它的脉理好似非常平缓,但一起一伏的,隐约可以探寻。那两座高的山峰,左右都成环状便到了头,唯有中间低伏隆起的山峰,有一线往前延伸,它东面称为笔峰、笼岌山的,南面称为宝峰、龙光台的,都是此山的山脉。本地人讲起,三十年前,山上都是大树巨竹,密蔽得没有空隙,中央有四个龙潭,深不可测,有脚步声传到波浪就腾涌而起,人不敢走近;后来有牧羊的,一声惊雷便震死了五六百只羊及几个牧羊人,连日连夜大火,大树深竹,被烧得了无孑遗,而龙潭也变成了陆地,今天山下有出水的洞穴,全是从山脚分引流出的。山顶的岩石,色褚红而质地轻浮,形状如蜂房,是漂浮的泡沫凝结成的,即使大到合抱,用两个手指就可提起来,不过石质仍很坚硬,真是劫后余下的灰烬。宝藏在中峰之下建了房屋,前方面临双乳峰,日后有人扩大寺庙,后面可依山峰叠累而上,前边可横跨乳峰建为钟鼓楼。如今各洼地虽然中间下凹,但不容纳一滴水,东面洼地之上,紧靠岩石形成深坑,有积水一池,难道是神龙离去后沧海桑田倏忽间变换,仅留下此一勺水供开山者饮用吗!宝藏本来是北直隶人,从鸡足山、宝台山来,见尖山虽然中央高悬但无重重裹护之山,与他徒弟径空找山来到此处,便在竹篷中置佛完坐禅二年。如今州里人全被感动,争相扛树运竹,先为他建起这一间,但尚未全部建成。径空,是四川人,以前从军担任选锋,收复重庆,救援辽东,救援贵州,所向之处建有功勋,后来担任腾越参将府的旗牌官,在甘露寺剃发出家,跟随师傅找山。师傅独自坐在空寂的山中,径空到山下去募化,用一个手指捆上香烧,开创了此山,都是不同寻常的人。这天晚上住在佛完中。有一个云游僧人也留下为和尚铲地,是我家乡张径桥的人,〔姓萧,法号无念,法名叫道明。〕见到他如同见到了老朋友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二》
二十二日晨起,宿净尽,宝藏先以点饷余,与余周历峰前。凭临而南为南甸,其外有横前列,则龙川后之界也;近嵌麓西为鬼甸,其外有重峰西拥,则古勇前南下之支也;下伏而东度,为笔峰,其外有高岭东穹,则高黎贡后耸之脉也,惟北向则本山后屏焉。然昨已登岭北眺,知东北之豁处,为龙川所合;西北之丛处,为尖山所悬;而直北明光六厂之外,皆野人之栖矣。久之,乃饭而别。
宝藏命其徒径空前导,从东北行,皆未开之径也。始逾东环之臂,即东北下,虽无径而颇坦。三里余,有路循岭北西去,往鬼甸道,盖是山前后皆向鬼甸道也。于是交之,仍东下,甚峻。一里,又有路自东南来,西北逾岭去,此即州中趋冠子坪道。盖冠子坪从北南度,穹起打鹰之顶,自北望之,不见双峰如鞍,只觉层起如冠。逾脊西下,是为坪村所托,有龙潭西涌,乃鬼甸上流,经笼而南下者也。余交其路,仍东北下,行莽棘中。一里余,北向下,傍西小峡渐有微径,径右峡中亦有丛深藤。东转,再逾一峡,一里,乃北行环冈上。
冈之西,大山始有峡中盘在山中盘绕廷伸;冈之东,始随坡东下。共二里,抵坡麓,则响水沟之峡在其东矣。有溪自西峡出,北涉之,随西山北行。西山至是稍开,有路西入之。交其路而北,一里余,稍下,又有小水从西坞出,是为王家坝。
以此水为界,南俱沐府庄。又北半里,遂与南来大路合。
又北一里,有村在西山下,至是中坞始开。其坞南从店脊来,北至此东西乃辟再分为东西走向,溪沿东麓北下,村倚西山东向,而路出其中。又北里许,有岐东北往界头。余循西山西北下,渡一小峡,半里,西转,其南谷为湾腰树,盖王家坝之后山也;其北坞为左所屯,乃巃嵸北又起一峰,其余支西北而环者。
坞中始有田畴下辟,响水沟之流亦西北贯之,而路从南山西向行。一里余,有小水北流。又西一里余,有结茅卖浆在南山下,于是巨错立,高影深阴,午日俱碧。又西二里为站,其北坡下颇有隔林之庐,而当路左者止一家,州来者皆饭焉都在此吃饭;其西始田塍环坡。
从田中西北行一里余,抵北山下。稍西复北,一里,逾其坳,有墟场即场镇,为站街房。其北山坡杂沓,石齿高下,东冈与西山,遂夹溪北注。共三里,有山横于前,乃西随之,半里,北透其坳,其北则山开而下盘环壑,溪从西山透峡南来,绕壑北去,固知透坳之山,乃自南而西转,坳西一峰,即西尽于溪者也。盘壑而西北一里余,遂循溪东岸行,其西冈松桧gùi一种常绿乔木稠密,有大寺基在焉。乃饭于溪旁。又北半里为邱坡,有两三家倚西山下。其西则群山中进为峡,有岐西入之,为古勇道,其东则谷口横拓,南北之水俱由之出焉。
于是北行田塍间,二里,屡逾其分流之水。又北一里余。为顺江村,古之顺江州治也。西山至是中断复起,其特耸颇厉,是为三清山。村多环石为垣,连竹成阴者。又北半里,有水自西峡来,东向而注,是为顺江,有木梁跨其上。顺江村之东,山坞东辟。过桥,复北上坡,行竹径中。半里,北下,过乾子。一里余,北上坡,有虚茅赶街之草棚在坡北,是为顺江街子。
复西北行坡坂间。其坂西倚三清山,东临夹壑,壑之东,则江东山南下而横止焉。从此三清西亘,江东东屏,又成南北之坞。行坂间三里,北向稍下,忽闻水声,则路东有溪反自南而北,至是乃东转去,想估计是顺江之分流而至者。盖江东山之西,已有两江自北而来,此流何以反北耶?流既东,路遂北盘东垂之坡,二里,是为茨坪。逾坪北下一里余,复得平畴,有卖浆者当路右。于是东北行田塍间,一里余,有江自西北往东南,长木桥横跨之,是为西江;其东又有一江自东北注东南,沿东山与西江并南行坞中,是为东江。既度西江桥,遂北行江夹中,一里而至固栋,宿于新街。固栋一名谷栋,聚落当大坞中,东、西二江夹之。其北则雅乌山南垂,横亘两山间,至此而止;其南则两江交合于三里外,合流东南去,至曲石入龙川江;东则江东山,北自石洞东,南向而下;西则三清山北又起一峰,南与三清雁行即整齐排列而峙,其中有峡如门,而小甸之路从之。
是峰即峰尖山东下北转之脉,峰正在其西,为彼所掩,故固栋止西见此山而不见云峰也。
其地直东与瓦甸对,直西与云峰对,直北与热水塘对,直南与站对。有新、旧二街,南为新,北为旧。
二十三日命请求而非命令主人取园为晨供,味与吾乡同。
八九间有香笋,薰干瓶贮,味有香气。北一里,过旧街。买飞松一梆于刘姓者家。
“飞松”者,一名狐实,亦作梧实,正如梧桐子而大倍之,色味亦如梧桐,而壳薄易剥;生密树中,一见辄伐树乃可得,迟则树即存而子俱飞去成空株矣,故曰“飞松”,惟巅塘关外野人即指当时景颇族,此称为鄙称境有之。
野人时以、蜡、黑、飞松四种入关易盐、布。其人无衣与裳,惟以布一幅束其阴,上体以被一方帏而裹之,不复知有衿袖之属也。
此野人即山之彝,昔亦内属,今非王化所及矣;然谓之“红毛”,则不然也。
又北二里余。
横冈后亘。
望之若东西交属于两界崇山,不复知其内有两江之嵌于两旁也。
此冈即雅乌山南垂尽处,东、西二江皆从其两腋南出,疑即挨河,而土人讹为“雅乌”耳。
陟冈而北,又二里,冈左渐突而成峰,冈右渐嵌而为坑,路渐逾坑傍峰而上,于是坑两旁皆峰,复渐成峡。循峡西峰行二里,陟其北坳,遂挟西峰之北而西向下。二里,路右有大栗树一株,颇巨而火空其中;路左则西江自西壑盘曲东来,破峡而东南去,于是出固栋西山之西北矣。
始下见盘壑西升,江盘壑底,而尖山兀然立其西南矣。又西下一里,随江北岸西行二里,始有村庐倚冈头,是为乌索。
其江反北向折而来,路乃南下冈就之,半里,则长木桥横架江上,反自西而东度之。
桥东复有竹有庐,从其侧转而西南,则固栋西山与尖峰后大山围环其南,而江曲其北者也。
又西半里,有村连竹甚盛。
半里,从其村南西转,复行冈坂者二里,冈头巨松错落,居庐倚之。半里,西向下,涉一坑。又西南一里余,连过两村,又西向下,涉一坑,始及山麓。遂西向上,半里,有小水注坡坂间,就而涤体洗澡。
时日色亭午即正午,解衣浣濯洗涤久之,乃西南循小径上。一里,转而西,始与东来路合。时雷大至,行草径间,一里,稍西下,涉一峡底,于是巨木参霄,纬藤蒙坞,遂极幽峭之势。
盘绕行峡嘴而西,一里,又涉一峡底。
二峡皆在深木中,有小水淙淙自北而南,下注西来之溪,合而东行北出者也。涉峡之西崖,有巨石突立崖右。路由巨石之东,北向上,曲折跻树荫中,高崖滴翠,深水筛金,始知霁日来,阴暗弄影,不碍凌空之屐也。上三里,遂陟冈脊。
脊两崖皆坠深涵碧,闻水声潺潺在其底,而不辨看不清其底也。
脊狭不及七尺,而当其中复有辅木以度者,盖脊两旁皆削,中复有窞下陷,故以木填之。行脊上一里,北复稍下,又涉一南坠之峡,半里,乃西北上,其上甚峻。一里余而饭。稍夷平坦,转西南盘而北,半里,复曲折上,峻愈甚。一里,又稍夷,循峰崖而转其腰,始望见尖峰在隔箐陇树间,而不知所循者亦一尖峰也。北半里,抵其峰西腋,稍西下度一脊,遂西上,上皆悬崖削磴。回顾前所盘脊东峰,亦一峰复耸,山头尖削,亦堪与尖山伯仲,但尖山纯石中悬,而彼乃土峰前出耳。两峰之北,复与西大山夹成深壑,支条盘突,箐树蒙蔽,如翠涛沉雾,深深在下,而莫穷端倪看不清头绪和眉目,惟闻猿声千百,唱和其间,而人莫至也。峰头就竖石将就竖立的石壁凿级为梯,似太华之苍龙脊。两旁皆危崖,而石脊中垂,阔仅尺许,若龙之垂尾以度,而级随之,仰望但见层累不尽,而亦不能竟其端倪也。梯凡三转,一里而至其顶。顶东西长五丈,南北阔半之,中盖玉皇阁,前三楹奉白衣大士,后三楹奉三教圣人,顶平者如是而止,其向皆东临前峰之尖。南北夹阁为侧楼,半悬空中,北祠真武,下临北峡,而两头悬榻以待客;南祠山神,下临南峡,而中敞为斋堂。皆川僧法界所营构,盖其上向虽有道,而未开辟,莫可栖托。法界成之,不及五年,今复欲辟山麓为下殿,故往州未返。余爱其幽峻,遂止东侧楼。守寺二僧,一下山负米,一供樵炊而已。
二十四日晨起,天色上霁,四山咸露其翠微,而山下甸中,则平白氤氲,如铺絮,又如潏yù水涌起波,无分远近,皆若浮翠无根,嵌银连叠,不知其下复有坡渊村塍之异也。
至如山外之山,甸外之甸山间平地,稍远辄为岚翠掩映,无能拈出,独此时层层衬白,一片内,一片外,搜根剔奥,虽掩其下而愈疏其上。乃呼山僧与之指质问明白,或对质远近诸山,一一表出,因与悬南崖而下。有崖前临绝壑,后倚峭壁,袆横罅,下平上覆,恰如匡床,虽小而可憩可卧,是名仙床。俯层峭之下,巉覆累累,无可攀循,僧指其下有仙洞,须从梯级下至第二层,转崖下坠,乃可得之,遂导而行。其洞乃大石叠缀所成,乱崖颠磴,欲坠未坠,迸处为罅,覆处为洞,穿处为门,门不一窍,洞不一层,中欠宽平,外支幽险,若叠级架板,亦可幽栖处也。洞门东向腋中者为大,入而南穿,一峡排空而下,南出峡门。其门南临绝壑,上夹重崖,有二木球倒悬其前。仰睇之,其上垂藤,自崖端悬空下丈余,即结为瘿yǐng动植物体上的囊状赘生物,如瓠匏hùpáo即葫芦之缀于蔓者。瘿之端,缀旁芽细枝,上迎露,茸茁夭矫,叶不一状,亦有结细子圆缀枝间者,即山僧亦不能名之,但曰寄生,或曰木胆而已。一丝下垂,结体空中,驭吸露,形似胆悬,命随空寄,其取意亦不诬也。余心识其异,欲取之,而高悬数丈,前即崩崖直坠,计无可得。但其前有高树自崖隙上耸,若得梯横度树间,缘柯即树技而上,以长竹为殳shū一种兵器,可钩藤而截取之。
余乃识而行,复随导僧由梯级北下悬空之台。
乃石脊一枝,下瞰北壑,三面盘空,矫若龙首,条冈回壑,纡郁其下,与仙洞各缀梯级之旁,若左右垂珥。洞倚南崖,以幽峭见奇;台踞北壑,以凭临为胜!此峰前两概即貌也。由峰后西南越脊而下,更多幽境。近法界新开小路,下十里至小甸,乃固栋西向入峡,经此而趋古勇之道。其坡有热水塘,亦法界新开者,由此东可出固栋,西可穷古勇,而余时有北探滇滩、阿幸之兴,遂不及兼收云。
是午返寺,同顾仆取斧缚竿负梯而往,得以前法升木取瘿。而崖高峡坠,木杪miǎo树梢难于著力,久而后得之。一瘿圆若葫芦倒垂,上大下小,中环的颈dì即白色颈子;一瘿环若巨玦一种环形玉佩,两端圆凑而中空:皆藤悬于上而枝发于下。如玦者轻而松,如葫芦者坚而重,余不能兼收,后行时置轻负坚者而走。
二十五日余留二于山,负木胆于肩,从东大道下梯级。一里余,东度过坳,遂东南循前峰之腰。又半里,东度脊项,于是俱深木夹道。
由折峻下者二里,涉一南盘峡,复东北上。半里凌脊,乃东行脊间,左右皆夹壑甚深,而重木翳之。又半里,度脊间铺木。脊两旁甚狭,而中复空坠,故以木填而度之。又东南半里,复盘壑东北下。二里,至前巨石之左,遂涉南下之溪。半里,复东逾一冈。又半里,再涉一南下之溪,东向稍上,遂出箐东北行。一里,至下院分岐之路,仍从向来之小路,一里余,至前浴流之所。
又半里,越坞而得一村,入问热水塘道。仍东北三里,过乌索桥,从桥西逾冈而北,一里,与大道合。
随之西北,循东山之麓行。
六里,有冈自东山直对西峰而下,驱江流漱西峰之麓,而路亦因之与江遇。
已复逾冈北下,北坞稍开。
有小水交流西注,蒸气杂沓而起,即热水塘也。半里,抵塘上,有池而无屋,霏霏扑人。乃令顾仆守行囊于塘侧,北半里上坡,观其街子,已散而无他物。望南冈有村庐在坳脊间,街子人指其上有川人李翁家可歇。复南半里回觅之。有闽人洪姓者,向曾寓余乡,为导入同寓。余乃出就塘畔招顾仆入,出携餐啖之。问阿幸路,须仍从此出。此中东至明光,虽止隔一山,险峻不可行也。见日色尚早而雨止,乃留热水待出时浴,并木胆寄李翁家菜园中,遂仍西北行。
五里,北上坡,为左所,盖其分屯处也。其处启庐甚盛,行者俱劝余宿此,谓前皆僰彝即今傣族家,不可栖,且多茶山彝出入,不可晚行。余不顾。又北二里,逾一坡,又三里,过后所屯。渐折而从西北,三里,直追西大山东北垂,复与江遇。回顾尖山与前峰并峙,中坳如鞍,而左所之南,复有峰一支自西山突出,横亘其北,故路必东北从乌索桥抵热水塘,又西北至此也。此地正当尖山之北,其北则西大山渐伏,中逊而西,为巅滩过脉处;东大山直亘而南,分坠西窜,下突小山,横界于北,为松山坡,坡之北,即阿幸北进之峡。
其西北,高峰浮出于横坡之上,则阿幸、巅滩之间,又中界之一峰,所谓土瓜山也。行江东岸一里,复折而东北一里,抵东山腋下。
山峰丛立处,有两三家倚东坡而栖,是为松山。
从其前又北一里,上北山西亘之坡,一里蹑坡脊。其脊正西与崩塘相对,有坞西盘,而江水自北横界脊下,脊若堵墙。溯水北上,从脊间行二里,乃西北下。半里,有石屏西向立峰头,是为土主碑,乃神之所托也。从石西随坡下,涉江西上,乃滇滩关道,已茅塞不通。
惟茶山野人间从此出入,负茶、蜡、红藤、飞松、黑鱼,与松山、固栋诸土人交易盐布。中国指与边塞相对的中原地区亦间有出者,以多为所掠,不甚往也。
其关昔有守者,以不能安居,多遁去不处,今关废而田芜,寂为狐兔之穴矣。其隘亦纤坦,不甚崇险,去此三里,已望而知之,遂北下坡。一道从坞间溯江东岸北行,为度桥捷径;一道沿东坡北上,为托宿之所。乃下半里,渡东来小涧,复上东坡,北随之行。
二里,有四五家倚东山而居,即托宿之所也。其主人王姓者,夫妇俱伐木山中未归。
余将西度桥,望西山下投栖;闻其地江岸西庐,乃土舍所托,皆不纳客,纳客者惟东岸王店。
方踌躇间,一锄于田者,乃王之邻,谓其妇亦入山未归,不识可徐待接待之否。
余乃还待于其门。
久之妇归,为汲水而炊。
此地名土瓜山,西乃滇滩东北高峰南下之支,东乃雅乌直北崇亘之岭,中夹成坞,江流贯其间;南则土主碑之横冈自东而西突,北则土瓜山之东岭自西而东突,中界此坞,南别松山坡,北别阿幸厂,而自成函盖于中。盖滇滩土巡检昔为某姓,已绝,今为土居之雄者,日龙氏,与此隔江相向,虽末授职,而俨然以土舍自居矣。
二十六日凌晨起饭,西下行田间,半里,抵江岸。
溯江北行,有木桥跨江而西,度之。
复溯江西岸北行,一里,北上坡。半里,折而东,盘其东突之嘴。半里,复转而北,从坡上行。西循峰腰,东瞰江流,坞底至此,遂束而为峡。隔峡瞻东山之崖,崩石凌空,岩岩累石重重之状上拥,峡中之水,北自阿幸厂北姊妹山发源南下,南趋乌索而为固栋西江者也。
东西两界山,自姊妹山分支:西下穹为滇滩东北峰,而下为土瓜山;东下穹为阿幸东山,而南接雅乌。东山之东,北为明光,南为南香甸,第此山峻隔,路仄难逾,故行者避之。
北行西坡五里,稍下,有小涧自西而东,涉之北上,于是屡陟东突之坡,再渡东流之涧。
八里,西坪稍开,然北瞻姊妹,反茫不可见。又北二里,盘西山之嘴,始复见姊妹山北倚,而前壑之下,炉烟氤氲,厂庐在焉。遂五里而至厂。厂皆茅舍,有大炉、小炉。其矿为紫色巨块,如辰砂之状。有一某姓者,方将开炉,见余而留饭于龛中。言其北姊妹山后,即为野人出没之地,荒漠无人居,而此中时为野人所扰,每凌晨逾箐至,虽不满四五十人,而药箭甚毒,中之无不毙者。其妻与子,俱没于此,现葬山前。
姊妹山出斑竹,北去此三十里,可望而尽,不必登。明光逾峻而过,东去此四十里,然径仄无行者,恐箐深蔓翳,亦不可行。乃遂出,仍二十里下土瓜山。
又一里,过江桥而东,乃沿江南随坞中捷径,二里,抵西南坡下。江漱坡而南,路稍东,逾东峡来小涧。其涧西注于江,即前涉土主碑坡北之流。
江之西亦有小涧自滇滩南来,东注于江,其处乃正流即江之主流之会也。
复东南上坡半里,至石屏土主碑下,与前来之道合。又南越冈而下,过松山及诸所,二十里而入热水塘李老家。
时犹下午,遍观热水所泄,其出甚异。盖坞中有小水自东峡中注而西者,冷泉也。小水之左右,泉孔随地而出,其大如管,喷窍而上,作鼓沸状,滔滔有声,跃起水面者二三寸,其热如沸,有数孔突出一处者,有从石窞中斜喷者,其热尤甚。土人就其下流,作一圆池而露浴之。余畏其热,不能下体,仅踞池中石上拂拭之而已。
外即冷泉交流,若导入侵之即可浴。
此冷泉南坡之热水也。其北倚东坡之下,复有数处,或出于砂孔,或出于石窞,其前亦作圆池,而热亦如之。两池相望,而溢孔不啻百也。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二》翻译及注释
二十二日早晨起床,雾散尽。宝藏先拿出点心款待我,与我遍游峰前。登高凭眺,南面是南甸,那以外有横亘的山排列在前方,是龙川江后的地界;近处嵌在山麓西边的是鬼甸,那以外有重重山峰拥立在西方,是古勇关前面往南下延的支脉;下方低伏往东延伸的,是笔峰,那以外有高大的山岭隆起在东方,是高黎贡山后面耸起的山脉;唯有北面是本山在后面成为屏障。不过昨天已登上岭往北眺望,知道东北开阔之处,是龙川江会合之处;西北山峰成丛之处,是尖山高悬之处;而正北明光六厂之外,都是野人居住的地区了。很久后,才吃了饭告别。
宝藏命令他徒弟径空在前领路,从东北方走,都是未开辟的小径。开始时越过向东环抱的手臂,立即向东北下山,虽然无路但很平坦。三里多,有路沿岭北往西去,是通往鬼甸的路,原来此山前后都有通向鬼甸的路。于是与道路相交,仍向东下走,十分陡峻。一里,又有路自东南延来,向西北越岭而去,这就是州里通往冠子坪的路。原来冠子坪从北往南延伸,隆起打鹰山的山顶,从北边望它,不见双峰如像马鞍,只觉得层层耸起如像帽子·越过山脊往西下去,那是坪村依托之处,有龙潭向西涌流,是鬼甸的上游,流经鹅笼往南下流。我穿过此路,仍往东北下走,前行在丛莽荆棘中。一里多,向北下走,依傍着西面的小峡谷渐渐有小径,小径右边的峡中也有丛竹深藤。向东转,再越过一条峡谷,一里,就向北前行在环形的山冈上。山冈的西面,大山开始有峡谷盘绕在山中;山冈的东面,开始顺山坡往东下行。共二里,到达坡脚,就见响水沟的峡谷在它东边了。有溪水自西边峡中流出,向北涉过溪水,顺西山往北行。西山到这里稍微开阔了些,有路往西通入西山。与这条路相交往北走,一里多,略下走,又有小河从西面山坞中流出,这是王家坝。〔以此河为界,南面全是沐府的庄田。〕又向北半里,便与南来的大路会合。又往北一里,有村庄在西山下,到此地中间的山坞这才开阔起来。这个山坞从南面酒店所在的山脊伸展而来,往北到此地后东西两面才开阔起来,溪水沿东麓往北下流,村庄背靠西山面向东方,而道路经过其中。又往北走一里左右,有岔道向东北通往界头。我沿西山往西北下走,渡过一条小峡谷,半里,转向西,此地南面的山谷是湾腰树,大概是王家坝的后山了;它北面的山坞是左所屯,是宠岌山北面又耸起的一座山峰,它的余支往西北环绕。山坞中下边开始有开垦的田地,响水沟的水流也从西北流贯过山坞,而路从南山向西行。一里多,有小河向北流淌。又向西走一里多,有人在南山下盖了茅屋卖酒,在这里巨松杂错林立,高大的树影,深浓的树荫,中午的阳光都成了绿色的。又往西行二里是马站,它北边山坡下隔着树林有许多房屋,可在路左边只有一家人,州里来的人都在此吃饭,它西面开始有田地环绕着山坡。从田中往西北行一里多,抵达北山下。稍向西再向北走,一里,越过山坳,有处好场,是马站的街房。它北面山坡杂沓,齿状的岩石高低不一,东冈与西山,就夹住往北流注的溪水。共三里,有山横在前方,就往西顺着它走,半里,向北穿过山坳,山坳北边就见山势开阔而下方盘绕成环状的壑谷,溪水从西山穿过峡谷往南流来,绕过壑谷往北流去,因此知道山坳穿透的山,是自南往西转,山坳西面的一座山峰,就是往西在溪边到头的山了。绕着壑谷往西北走一里多,就沿溪流东岸行,溪西的山冈上松柏稠密,有大寺庙的废基在上面。于是在溪边吃饭。又向北走半里是邱坡,有两三家靠在西山下。村西就见群山从中央迸裂成峡,有岔路向西入峡,是去古勇关的路;村东是山谷口横向拓开,南北的流水都经由这里流出去。从这里往北行走在田野间,二里,多次越过田间分流的溪水。又往北一里多,是顺江村,是古代顺江州的州治。西山到此处中间断开重又耸起,那独耸的山势相当高险,这是三清山。村中多半是用石块环垒成墙的房屋,竹丛连片成荫。又往北半里,有河水自西面峡中流来,向东流注,这是顺江,有木桥横跨在江上。顺江村之东,山坞向东扩开。过桥后,又向北上坡,行走在竹林小径中。半里,往北下行,经过乾海子。一里多,向北上坡,有茅屋集市在坡北,这是顺江街子。再往西北前行在山坡间。此处山坡西边紧靠三清山,东边面临相夹的壑谷,壑谷的东面,就是江东山往南下延后横着止住的地方。从此起三清山向西延亘,江东山成为东面的屏障,又形成南北向的山坞。在山坡间行三里,向北稍下走,忽然听见水声,就见路东有溪水反而自南流向北,到此就向东转去,猜想是顺江分出的支流流到此处的。原来江东山的西面,已有两条江自北方流来,此条溪流为何反而往北流呢?溪流向东流后,路于是绕过东垂的山坡,二里,这是鸡茨坪。越过鸡茨坪往北下行一里多,又遇上平旷的田野,在路右边有卖酒的人。于是往东北行走在田野间,一里多,有江水自西北注往东南,有座长木桥横跨江上,这是西江;它东面又有一条江自东北注向东南,沿东山与西江并排往南奔流在坞中,那是东江。越过西江桥后,就往北前行在两江相夹之中,一里后走到固栋,住宿在新街。固栋又叫谷栋,聚居的村落正当大山坞中央,东、西二江夹住它。它北边就是雅乌山的南垂,横亘在两山之间,到此地便止住了;它南边两江在三里之外相交合流,合流后往东南流去,到曲石流入龙川江;东面是江东山在北方自石洞东边,向南下延;西面是三清山北边又耸起的一座山峰,与南边的三清山如雁阵一样对峙,两山中有如门一样的峡谷,去小甸的路就从那里走。此峰就是云峰尖山往东下延向北转的山脉,云峰正在它的西边,被它遮拦住了,所以固栋向西只见此山却看不见云峰。此地正东与瓦甸遥对,正西与云峰相对,正北与热水塘相对,正南与马站相对。有新旧两个街子,南面的是新街,北边的是旧街。
二十三日命令房主人取来园中的竹笋作早餐,味道与我家乡的相同。〔八九月间有香笋,薰干后用瓶子贮藏起来,笋味有香气。〕向北一里,经过旧街。在姓刘的人家中买了一竹筒飞松。“飞松”这东西,另一个名字叫狐实,也叫梧实,正如梧桐子一样但有梧桐子的一倍大,颜色味道也像梧桐子,但外壳薄容易剥开;生长在密树之中:一看见就伐树才可得到,迟了就只有树而子却全都飞走成空树了,所以叫做“飞松”,唯有巅塘关外野人境内有这种东西。野人时常拿茶叶、黄蜡、黑鱼、飞松四种东西人关来交换食盐、布匹。那些人无衣裤,仅用一幅布束在阴部,上身用一方形布慢披着裹住身子,不再知道有衣襟袖子之类了。此野人就是茶山长官司的少数民族,从前也曾归属内陆,今天已不是君王的德化所能到达的地方了;然而把他们称为“红毛”,却是不对的。
又往北行二里多,后面有山冈横亘,远望它好似与东西两面的高山互相连接,不再知道山内有两条江深嵌在两旁了。此冈就是雅乌山南垂的尽头处,东、西二江都是从它的两侧往南流出,怀疑就是挨河,不过是当地人错读为“雅乌”罢了。上肉往北行,又走二里,冈左渐渐突起变成山峰,冈右渐渐下嵌为坑谷,路渐渐越过坑谷傍着山峰上走,在这里坑谷两旁都是山峰,又渐次成为峡谷。顺峡谷的西峰行二里,登上它北面的山坳,于是傍着西峰的北面向西下行。二里,路右边有一棵大栗树,相当巨大但火烧空了树干;路左边就是西江自西面的壑谷中弯弯曲曲往东流来,冲破峡谷向东南流去,到这里已走出固栋西山的西北方了。这才见到下方盘绕的壑谷在西面敞开,江流环绕在壑底,而尖山突兀耸立在壑谷西南方了。又往西下行一里,顺江北岸往西行二里,开始有村庄房屋依傍在冈头,这是乌索。那江水反而折向北流来,路就往南下冈走近江流,半里,有座长木桥横架在江上,反而自西往东越过江。桥东头又有竹丛有房屋,从它侧边转向西南,就见固栋西山与尖峰后面的大山围抱在它的南面,而江流弯曲流过它的北面。又向西半里,有村庄竹林连片十分兴盛。半里,从此村南头往西转,再在山冈山坡间前行二里,冈头巨松错落,居屋背靠山冈。半里,向西下走,跋涉过一处坑谷。又向西南走一里多,一连走过两个村庄,又向西下走,涉过一个坑谷,这才到达山麓。于是向西上山,半里,有小河流注在山坡间,走过去洗身体。此时夭色是正午,脱衣洗灌了很久,这才往西南沿小径上走。一里,转向西,开始与东来的路会合。此时雷雨暴降,行走在草丛小径间,一里,略向西下走,涉过一条峡谷底部,在这里巨树参天,横爬的藤条蒙住山坞,竟然极尽幽深陡峭的气势。绕过峡嘴往西走,一里,又涉过一处峡底。两处峡谷都在深树之中,有小溪涂涂自北流向南,往下注入西来的溪中,合流后向东流往北流出去。涉到峡谷的西崖,有巨石突立在山崖右侧。路由巨石之东,向北上山,曲折上登在树荫之中,高高的山崖上翠色欲滴,深树丛中筛下黄金,这才知道已雨晴日出,阴晴弄影,不妨碍凌空上登。上爬三里,终于登上冈脊。冈脊两侧的山崖都坠入深渊沉浸在碧色之中,听见崖底下水声潺潺,但辩不出峡底。冈脊狭窄不到七尺,但在冈脊中段又铺有木头越过去,原来冈脊两旁都很陡削,中间又有深坑下陷,所以用木头来填补空处。在脊上行一里,再向北稍下走,又涉过一处往南卞坠的峡谷,半里,就向西北上山,那上去的路非常陡峻。一里多后吃饭。稍微平坦些,转向西南绕向北,半里,再曲折上登,越加陡峻得厉害。一里,又稍平坦些,沿峰上的山崖转到山腰,这才望见尖峰在山警相隔的土陇树丛之间,但却不知顺着走的也是一座尖峰。往北半里,抵达那尖峰的西侧,稍向西下走越过一处山脊,于是往西上走,上面全是悬崖和陡削的石瞪。回头看前边绕过的山脊的东峰,也有一座山峰又耸起,山头尖削,也能与尖山比高低,不过尖山是纯石悬在中央,而那座尖峰是土峰往前突出罢了。两座山峰之北,又与西面的大山夹成深壑,条形的支脉盘绕前突,山著中树丛蒙密荫蔽,如翠绿的波涛沉浮的浓雾,深深向下,而无法穷究它的边际,只听到千百声的猿啼,唱和在其间,但人无法能到。峰头就着竖立的岩石凿成石梯,似太华山的苍龙脊。两旁都是危崖,而石脊垂在中间,宽处仅一尺左右,好似龙尾下垂前伸,石阶顺着山脊走,仰面望去只见层层叠叠延绵不尽,而且也不能看到它的边际。梯子共转了三个弯,一里后来到山顶。山顶东西长五丈,南北宽处有一半,中间建盖了玉皇阁,前边三开间中供奉着白衣观音,后面三开间供奉着儒、释、道三教的圣人,山顶平坦之处如此便完了,它们的朝向都是向东面临前方山峰的峰尖。南北相夹的楼阁是侧楼,悬在半空中,北楼祭祀真武大帝,下临北面的峡谷,在两头悬架了卧床招待客人;南楼祭祀山神,下临南边的峡谷,在中间敞开作为斋堂。都是四川僧人法界所营建的,原来山上从前虽然有路,但未开辟,无处可栖身。法界建成了它,不到五年,今天又打算开辟山麓作为下殿,所以前往州城未返回来。我爱这里幽静险峻,便停留在东侧楼。守寺的两个僧人,一个下山去背米,一个供烧柴煮饭而已。
二十四日早晨起床,天色晴开,四周群山都露出翠微的山色,但山下的甸子中,只见平铺着白色氰氯的云气,如铺开的棉絮,又如翻涌的波浪,不分远近,全似无根漂浮的翠玉,如连片重叠镶嵌的白银,不知它下面还有山坡深渊村庄田野的异境了。至于山外之山,甸子外的甸子,稍远处就被山雾遮蔽翠色映衬,不能分辨出来,独有此时衬托着层层白云,一片在内,一片在外,搜根剔隐,虽然遮住了它的下面但它的上边愈加疏朗。于是唤来山中的僧人与他一同指点询问远近诸山,一一指示出来,于是与他悬下南面的山崖。有石崖前临绝壑,后靠峭壁,中间挖成横向的裂缝,下边平整上面下覆,恰似方正的卧床,虽小些但可以歇息可以躺卧,这名叫仙床。俯视层层峭壁之下,竣岩累累下覆,无可顺着攀登之处,僧人指点山下有个仙洞,必须从梯级上下到第二层,转过山崖下坠,才可走到那里,于是领路前去。此洞是大石块堆叠连缀而成的,乱石崖中倒斜的石瞪,想要坠落又未坠落,进裂处成为缝隙,下覆之处成为山洞,穿通之处成为洞口,洞口的石窍不止一处,洞不止一层,中间缺少宽平之处,外边支撑着幽深的险石,如果垒起石阶架起木板,也可作为隐居之处了。洞口朝向东方山侧之中的为大,进去后往南穿行,一个峡谷排列在高空下延,往南走出峡口。峡口南边面临绝壑,上方夹着重重山崖,有两个木球倒悬在前方。仰面斜视它,它上边垂下藤枝,自石崖顶端悬下空中一丈多,马上结为瘤状的囊体,如葫芦连缀在藤蔓上。囊体的顶端,旁边连缀着嫩芽细枝,向上迎着雨露,绿茸茸的茁壮生长,极有气势,叶形状不一致,也有结出圆圆的细子连缀在枝条间的,即便是山中的和尚也不能说出它的名称,只是叫做寄生,或者称为木胆而已。一丝下垂,结出的囊体中间是空心的,驾驭着山风,吮吸着雨露,形状似悬挂的胆囊,随意寄生在高空,取其意为名也不枉。我心知它的奇特,想摘取下来,可悬在数丈高之处,前边就是迸裂的山崖笔直下坠,估计不可得到。但是它前边有高树从山崖的缝隙中向上耸立,如果找到梯子横越到树上,沿树枝上爬,用长竹竿作受,可钩住藤条截取到它。我于是记住此地才走开,又跟随领路的僧人由梯级往北走下悬空的石台。石台是一支石脊,下瞰北面的壑谷,三面盘绕在高空,屈曲好似龙头,条形的山冈回绕的壑谷,曲折盘结在山下,与仙洞各自点缀在梯级的两旁,似垂在左右的耳环一样。仙洞紧靠南面的山崖,以幽深陡峭见奇;石台盘踞在北面的壑谷上,以凭高临险为胜!这是峰前的两处景象。由峰后往西南越过山脊下走,幽境更多。近来法界新开修了小路,下行十里到小甸,是固栋向西入峡,经过此地通往古勇关的通道。此处山坡上有个热水塘,也是法界新开辟的,由此向东可出到固栋,往西可到达古勇关,但此时我有往北去探滇滩关、阿幸厂的兴致,便顾不及兼游了。
这天中午返回寺中,同顾仆拿来斧子绑在竹竿上扛着梯子前去,得以用前述的方法爬上树取来囊体。可山崖太高峡谷深坠,树梢难于着力,很久后才取到囊体。一个囊体圆如倒垂的葫芦,上大下小,中间环绕白色的颈;一个囊体呈环状如巨大的玉块,两端圆圆地凑在一起而中间是空的,都是藤条悬在上方而枝芽发于下方,如玉块样的又轻又松,似葫芦的又硬又重,我不能兼而有之,后来走时放弃了轻的背走了坚硬的。
二十五日我留下两首诗在山上,把木胆扛在肩上,从东边的大道走下梯级。一里多,往东越过山坳,就向东南沿前峰的山腰走。又行半里,向东越过山脊的颈部,在这里全是深树夹住道路。曲折陡峻地下走二里,涉过一条向南弯曲的峡谷,再向东北上山。半里登上山脊,无是往东行走在脊上,左右都是相夹的壑谷,非常深,但重重林木遮住了它。又行半里,越过脊上铺着的木头。山脊两旁十分狭窄,而中间重又从空中下坠,所以用木头填塞缺口走过去。又往东南半里,再绕着壑谷往东北下行。二里,走到前方巨石的左边,就涉过往南下流的溪水。半里,再向东越过一座山冈。又走半里,再涉过一条往南下流的溪水,向东稍上走,终于走出山著往东北行。一里,到了下院分岔的路口,仍从先前来的小路走,一里多,走到先前在溪流中洗澡的地方。又走半里,越过山坞后遇见一个村庄,进村打听去热水塘的路。仍向东北三里,过了乌索桥,从桥西越过山冈往北行,一里,与大道会合。顺大道往西北,沿东山的山麓行。六里,有山冈自东山正对着西峰下延,顺延江流冲刷着西峰的山麓,而路也顺着山冈与江相遇。不久又越过山冈往北下山,北面的山坞稍许开阔起来,有小溪交相往西流注,蒸气杂乱升起,这就是热水塘了。半里,走到塘上,有池子但无房屋,雨雾霏霏扑人。于是命令顾仆在塘侧守行李,我往北上坡半里,观览这里的街子,集市已散无其他东西。望见南面山冈上有村庄房屋在坳脊之间,街子上的人指点冈上有个四川人李翁的家中可以住宿。再往南半里回头去找他。有个姓洪的福建人,从前曾寓居我家乡,为我领路进入同乡寓所中。我于是出门走近塘畔招呼顾仆进来,拿出带着的饭吃。但是,往北探游滇滩、阿幸的兴致,自己也不能控制。打听去阿幸厂的路,必须仍从此地出去。此地往东到明光,虽只隔着一座山,但险峻不可行。见天色还早而雨停了,就暂离热水塘等回来时再沐浴,连同木胆寄放在李翁家的菜园中丁仍向西北行。
五里,往北上坡,是左所,大概是分兵屯垦之处。此处居民房屋十分兴盛,走路的人都劝我住在此地,说是前边都是焚彝人家,不能住,而且多有茶山彝出入,不可在晚上走路。我不理会。又向北二里,越过一道山坡,又走三里,走过后所屯。渐渐转弯从西北走,三里,直逼西大山的东北垂,再次与江相遇。回头看去,尖山与前峰并峙,中间下凹如马鞍,而左所的南边,又有一山支脉自西山突出来,横亘在它北面,所以路必须向东北从乌索桥到达热水塘,又向西北来到此地。此地正当尖山之北,它北面是西大山,渐渐低伏下去,中部往西后退,是滇滩关的山脉延伸而过之处;东大山一直往南绵亘,分支下坠向西窜,下冲为小山,横列在北方,那是松山坡,坡的北面,就是阿幸厂向北进去的峡谷。它的西北,高峰浮出于横向的山坡之上,就是阿幸厂、滇滩关之间,其间又隔着一座山峰,那是所谓的土瓜山了。在江东岸行一里,再折向东北一里,抵达东山侧旁之下。山峰成丛矗立之处,有两三家人紧靠东面的山坡居住,这是松山。从村前又往北一里,走上北山向西绵亘的山坡,一里登上坡脊。此脊正西与滇塘相对,有山坞往西盘绕,而江水流自北面横隔的山脊下,山脊好似一堵墙。溯江水往北上行,从脊上行二里,于是往西北下走。半里,有岩石屏风样向西立在峰头,这是土主碑,是神灵依托之处。从岩石西边顺山坡下走,涉过江水往西上山,是去滇滩关的路,已被茅草阻塞不通。唯有茶山的野人间或从此处出入,背负茶叶、黄蜡、红藤、飞松、黑鱼,与松山、固栋各地的人交换食盐布匹。中国也间或有出去的人,因为多被抢劫,不怎么愿去。这里的关口从前有人守卫,因为不能安居,大多逃走不愿居住,如今关口废弃田园荒芜,荒寂得成为狐狸野兔的巢穴了。此处的隘口也曲折平坦,不十分高险,距此地三里,望一望就知道它的形势了,就往北下坡。一条道从山坞间溯江东岸往北行,是过桥的捷径;一条道沿东面的山坡往北上坡,是投宿的地方。于是下坡半里,渡过东来的小涧,再走上东面的山坡,往北顺山坡行。
二里,有四五家人背靠东山居住,就是投宿的地方。姓王的房主人,夫妇都到山中伐树未归。我将向西过桥,望着西山下去投宿;听说此地江岸西边的房屋,是土舍居住的场所,都不接纳客人,接纳客人的只有东岸的王家客店。正犹豫间,一个在田中锄地的人,是王家的邻居,说他妻子也进山未归,不知可不可以慢慢等她。我于是回来在他门口等待。很久后妇人归来,为我汲水煮饭。此地名叫土瓜山,西面是滇滩关东北的高峰往南下延的支脉,东面是雅乌山正北高大横亘的山岭,中间夹成山坞,江水流贯其间;南面是土主碑所在横列的山冈自东往西前突,北面是土瓜山的东岭自西向东前突,中央隔成此处山坞,南边与松山坡隔开,北边与阿幸厂隔开,而在中央自成一处盒盖样的地形。原来滇滩关的土巡检从前是某姓人,已经绝嗣,今天是土著居民中称雄的,称做龙氏,与此地隔江相望,虽未授与职位,但俨然以土舍自居了。
二十六日凌晨起床吃饭,向下行走在田间,半里,抵达江岸。溯江往北行,有木桥跨到江西岸,过桥。再溯江西岸往北行,一里,向北上坡。半里,折向东,绕过那向东突的山嘴。半里,又转向北,从坡上行。往西沿山腰走,往东俯瞰江流,坞底到了此地,便束拢成为峡谷。隔着峡谷远望东山的石崖,崩裂的岩石凌空,高峻地向上拥立,峡中之水,自北边的阿幸厂北面的姊妹山发源往南下流,向南流向乌索后成为固栋的西江。东西两列山,从姊妹山分支:往西下延隆起成为滇滩关东北的山峰,而后下延为土瓜山;向东下延隆起成为阿幸厂的东山,而后往南连接到雅乌山。东山之东,北边是明光,南边是南香甸,但只是此山险峻隔绝,道路狭窄,难以翻越,故而走路的人避开它。从西坡往北行五里,略下走,有小涧自西流向东,涉过小涧往北上走,从这里起屡次上登东突的山坡,两次渡过东流的山涧。八里,西面的平地稍变开阔,然而向北望姊妹山,反而茫然不可见。又向北二里,绕过西山的山嘴,这才重新见到姊妹山斜靠在北方,而前方壑谷之下,炉烟氮氯,厂房就在那里了。于是五里后走到厂区。厂区皆是茅屋,有大炉、小炉。所炼的矿石是紫色的巨块,如朱砂的形状。有一个某姓的人,正将开炉,见到我就留我在他屋中吃饭。谈起此地北面的姊妹山后面,就是野人出没之地,荒漠无人居住,而且这一带时常被野人骚扰,每到凌晨越过山警来到,虽不满四五十人,可毒箭非常毒,中箭的人没有不死的。他的妻子与儿子,全死在此地,现葬在山前。姊妹山出产斑竹,在北边距此地三十里,可以一眼望尽,不必登。明光越过峻岭,在东面离此地四十里,但小径狭窄无人行走,担心山警幽深藤蔓密蔽,也不可行。于是只好出来,仍旧二十里走下土瓜山。
又走一里,过了江上的桥往东,于是沿江流往南顺山坞中的捷径走,二里,抵达西南山坡下。江水冲刷着山坡往南流,路稍偏东,越过东面峡中流来的小涧。此涧往西注入江中,就是先前涉过的土主碑坡北的水流。江的西岸也有小涧自滇滩关往南流来,向东注入江中,此处正是诸水会流之处。再向东南上坡半里,到石屏风土主碑下,与前边来的道路会合。又向南越过山冈下走,经过松山及诸处哨所,二十里后进入热水塘李老的家中。此时还是下午,遍观热水流泄之处,水流出的样子十分奇异。坞中有小溪自东面峡中往西流注的,是冷泉。小溪的左右,泉孔随地而出,孔大处如竹管,泉水从窍中喷上来,作出凸起沸腾的形状,滔滔作声,跃出水面有二三寸,水热得如沸水,有数孔在一处突出来的,有从石坑中斜喷出来的,那水尤其热得厉害。当地人就在泉水的下游,修了一个圆池在露天沐浴。我害怕水太热,不能浸下身体,仅蹲在池中的岩石上轻轻搅水而已。〔池外就是冷泉交错流过,如果把它导入池中就能沐浴了。〕这是冷泉南面山坡的热水。它北边紧靠东面山坡之下,又有几处泉孔,有的从砂孔中流出,有的从石坑中流出,泉孔前边也修了圆池,而且水也很热。两个圆池相望,而溢水的泉孔不下一百个左右。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三》
二十七日晨起,饭而行。仍取木胆肩负之。由冈东南下峡一里余,复有烟气郁勃,则热水复溢坞中,与冷水交流而西出峡,其坞皆东大之环壑也。
由其南复上坡里余,有坑自东山横截而西,若堑界濠沟为界之者,其下亦水流淙淙。
随坑东向上一里,从坑坠处南渡其上。盖其东未渡处,亦盘壑成坪,有村倚东峰下,路当其西南。半里,有岐:一南行坡上,一东向村间。余意猜想,认为向东者乃村中路,遂循东峰南行,前望尖山甚近。三里稍下,见一坞横前,其西下即乌索之旁村,其南逾即雅乌之西坳矣,乃悟此为固栋道。亟转而东,莽行坡坂间。一里,得南来大路,乃知此为固栋向南香甸道,从之。渐东北上一里,稍平,东向半里,复上坡。平上者一里,行峰头稍转而南半里,即南雅乌之脊也。从其上可南眺巃嵸山,而北来之岭,从其北下坠为坳,复起此坡。
东随坞脊平行半里,乃东北下。抵坳东,则有路西自坳中来者,乃热水塘正道,当从坠坑东村之岐上,今误迂而南也。于是又东下一里余,其下盘而为坪,当北山之东,山界颇开,中无阡塍道路田畴,但丰草芃芃. 东北一峰东突,巀嶪前标,即石房洞山也,其后乃西北而属于西山。西山则自北而南,如屏之列,即自热水塘之东而南度雅乌者也。于是循西山又北下半里,见有两三家倚南坡而庐,下颇有小流东向而坠,而路出其西北,莫可问为何所。已而遇一人,执而询之。其人曰:“雅乌山村也。”亟驰去。后乃知此为畏途,行者俱不敢停趾,而余贸贸糊涂不明的样子焉自适也。
又北一里,再逾一东突之坡,一里,登其坳中,始觉东江之形,自其南破雅乌东峡而去,而犹不见江也。北向东转而下,一里,有峡自西北来,即巀嶪后西北之山,与西界夹而成者,中有小水随峡东出,有小木桥度其上。过而东,遂循北山之麓,始见南壑中,东江盘曲,向西南而破峡。盖此地北山东突而巀嵲niè山高而峻,南山自石洞厂南,盘旋西转,高耸为江东山北岭,与北对夹,截江西下,中拓为坞,曲折其间。路从其北东行一里,有岐东南下坞中,截流渡舟,乃东趋石洞之道;有路东北挟巀嵲之峰而转,乃北趋南香甸道。于是东北一里余,转巀嵲峰东。遥眺其坞大开,自北而南,东西分两界夹之。
西山多东突之尖,东山有亘屏之势,坞北豁然遥达,坞东则江东北嶂,矗峙当夹。惟东南一峡,窈窕而入,为杨桥、石洞之径;西南一坞,宛转而注,为东江穿峡之所。
先是,余望此巀嵲之峰,已觉其奇;及环其麓,仰见其盘亘之崖,层耸叠上;既东转北向,忽见层崖之上,有洞东向,欲一登而不见其径,欲舍之又不能竟去。遂令顾仆停行李,守木胆于路侧,余竟仰攀而上。
其上甚削,半里之后,土削不能受足,以指攀草根而登。已而草根亦不能受指,幸而及石。
然石亦不坚,践之辄陨垮塌,攀之亦陨,间得一少粘者,绷足挂指,如平贴于壁,不容移一步。欲上既无援,欲下亦无地,生平所历危境,无逾于此。盖峭壁有之,无此苏即酥软而散土;流土有之,无此苏石。久之,先试得其两手两足四处不摧之石,然后悬空移一手,随悬空移一足,一手足牢,然后悬空又移一手足,幸石不坠,又手足无力欲自坠。
久之,幸攀而上,又横贴而南过,共半里,乃抵其北崖。稍循而下坠,始南转入洞。洞门穹然,如半上覆,上多倒垂之乳。中不甚深,五丈之内,后壁环拥,下裂小门。批隙而入,丈余即止,无他奇也。出洞,仍循北崖西上。难于横贴之陟,即随峡上跻,冀有路北迂而下,久之不得。半里,逾坡之西,复仰其上崖高穹,有洞当其下,洞门南向,益竭蹶指艰难行走从之。
半里,入洞。
洞前有巨石当门,门分为二,先从其西者入。
门以内辄随巨石之后东转,其中夹成曲房,透其东,其中又旋为后室,然亦丈余而止,不深入也。旋从其东者出。还眺巨石之上,与洞顶之覆者,尚余丈余。门之东,又环一石对之,其石中悬如台,若置梯蹑之,所览更奇也。出洞,循崖而北半里,其下亦俱悬崖无路,然皆草根悬缀。遂坐而下坠,以双足向前,两手反而后揣抓草根,略逗阻滞其投空之势,顺之一里下,乃及其麓。与顾仆见,若更生也。
日将过午,食携饭于路隅,即循西山北行。三里而西山中逊,又一里,有村倚西山坞中,又半里,绕村之前而北,遂与江遇,盖江之西曲处也。其村西山后抱,东江前揖,而南北两尖峰,左右夹峙如旗鼓,配合甚称。有小溪从后山流出,傍村就水,皆环塍为田,是名喇哈寨,亦山居之胜处也。溯江而北,半里,度小溪东注之桥,复北上坡。二里,东北循北尖峰之东麓。一里余,仰见尖峰之半,有洞东向高穹,其门甚峻,上及峰顶,如檐覆飞空,乳垂于外,槛横于内,而其下甚削,似无陟境,盖其路从北坡横陟也。余时亦以负荷未释,遂先趋厂。又北一里余,渡一西来之涧,有村庐接丛密集相速而建于江之西岸,而矿炉满布之,是为南香甸。乃投寓于李老家,时甫过午也。
先是,余止存青蚨三十文,携之袖中,计不能为界头返城之用,然犹可籴米为一日供。
退石房洞扒山,手足无主,竟不知抛堕何所,至是手无一文。乃以褶袜裙即夹衣袜子裙子三事悬于寓外,冀售其一,以为行资。久之,一人以二百余文买裙去。余欣然,沾市肉,令顾仆烹于寓。余亟索饭,乘晚探尖峰之洞。乃从村西溯西来之溪,半里,涉其南,从僰彝庐后南蹑坡。
迤逦南上一里,遂造洞下。
洞内架庐三层,皆五楹,额其上曰“岩寺”。始从其下层折而北,升中层,折而南,升上层。其中神像杂出,然其前甚敞。石乳自洞檐下垂于外,长条短缕,缤纷飘飏,或中透而空明,或交垂而反卷,其状甚异。复极其北,顶更穹盘而起,乃因其势上架一台,而台之上又有龛西迸,复因其势上架一阁。又从台北循崖置坡,盘空而升,洞顶氤氲之状,洞前飘洒之形,收览殆尽。台之北,复迸一小龛南向,更因其势而架梯通之,前列一小坊,题曰“水月”,中供白衣大士。余从来嫌洞中置阁,每掩洞胜,惟此点缀得宜,不惟无碍。而更觉灵通,不意殊方即边远偏僻之地反得此神构也。时洞中道人尚在厂未归,磴不封,乳房无扃,凭憩久之,恨不携囊托宿其内也。洞之南复有一门骈启,其上亦有乳垂,而其内高广俱不及三之一,石色赭黄如新凿者。攀其上级,复透小穴西入,二丈后曲而南,其中渐黑,而有水中贮,上有滴沥声,而下无旁泄窦流出之孔,亦神瀵fèn水源深大而从地中涌出之泉也。洞中所酌惟此。其中穴更深迥,但为水隔而黑,不复涉而穷之。乃下,仍从北崖下循旧路,二里返寓。遂啜酒而卧,不觉陶然。
南香甸,余疑为“兰香”之讹,盖其甸在北,不应以“南”称也。山自明光分脉来,西即阿幸东南下之山,东乃斜环而南,至甸东乃西突而南下,夹江流于中。其流亦发于明光,北即姊妹山东行之脉也,是为固栋东江之源。此中有“明光六厂”之名,而明光在甸北三十里,实无厂也,惟烧炭运砖,以供此厂之鼓炼。此厂在甸中,而出矿之穴在东峰最高处,过雅乌北岭,即望而见之,皆采挖之厂,而非鼓炼之厂也。
东峰之东北有石洞厂,与西北之阿幸,东南之灰窑,共为六厂云。诸厂中惟此厂居庐最盛。然阿幸之矿,紫块如丹砂;此中诸厂之矿,皆黄散如沙泥,似不若阿幸者之重也。
二十八日晨起,甚。平明,饭而为界头之行。其地在南香甸东南,隔大山、大江各一重。由南香东北大厂逾山,则高壑重叠,路小而近;由南香东南阳桥矿逾东岭,则深峡平夷,路大而遥。时因霾黑,小路莫行,遂从土人趋阳桥道,且可并览所云石洞也。从村东度江桥。其桥东西横架于东江之上,覆亭数楹。由桥东,即随江东岸,循东山南向行。东山者,即固栋江东山之脉,北自明光来,至大厂稍曲而东南,至是复西突而南下,屏立南香甸之东。其上有矿穴当峰之顶,茅舍缘之沿山峰修建,自雅乌北岭遥望,以为南香甸也,至而后知为朝阳出矿之洞。
然今为雾障,即咫尺东山,一无所睹,而此洞直以意想走之而已。南行八里,则有峡自东山出,遂东转而蹈之。其峡北即东山至此南尽,南即东岭之转西,西矗于南香甸南,为江东山北岭者也。开峡颇深,有泉西出而注于东江,即昨所以巀嵲山前分岐渡江而东入之峡也。峡径虽深,而两崖逼仄。循北山东行二里,望见峡内乱峰参差,扼流跃颖,亟趋之。
一里至其下,忽见北崖中迸,夹峙如门,路乃不溯涧东上,竟北转入门。盖门左之崖,石脚直插涧底,路难外潆,故入而内绕耳。由门以内,仍东蹑左崖之后,一里,遂逾乱峰之上,盖石峰三四,逐队分行,与流相鏖áo争奇,独存其骨耳。
循北峰揽涧南乱峰,又东一里,路复北转,蹈北峰之隙北下。半里,则峰北又开一峡,自北而南,与东来之峡,会于北峰东突之下,同穿乱峰之隙而西。
所谓北峰者,从大厂分支西南下,即南香甸东突之峰,余今所行路,循其南垂向东者也,其东南垂亦至是而尽。是山之西北,有矿西临南香甸者,曰朝阳洞;是山之东南,有矿东临是峡者,曰阳桥。阳桥之矿,亦多挑运就煎炼于南香,则知南香乃众矿所聚也。随峡北望,其内山回壑辟,有厂亦炉烟勃勃,是为石洞厂。所云石洞者,大厂之脉,至是分环:西下者,自南香东界而南至阳桥,下从峡中,又东度一峰,突为“虎砂”而包其内;东下者,亦南走而东环之,至东岭而西转,穹为江东山北境,绕为“龙砂”而包其外。其水自石洞东,南出合东岭北下之水,西注于乱峰,与阳桥度峡水合流,西注东江。是石洞者,众山层裹中之一壑也,从阳桥峡北望而见之,峡中度脉而东,虽无中界之脊,而水则两分焉。
余时欲从峡趋石洞,虑界头前路难辨,不若随同行者去。
遂舍石洞,从东峡溯流入,三里,则路东有峰前屏,北界阳桥东度之峰,至是东尽。石洞之水,随东屏之山,南出而西转,则阳桥南峡之上流也。
路抵东屏前山下,亦分岐为二:东北溯石洞水逾岭者,为桥头路;东南溯东岭北下之水逾岭者,为界头路。然则西下峡中之水,以石洞者为首,以东岭者为次也。于是东南上坡,二里余,陟岭巅,是即所谓阳桥东岭矣。逾岭即南下。一里,复陟峡而上,从岭上南行。二里,就其东南坡而下,二里,越东流之壑。复稍上二里,越其南坡,再下。有岐下东大峡,为同行者误而南,一里余,始知其误。
乃莽陟坡而东北,一里,遇西来道,偕之东陟塍。
一里余,则龙川东江之源,滔滔南逝,系藤为桥于上以渡。桥阔十四五丈,以藤三四枝高络于两崖,从树杪中悬而反下,编于藤上,略可置足,两旁亦横竹为栏以夹之。
盖凡桥巩而中高,此桥反挂而中垂,一举足辄摇荡不已,必手揣旁枝,然后可移,止可度人,不可度也,从桥东遵塍上,始有村庐夹路。二里,复东上坡,由坡脊东行。其坡甚平,自东界山横垂而西下者。行其上三里,直抵东山下,是为界头村。其村倚东山面北,夹庐成街,而不见市集。询之,知以旱故,今日移街于西北江坡之间,北与桥头合街矣。盖此地旱即移街,乃习俗也。乃令顾仆买米而炊。余又西北下抵街子,视其扰扰而已,不睹有奇货也。既乃还饭于界头。其地已在龙川江之东,当高黎贡山西麓,山势正当穹隆处。盖高黎贡俗名昆仑冈,故又称为高仑山。其发脉自昆仑,南下至姊妹山;西南行者,滇滩关南高山;东南行者,绕小田、大塘,东至面关,乃穹然南耸,横架天半,为雪山、为山心、为分水关;又南而抵芒市,始降而稍散,其南北之高穹者,几五百里云;由芒市达木邦,下为平坡,直达缅甸而尽于:则信为昆仑正南之支也。
由界头即从山西麓南行,屡逾西突之坡,十五里,遥望罗古城倚东山坡间,有寺临之。
此城乃土蛮所筑之遗址。其寺颇大。
有路从此逾雪山,过上江。又南二里,过磨石河。又南二里,越一山,又逾一西突之坳。
又南二里,过一小木桥。
又南一里,越一坡,乃循坡东转。二里,抵东南峡口,有山自东大山南环而峙于门,大路逾坡而南上,小径就峡而西南。乃就峡口出,则里,宿瓦甸。濒江东岸,亦南北大坞也,村塍连络;东向大山,即雪山,渐南与山心近矣。
二十九日饭而平明,随江东岸行。二里余,两岸石峰交合,水流峡间,人逾崖上,江为崖所束,奔流若线,而中甚渊深。峡中多沸水之石,激流荡波,而渔者夹流置罾于石影间,揽瑶曳翠,无问得与鱼之肥否,固自胜也只求自我感觉良好。半里,越崖南下。江亦出峡,有石浮波面,俨然一鼋鼍yuántuó团鱼和扬子鳄随水出也。又南二里,过上庄,有山西突,中夹坞成田,村倚突峰之东,江曲突峰之西,而路循坞中。逾脊而西南,又一里余,复与江遇,而两崖复成峡,石之突峡迎流,与罾之夹流曳翠,亦复如前也。一里,江曲而西,路从江之南,亦曲而西截向北之坞。于是北望隔江南下之山,至是中分;其东支已尽横突而东,即西峡之绕而下者;其西支犹横突西南,即固栋两江所合而南盘者;两支之中,北逊成坞,而灰窑厂临其上焉。是厂亦六厂之一,所出矿重于他处,昔封之而今复开,则不及他处矣。西一里,复上一北突小冈,有竹环坡,结庐其中者,是为苦竹冈。
越而南下,共一里,又越坞南上,遂从坡上南行。二里,江随西峰之嘴曲而东南,始舣舟而渡其西岸,随西山南行。一里,坡尾东掉,路亦随而东。南逾之一里,有一二家倚坡北向而居,由其东更南上一里,遂逾其东下之脊。南行脊间二里,复稍下,有小峡自西而东,其峡甚逼,中有小水,捣坑东出。乃下半里,稍西转,迎流行峡中,有数家倚峡北,是为曲石。而峡之西,其内反辟而成坞,亦有村庐倚之,则峡水之所从来也。于是南截峡流,又上坡。行坡间二里,有村当路左,亦曲石之村庐也。又南三里,乃随坡西转,始见坡南坞大开,水东贯之,则固栋两江合而与顺江、响水沟诸流一并东出者也。循此坡稍北,即与界头、瓦甸之江合,是为龙川江之上流,盖交会于曲除者也。固栋之江东山,自石洞南度脊,亦中尽于曲除者也。余先自固栋历其西,又从阳桥东岭逾其北,又从瓦甸瞻其东,又从灰窑、曲石转其南,盖江流夹其三方,而余行周绕遍其四隅矣。西行一里,又南向峻下者一里,及坞底,有桥跨江,亦铁锁交络而覆亭于其上者,是为曲石桥。按《一统志》,龙川江上有藤桥二,其一在回石。按江之上下,无回石之名,其即曲石之误耶?
岂其桥昔乃藤悬,而后易铁锁耶?
于是从江南岸上坡,西向由峡上。二里余,复南向陟岭,二里余,登岭头。有三四家当岭而居,是为酒店,以卖浆得名也。
饭而行,循岭东南向二里下,稍西转,复南行坡上。
又二里稍下,陟一坞而上。又南二里,过陈挥使庄。又南随峡中行,二里,有陇环前峡折而自西来,有岐直南蹑其陇,余乃随众从峡中西行。半里,渐西上,又半里,折而南上,又半里,南登陇脊,始逾东度之脉。于是南望,前壑大开,直南与罗生山相对,其中成坞甚遥,州城隐隐在三十里外,东之球瓓,亦可全见,惟西之宝峰,又西北之集鹰,皆为巃嵸南下之支所掩,不得而见焉。余先贾勇独上,踞草而坐。久之后行者至,谓其地前有盗,自东山峡中来,截路而劫,促余并驰南下。东望层峡重峦,似有寻幽之径,而行者惟恐不去之速也。
下二里,望见澄波汇山麓,余以为即上干峨清海子矣。
又峻下二里,有村庐当海子北岸,竹径扶疏,层峦环其后,澄潭映其前。路转其东北隅,有小水自峡间下注,有卖浆之庐当其下。入而少憩,以所负木胆浸注峡泉间,且问此海子即上干峨澄镜池否。其人漫应随意回答之,但谓海子中有鱼,有泛舟而捕者,以时插秧,止以供餐,不遑huáng多余的、空闲的出卖。然余忆《志》言,下海子鱼可捕,上海子鱼不可捕,岂其言今不验耶?
循海东峻麓行二里,及海子南滨,遇耕者,再问之。始知此乃下海子,上海子所云澄镜池者,尚在村东北重山之上,由此而上五里乃及之。余不能从。南二里,越一涧,有村连竹甚深,是为中干峨村。由村南又南下三里,其村竹庐交映更遥,是为下干峨村。至是东坡之下,辟为深坞,而溪流南贯。由是从村南稍西,即转南向,随坡上行。一里,渐南下,俯瞰坞中溪流,已有刺小舟而浮者。既而南行二里,有一二家倚坡湾而居,与下干峨南北遥对。
从此东向随坡上半里,乃蹑坡之东嘴。从其上南转,则东嘴之下,其崖甚峻,又数十家倚其麓而居,竹树蒙茸,俯瞰若不可得而窥也。
南半里,稍西复转而南,半里,崖下居庐既尽,忽见一大溪东向而横于前,乃透崖而出石穴者。
崖峻无路下坠,沿崖端南行半里,稍下,见有径下沿坡麓,乃令顾仆守木胆于路隅,余策杖坠麓循崖北转。又半里,投丛木中,则其下石穴交流,土人以石堤堰水北注。堤之上,回流成潭,深及四五尺;堤之下,喷壑成溪,阔几盈四五丈。泉之溢处,俱从树根石眼纠缪liǎo缠绕中出,阴森沁骨。掬而饮之,腑脏透彻,悔不携木胆来一投而浸之也。既乃仍南沿崖麓,半里,至顾奴候处,取木胆负而行。
又南二里下坡,有数家当坡之东,指余东向逾梁。其梁东西跨干峨下流之溪,《志》所谓场河也。逾梁东,即东南逾田塍间,三里,抵东山下,又有溪自东而西,有梁南北跨之,是为迎凤桥,以其西有飞凤山也。桥下水即东南出于赤土坡者,北流至罗武塘,出邑村,西向经此而与马场河合。
过桥遂直趋而南。二里,再南逾一梁,梁下水如线将绝,则黄坡泉之向北而西转者。又南一里,又南逾一梁,其水亦将绝,则饮马河之向北而西转者。又南一里,入腾越北门。行城中二里,出南门。城中无市肆,不若南关外之喧阗声大而杂也。抵寓已下午矣。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三》翻译及注释
二十七日早晨起床,吃饭后动身。仍取来木胆扛在肩上。由山冈东南下到峡中一里多,又有浓郁的烟气,是热水又从坞中溢出,与冷水交错流淌往西流出峡谷,这里的山坞都是东大山环绕的壑谷。由泉南再上坡一里多,有坑谷自东山往西横截,好似堑沟一样隔在这里,坑下也有水涂涂流淌。顺坑谷向东上走一里,从坑谷下坠处向南越到坑谷上。它东面未走过之处,也有壑谷盘绕成平地,有村庄靠在东峰下,路在村庄的西南。半里,有岔路:一条往南前行在山坡上,一条向东经过村中。我意料向东的是去村中的路,就沿着东峰往南行,望前方尖山非常近。三里后稍下走,见一个山坞横在前面,它西面的下边就是乌索近旁的村子,它南边越过去就是雅乌山西面的山坳了,才醒悟过来这是去固栋的路。急忙转向东,茫然行走在山坡间。一里,遇上南来的大路,才知道这是固栋通向南香甸的路,顺着它走。慢慢往东北上走一里,稍平缓些犷向东半里,再上坡。平缓上走一里,走在峰头稍转向南半里,就是南雅乌的山脊了。从脊上可向南眺望宠岌山,而北面来的山岭,从它北边下坠为山坳,再隆起为此处山坡。往东顺山坞山脊平行半里,就向东北下走。抵达山坳东头,就见有路自西边的山坳中延来,是去热水塘的正道,原应当从下坠坑谷东面村庄的岔路上走,现错绕向南了。于是又向东下走一里多,它下方盘绕成为平地,正当北山之东,山界相当开阔,中间没有田亩,但丰美的草地十分茂盛。东北一座山峰向东突起,山势高大险峻,标杆样在前方,是石房洞山,它后面就往西北连接到西山。西山则自北延向南,如排列的屏,就是自热水塘之东往南延伸的雅乌山了。于是沿西山又往北下走半里,见有两三家人紧靠南面山坡建了屋,下边有些小水流向东流泻,而路通到它的西北方,无处可以打听是什么地方。继而遇见一个人,拉住他问路。那人说:“这是雅乌山村,赶快离开。”后来才知道这里是险途,走路的人都不敢停脚,可我糊里糊涂地坦然自如。又向北一里,再越过一处向东突的山坡,一里,登到山坳中,这才察觉到东江的形迹,自它的南边冲破雅乌山东面的峡谷流去,但仍看不见江流。向北转向东下行,一里,有山峡自西北延来,就是高大险峻之山后面西北方的山,与西面一列山相夹形成的,峡中有小河顺峡谷往东流出去,有小木桥横过河上。过到桥东,就沿北山的山麓走,才见到南面壑谷中,东江弯弯曲曲,向西南冲破峡谷流去。此地北山东突而高大险峻,南山自石洞厂南面,盘旋着向西转,高耸为江东山的北岭,与北山对面相夹,截过江流往西下延,中间拓宽为山坞,曲折在其间。路从它的北边往东行一里,有岔路向东南下到坞中,乘截流而渡,是往东通向石洞厂的路;有路往东北傍着高大险峻的山峰转,是向北通往南香甸的路。于是往东北走一里多,转到高大险峻山峰的东面。遥望此处山坞十分开阔,自北伸向南,东西分为两列山夹住它。西山多有东突的尖峰,东山有屏横亘之势,山坞北面豁然开阔达于远方,山坞东面是江东山屏障样的北峰,矗立着相对夹峙。唯有东南方一条峡谷,通入到深远之处,是去杨桥石洞的路;西南方一个山坞,曲折流注,是东江穿流峡谷的地方。这之前,我望见此处高大险峻的山峰,已觉得它很奇特;到环绕在它的山麓,仰面见它盘绕绵亘的山崖,层层叠叠向上耸;既而由东转向北,忽然见到层层山崖之上,有个洞朝向东方,想登一次但不见有上去的路,想要舍弃它又始终不能离去。最终命令顾仆放下行李,在路旁守住木胆,我居然仰面攀登而上。那山上极为陡削,半里之后,山土陡削不能放脚,用手指攀住草根上登。不久草根也不能承受手指,幸好走到了岩石。不过岩石也不坚稳,踩上去岩石马上坠落,手攀岩石也会坠落,间或找到一块稍微粘牢的,双足绷紧手指挂住,如平贴在墙壁上一样,不容移动一步。想上去既无处可抓,要下走也无余地,生平所经历的险境,没有超过此处的。峭壁有过,没有此种酥的土质;流动的土石有过,无此等松散的岩石。很久,先试探着找到那容纳两手两脚四处不会坠落的石头,然后悬在空中移动一只手,随后悬在空中移动一只脚,一手一脚抓牢,然后悬空又移动一手一脚,幸好石头没有坠落,可又手足无力像要下坠。很久,侥幸攀登上去,又贴身横过南边,共半里,才抵达洞北面的山崖。沿山崖稍下坠,才向南转进洞中。洞口弯然隆起,如半个月亮覆在上方,顶上倒垂的钟乳石很多。洞中不怎么深,五丈之内,后洞壁呈环状前拥,下边裂开小洞口。分开缝隙进去,一丈多便到了头,没有别的奇异之处。出洞后,仍沿北面的山崖在西上爬。比贴身横爬艰难,随即顺山峡上登,希望有路往北绕下山,很久找不到。半里,越过山坡的西边,又仰望它上方山崖高大弯隆,有山洞位于山崖下,洞口向南,益发竭力跌跌撞撞向它走去。半里,进了洞。洞前有巨石挡在洞口,把洞口分为两半,先从那西边的洞口进去。洞口以内马上沿巨石的后方往东转,其中夹成深邃幽隐的密室,钻到它的东面,其中又旋绕成后室,不过也是一丈多便到了头,未深入进去。旋即从那东边的洞口出来。回头眺望巨石之上,与洞顶下覆之处,还余下一丈多。洞口之东,又环绕着一块岩石对着它,此石悬在中央如像平台,如果设置了梯子登上去,收揽的景色更奇了。出洞后,沿山崖往北半里,脚下也都是悬崖无路可走,但全是草根悬挂着。于是坐下往下坠,把双脚伸向前,两手反向后拉着草根,略略作出那投空而下的姿势,顺势下山一里,竟然到了山麓。与顾仆相见,就像再生一样。
快过中午,在路旁吃了带来的饭,立即沿西山往北行。三里后西山从当中向后退去,又走一里,有村庄依傍在西山山坞中,又半里,绕到村子之前往北行,终于与江水相遇,大概是江水往西弯曲之处。此村西山在后面环抱,东江在前方作揖,而南北两座尖峰,夹峙在左右如同旗鼓,配合得十分相称。有小溪从后山流出来,傍村近水,都是土埂环绕着的水田,这里名叫喇哈寨,也是山间居住的优美之处。溯江往北行,半里,走过往东流注小溪上的桥,再向北上坡。二里,向东北沿北尖峰的东麓走。一里多,仰头见尖峰的半山上,有个洞向东高高隆起,洞口非常险峻,上边到达峰顶,如屋檐下覆飞空,石乳垂在洞外,门槛横在洞内,可它下方十分陡削,似乎无上登的地方,原来上去的路是从北面的山坡横向上登。我此时也因为挑着的担子未能放下,就先赶去厂区。又向北一里多,渡过一条西来的山涧,有村庄房屋成丛连接到江的西岸,而矿冶炉布满甸中,这是南香甸。于是投宿到李老家中,此时刚过正午。这以前,我只留下三十文铜钱,把它们带在袖中,估计不够作从界头返回城中的费用,然而还可买米作为一天的口粮。等在石房洞爬山时,手脚无主,竟然不知抛落在哪里,到此时手中空无一文。只好把夹衣、袜子、裙子三件东西挂在寓所外,指望卖掉其中一样,作为路费。很久后,一个人拿二百多文钱买去了绸裙。我十分欣喜,打酒买肉,命令顾仆在寓所烧煮。我急忙找饭吃了,乘着晚照去探尖峰上的洞。于是从村西溯西来之溪行,半里,涉到溪南,从焚彝的屋后往南登坡。透逛向南上走一里,便到达洞下。洞内架起三层房屋,都是五开间,它上边的匾额题为“云岩寺”。开始时从它的下层折向北,登上中层,折向南,登到上层。其中神像杂乱出现,不过它的前方非常宽敞。石钟乳从洞檐上下垂到外边,长的成条短的为缕,缤纷飘扬,有的中间穿通又空又亮,有的交相下垂反卷上去,形状非常怪异。再穷尽它的北边,洞顶更加弯隆盘绕而起,就顺着地势在上边架了一座平台,而平台之上又有石完往西迸裂,再顺着地势在上边架起一个阁子。又从平台北边沿石崖设置了斜坡,向高空盘绕上升,洞顶氮氯之状,洞前飘甩潇洒之形,几乎尽数收揽。平台之北,又迸开一个向南的小石兔,再就着地势架了梯子通向那里,前边排着一座小牌坊,题写着“水月”,完中供奉白衣观音。我从来厌恶在洞中建阁,每每遮住了洞中的胜景,唯有此处点缀得宜,不仅没有妨碍,而且更觉得灵妙通畅,竟想不到偏僻边远的地方反而见到此等神奇的构造。此时洞中的道人还在矿厂未归来,入云的石瞪未封闭,石钟乳中的房屋未上锁,歇息凭眺了很久,悔恨不带来行李寄宿在洞中。洞之南又有一个洞口并排启开,洞上方也有石钟乳下垂,但洞内高处宽处都不到前洞的三分之一,石色赫黄如新凿成的样子。攀登那向上的石阶,再穿过小穴往西深入,二丈后弯向南,其中渐渐黑下来,但洞中积有水,上有滴水声,可下边没有泄水的旁洞,也是一处神奇的泉水。洞中取水唯有此处。它的中洞更加深远,但被水隔开又黑暗,不再涉水去穷尽它。于是下山,仍从北面的山崖沿原路下走,二里返回寓所。于是喝酒后躺下,不知不觉陶然而醉。
南香甸,我怀疑是“兰香”的错读,因此处甸子在北边,不应用“南”来称呼。山自明光分出支脉延来,西边就是阿幸厂东南来的山,东延后就斜斜地向南环绕,到甸子东方就向西突后往南下延,把江流夹在中间。这条江流也是发源于明光,北面就是姊妹山往东延伸的山脉,这是固栋东江的源头。这一带有“明光六厂”之名,但明光在甸子北边三十里,实际无厂,只是烧炭运砖,以供此厂的鼓铸冶炼。此厂在甸子中,可出矿的矿坑在东峰的最高处,过了雅乌山的北岭,立即就能望见它,都是挖掘开采的矿厂,而不是鼓铸冶炼的厂。东峰之东北有处石洞厂,与西北的阿幸厂,东南的灰窑,一共是六个厂。各厂中唯有此厂的居民房屋最兴盛。然而阿幸厂的矿石,是紫色的块状体如像朱砂;这一带各厂的矿石,都是黄色松散如同泥沙,似乎不如阿幸厂的矿石质地好。
二十八日早晨起床,雾很大。黎明,饭后上路去界头。那地方在南香甸东南,隔着大山、大江各一重。由南香甸东北的大厂翻山走,高山上的壑谷重重叠叠,路小而近;由南香甸东南的阳桥矿越过东岭,深山中的峡谷平坦,路大而远。此时因为阴霆天黑,小路无法走,就跟随当地人走向去阳桥的路,而且可一并收揽所说的石洞厂了。从村东越过江上的桥。此桥呈东西向横架在东江之上,覆盖着数间亭子。由桥东,立即顺江东岸,沿东山向南行。东山,就是固栋江东山的山脉,自北面的明光延伸来,延至大厂稍曲向东南,到这里又往西突出后向南下延,屏风样矗立在南香甸的东面。山上有矿井位于峰顶,茅屋沿着矿井建盖,自雅乌山北岭远望,以为是南香甸,走到后才知是朝阳出矿的矿洞。不过今天被雾气所障,即使近在咫尺间的东山,也一无所见,而此洞的位置只是凭主观想象来测定它而已。往南行八里,见有峡谷从东山延出来,于是向东转后沿着它走。此峡的北边就是东山到了此地南边的尽头,南面就是东岭往西转,向西矗立在南香甸南边,成为江东山的北岭的地方。开阔的峡谷相当深远,有泉水向西流出来注入东江,就是昨天所走的高大险峻的山前分岔渡江后往东走入的峡谷了。峡谷纵向虽然深远,但两面的山崖紧逼狭窄。沿北山往东行二里,望见峡内杂乱的山峰参差不一,扼住水流,如锥尖腾跃,急忙向它赶过去。一里来到峰下,忽然看见北面的山崖从中迸裂开,夹峙如门,路于是不溯山涧向东上走,竟然往北转入石门。门左的石崖,石脚直插到涧底,路难以从外边绕过去,所以进入石门内绕过去罢了。由石门以内,仍向东登上左边的石崖之后,一里,就翻越到杂乱的山峰之上,是三四座石峰,分行成队追逐着,与流水相廖战,仅存留下那骨状的岩石。沿北峰浏览山涧南面杂乱的山峰,又向东一里,路再向北转,沿北峰的缺口往北下走。半里,就见峰北又分开一条峡谷,自北向南,与东来的峡谷,在北峰东突之处的下方会合万一同穿过杂乱山峰间的缺口往西而去。所谓的北峰,从大厂分支向西南下延,就是南香甸东突的山峰,我今天所走的路,沿着它的南垂向东而去,它的东南垂也是到了这里就完了。此山的西北面,有矿在西边面临南香甸的,叫朝阳洞;此山的东南面,有矿在东边面临此峡的,叫阳桥。阳桥之矿,也是大多挑运到南香甸去烧炼,这才知道南香甸是各处矿石聚集的场所。沿峡谷向北望去,峡内山峰回绕壑谷开阔,有矿厂也是炉烟浓浓,这是石洞厂。所说的石洞,大厂的山脉,到此地分支环绕:往西下延的,自南香甸东面往南延至阳桥,从峡中下延,又向东延过一座山峰,突起成为“虎砂”而围在它里面;向东下延的,也是向南延伸后往东环绕着它,延至东岭后向西转,隆起成为江东山的北境,环绕成为“龙砂”而围在它外面。这里的水自石洞东边,往南流出,会合东岭往北下流的水,向西注入杂乱的山峰间,与阳桥流过峡谷的水合流,向西注入东江。这样,石洞这地方,是群山层层包裹之中的一个壑谷,从阳桥的峡谷中往北就望得见它,峡中的山脉往东延伸,虽然没有隔在中间的山脊,但水流却分为两面流淌了。
我此时想从峡中赶去石洞,考虑前去界头的路难以辨认,不如跟随同行的人前去,便舍弃了石洞,从东面峡中溯流进去。三里,就见路东有山峰屏风样矗立在前方,北面阳桥向东延伸的山峰,到此地是东边的尽头。石洞之水,顺着东面屏风样的山,往南流出后向西转,就是阳桥南面峡中水的上游了。路抵达前方东面屏风样的山下,也分为两条岔路:往东北溯石洞之水越岭的,是去桥头的路;向东南溯东岭往北下流的水越岭的,是去界头的路。然而往西下流到峡中的水,以石洞的居首位,以东岭的居于次。于是往东南上坡,二里多,登上岭头,这就是所谓的阳桥东岭了。越过岭立即往南下走。一里,再越过峡谷上走,从岭上往南行。二里,就着岭东南的山坡下走,二里,越过向东流的壑谷。再稍上走二里,越过它的南坡,再下走。有岔道下到东面的大峡中,被同行的人错引向南走,一里多,才知道路错了。于是茫然往东北爬坡,一里,遇上西来的道士,同他一起向东_匕登土埂。一里多,就见龙川江的东江的源头,向南滔滔流逝,在江上系有藤条造的桥以便过去。桥宽十四五丈.用三四根藤枝高高连接在两岸山崖上,从树梢向中间悬垂而反曲向下,在藤上编有竹子,略为可以放脚,两旁也横有竹子作为护栏。凡是桥都是中央高拱,此桥反而悬挂着中央下垂,一抬脚就摇晃动荡不止,必得两手抓住两旁的藤枝,然后才可移动,只可过人,不能过马。从桥东沿土埂上走,开始有村庄房屋夹在路旁。二里,再向东上坡,由坡脊上往东行。此坡十分平缓,是自东面的雪山往西横向下垂形成的。在坡上走三里,直达东山下,这是界头村。此村背靠东山面向北,房屋相夹成街,但不见集市。询问原因,知道是由于天旱的缘故,今天街子移到西北的江流山坡之间,与北边的桥头的街市合在一起了。原来此地天旱街子就迁移,是习俗。于是命令顾仆买米来煮饭。我又向西北下到街子,看街子上也只是扰扰攘攘而已,不见有奇特的货物。既而返回到界头吃饭。此地已在龙川江之东,位于高黎贡雪山的西麓,山势正当弯隆之处。高黎贡山俗名叫昆仑冈,所以又称为高仑山。它的山脉起自于昆仑山,南下至姊妹山;往西南延伸的,成为滇滩关南面的高山;向东南延伸的,绕过小田、大塘,往东到马面关,就弯然向南耸起,横架在半天之上,成为雪山、成为山心、成为分水关;又向南抵达芒市,才降低稍稍散开,它由南到北高大弯隆的山峰,儿乎有五百里;由芒市到达木邦,下延成为平缓的坡地,直达缅甸而后在海边到了尽头:确实是昆仑山正南的支脉。
由界头立即从雪山西麓往南行,屡次越过西突的山坡,十五里,遥望罗古城依傍在东山斜坡之间,有寺庙面临着它。经此城是土著蛮族修筑的遗址。此寺相当大。有路从此处翻越雪山,过去是上江。〕又向南二里,过了磨石河。又向南二里,越过一座山,又越过一个向西突出的山坳。又向南二里,走过一座小木桥。又向南一里,越过一道坡,于是顺山坡往东转。二里,抵达东南的峡口,有山自东面的大山向南环绕屹立在峡口,大路越过山坡向南上走,小径沿峡口往西南走。又沿峡口出来,就见前边走过的藤桥下的江也自坞中由北边流来,于是沿江东岸往南走。三里,开始有村庄依傍在江岸上,就从村子旁边往南行。又走一里,住宿在瓦甸。濒江的东岸,也是个南北向的大山坞,村庄田野相连;东面的大山,就是雪山,渐渐向南与山心接近了。
二十九日饭后天才亮,沿江东岸行。二里多,两岸石峰交相合拢,水流在峡间,人翻越在山崖上,江流被山崖逼束,奔腾的水流如线一样,但中间极为渊深。峡中有很多岩石被激流冲击,更使水流奔流荡波,而打鱼的人夹住江流把臀放在石影之间,如网美玉曳翡翠,不问捕得到捕不到鱼,不间鱼肥不肥,自身本来就是美景了。半里,越过山崖往南下行。江也流出峡谷,有块岩石浮出水面,俨然一只团鱼或是鳄鱼顺水而出。又往南二里,经过上庄,有山向西突出来,中间相夹的山坞开成田地,村庄靠在西突之峰的东面,江流曲绕在西突之峰的西面,而路沿着坞中走。越过山脊往西南,又走一里多,再次与江相遇,而两岸的山崖又成为峡谷,岩石突起在峡中迎着水流,与夹流置昏曳起翡翠的样子,也又如前边一样了。一里,江弯曲向西,路从江之南,也弯向西横截延向北的山坞。在这里向北望隔江往南下延的山,到这里从中间分开;那东面的支脉已到头,向东横突,就是西峡环绕下延的山;那西边的支脉仍向西南横突,就是固栋两江会合处往南盘绕的山;两支山脉之中,向北后退成为山坞,而灰窑厂高临在山坞上。这个厂也是六厂之一,出产的矿石比其他地方的品位好,从前封闭了它而如今重新开挖,就赶不上其他地方了。向西一里,再上登一座向北突的小山冈,有竹林环绕着山坡,有房屋建在竹林中的,这是苦竹冈。越到南面下走,共一里,又穿越山坞向南上走,于是从坡上往南行。二里,江水沿西峰的山嘴曲向东南,这才乘渡到江西岸,顺西山往南行。一里,坡尾向东掉过去,路也顺着往东走。向南翻越山坡一里,有一两家人背靠山坡向北居住,由村东再向南上走一里,便越过这里向东下延的山脊。往南行走在脊上二里,再稍下走,有条小峡谷自西往东延,此峡非常狭窄,峡中有小溪,冲捣着坑谷往东流出去。于是下山半里,稍向西转,迎着水流行走在峡谷中,有数家人依傍在峡谷北边,这是曲石。而峡谷之西,峡内反而开阔成为山坞,也有村庄房屋依傍在坞中,就是峡中溪水流来之处了。于是向南横截峡中的溪流,又上坡,行走在坡上二里,有村庄位于路左,也是曲石的村舍。又往南三里,就顺山坡往西转,这才见坡南的山坞非常开阔,水流向东流贯山坞,是固栋的东、西二江合流后与顺江、响水沟诸条水流一同向东流出去的水流。沿此坡稍往北流,马上与界头、瓦甸的江水合流,这是龙川江的上游,大概是在曲除相会的江。固栋的江东山,山脊自石洞往南延伸,也是中央在曲除到头的山。我先自固栋经过它的西边,又从阳桥的东岭翻越过它的北面,又从瓦甸远望过它的东面,又从灰窑厂、曲石转过它的南边,江流夹住它的三方,而我走路周遍了它的四隅了。往西行一里,又向南陡峻地下走一里,到达坞底,有桥跨在江上,也是铁索交相连接而桥上盖了亭子的桥,这是曲石桥。据《一统志》,龙川江上有藤桥两座,其中一座在回石。考察沿江上下,无回石的地名,那它就是曲石的误写吗?难道此桥从前是藤条悬成的,而后来改建成铁索桥吗?
于是从江南岸上坡,向西由峡上走。二里多,再向南登岭,二里多,登上岭头。有三四家人正当岭头居住,这是酒店,以卖酒得名。吃饭后上路,沿山岭向东南下走二里,稍向西转,再往南行走在坡上。又是二里稍下行,越过一处山坞后上走。又向南二里,走过陈挥使庄。又往南顺峡中行,二里,有条土陇环绕过前边的峡谷自西边折来,有岔路一直往南登上那条土陇,我于是跟随众人从峡中往西行。半里,渐渐向西上坡,又半里,折向南上登,又走半里,向南登上陇脊,开始翻越往东延伸的山脉。在这里往南望去,见前方的壑谷十分开阔,一直往南与罗生山相对,其中形成的山坞非常远,州城隐隐约约在三十里开外,东面的球玲山,也可全部看见,唯有西边的宝峰,还有西北的集鹰山,皆被宠岌山往南下延的支脉遮住了,不能看见。我先一步鼓足勇气独自上走,盘腿在草上坐下。很久,后边走路的人来到,说此地前面有强盗,从东面山峡中.出来,拦路抢劫,催促我一同快步往南下山。望东方层层山峡重重山峦,似乎有探寻幽境的路径,但路上走的人唯恐不快些离开。下山二里,望见有澄澈的碧波汇积在山麓,我以为就是上干峨的清海子了。又陡峻地下行二里,有村庄房屋位于海子的北岸,竹丛小径,枝叶扶疏,层层山峦环绕在村后,清澄的水潭映照在村前。路转过村子的东北隅,有小溪自峡中往下流注,有卖酒人的房屋正当小溪下边。进屋稍作休息,把背着的木胆浸泡在峡中流注的泉水中,并且询间此处海子是否就是上干峨的澄镜池?那人漫不经心地应着,只说海子中有鱼,有人泛舟捕鱼,因为此时插秧,只用来供餐,来不及拿去卖。不过我回忆志书所说,下海子的鱼可以捕,上海子的鱼不能捕,难道是志书上的话今天不灵验了吗?沿海子东边陡峻的山麓行二里,到达海子南岸的水边,遇上耕田的人,再询问他。才知道此处是下海子,所说的上海子澄镜池的地方,还在村东北的重重山岭之上,由此上走五里才能走到那里。我不能由那里走。向南二里,越过一条山涧,有个村庄竹林连片十分幽深,这是中干峨村。由村南又往南下走三里,这里的村子竹丛居屋交相掩映得更远,这是下干峨村。到这里,东面山坡之下,拓展为深深的山坞,而溪流向南流贯。由这里从村南稍往西,立即转向南,顺山坡上行。一里,渐往南下走,俯瞰坞中的溪流,已有撑小船漂浮的人。随即往南行二里,有一二家人依傍着山坡下的山湾里居住,与下干峨南北远远相对。从此向东顺山坡上走半里,于是上登山坡走向东突的山嘴。从它上边往南转,就见东突的山嘴之下,那山崖非常陡峻,又有数十家人背靠山麓居住,竹丛树林蒙蒙茸茸,俯瞰过去好似不能窥见的样子。向南半里,稍向西再转向南,半里,山崖下的居屋完后,忽然见一条大溪向东流横在前方,是透过山崖从石穴中流出来的水流。山崖高峻无路下坠,沿着崖端往南行半里,略下走,见有小径沿坡麓下走,就命令顾仆在路旁守木胆,我拄着拐杖坠下山麓沿山崖往北转。又走半里,投身丛林中,就见那下边石穴中流水交错流淌,当地人用石堤拦水往北流注。石堤之上,水流漾回成潭,深达四五尺;石堤之下,喷入壑谷成为溪流,宽处几乎达于四五丈。泉水溢出之处,全是从树根石眼缠绕之中渗出,阴凉森然沁人心骨。捧了水饮,透彻肺腑,后悔不带来木胆投入水中浸泡一下。既而仍向南沿山崖的山麓走,半里,到顾奴等候之处,取木胆扛着上路。又向南下坡二里,有数家人位于坡之东,指点我向东过桥走。此桥呈东西向跨在干峨下游的溪上,是志书所谓的马场河。过到桥东,立即向东南穿越在田野间,三里,到达东山下,又有溪水自东流向西,有桥呈南北向跨在溪上,这是迎凤桥,是因为它西边有飞凤山。桥下的溪水就是从东南的赤土坡流出来的,往北流到罗武塘,流出马邑村,向西流经此地后与马场河合流。过桥就直接向南赶路。二里,再向南越过一座桥,桥下的水如线一样将要断绝,这是黄坡泉向北流后往西转的水流。又向南一里,又向南越过一座桥,桥下的水也将断绝,这是饮马河向北流后往西转的水流。又往南一里,进入腾越州北门。行走在城中二里,出了南门。城中无集市店铺,不如南关外那样喧闹繁华。抵达寓所已是下午了。(下缺)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四》
己卯(公元1639年)
初一日平明起,店主人言:“自往尖后,参府吴公屡令把总来候,且命店中一至即入报。”余不知其因,令姑缓之,且游于市,而主人不听。已而吴君令把总持名帖来,言:“欲躬叩,旅肆不便,乞即枉顾为幸。”余颔之,因出观街子。此处五日一大街,大街在南门外来凤山麓。
是日因旱,断屠祈,移街子于城中。旱即移街,诸乡村皆然。遂往晤潘捷余。捷余宴买宝舍人,留余同事。余辞之,入城谒参府。一见辄把臂互相挟住手臂。表示亲密入林,款礼颇至。是日其子将返故乡,内简拾行囊,余辞之出。
吴,四川潘人。为余谈大江自彼处分水岭发源,分绕省城而复合。且言昔为贵州都阃,与陈学宪平人士奇同事,知黄石斋之异。下午还寓。集鹰山宝藏徒径空来顾,抵暮别去。
初二日余止寓中。峰山即尖山老师法界来顾。州痒彦李虎变昆玉对他人兄弟的美称来顾。李居绮罗。
初三日参府来候宴。
已又观音寺天衣师令其徒来候,余以参府有前期约会,辞之。上午赴参府招,所陈多腊味,以断屠故也。
腊味中始食鼯。下午别之出。
醉后过万寿寺拜法界,不在。出西门半里,过凌桥,又西半里,由玉泉池南堰上西山之麓,则观音寺在焉。寺东向临玉泉池,寺南有古刹并列,即玉泉寺矣。天衣师拜经观音寺,三年不出,一见喜甚,留余宿。余辞以他日,啜其豆浆粥而返,已昏黑矣。
初四日参府令门役以《州志》至。方展卷而李君来候。时微雨,遂与之联骑,由来凤山东麓循之南,六里,抵绮罗,入叩李君家。绮罗,《志》作矣罗,其村颇盛,西倚来凤山,南瞰水尾山,当两山夹凑间。盖罗汉冲之水,流经大洞、长洞二小阜间,北曲而注于平坞,乃分为二流,北为饮河而抵城东,南为绮罗水而逼南山下,又西逼来凤东南麓,乃南捣两山夹间。是村绾结集占据其谷口,竹树扶疏,田壑纡错,亦一幽境云。是宿李君家。
余初望腾越中坞,东为球瓓、矣比,西为宝峰、毗卢,南为来凤、罗生,北为干峨、飞凤。西北则巃嵸lóngzōng最耸,而龙潭清之水溢焉;东南则罗汉冲最深,而罗生、黄坡之流发焉;东北则赤土山最远,而罗武、邑之源始焉;大盈江惟西南破龙光台、来凤西麓而去。则是州之脉,盖西北由集鹰山分脉:南下者,为宝峰、毗卢,而尽于龙光台;东曲者,一峙为笔峰,再耸为巃嵸,遂东下而度干峨之岭,又东南而纡为永安、乱箭之哨。
其曲而西也,余初疑南自罗生、水尾,而北转为来凤,至是始知罗汉冲水又南下于罗苴冲,则来凤之脉,不南自罗生、水尾,而实东自黄坡、矣比二坡也。
但二坡之西皆平坞,而南抵罗生,脉从田塍中西度。
郡人陈懿典进士《文星阁记》云:“嘉靖壬子(152年),城外周凿城隍,至正南迤东,竁(cuì挖地造穴)地丈许,有络石,工役斫截之。其石累累如脊骨,穿地而来,乃秀峰之元龙正脉也。”其说可与余相印证。土人不知,乃分濬jùn挖罗汉冲水一枝,北流为饮河而抵于城东。
是此脉一伤于分流,再凿于疏隍,两受其病矣。土人之为之解者曰,脉由龙光台潜度于跌水河之下。不知跌水河虽石骨下亘,乃大水所趋,一壑之流交注焉;饮河本无一水两分之理,乃人工所为,欲以此掩彼不可得也。
初五日晨餐后,即从李君循南山之麓东向行。先半里,过水应寺。又东二里,两逾南山北下之支,有寺在南峡中北向峙,即天应寺也。其后即罗生主峰,仰之甚峻,《志》称其条冈分布,不诬也。又东半里,上一北下之支,随之北下。共一里,冈东尽处,竹树深密,绿荫袭人,披映心目。其前复起一圆阜,立平畴中,是为团山,与此冈断而复续。冈东村庐连络。余从竹中下,一老人迎入其庐,具腊肉火献。
盖是日端午,而老人与李君有故,遂入而哺之。既午,复东向循南山行,半里,其北复起一长阜,如半月横于前,是为长洞山。又东二里,遂入山峡,有溪中贯而出,是为罗汉冲。
溪南北皆有村夹峙峡口。由南村溯溪而东,又二里,越溪之北,有大路倚北山下,乃东逾岭趋猛连者,从其北坞中觅温泉。其泉不热而温,流不急而平,一大石突畦间,水汇其旁,浅不成浴。东山下有“大洞温泉”,为八景之一,即在其北岭峡中,与此隔一支岭,逾而北颇近,而李君急于还家,即导余从大路西出。二里,过溪南村,出峡口,随溪西行。一里,过一桥,从溪南又西一里,过长洞北麓。北望大洞之阜,夹溪而峙,余欲趋之,浴其温泉。李君谓泉在东峡中,其入尚远,遂强余还。又西一里,过团山北麓,又西三里而还李君家。
初六日晨饭,令顾仆携卧具,为杨广哨之游。先是李君为余言,此地东南由罗汉冲入二百里,有滃wēng吕山,东南由罗生四十里,有马鹿塘,皆有峰峦可观。余乃先其近者,计可从硫黄塘、半个山而转也。东三里,从水应、天应二寺之间,南向上山。愈上愈峻,七里,登绝顶。北瞰即天应寺悬其坑麓,由州坞而北,惟巃嵸山与之对峙焉;西瞰则旁峡分趋,势若赘旒zhuìliú旗帜的飘带,皆下坠于绮罗南向之峡,有龙井出其下焉;惟东眺则本峰颉颃不相上下自掩;而南眺则浓弥沦,若以山脊为界,咫尺不可见。于是南从岭上盘峡,俱行氤氲中,茫若蹈海。半里,南下。下二里余,山半复环一壑,其脊自东南围抱而西,中藏圆坞,有小水西去。其内雾影稍开,而色渐逼,虽近睹其田塍,而不免远罹其沾湿矣。复上南坡,蹑坡脊而南,五里,一岐随脊而西南,一歧坠坡而东向。
余漫从脊上直南,已而路渐东下而穷。
二里,有村倚东坡下,披雾就讯之,乃清水屯也。按《志》,城南三十里为清水朗,此其地矣。然马鹿塘之径,当从北歧分向而东,此已逾而过南。
屯人指余从坡北东下,当得大路。从之,半里,东北涉一坑甚深,雾影中窥其东南旋壑下盘,当时不知其所出何向,后乃知其南界高峰,反西自竹家屯而东突,为陈播箕哨也。
复东北上坡半里,见有路东向下,辄随之行,不意马鹿塘正道尚在其北。
雾漫不辨,踉跄东下。
一里余,有峡自北而南,溪流贯之,有田塍嵌其底,而绝无人居。塍中插禾已遍,亦无一人。抵塍而路绝,塍狭如线,以杖拄畦中,东行抵溪,而溪两岸蒙翳不可渡。复还依西坡南向,一里得小径,渡溪东上。一里,路伏草间,复若断若续,然其上甚峻。三里,东向登岭头,复从岭上东南再陟一岭。
半里,始见岭北有坳,自北南度,中伏再起,其东则崩崖下坠,其势甚拓,其坠甚峭,若中剖其脊并左右两帏而平坠焉。
坳北有路自崩崖北岭东行,南亦有微路,自崩崖南岭东上,而坳中独无北交之路。余遂循崖南路上。东一里,路为崩崖所坠,复歧而南,再陟南岭。
半里,复东行岭脊。二里始有南来之路,循之东。此瞰崩崖下陷,东向成坑,箐木深翳。又东半里,再陟岭,岭乃南去,微径始东北下坡。曲折连下三里,余以为将及北坑之底,随之出即马鹿塘矣;孰知一坡中环,路歧而东西绕之,未几遂绝,皆深茅丛棘,坑嵌其下甚深。余始从其南,不得道,转而东,复不得道。往返踯躅,茅深棘翳,遍索不前。久之,复从南坡下得微径,下一里余而东抵坑底。
则坑中有水潺潺,自崩崖东南流,坑两旁俱峭崖密翳,全无路影,而坑底甚平,水流乱砾间,时有平沙潆之,遂随之行。或东或南,仰眺甚逼,而终绝路影。三里,稍开,俯见潆沙之上,虎迹甚明,累累如初印。随之又东南一里余,有小溪自西南来注,有路影南缘之,始舍坑而南陟坡,一里,越其上。
余意将逾坡东下,而路反从坡脊南行,余心知其误,然其路渐大,时亦渐暮,以为从大道,即不得马鹿塘,庶可得栖宿之所。乃蹑脊西驰二里,见西峰顶有峰特倚如覆钟,大道从此分歧,一自东南坡下而上,一向西北峰顶而趋,一从西南盘壑而行。未审所从,姑解所携饭啖之。余计上下二径,其去人必远,不若从盘壑者中行。于是又东南三里,遂坠坡而下,渐闻人声。
下里余,得茅二龛在峡间,投之,隘鄙不堪宿。望南坡上有数龛,乃下陟深坑,攀峻而上,共一里而入其龛,则架竹为巢,下畜牛豕,而上托爂卧,俨然与粤西无异。屈指自南丹去此,至今已阅十五月,乃复遇之西陲,其中数千里所不见也。
自登崩崖之脊,即望见高黎贡南亘之支屏列于东,下有深峡,而莫见龙川,意嵌其下也。又西南二十余里,至所宿之坡,下瞰南峡甚深,即与高黎贡遥夹者,意龙江从此去。
西坞甚豁,远见重山外亘,巨壑中盘,意即南甸所托也。时雾黑莫辨方隅,而村人不通汉语,不能分晰微奥。即征其地名,据云为凤田总府庄,南至罗卜思庄一日余,东北至马鹿塘在二十里外,然无确据也。夜以所携米煮粥,啜之而卧。
初七日阴霏霏,饭后余姑止不行。已而村人言天且大霁,余乃谋所行。念马鹿塘在东北,硫磺塘在西北,北山之脊,昨已逾而来,西山之脊,尚未之陟,不若舍马鹿而逾西脊,以趋硫磺塘,且其地抵州之径,以硫磺塘为正道,遂从之。土人指余从村后西北向大山行。余误由直北,一里余,下涉一涧,溯之北上坡,一里余,又下涉涧。其处一涧自西峡崩崖来,一涧自北峡崇山来,涉其西来者。又北上坡半里,路复分岐,一向北峡,一向西峡,皆盘其上坡。余从其北峡者,二里,路渐湮消失。已北下,则其涧亦自西来,横堑于前,虽小而颇深,藤箐蒙塞,雾淋漓,遂不能入。乃复出,至岐口,转向西峡。一里,路亦渐湮,其南崩崖下嵌,即下流之所从出,而莫能逾焉。复出,从岐口南涉其涧,从涧南又得一岐西上,其路甚微。一里,北逾一坡,又北一里,即崩崖西对之坡也,其上皆垦崖,而仍非通道。
蹑之行,一里,上西顶。
顶高云黑,莫知所从,计返下山,乃转南行莽棘中。
湿茅壅yōng堵塞箐,踯躅东南向,二里,渐有径,下眺凤田所宿处,相距止二三里间。
更南半里,得大道西去,遂从之。西循北山行一里,得耕者在坡下,问之,始知其上有小寨,名椤图,即从杨广哨入州正道矣。乃亟西北上,蹑坡一里,有二茅当峡坪间,是为椤图寨。由寨后更蹑峻而北,半里,登冈。西望盘壑下开,水田漠漠,有溪流贯其中,壑西复有崇山外峙,其南又起一崇山,横接而南,交接之中,似有水中贯而去。又北上一里半,遂凌大脊。北下回峡中,半里,一村庐倚南坡,是为杨广哨。从此西北下峡底一里余,有小溪自东北坠西南,其嵌甚深,乃从昨所度崩崖南岭分坠而成者。涉之西北上,复一里余而跻其脊,余以为即从此缘脊上北大峰矣,而孰意犹中界之支也。半里越脊,又即北下峡底。一里余,有大溪自北南坠,皆从石崖中破壁而去,此即清水朗东溪也。水嵌峡底甚逼,横独木渡其上。余宁木下涉水,即西北上坡。始循崖石,继蹑陇脊,一里余,转而东北上,一里跻峰头。由峰头西盘半里,复随峡北行。其峡颇平,行其中一里余,当其东西分峡处,有村庐倚其中,是为陈播箕哨。从哨北即西北下,二里,循南山而西,一里,有村庐当坡,是为竹家寨。由寨东向北行,寨后复起一峰,有峡横其中,路分为二:循北峰直去,为腾越、南甸大道;穿北峰南峡而西,为硫磺塘道。
余乃舍大道从横峡西行。半里,忽坠峡西下。其峡甚逼,而下甚峻,坠级历坎,与水争隘。
一里余,望见西峡自北而南,一溪贯其中,即矣罗村之水,挟水尾山西峡而南者。溪西之山,岦屼南踞,是为半个山。按《一统志》有罗苴冲,硫磺塘在焉,疑即此山。然《州志》又两书之,岂罗苴冲即溪东所下之山耶?
又西下半里,直抵溪上,有二塘在东崖之下,乃温水之小者。其北崖之下,有数家居焉,是为硫磺塘村,有桥架溪上。余讯大塘之出硫磺处,土人指在南峡中,乃从桥南下流涉溪而西,随西山南行。时风雨大至,田塍滑隘,余踯躅南行,半里得径。又南一里,则西山南迸,有峡东注大溪,遥望峡中蒸腾之气,东西数处,郁然勃发,如浓烟卷雾,东濒大溪,西贯山峡。先趋其近溪烟势独大者,则一池大四五亩,中洼如釜,水贮于中,止及其半,其色浑白,从下沸腾。作滚涌之状,而势更厉,沸泡大如弹丸,百枚齐跃而有声,其中高且尺余,亦异观也。时雨势亦甚大,持伞观其上,不敢以身试也。其东大溪,从南下,环山南而西合于大盈;西峡小溪,从热池南东注大溪。小溪流水中亦有气勃勃,而池中之水,则止而不流,与溪无与也。溯小溪西上半里,坡间烟势更大,见石坡平突,东北开一穴,如仰口而张其上腭,其中下绾如喉,水与气从中喷出,如有炉橐tuǒ箱之类鼓煽焰于下,水一沸跃,一停伏,作呼吸状。跃出之势,风水交迫,喷若发机,声如吼虎,其高数尺,坠涧下流,犹热若探汤。
或跃时,风从中卷,水辄旁射,揽人于数尺外,飞沫犹烁人面也。余欲俯窥喉中,为水所射不得近。其龈齶è之上,则硫磺环染之。
其东数步,凿池引水,上覆一小茅,中置桶养硝,想有磺之地,即有硝也。又北上坡百步,坡间烟势复大,环崖之下,平沙一围,中有孔数百,沸水丛跃,亦如数十人鼓煽于下者。似有人力引水,环沙四围,其水虽小而热,四旁之沙亦热,久立不能停足也。其上烟涌处虽多,而势皆不及此三者。有人将沙圆堆如覆釜,亦引小水四周之,虽有小气而沙不热。以伞柄戳入,深一二尺,其中沙有磺色,而亦无热气从戳孔出,此皆人之酿磺者。
时雨势不止,见其上有路,直逾西岭,知此为半个山道,遂凌雨蹑崖。
其崖皆堆云骈瓣,崡岈嵌空,或下陷上连,或旁通侧裂,人从其上行,热气从下出,皆迸削之余骨,崩坠之剥肤也,所云“半个”之称,岂以此耶?
蹑崖半里,从其南循岭西上一里,渐随峡南转,则其峡自南岭头坠,中有水悬而为瀑,作两叠坠北下,即峡水之上流也。又上半里,遂西逾瀑布之上。复从峡西更西南上一里,渐转而西半里,见大道盘西崖坠处,出南坳去,小径则西上峰顶,渐转北行,盖此即半个山之顶,至此南下为坳,入城之路,当在其东北,不应西去,遂舍大道从小道。西上半里,随峰东向北行二里余,乃西北下,得竹坞村庐。时雨势甚大,避雨庐中,就火沸汤,瀹饭而食之。其处即半个山村也,昔置镇彝关于路次,此为屯哨,今关废而村存云。由其东下坡,随峡东行里余,与南来大道合。随西山北转而行,于是水尾西溪即从此峡南下硫磺塘矣。
北行二里余,复陟东突之坡。
行坡峡中,五里稍下,又一里面绮罗村在东坡下矣。时已薄暮,遂舍入州大道,东里余,宿李虎变家。虎变以骑候于马鹿道中,不遇,甫返,煮竹鼯wú相待。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四》翻译及注释
己卯年(崇祯十二年,1639)五月初一日黎明起床,店主人说:“自从您前往尖山后,参将府的吴公屡次命令把总来等候,并且命令店中您一到就进府去报告。”我不知其中的原因,命令他暂缓报告,暂且去游一游街市,可主人不听。不久吴君命令把总拿着名帖前来,说:“想要亲自拜见,但旅店中不方便,请马上枉驾来拜访便是幸事。”我点头同意了他,于是出门观看街子。〔此处五天赶一次大街,大街在南门外来凤山山麓。这天因为天旱,停止屠牲祈雨,把街子移到城中。天旱就移街子,各处乡村都是这样。〕于是前去会晤潘捷余。捷余设宴招待来买珠宝的舍人,挽留我同宴。我辞谢了他,进城拜渴参将府。一见面就握住手臂志气相投,款待的礼节相当周到。这天他儿子将返回故乡,在内室收拾行李,我告辞了他出来。〔姓吴的,是四川松潘卫人。向我谈起大江从他那地方的分水岭发源,分流绕过省城后再次合流。并且说起他从前任贵州都司时,与学官陈平人士奇同事,了解黄石斋的奇异。〕下午回到寓所。集鹰山宝藏的徒弟径空来拜访,到天黑告别去了。
初二日我停在寓所中。云峰山〔就是尖山。〕的老禅师法界来拜访。州学中的贤士李虎变兄弟来拜访。〔李家居住在绮罗。〕初三日参将府派人来等候赴宴。不久又有观音寺的天衣禅师命令他的徒弟前来迎候,我因为参将府在事前有约会,辞谢了他。上午赴参将府的招请,陈列的多半是腊味,是由于停止屠牲的缘故。〔腊味中开始吃到竹黯。〕下午告别他出来。酒醉后到万寿寺去拜见法界,不在。出西门走半里,过了凌云桥,又向西半里,由玉泉池南面的堤上走到西山的山麓,就见观音寺在那里。寺向东,面临玉泉池,寺南有座古刹并列,就是玉泉寺了。天衣禅师在观音寺拜经,三年不出门,一见面高兴极了,留我住宿。我答应改日来住辞谢了,喝了他的豆浆粥后返回来,天已昏黑了。
初四日参将府命令守门的差役把《州志》送来。刚翻开书而李君前来问候。此时下着细雨,便与他并排骑马,由来凤山东麓顺着山往南走,六里,抵达绮罗,进去拜访李君家。绮罗,志书上作矣罗,这个村子较兴盛,西面紧靠来凤山,南边远望水尾山,正当两山相夹凑拢之间。罗汉冲的水,流经大洞、长洞二座小土阜间,向北弯曲后流入平坦的山坞中,就分为两条河流,北面的是饮马河,流抵城东,南边的是绮罗水,逼近南山下,又往西逼近来凤山的东南麓,就往南冲捣在两山相夹之间。此村盘结在两山的谷口,竹林树丛扶疏茂盛,田野壑谷迂曲错杂,也是一处幽境。这天夜里住在李君家中。
我起初远望腾越中间的山坞,东面是球玲山、矣比坡,西面是宝峰、毗卢山,南面是来凤山、罗生山,北面是干峨山、飞凤山。西北则是宠欢山,最为高耸,而龙潭清海子之水从那里溢出来;东南是罗汉冲,最深,而罗生山、黄坡的水流从那里发源;东北是赤土山,最远,而罗武塘、马邑村的水源从这里起始;大盈江仅在西南方冲破龙光台、来凤山西麓而去。那么此州的山脉,大体上从西北由集鹰山分出支脉:往南下延的,成为宝峰、毗卢山,而后在龙光台到了头;向东弯曲的,最先耸峙为笔峰,再耸起成为笼岌山,于是往东下延成为干峨的山岭,又向东南曲折成为永安哨、乱箭哨的山。那曲绕向西的,我最初怀疑起自南面的罗生山、水尾山,而后转向北成为来凤山,到此时才知罗汉冲的水又往南下流到罗直冲,那么来凤山的山脉,不是起自南面的罗生山、水尾山,而实际上是起自东面的黄坡、矣比坡两处山坡。但两处山坡的西边都是平坦的山坞,而后往南抵达罗生山,山脉从田野中往西延伸。〔本府人进士陈爵典的《文星阁记》中说:“嘉靖壬子年,在城外四周挖掘护城壕,到正南在地下向东挖坑一丈左右,有脉状的岩石,工匠夫役凿断了它。那岩石层层累累如同脊梁骨,穿过地下而来,是秀峰的主龙正脉。”此说可与我的看法互相印证。〕本地人不了解,就把罗汉冲的水分流,疏挖出一条支流,向北流为饮马河,流抵城东。这样此处地脉第一次被分流损伤,再次在疏挖护城壕时凿断,两度受到伤害了。本地人为此解释说,山脉由龙光台潜在地中延伸到跌水河之下。却不知跌水河虽然是骨状的岩石向下延亘,但是大水流向的地方,一个壑谷的水流都交相流注于其中;饮马河本来就没有一条河分为两条的道理,是人工建成的,想以此来掩盖那过失是不可能的。初五日早餐后,马上跟随李君沿南山的山麓向东行。先走半里,经过水应寺。又向东二里,两次越过南山往北下延的支脉,有寺庙在南面峡中,向北屹立,就是天应寺了。寺后就是罗生山的主峰,仰面望它非常高峻,志书称它是呈条状山冈分布,不假呀!又往东半里,登上一条往北下延的支脉,顺着它向北下走。共一里,山冈东边的尽头处,竹丛树林深密,绿色的树荫袭人,树影婆婆映人心目。它前方又隆起一座圆形的土阜,立在平旷的田野中,这是团山,与此处山冈断而复续。山冈东边村庄房屋连接不断。我从竹林中下来,一位老人迎入他的屋中,准备了腊肉、火酒献上来。原来这天是端午节,而老人与李君有交情,于是把我迎进去招待吃饭。中午后,再向东沿南山行。半里,它北边又隆起一座长形土阜,如一半月亮横在前方,这是长洞山。又向东二里,就进入山峡,有溪水从峡中流贯而出,这是罗汉冲。溪流南北都有村庄夹峙在峡口。由南岸的村庄溯溪往东行,又走二里,越到溪流的北岸,有大路依傍在北山下,是向东越岭通向猛连的路,从它北面的山坞中去找温泉。此泉不热但温,水流不急而平缓,一块大岩石突出在田地间,水汇积在石旁,浅得洗不成澡。东山下有“大洞温泉”儿字,是八景之一,就在它北岭的峡中,与此地隔着一条支岭,向北翻越相当近,可李君急于回家,就领我从大路往西出来。二里,过了溪南村,走出峡口,顺溪流往西行。一里,走过一座桥,从溪南又向西一里,经过长洞山北麓。望北边大洞在的土阜,夹住溪流屹立,我想赶到那里去,在那里的温泉里洗澡。李君说是泉水在东面峡中,进去的路还很远,就强逼我往回走。又向西一里,走过团山北麓,又向西三里后返回李君家中。
初六日早晨吃饭,命令顾仆带上铺盖,动身去游杨广哨。这之前李君对我说,此地往东南由罗汉冲深人二百里,有座渝吕山,向东南由罗生山走四十里,有个马鹿塘,都有峰峦值得观览。我于是先去那近处的,预计可从硫磺塘、半个山转回来。向东三里,从水应寺、天应寺两座寺庙之间,向南上山。越上走越陡峻,七里,登上绝顶。俯瞰北面就是天应寺悬在山下坑谷的山麓,由州城所在的山坞往北,唯有宠众山与它对峙;俯瞰西边就见两旁山峡分向延伸而去,势如旗帜上悬垂的飘带,都是下坠到绮罗向南的峡谷中,有个龙井在峡谷下方涌出来;只有向东眺望是本山的山峰互相抗衡,交错遮掩;而往南眺望就见浓雾弥漫沉浮,好像是以山脊为界,咫尺间不能看见东西。于是向南从岭上绕着峡谷走,都是行走在氰氯的浓雾之中,茫茫一片如蹈大海。半里,往南下走。下走二里多,山半腰又环绕着一个壑谷,山脊自东南往西围抱,中间藏着圆形的山坞,有小溪向西流去。坞内雾影稍稍散开,可雨色渐逼过来,虽看得见那附近的田野,但远处不免被雨水沾湿了。再上登南面的山坡,登上坡脊往南行,五里,一条岔道顺山脊通向西南,一条岔道沿山坡向东下坠。我漫无目的地从脊上一直往南走,不久路渐渐向东下去后断了。二里,有村庄靠在东边山坡下,分开浓雾去村中问路,是清水屯。据志书,城南三十里是清水朗,这就是那地方了。但去马鹿塘的路,应当从北边的岔路分向往东走,此时已走过头在南了。清水屯的人指点我从山坡北边往东下走,应该找得到大路。听从他的话走,半里,向东北涉过一条非常深的坑谷,雾影中窥见它东南旋绕的壑谷向下盘绕,当时不知它出去通向哪里,后来才知它南面的高峰,反而自西边的竹家屯往东突,是陈播箕哨。再向东北上坡半里,见有路向东下走,就随着它走,没想到去马鹿塘的正道还在它北边。浓雾漫漫,辨不清方向,踉踉跄跄向东下走。一里多。有峡谷自北横向南,溪流贯穿峡中,有田地嵌在峡底,可绝无人烟。田野中已插遍禾苗,也无一人。到达田边路就断了,田埂狭窄得如线一样,用手杖拄在田中,往东走到溪边,但溪流两岸树丛浓密遮蔽,不能渡。再返回来靠着西面的山坡向南走,一里遇上小径,渡过溪流往东上行。一里,路隐伏在草丛间,再次若断若续,但那上去之处非常陡峻。兰里,向东登上岭头,又从岭上向东南上登一岭。半里,才见岭北有山坳,自北向南延伸,中间低伏再次隆起,它东面就是崩裂的山崖下坠,山势非常宽阔,那下坠之处十分陡峭,好似山脊从中剖开左右两幅筛慢并排平行下坠的样子。山坳北边有条路自崩裂的山崖北面的山岭往东行,南边也有小路,自崩裂的山崖南面的山岭往东上行,可山坳中唯独没有北面来相交的路。我于是沿山崖南面的路上走。向东一里,路被崩裂的山崖陷下去,又岔向南,再上登南岭。半里,再往东走在岭脊上。二里后才有南来的路,顺着它往东走。俯瞰北边崩裂的山崖下陷,向东处形成深坑,警中树木幽深密蔽。又向东半里,再登岭,山岭于是往南延去,小径开始向东北下坡。一连曲折下走三里,我以为将走到北面深坑的底部,顺着它出去就是马鹿塘了;谁知一道山坡环绕在中间,路岔为东西两条绕过山坡,不多久就断了,都是深深的茅草成丛的荆棘,坑谷嵌在它的下方非常深。我开始时从它南边走,找不到路,转向东,又找不到路,往返徘徊,茅草深长,荆棘密蔽,遍处搜索不能前走。很久后,又从南面山坡下找到小径,下走一里多后往东抵达坑底。就见坑中有潺潺流水,自崩裂的山崖向东南流,坑谷两旁全是陡峭的山崖密蔽,全无路的影子,可坑底非常平坦,水流在杂乱的砾石之间,不时绕过平坦的沙滩水流,就顺着水流走。有时东有时南,仰面眺望十分逼窄,可始终绝无路影。三里,稍开阔些,俯身见流水潇徊的沙滩之上,老虎脚印十分明显,连接成串如同刚印上去的。顺着流水又往东南走一里多,有条小溪自西南流来注入,有路影在南边沿着小溪延伸,这才离开坑谷往南爬坡,一里,越到坡上。我猜想将越过山坡向东下走,可路反而从坡脊上往南行,我心知路错了,不过这条路渐渐变大,此时天也渐渐黑下来,以为从大道走,即便找不到马鹿塘,或许能够找到栖身寄宿的地方。于是登上坡脊向西快步走二里,见西峰顶上有山峰依傍着如下覆的铜钟,大道从此处分岔,一条自东南的山坡下延上伸,一条向西北的峰顶伸去,一条从西南绕着壑谷延伸。我不清楚从哪里走,姑且解下带着的饭吃了。我估计上下两条道,它们离人烟必定很远,不如从盘绕在壑谷中的路走。于是又向东南三里,就从坡上下坠,渐渐听到人声。下行一里多,在峡中遇到两间茅屋,到那里投宿,又窄又旧陋不能住宿。远望南面山坡上有数间房屋,就下涉深坑,攀登陡峻的山坡上走,共一里后走入那里的房屋,是竹子架成的窝棚,下边养牛猪,而上方是架锅烧火和睡觉的地方,俨然与粤西的竹楼无异。屈指算来自从离开南丹到此地,至今已经历十五个月,才又在西部边睡遇见这种竹楼,其中数千里间没有见到过。自从登上崩裂山崖的山脊,立即望见高黎贡山往南延亘的支脉屏风样排列在东方,下边有深峡,但无法见到龙川江,推想是深嵌在山下。又向西南二十多里,到住宿的山坡,下瞰南面峡谷非常深,就是与高黎贡山远远相夹之处,推想龙川江从此流去。西面山坞极为宽敞,远远望见重重山峦横亘在外面,巨大的壑谷盘绕在中间,推想就是南甸依托之处了。此时雾浓天黑无法辨清方位,而村里人不通汉语,不能弄清这里的隐微深奥之处。立即追问这里的地名,据说是凤田总府庄,南边到罗卜思庄要走一天多,东北到马鹿塘在二十里之外,然而无确凿的证据。夜里用带来的米煮粥,喝粥后躺下。
初七日阴雨霏霏,饭后我暂且停下不走。不久村里人说天将大晴,我才打算上路。考虑马鹿塘在东北方,硫磺塘在西北方,北山的山脊,昨天已翻越过来,西山的山脊,还未登过它,不如放弃马鹿塘而翻越西面的山脊,以便赶去硫磺塘,而且此地到州里的路,以走硫磺塘是正道,就从这条路走。当地人指引我从村后向西北的大山走。我错从正北走,一里多,下涉一条山涧,溯山涧向北上坡,一里多,又下走涉过山涧。此处一条山涧自西南峡中崩裂的山崖处流来,一条山涧自北面峡中的崇山峻岭间流来,涉过那西边流来的山涧。又往北上坡半里,路又分岔,一条通向北面的山峡,一条通向西面的山峡,都是绕着山峡上坡。我从那通向北面山峡的路走,二里,路渐渐湮没了。不久向北下走,就见那条山涧也自西边流来,堑沟样横在前方,水流虽小但相当深,藤枝竹丛蒙密闭塞,雨雾湿淋淋的,始终不能进去。只得再出来,来到岔路口,转向西面的山峡。一里,路也渐渐湮没了,它南边崩裂的山崖向下深嵌,就是山涧向下流出去的地方,可是不能越过去。再次出来,从岔路口往南涉过山涧,从山涧南边又找到一条岔路往西上走,此路非常小。一里,向北越过一道坡,又往北一里,就是崩裂的山崖西边面对着的山坡,那上边全是开垦过的山崖,但仍不是通道。踏上山坡走,一里,登上西边的山顶。顶高云黑,不知从哪里走,考虑还是返回去下山走,于是转向南行走在草莽荆棘之中。茅草湿淋淋的竹丛奎塞,跌跌绊绊走向东南,二里,渐渐有小径,向下眺望凤田总府庄住宿之处,相距只在二三里之间。
再向南走半里,遇上大道往西去,就顺着它走。往西沿北山行一里,在山坡下遇上耕田的人,向他问路,才知山上有个小寨子,名叫锣图,就是从杨广哨进州城的正道了。于是急忙往西北上山,爬坡一里,有两间茅屋位于峡中的平地间,这是锣图寨。由寨子后再踩着陡峻的山崖往北走,半里,登上山冈。望西面盘绕的壑谷在下方展开,水田广漠,有溪流流贯其中,壑谷西边又有高山耸峙在外面,山南又突起一座高山,横着连接到南边,相互连接处的中间,似乎有水从中流贯而去。又向北上走一里半,就登上大山脊。向北下到回绕的峡谷中,半里,一个村庄的房屋紧靠南面的山坡,这是杨广哨。从此往西北下到峡底一里多,有条小溪自东北倾泻到西南,溪流嵌在非常深的地方,是从昨天越过的崩裂的山崖南岭分流倾泻而成的。涉过小溪往西北上走,再走一里多后登上山脊,我以为就是从此处沿山脊上登北面的大山峰了,可谁想到还只是隔在中间的支脉。半里越过山脊,又马上向北下到峡底。一里多,有条大溪自北向南流泻,全是从石崖之间冲破石壁而去,这就是清水朗的东溪了。水流嵌在峡底十分逼窄,横架了独木桥渡过溪上。我宁愿从独木桥下涉水,立即往西北上坡。开始时沿着石崖走,继而上登陇脊,一里多,转向东北上走,一里登上峰头。由峰头向西绕半里,再顺峡谷往北行。此峡相当平坦,行走在峡中一里多,正当它分为东西两峡之处,有村庄房屋依傍在峡中,这是陈播箕哨。从哨北马上往西北下走,二里,沿南山往西行,一里,有村庄房屋位于坡上,这是竹家寨。由寨子东边向北行,寨子后方又耸起一座山峰,有峡谷横在其中,路分为两条:沿北峰一直去的,是去腾越、南甸的大道;穿过北峰南面的峡谷往西,是去硫磺塘的路。我于是舍弃大道从横向的峡谷向西行。半里,忽然峡谷向西下坠。此峡非常狭窄而下边十分陡峻,坠下台阶经过坑穴,与水流争夺隘口。一里多,望见西面峡谷自北延向南,一条溪水流贯其中,这就是矣罗村的溪水,傍着水尾山西边的峡谷往南流的水流。溪水西面的山,突兀地盘踞在南边,这是半个山。据《一统志》,有处罗直冲,硫磺塘在那里,怀疑就是此山。但是《州志》又把它记载为两个地方,莫非罗宜冲就是溪水东面走下来的山吗?
又向西下山半里,直达溪边,有两个水塘在东边山崖之下,是温水塘中小一些的。它北面山崖之下,有数家人居住在那里,这是硫磺塘村,有桥架在溪上。我打听出产硫磺的大塘所在之处,当地人指点在南面峡中,于是从桥南的下游涉过溪水往西走,顺西山往南行。此时风雨猛烈降临,田埂又滑又窄,我跌跌撞撞地往南行,半里后遇上小径。又向南一里,就见西山往南迸裂开,有峡谷,东边流注着大溪,遥望峡中升腾的蒸气,散布在东西有几处,浓郁旺盛地喷发,如浓烟卷雾,东边濒临大溪,往西纵贯山峡。先赶去那靠近溪边烟势很大之处,是一个水池,大有四五亩,中间像锅一样下洼,水贮在其中,只达到池子的一半,水色浑浊发白,从下往上沸腾,作出翻滚腾涌的姿态,但气势更为猛烈,沸腾的水泡大如弹丸,成百枚一齐跃起而有声音,其中高的将近一尺多,也是奇异的景观。此时雨势也非常大,打着伞在池上观看,不敢以身相试。它东边的大溪,从南面下流,环流过山南后向西汇流进大盈江;西面峡中的小溪,从热水池南边往东注入大溪。小溪的流水中也有勃勃的热气,而池中之水,却停而不流,与溪水不相干。溯小溪向西上走半里,坡上烟势更大,见石坡平平前突,东北开有一处洞穴,如仰着的嘴张开它的上愕,穴中下边给结如同喉咙,水与气从穴中喷出,如同有火炉用的风箱在下边鼓风煽焰,水沸腾上跃一次,停歇潜伏一次,作出呼吸的形状。水跃出之势,风水交迫,喷射时好似抛石机发射,声音如猛虎吼叫,水高数尺,落入下游的山涧中,把手伸进去还烫得好像沸水。有时上跃时风从中卷起,水便向四旁喷射,在数尺之外撒在人身上,飞溅的水沫仍灼人脸面。我想俯身窥视喷水的咽喉,被水射得不能接近。那如齿跟上愕之上,就有硫磺环绕沾在上边。它东边几步开外,凿了水池引水,上边覆盖着一间小茅屋,屋中放了桶养硝,想来有硫磺的地方,就有硝了。又向北上坡百步,坡上烟势又大起来,环绕着山崖之下,一圈平坦的沙地,其中有数百个孔,沸水成丛腾跃,也像有数十人在下边鼓风煽火的样子。似乎有人力引水,环绕沙地四周,那水虽小但热,四旁的沙也是热的,站立久了不能停脚。它上方烟气腾涌之处虽然多,但气势都不及此三处的。有人将沙堆成圆形如下覆的锅,也引了小水在四周围绕着它,虽有少量的蒸气但沙不热。用伞柄戳人沙中,深一二尺,其中的沙有硫磺的颜色,可也无热气从所戳的孔中溢出,这都是人酿制硫磺之处。此时雨势不止,见上边有路,就一直越过西岭,心知这是去半个山的路,便冒雨上登山崖。这里的山崖皆似云朵堆积瓣并列,高峻挺拔,嵌入空中,有的下陷上连,有的旁通侧裂,人从它上边走,热气从下边冒出来,全是进裂开来如削去皮肉剩余的骨头,崩塌坠落剥下的皮肤,所说“半个”的名称,难道是根据此种地形吗?登山崖半里,从它南边沿山岭向西上走一里,渐渐顺峡谷往南转,就见此峡自南面的岭头下坠,峡中有水流悬垂成为瀑布,分作两台向北坠下去,这是峡中水流的上游了。又上走半里,就向西越过瀑布的上方。又从峡谷西边再往西南上爬一里,渐渐转向西半里,见大道盘绕在西边山崖下坠处,通出南面的山坳去,小径就向西通上峰顶,渐渐转向北行,大概这就是半个山的山顶,到此地往南下走是山坳,进城的路,应当在它的东北,不应往西去,于是舍弃大道从小道走。往西上行半里,顺山峰东面向北行二里多,于是往西北下走,遇上满是竹林的山坞和村庄房屋。此时雨势非常大,进屋中避雨,就着火炉烧开水,煮饭来吃了。此处就是半个山村了,从前在路旁设置了镇彝关,此地是屯驻的哨所,今天关废弃了而村子存留了下来。由村东下坡,顺峡谷往东行一里多,与南来的大道会合。顺西山转向北走,在这里水尾山的西溪就从此峡往南下流到硫磺塘了。往北行二里多,再上登东突的山坡。行走在山坡峡谷中,五里稍下走,又走一里而绮罗村在东面山坡下了。此时已近傍晚,就舍弃进州城的大道,向东一里多,住宿在李虎变家。虎变带了坐骑等候在去马鹿塘的道路中,未遇上,刚返回来,煮了竹鼯在等待。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五》
初八日大,不成行,坐李君家作田署州《期政四谣》,以李君命也。
九日,复不成行,坐李君家录《腾志》。
初十日不止。既午稍霁,遂同李君联骑,由村西半里,横陟半个、南甸大路,经南草场,半里,西上岭坡,乃来凤南度半个山之脊也。来凤至是南降而下伏,脊间中洼为平塘而不受水。洼之西为金银堆,即南度之脊。洼北半里,有坪倚来凤而南瞰半个山,乃昔王尚书骥驻营之处,《志》称为尚书营。
陟坪北半里,有路横沿来凤峰南,西越金银堆,出芭蕉关。
芭蕉关西通河上屯、缅箐之道,州西跌水河路,不若此之平,昔兵部郎中龚永吉从王公南征,有“狭转芭蕉关,难于橄榄坡”之句。从此复转骑,循来凤东峰而北,八里,乃还官店。迨晚复
十一日雨不止,坐官店。上午,李君来。下午,雨少止,泞甚,蹠zhí踩踏泥往潘生家,不遇;以书促其为余买物,亦不答。
潘生一桂虽青衿秀才,而走缅甸,家多缅货。时倪按君命承差来觅碧玉,潘苦之,故屡屡避客。
十二日雨,坐店中。李生以《期政四谣》私投署州田二府,不答。
十三日雨时止时作,而泥泞尤甚。李生来,同往苏玄玉寓观玉。苏,滇省人本青衿,弃文就戎,为吴参府幕客。先是一见顾余,余亦目其有异,非尘中人也。苏有碧玉,皆为簪,但色太沉。余择四枝携寓中,后为李生强还之。
十四至十八日连雨不止,坐寓中,不能移一步。潘捷余以倪院承差苏姓者,索碧玉宝石,窘甚,屡促不过余寓,亦不敢以一物示人,盖恐为承差所持也。幸吴参府以程仪惠余,更索其“八关”并“三宣”、“六慰‘’诸图,余一一抄录之,数日无暇刻,遂不知在寓中,并在雨中也。潘生送翠生石(翡翠)二块。苏玄玉答华方环。
九日晨,雨少止。
觅担夫,以连日雨泞,贵甚。
既而雨复作,上午乃止而行。店人欲掯kèn刁难余罗一端,不遂,与之閧hóng斗争而后行。
由东街,始泞甚,已而渐燥。
二里,居庐始尽,下坡行塍中。
半里,连越二小桥,水皆自东南来,即罗汉冲所出分流之水也。又二里余,为雷打田,有数家东向。
从其前转而东行里余,又过一小亭桥,其流亦自东南向西北者,乃黄坡泉所溢也。
又东里余,抵东坡下,停担于家。
问大洞温泉道,土人指在东南山坳中,此去尚有数里。时天色已霁,令担夫与顾行待于其家,余即循东山而南。
二里,过土主庙。庙倚山西向,前二柏巨甚。又南二里,路歧为二:一南循山麓,为黄坡道;一东南上坡,为趋温泉道。乃从上坡者,南一里,登坡嘴。西瞰山麓,有泉西向溢于下,即黄坡之发源处也。
于是东转,有路颇大,横越之,就其东南小径。一里,渐上坡,折而东北。睨温泉之峡,当在其南,中亦有峡南下,第茅塞无径,遂随道西北上。
一里,其道渐高,心知其误。有负刍喂牲口的草者二人至,问之。曰:“此入山樵道,可通芹菜塘者。温泉在南,尚隔一峰。”遂与之俱返,一里,下至茅塞之峡,指余南去。余从之,横蹈峡中,既渐得小径。半里,忽有峡从足下下坠而西,其上石崖骈突如门。从其东又南半里,逾坡而下,其峡始大,有水淙淙流其中,田塍交潆之,即大洞村之后峡也。有大道从峡中东上,又南下半里,从之东。半里,上一坡,大道东北上,亦芹菜塘道;乃从坡东南下,半里,及溪。又东溯溪半里,则溪流奔沸盘石中,右一崖突而临之,崖下则就石为池,而温泉汇焉。其池与溪同峡,而水不关溪流也。崖石叠覆如累棋,其下凑环三面,成一小孔,可容一人坐浴。
其后倒覆之石,两片下垂而中划,如所谓试剑石,水从片石中淙淙下注,此温泉之源也。池孔之中,水俱不甚热,正可着体。其上更得一亭覆之,遂免风雨之虑矣。时池上有十余人共浴,余恐其旁有石洞,姑遍觅之,不得,乃还浴池中。
又三里,随山之西嘴抵黄坡,转北一里,过麓间溢水之上。又北三里,乃入来时分岐处。又西北四里,至矣比坡之麓。促挑夫行,以晚辞,遂止。
二十日晨起,饭而登坡,雨色复来。平上二里,峻上八里,抵岭头。又平行岭上四里,又稍下一里,过芹菜塘。
复东上坡,半里而下,半里过木厂,又下二里,过北下之峡。
又东上三里,至坡脊。平行脊间,一里至永安哨,五六家当坡间而已。又东南半里,逾岭脊而下。一里,有水自北而南,路从之。半里,乃东陟坡,平行脊上。三里,至甘露寺,饭。
从寺东下三里,至赤土铺桥,其下水自南而北,即大盈江水也。
《一统志》谓大盈之源出自赤土,其言不谬。桥东复上半里,有四五家当坡坳,为赤土铺。铺东又上半里,遂从岭脊东南行。一里,有岐南去,为猛道;余仍东南,三里,乃东下,又十里而止于橄榄坡。时才午,雨时下时止,遂止不前。
二十一日平明起饭。自橄榄坡东下,五里,抵龙川江西岸,过巡检司,即下渡桥。西岸峻若堵墙,乃循岸北向叠级,始达桥。桥东有阁,登之可眺江流夭矫之势。又南向随东岸行半里,东向平上者一里余,始曲折峻上。五里,过房,僧舍无一人。
又峻上三里,过竹笆铺。
又上七里余,饭于小歇场。又上五里,过太平辅,又平行入坞。二里余,有水自北涧来,涉之,遂东上。
其上愈峻,两旁皆竹石深翳,而雨西来,一天俱漫,于是行雨浪中。三里,逾一最高之岭,乃屡上屡下,屡脊屡坳,皆从密箐中行。七里抵新安哨,两三家夹岭头,皆以劈藤竹为业。时衣湿透寒甚,就其家烧薪烘之。又二里余,抵分水关,有五六家当关之东。余乃就火炙衣,贳shì赊欠烧酒饮四五杯乃行。
天色大霁,路磴俱燥,乃知关名分水,实分阴晴也。于是东向下者八里,始就东行之脊。又二里,过蒲满哨。又平行岭上,东十五里,宿于磨盘石之卢姓者;家有小房五六处,颇洁。
二十二日平明饭而行。
其下甚峻,曲折下者六里,及岭北之涧。是岭自蒲满哨分大东突,左右俱有深峡夹流,来时从南峡上行,至此坠北峡之口过,涉北涧,又越北岭东突之嘴,共一里余而过八湾。八湾亦有数家居坡上,人谓其地暑瘴zhàng湿热的空气为甚,无敢置足者。
于是东向行平坡间,十二里抵江,则怒流奔腾,势倍于来时矣。
乃坐巨树下待舟,观洪流汹涌,竞渡者之纷纭,不啻从壁上观也。俟久之,乃渡而东上坡。三里,抵北山之麓,循坡东行。五里,逾南下之嘴,得一桥跨涧,是为箐口。于是渡涧入峡,循涧南崖东向上,二里,过一碑,即来时所见谷碑也。又东三里,过一西来枯涧。又二里,南折而北,乃逾其北突之嘴而东,遂东南渐上,其峡遂曲折掩蔽,始不能西见高黎贡峰矣。又南六里,抵杨柳湾而饭。
乃逾南来之峡,溯东来之流,二里,有桥跨涧,西度之。从涧西溯管上,又一里,为打板箐,有数十家当涧西。又东北四里,过平度之脊。其脊度峡中,乃自北而南,即从冷水箐西度蒲缥,又北过此,夹蒲缥之水北出而入潞江者也。是日热甚,得一荫辄止而延飕纳凉,数息树边,不复问行之远近矣。过脊东下一里,止于落厂。时才下午,以热甚,担夫不前也。
二十三日平明,从落厂东行。三里,逾东突之山嘴而南,又一里余,有一庵倚西山之上。又南四里,过石子哨,始南下。二里余,望温泉在东山下,乃从岐东南下。二里余,转而北涉北流一涧,又半里,东从石山之嘴,得温泉焉。其水温而不热,浑而不澄,然无气焰,可浴。其山自东山横突而西,为蒲缥下流之案也。浴久之,从涧东溯流二里余,抵蒲缥之东村,蒲人,缥人,乃永昌九蛮中二种。饭。以担夫不肯前,逗留久之。乃东二里上坡,五里,迤逦上峰头。又平行岭夹,一里稍东下,有亭桥跨峡间。时风雨大至,而担夫尚后,坐亭桥待久之,过午始行。
又东南上坡,逾坡一重,转而北,又逾坡一重,共六里,过孔雀寺。又东上坡五里,直蹑东峰南突之顶。此顶自北而南,从此平坠度为峡,一冈西迤,乃复起为崖,度为蒲缥后山,北去而夹蒲缥之涧,南去而尽于攀枝者也。又东一里稍上,复盘一南突之嘴,于是渐转而北,二里,有公馆踞冈头。乃北下一里,而止于冷水箐。时方下午,以担不能前,遂止。见邸榻旁有卧而呻吟者,乃适往前途,为劫盗所伤,还卧于此。被劫之处,去此才六里,乃日才过午,而盗即纵横,可畏也。
二十四日雨复达旦,但不甚大。平明,饭而行。随东行之箐,上其北坡,三里,循嘴北转。二里渐下,一里下至坳,即昨被劫之商遇难处也。其北丛山夹立,穿其峡行三里,再过一东突之坡,其水始北下。随之北二里,下至坳洼中,乃东转而上。
一里,过坳子铺,觅火把为芭蕉洞游计。
又东半里,过冈头洼地,遂转北下。三里余,越一坡脊,过洼中汇水之崖。崖石上插而水蓄崖底,四面俱峻,水无从出而甚浑。由其南再越脊而下,一里余,至芭蕉洞,乃候火于洞门。担夫摘洞口黑果来啖,此真覆盆子也;其色红,熟则黑而可食,比前去时街子所鬻yù黄果,形同而色异,其熟亦异,其功用当亦不同也。
黄者非覆盆。
覆盆补肾,变白为黑,则为此果无疑。
火至,燃炬入洞口始向北,即转东下四丈余,至向所入昏黑处,即转北向,其下已平,两崖愈狭而愈高。
六七丈,更宽崇,一柱中悬,大如覆钟,击之声鋐鋐hóng通“宏”然。其处盖不特此石有声,即洞底顿足,辄成应响,盖其下亦空也。又入五六丈,两崖石色有垂溜成白者,以火烛之,以手摩之,石不润而燥,纹甚细而晶。
土人言,二间石发润而纹愈皎茁,谓之“开”,洞名“石花”以此。石花名颇佳,而《志》称为芭蕉,不如方言之妙也。更北路尽,由西腋透隙入,复小如门。五丈,有圆石三叠,如幢盖下垂,又如大芝菌而三级累之者。从其下复转而北,其中复穹然宏耸。又五六丈,西北路尽,洞分两岐:一南上环为曲室,三丈而止;一北入降为坠道,七丈而止。
是洞曲折而旁窦不多,宛转而底平不,故游者不畏深入,使中有通明之处,则更令人恍然矣。出至向所入昏黑北转处,今已通明。见直东又一岐,入,有柱中间之,以余炬入探其中,亦穹然六七丈而止。出,从洞门外以余炬入探西崖间小窦。其窦北向悬壁间,其门甚隘,而中亦狭而深,秽气扑人,乃舍之。出洞,下百余步,抵坑峡下观水洞。水洞,即此洞之下层也,虽悬数丈,实当一所,前B中入有声,已知其下之皆空矣。洞前亦东向,稍入,亦曲而自北来,与上洞同一格,但水溢其中,不能进也。由此东折而北,共里余,抵卧狮窝村,饭于村妇家。
北三里,过一村,即东上堤,是为大海子。随子南堤东行,二里下堤,又东一里为沙河桥。其桥五巩,名众安桥。
越桥东,即从岐西北循山行。二里,过胡家坟,为正统间挥使胡琛墓。墓有穹碑,为王学士英所撰,又一碑,乃其子者,则王翰撰时之文,与吾家梧塍之陇,文翰规制颇相似,其颓芜亦相似也。其一时崇尚,穷徼jiǎo边界薄海,万里同风,至荆棘铜驼残破的景象,又旷代无异,可慨也!
其墓欲迎水作东北向,遂失下手砂,且偏侧不依九隆正脉,故胡氏世赏虽仅延,而当时专城之盛遂易。
永昌,故郡也,胡氏时适改为司,独专其地。令复为郡,设流官,胡氏遂微。土人言,胡氏墓法宜出帝王,为朝中所知,因掘断其脉。余按,凿脉乃诸葛南征时所为,土人误耳。更循山而北,一里,上一东盘之嘴。于是循冈盘垅,甃石引槽,分九隆池之水,南环坡畔,以润东坞之畦。路随槽堤而北,是堤隆庆二年筑,置孔四十一以通水,编号以次而及,名为“号塘”,费八百余金。遇有峡东出处,则甃石架空渡水,人与水俱行桥上,而桥下之峡反涸也。自是竹树扶疏,果坞联络,又三里抵龙泉门,乃城之西南隅也。城外山环寺出,有澄塘汇其下,是为九隆池。由东堤行,见山城围绕间,一泓清涵,空人心目。池北有亭阁临波,迎岚掬翠,滟潋生辉。有坐堤垂钓者,得细如指;亦有就荫卖浆者。惜有担夫同行,急于税驾,遂同入城。半里,北抵法明寺,仍憩会真楼。而崔君亦至,崔,江西人,寓此为染铺。前去时从磨盘石同行,抵腾依依,后复同归,以担夫行迟,至蒲缥先返。余迟一日至,故复来此看余。
遂与同入市,换钱畀给夫,市鱼烹于酒家,与崔共酌。
暮返楼。大雨。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五》翻译及注释
初八日下大雨,未成行,坐在李君家中写《田署州期政四谣梦,是奉李君的命令。
初九日下大雨,又不能成行,坐在李君家中抄录《腾越州志》。
初十日雨不停。中午后稍微晴开,就同李君并肩骑,由村西行半里,横向上登半个山通往南甸的大路,经过南草场,半里,向西上了岭上的山坡,就是来凤山往南延伸到半个山的山脊。来凤山到了此地往南下降低伏,山脊间中间下洼成平坦的池塘但不容水。洼地的西边是金银堆,就是向南延伸的山脊。洼地北边半里,有平地依傍着来凤山而向南远望半个山,是从前尚书王骥驻扎兵营之处,志书称为尚书营。骑过平地北边半里,有路沿来凤峰的南面横着,往西越过金银滩,通到芭蕉关。〔芭蕉关往西通河上屯、缅署的道路,州城西面跌水河的路不如此路平坦,从前兵部郎中龚永吉跟随王公南征,有“狭转芭蕉关,难于橄榄坡”的句。〕从此再掉转头,沿来凤峰往北走,八里,就返回官庄。到晚上又下雨。十一日雨不停,坐在官店中。上午,李君来访。下午,雨稍停,非常泥泞,踩着稀泥前往潘秀才家,未遇上;用书信催促他为我买东西,也不回信。〔秀才潘一桂虽是儒生,却跑缅甸,家中多有缅甸货。此时巡按倪君命令差役来寻找碧玉,姓潘的被他缠苦了,所以常常避客。〕
十二日下雨,坐在店中。李生把《期政四谣》私下投送给代理州官田二府,未得回音。
十三日雨时停时作,而尤其泥泞得厉害。李生来访,一同前往苏玄玉的寓所观赏玉石。姓苏的是南省人,本来是儒生,弃文从戎,成为吴参将府中的幕僚门客。这之前一见面就回头看我,我看他也有奇异的气质,不是风尘中的俗人。〔苏玄玉有碧玉,都做成答子,但颜色太深沉。我选择了四支带到寓所中,后来被李生强逼归还了他。〕
十四至十八日连日淫雨不止,坐在寓所中,不能移动一步。潘捷余因为倪按院姓苏的差役,逼要碧玉宝石,处境非常窘迫,屡次催促仍不来我的寓所探访,也不敢拿一件东西给人看,大概是害怕被差役拿住。幸好吴参将府拿来路费惠赠给我,另外借了他的“八关”及“三个宣抚司”、“六个宣慰司”的各种地图,我一一抄录了,数日来无片刻的闲暇,竟然不知是在寓所中并且是在雨中了。〔潘秀才赠送了两块翠生石。苏玄玉答谢了花茶竹方玉环。〕
十九日早晨,雨稍停。去找挑夫,因为连日下雨道路泥泞,夫价很贵。随后雨又下起,上午才停,于是动身。店里人想勒索我的一匹绩罗,没做到,与他吵架后上路。由东街走,开始非常泥泞,不久渐渐干燥。二里,居室房屋才完了,下坡行走在田埂中。半里,接连越过两座小桥,水都是自东南流来,就是罗汉冲流出来分流的水。又走二里多,是雷打田,有数家人面向东方。从村前转向东行一里多,又走过一座小亭桥,桥下的水流也是自东南流向西北的,是黄坡泉溢出的水。又向东一里多,抵达东面山坡下,把担子停在酒店中。询间去大洞温泉的路,当地人指示在东南的山坳中,从此地去还有数里地。此时天色已经晴开,命令挑夫与顾仆在他家等着,我立即沿东山往南走。
二里,走过土主庙。庙靠山向西,前边的两棵柏树非常巨大。又向南二里,路岔为两条:一条往南沿山麓走,是去黄坡的路;一条向东南上坡,是通向温泉的路。于是从上坡的路走,往南一里,登上坡嘴。向西俯瞰山麓,有泉水在下边向西溢出,就是黄坡的发源处了。从此向东转,有条路很大,横越过此路,走上它东南的小径。一里,渐渐上坡,折向东北。斜视温泉所在的山峡,正在它的南面,中间也有峡谷向南下延,只是茅草阻塞没有路径。一里,此条小道渐渐爬高,心知路错了,就顺着小道往西北上。有两个背干草的人来,向他们问路。说:“这是进山打柴的路,可以通到芹菜塘。温泉在南边,还隔着一座山峰。”于是与他们一同返回来,一里,下到茅草阻塞的峡谷,他们指点我往南去。我听从他们的话,横向踏入峡中,不久渐渐找到小径。半里,忽然有山峡从脚下往西下坠,峡上石崖并列突耸如门一样。从它东边又南行半里,越过山坡下走,这里峡谷开始变大,有水涂涂流淌在峡中,田埂交相潇绕着它,这就是大洞村的后峡了。有大道从峡中往东上行,又向南下走半里,沿大道往东行。半里,上了一道坡,大道向东北上走,也是去芹菜塘的路;于是从坡上往东南下走,半里,到溪边。又向东溯溪流走半里,只见溪流奔泻沸腾在盘环的岩石中,右边一道石崖前突面临着溪流,崖下就着石崖成为水池,而温泉汇积在这里。这个水池与溪流同在峡中,但泉水不与溪流相连。石崖的岩石重叠下覆如累起来的棋子,石崖下部三面呈环状凑拢,成为一个小孔,可容得下一个人坐着洗澡。它后方倒覆的岩石,两片下垂而中间分开,如所谓的试剑石,水从石片中涂涂下注,这是温泉的源头。孔状的水池之中,水都不怎么热,正可用身体接触。它上方另外有一座亭子覆盖着它,便免去了风雨的忧虑了。此时池塘上有十多人一同洗澡,我担心它旁边有石洞,姑且四处寻找,找不到,这才返回池中洗澡。又行三里,沿西面的山嘴抵达黄坡,转向北走一里,经过山麓间溢水处的上方。又向北三里,这才走入来时分岔之处。又往西北行四里,到矣比坡的坡脚。催促挑夫上路,他推辞天太晚了,只得停下来。
二十日清晨起床,吃饭后登坡,雨色又来临。平缓上登二里,陡峻地上登八里,抵达岭头。又平缓行走在岭上四里,又稍下走一里,经过芹菜塘。再往东上坡,半里后下走,走半里路过木厂,又下行二里,经过往北下延的峡谷,又向东上行三里,来到坡脊。平缓行走在山脊间,一里路到永安哨,五六家人临坡而居。又往东南行半里,翻过岭脊下走。一里,有水流自北流向南,路顺着它走。半里,就向东涉水上坡,平缓走在山脊上。三里,到甘露寺吃饭。从寺东下走三里,到赤土铺桥,桥下的水自南流向北,就是大盈江江水了。《一统志》说大盈江的源头出自赤土山,这话不错。从桥东再上走半里,有四五家临坡坳而居,是赤土铺。从铺东又上行半里,就从岭脊上往东南行。一里,有条岔路往南去,是去猛柳的路;我仍向东南走,三里,就往东下行,又走十里后,停在橄榄坡。此时才是中午,雨时下时停,便停下来不再前走。
二十一日黎明起床吃饭。自橄榄坡往东下走,五里,抵达龙川江西岸,走过巡检司,立即走下渡桥。西岸险峻得好似一堵墙,只好沿着江岸向北垒砌了石阶,这才得以到达桥头。桥东头有楼阁,登上它可以眺望江流屈曲的江势。又向南沿东岸行半里,向东平缓上登一里多,开始曲折地上登陡峻地山路。五里,路过茶房,僧房中空无一人。又上登三里陡峻的路,路过竹笆铺。又上走七里多,在小歇场吃饭。又上走五里,路过太平铺,又平缓地走入山坞。二里多,有水流自北边的山涧中流来,涉过涧水,就向东上走。那上面愈加陡峻,两旁全是竹石深深地密蔽着,而风雨从西方下过来,满天都是漫漫一片,于是行走在如浪的暴雨中。三里,越过一座最高的山岭,于是屡上屡下,屡次上登山脊,多次越过山坳,都是从深密的林木中走。七里抵达新安哨,有两三家夹在岭头,都是以劈藤条竹子为业。此时衣服湿透,冷极了,到他们家中烧柴烤衣服。又走二里多,到达分水关,有五六家人位于关隘的东面。我便就着火烤衣服,买烧酒饮了四五杯才上路。天色十分晴朗,道路石瞪全是干燥的,这才明白关隘的名字叫分水,实际是按阴晴划分的。从这里向东下行八里,这才走上往东延伸的山脊。又走二里,经过蒲满哨。又平缓行走在岭上,往东十五里,住宿在磨盘石姓卢的人家;家中有五六处小房间,相当清洁。
二十二日黎明吃饭后上路。那下走的路非常陡峻,曲折下走里,到达岭北的山涧。这座山岭自蒲满哨分支向东突,左右全是深深的峡谷,溪流相夹,来的时候从南边的峡上行,到此处坠入北峡的峡口走过。涉过北边的山涧,又越过北面山岭东突的山嘴,共一里多后路过八湾。八湾也有数家人居住在坡上,人们称说此地暑热瘴气最为厉害,无人敢驻足的。从这里向东行走在平坤间,十二里抵达江边,就见狂怒的江流奔腾,水势比来的时候加倍了。于是坐在巨树下等,观看汹涌的洪流和纷纷纭纭争着渡江的人,如同从壁上旁观了。等了很久,才渡过江向东上坡。三里,抵达北山的山麓,沿山坡往东行。五里,越过往南下延的山嘴,见到一座桥横跨山涧,这里是著口。于是渡过山涧走入峡谷,顺山涧南边的山崖向里,抵达杨柳湾后吃饭。于是越过南边延来的峡谷,溯东面流来的水流,二里,有座桥跨在涧上,过到涧西。从涧西溯山署上行,又走一里,是打板著,有数十家位于涧西。又向东北四里,越过平缓延伸的山脊。此条山脊延伸到峡中,是自北延向南,就是从冷水著往西延伸到蒲缥,又往北经过此地,夹住蒲缥的水流往北流出后流入潞江的山脊。这一天热得厉害,见到一处树荫就停下来纳凉,数次在树边歇息,不再管走路的远近了。翻过山脊向东下走一里,停在落马厂。此时才是下午,因为太热,挑夫不肯前走了。
二十三日黎明,从落马厂往东行。三里,翻过东突的山嘴后往南,又走一里多,有一座寺庵紧靠在西山之上。又向南四里,过了石子哨,开始往南下走。二里多,望见温泉在东山下,就从岔路往东南下走。二里多,转向北涉过一条向北流的山涧,文走半里,向东在石山的山嘴处,找到温泉。温泉的水温而不热,浑而不清,不过无蒸气火焰,可以洗澡。这里的山自东山横突向西,是蒲缥下游的案山。洗澡洗了很久,从涧东溯水流走二里多,抵达蒲缥的东村〔蒲人、缥人,是永昌府九种蛮族中的两种。〕吃饭。因为挑夫不肯前走,逗留了很久。于是向东二里后上坡,五里,透道巡逃登上峰头。又平缓行进在山岭相夹间,一里后稍向东下走,有座亭桥跨在峡中。此时风雨暴降,可挑夫还在后头,坐在亭桥中等了很久,过了中午才动身。又向东南上坡,越过一重山坡,转向北,又越过一重山坡,共六里,走过孔雀寺。又向东上坡五里,径直登上东峰南突的山顶。此处山顶自北延向南,从此处平缓下坠延伸为山峡,一座山冈向西斜行,于是再度突起为山崖,延伸为蒲缥的后山,往北延去夹住蒲缥的山涧,往南延去在攀枝花到了尽头。又向东一里稍上走,再绕过一处南突的山嘴,于是渐渐转向北,二里,有公馆盘踞在冈头。于是向北下行一里,然后停在冷水著。此时正好下午,因为挑夫不能前走,便停下来。见客店中床旁有躺着呻吟的人,是刚才去到前面的途中,被抢劫的强盗杀伤,返回来躺在此处。被抢劫的处所,离此地才有六里,竟然太阳才过正午,强盗就横行霸道,可怕呀!二十四日夜雨又下到天亮,但不怎么大。黎明,吃饭后上路。顺往东走的山著,上到山著的北坡,三里,沿山嘴往北转。二里渐渐下走,一里下到山坳,就是昨天被抢劫的客商遇难之处了。山坳北面成丛的山峦相夹而立,穿越山峡行三里,再走过一处东突的山坡,这里的水开始往北下流。顺水流往北二里,下到山坳的洼地中,就向东转上走。一里,经过坳子铺,找火把准备去游芭蕉洞。又向东半里,走过冈头的洼地,就转向北下走。三里多,越过一道坡脊,经过洼地中积水的石崖。石崖上插而水蓄在石崖底下,四面全很陡峻,水无法流出去而且非常浑浊。由它南面再越过山脊下走,一里多,来到芭蕉洞,就在洞口等候火种。挑夫摘了洞口的黑果子来吃,这是真的覆盆子了,果实色红,成熟就变黑,可以吃,比较先前去的街子上所卖的黄果,形状相同而颜色相异,它们成熟的情况也不同,它们的功用应当也不同了。〔黄色的不是覆盆子。覆盆子补肾,由白色变为黑色,我吃的就是覆盆子无疑了。〕火种到后,点燃火把进洞。开始时向北走,立即转向东下走四丈多,来到从前走入的昏黑处,马上转向北,脚下随即平坦起来,两面的石崖越来越窄而且越来越高。六七丈后,又变宽变高,一根石柱悬在中央,大处如下覆的铜钟,敲击它声音轰轰响。原来此处不仅此石柱有声音,就是在洞底跺脚,也立即形成回响,大概它下边也是空的。又深入五六丈,两侧石崖岩石的颜色有水滴垂淌形成白色的地方,用火光照它,拿手去摸它,岩石干燥不湿润,纹路非常细腻晶莹。当地人说,二月间石色发润而且纹理愈加皎洁粗壮,称这种现象为“开花”,山洞起名叫“石花”是根据这个原因。石花的名字很美,可志书称为芭蕉,不如方言起得巧妙了。再向北路完了,由西侧穿过缝隙进去,又沂像门。五丈后,有三层圆石,如石幢的顶盖样下垂,又如巨大的灵芝菌分三层叠起来的样子。从它下边再转向北,洞中再次弯然宏大高耸。又走五六丈,西北的路完了,山洞分为两个岔洞:一个往南上通环绕成深邃的密室,三丈后断了;一个通入北边下降为深坠的通道,七丈后断了。此洞曲曲折折可旁洞不多,弯弯转转但洞底平坦不积水,所以游览的人不怕深入,假使洞中有通入亮光之处,那就更令人豁然开朗了。出来到从前走入的昏黑向北转之处,现在已通入亮光了。见到正东方又有一个岔洞进去,有石柱在中央隔开洞口,用剩余的火把进去探看其中,也是弯然隆起六七丈便断了。出洞,从洞口外拿剩余的火把进去探察西边石崖间的小洞。此洞向北,高悬在石壁间,洞口非常狭窄,而洞中也是又窄又深,污秽之气扑人,只得舍弃了它。出洞来,下走百多步,抵达坑谷峡中下去观看水洞。水洞,就是此洞的下层了,虽然悬隔数丈,实际应当是一个地方,先前进去洞中有声音,已知它下边全是空的了。洞前边也是向东,稍进去,亦是转弯而且自北边通来,与上洞同出于一格,但水溢满洞中,不能前进了。由此往东折向北,共走一里多,抵达卧狮窝村,在村中农妇家吃饭。
往北三里,走过一村,立即向东走上堤坝,这是大海子。顺海子的南堤往东行,二里后下堤,又向东一里是沙河桥。此桥有五拱,名叫众安桥。越到桥东,马上从岔路往西北沿着山走。二里,路过胡家坟,是正统年间(1436-1449)指挥使胡深的墓地。墓前有高大的石碑,是学士王英撰写的,又有一块碑,是他儿子叫王访的碑,碑由翰林院撰修王时撰文,与我家乡梧腿里的坟墓,文章辞藻规模形制十分相似,它们的颓败荒芜也相似了。那种一时间的崇尚,尽于边境逼近海疆,万里之间风气相同,到了旧王朝灭亡后铜驼埋于荆棘丛中,又隔代无异了,可叹息呀!他修墓时想要面迎水流作东北向,便失去了下手的龙砂,结果使偏在一侧不靠着九隆山的正脉,所以胡家世代的赏赐虽然仅能延续,然而当时独占一城的盛况终于改变了。〔永昌,是旧时的郡,胡氏时恰好改为军民指挥使司,独占了这一地区。今天恢复为府,设置了流官,胡家便衰落了。当地人说,胡家葬墓的方法应该出帝王,被朝廷知道后,于是挖断了它的地脉。我考察,凿断地脉是诸葛亮南征时做的事,当地人错了。〕再沿着山往北走,一里,走上一处向东盘绕的山嘴。在这里沿山冈绕着土垅,砌筑了引水的石槽,分引九隆池的水,往南环绕在山坡畔,以便灌溉东边山坞中的田地。路顺着石槽的堤往北走,〔此堤是隆庆二年(1568)修筑的,设置了四十一个孔洞以便通水,按次序相继编号,起名为“号塘”,花费八百余两黄金。〕遇到有峡中往东通出之处,就砌石槽架空渡水,人与水都通行在桥上,而桥下的峡谷中反而干涸了。自此处起竹丛树林扶疏,山坞中果树相连,又走三里抵达龙泉门,是城的西南隅。城外山峰环绕佛宇显露,有澄澈的池塘积在城下,这是九隆池。由东堤上行,见山城围绕之间,一片清水深涵,使人心目空阔。池北边有亭子楼阁面临清波,迎着山风掬来翠色,艳激生辉。有坐在堤上垂钓的人,钓到的小鱼如手指一样大小;也有就着树荫卖酒的人。可惜有挑夫同行,急于住下,便一同入城。半里,向北抵达法明寺,仍歇息在会真楼。而崔君也来到,〔姓崔的,是江西人,寓居此地开染铺。先前去时从磨盘石同行,到达腾越后依依不舍,后又一同归来,因为挑夫走得慢,到蒲缥后就先返回来。我晚一天到,所以再来此处看望我。〕就与他一同进街市,换了钱交给挑夫,买鱼来在酒家烹煮,与崔君一道饮酒。天晚返回楼中。夜间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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