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完美——器身上的伤痕清晰可见
她们又格外引人注目注意——伤痕没被小心掩饰
而是巧做点染，变成金色的阡陌
或是几片梅花妆
用匠心与巧手，坦然接受不完美
再将苦难勾勒出鎏金的轨迹
这种手艺名为金缮，以金修缮
是用天然的大漆黏合瓷器的碎片或补充缺口
再将漆的表面敷以金粉或者贴上金箔
器物的伤口上像是融了些许的金子
有缺陷的部分被突出，但并不突兀
甚至比原物更具有艺术感
金缮起源于中国的髹饰工艺
是中国的漆艺传入日本
与日本的侘寂美学融合形成的修复技艺
属漆艺的一种
邓彬最早见的日本金缮是朋友分享的一张图片
那是一个龙泉窑的花瓶
是用金缮修缮过的
所以它有金色的线，还有一些块面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种技艺叫金缮
只是很喜欢，但不了解具体做法
邓彬做过7年的古家具修复
在这过程中，他钻研了漆修
了解到一些炝金和描金工艺，且被其精湛的技艺所折服
接触日本金缮后，一见倾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便花费时间专研此技艺
通过多方面了解与自学
直至今时
终于成为了中国金缮手艺的拓荒人
一位能让不完美华彩重生的手艺人
和其他手艺不同
漆艺还带着很大的风险
因为它所用的原料天然大漆
是人工割取的漆树汁液
极易引起皮肤过敏
且大漆过敏不一定需要皮肤接触
呼吸、毛孔都可以是过敏源的通道
也就是老师傅们常说的被大漆"咬了"
轻则红肿痒，重则有生命危险
而要做漆就没有不被"咬"的
邓彬说他第一次做漆时
戴了两层橡胶手套和两层口罩
发现没事
再做时就大胆地摘掉一层，也还好
毕竟还是碍事，最后就全部摘掉
起初一个月什么也没发生
在他完全放松警惕时
突然全身起了红疹，奇痒难忍
虽然身体过敏不断
但他从未中断过
始终认定 “这条路必定会蹚过去！”
金缮是非常考验耐心和技术的工艺
缮的本事破损之物
有破裂的地方首先要黏合
有缺口的地方
则需要先用打磨后的木胎填补
再用大漆使瓷木相合
之后便是填补碎片之间的缝隙
小缝，用糯米与生漆的调和膏填补
大缝，则用木粉漆或漆线图填补
修补的线条一定要一气呵成
容不得半点犹豫踌躇
这也是金缮最精髓的地方
"修补的线条非常细。
最关键的是，那条线还有弹性。"
邓彬所说的线的弹性，好比书法的笔画中所存的气韵
"线要做得漂亮，轻重缓急和停顿
都要和器物有相当的融合度，
以至于整体才能做得漂亮。"
这有气韵的线条，和他多年版画专业的审美训练
及美术功底有着很大的关联
填补好以后需要阴干两周左右
"阴干"，需要空间里有足够的湿
湿气越足，干得越快
最后一步是贴金
需用竹制的镊子
把金箔纸小心翼翼的贴上去
还要平整美观，靠的就是手上的功夫了
把握贴金的时机也是金缮一道难关
要在大漆将干未干时进行
时间少一分，金粉会被吃掉
多一分，金粉就没办法附着
而这个时机
是要不断摸索才可以得到的
邓彬只能记下一大堆数字
关于干湿度，关于阴干的时间
一件器物从修复之初到修复完成经历几个月
甚至半年以上的时间都不足为其
除了大漆阴干所需要的周期以外
还因为修复不能一次完成
为了让修复之处能够平整完美
不同目数的砂子在修复之处不断打磨
再上漆再打磨，如此反反复复
而有时候残缺之处面积太小
为了不伤及器物其他地方
打磨之时更需非常精细，丝毫不可心急
破，塑造了完美
损，成就了艺木
或许瑕瑜本来就能相得益彰
投射出自己更深处的美丽
一次次的摸索
一遍遍的改正
邓彬才有了这般手艺
慢慢地他开始把自己的作品晒到微上
最初想法是吸引高手，互相切磋交流
结果倒引来了很多生意
请他修缮的人源源不断
有一次，他接到一把茶壶
壶嘴缺失的部分刚好是壶流
新的壶嘴既要保证可以通畅地出水
又要在形态上和壶身契合
长短、曲度要符合审美的要求
好在有大量的同类型的实物存在
可以参考图片，才得以完成
因断裂的位置整齐
金缮后的成品看上去
像是用金子敲打出了一个壶嘴套在上面
当然接口处并没有套入的痕迹
而是很平整地衔接
更难得的是壶嘴的高度和流的弧线与壶身匹配得很完美
邓彬说金缮是基于对残缺的崇拜
用金，最贵重之物修补残缺
意在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手段来面对不完美
从而勾勒出残缺美的动人之景
坦然接受，精心修缮，而并非试图掩盖
在邓彬看来每一个破碎
都藏着一桩往事
每一个老物件的背后
都有一份深深的感情
也许一件瓷器的价格不过尔尔
但所凝固的岁月时光，却是爱物之人所恋恋的
所以当它出现伤痕，便倍生怜惜
细细地去用最贵重的物质去修缮
让它恢复往昔模样，让碎裂处愈加流光溢彩
正如邓彬所说：
“比起修复本身更重要的是，
修复人心。
如果它对物主有情感上的意义，
价值就无法估量。"
面对缺陷不去掩飾，而是勇于面对不完美
在无常的世界中恪守心中那份对美的向往
让生命以另一种美好的姿态再次延续
一条纤细的金色线条顺着裂纹延伸
如九天中游龙肆意自如
如山涧中溪水涓涓
如春风中柳枝轻抚
如暗夜里闪电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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