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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儿的手记:父亲的最后十天

Breanna Daugherty是鲍尔州立大学摄影系的大学生,2016年12月末,旧疾缠身的父亲病情突然加重。由于肝肾等器官有衰竭的迹象,佩奥利医院的医生当机立断,决定将她的父亲Tony送往印第安纳首府的大医院中进行治疗。

在这里,Breanna用手机拍摄了这组照片,记录了父亲和亲人最后的时光,一些或许永远无法用文字精确传达的情感。

Wish You Were HerePink Floyd - A Collection Of Great Dance Songs

2016年12月24日

夜深了,但我还不想睡。

我期待着医生走出病房告诉我,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在为情绪激动的母亲放了些助眠的轻音乐后,我告诉她“放心,有我在,你安心睡吧。”

我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的沙发前。这里光线还不错,我拿出手机拍了这张照片。

当时我心里还在想“爸爸,我记录下这些照片,等你出院了给你看。”

我还猜想父亲一定会喜欢我这次的摄影计划,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些照片成了诀别的见证......

“病人脑出血已控制住,但其他器官的内出血尚未遏制。病情仍不稳定。”

医生的话语回荡在我和母亲的耳畔。

现在已经确诊的是,父亲由于长期过度饮酒以及心情抑郁诱发肝损伤,这次又发现了肾衰竭的症状。从佩奥利到印第安纳波利斯,短短24个小时内,父亲已经输了五袋血。护士说,父亲还要输三袋左右的血才能控制住病情。

我和妈妈在医生的劝说下回到家中等待结果。

2016年12月25日

母亲让我把父亲藏的酒都倒了。

奶奶去世后,父亲一直心情低沉,他开始爱上了喝酒,后来两次失业的经历令父亲的酒瘾越来越大。我上大学后,父亲说他把我的卧室开辟成了储物间,专门储存他的各种好酒。他很喜欢喝龙舌兰。

医生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情控制住了。母亲笑着对医生说,“相信我,不出三五天,我老头子准会问我酒都跑哪里去了?”

2016年12月27日

我们一家人在医院找了间僻静一些的房间临时住下了,医院里人来人往,母亲还遇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旧相识,她的丈夫得了心脏病住在这家医院。这几天,她们两个人总是见面聊天。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母亲就会拿出手机,给关心父亲病情的亲朋好友回复消息。

医院规定了病人家属的探病时间分别是早八点,下午一点,下午四点,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以及深夜十二点。

每次母亲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先用嘴唇亲吻自己的手掌,然后把手贴到父亲的额头上,凝望着他。然后,她轻柔地撩开父亲额头的碎发,对他说“老头子,我爱你。”;“快点好起来,等你。”或者仅仅是“晚安”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不知怎么,那些时刻,我的心总有种被触动的感觉。

2016年12月28日

父亲的病情很不稳定,时好时坏。但今天,医生说父亲的状态很好,似乎是连用十种不同药,终于控制住了他的病情。

今天,我们还知道了原来父亲的低血压和肝病有关,而这些症状早在1982年,两人刚结婚不久时就存在了。母亲知道后,非常自责。

医生安慰她说,在34年前,这样轻微的症状,即使及时送到医院,医生也很难确诊出肝脏方面的疾病。

护士对我说“病人病情不太乐观。消化系统也出现了问题,需要肠内插管检查。”

4天,4台呼吸机,父亲陷入昏迷状态快一周了。

依稀记得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医院那天,护士对我说父亲状态很好。但仅仅这几天,一切都改变了。

我想到住院前,父亲是那么乐观健谈,特别喜欢给我讲笑话,可现在他已经一周没讲话了。

2016年12月30日

母亲在病房外等待日出。

她向外张望着,念叨着父亲的过去的成就。我和哥哥对母亲说,父亲几个月后就会好起来了,那时候,母亲大概就要长期驻扎在医院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这些天,母亲在探访时间结束时,轻抚父亲额头的模样,母亲说过的那些话,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只要父亲病情稳定了,以后即使学校的课业再紧张,每个周末,我都要陪伴在父亲的床前,直到他完全好起来。

母亲来到病床前,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 我在这里呢,老头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与此同时,她开始着迷于观察父亲的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变化,父亲四肢肿胀的情况每减轻一点,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一点。

主任医师来探班时,告诉我们,父亲的病情仍不稳定,状态并不好,尤其是体内的脏器,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医生停顿了一下,接着问我和哥哥,“如果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会希望怎么做?”

“ 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的一切”,我听到母亲说。

2016年12月31日

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不用再往身体上插更多的管子了。体内出血状况也明显减轻了。

天亮时,我听到母亲开始祈祷。她吸烟的时候,散步的时候,尝试入睡前,无时无刻,她不在祈祷。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妈妈都不信教,但最近几周,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祷告,仿佛要把一生的祷告都花在这间医院里。

她在父亲的病床前,对昏迷的父亲说,很多人都在为他祈祷,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她相信祈祷是有用的。

日复一日,我们一家人都在煎熬的等待着,直到晚上读报纸时才想起明天竟是元旦。

望着这些天一直无法入眠的母亲,我看得出她的疲累,她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白天我去学校上课时,她会午休吗?有按时吃饭吗?

2017年1月1日

早上,父亲的血小板指数趋于稳定,但到了下午陡然升高。医生决定给父亲做胸透,判断肺炎的程度。不久,一位医生告诉我,父亲恢复到健康状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昨天,医生在父亲的洗胃泵和粪便中都发现了异常,他们曾怀疑那是血迹,现在被证实了。

2017年1月2日

“病人肝脏机能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

“病人已经陷入昏迷。预计不久会出现肺衰竭。”

为了让父亲走的安详些,母亲,哥哥和我决定把父亲身上的导管都撤掉,停止一切药物治疗。

爷爷以及姑姑,叔叔都赶来了,在走廊外等待着。

母亲在病床前拉住父亲的手,长久地静默着。哥哥在母亲身后用力地抱住她,我能感到母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眼泪从母亲的脸上滑落到洁白的床单上。

这是10天来,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落泪。

我听到母亲企求父亲不要离开她。我禁不住回忆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父亲送给母亲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镯子,后来在一次激烈的争吵时,父亲坚持要求拿回那个镯子。争执中,母亲咬了父亲一口。从那以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记得每次他们二人吵架时,母亲都爱说“你快点离开我,越远越好。”这一天来了,但母亲却没有准备好去接受它。

啜泣声,沉默,啜泣声,叔叔转身走出了门外。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爷爷也是,我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他们的心情,以及我那时的心情。

但在那些情绪背后,我清楚地看到了叔叔和爷爷颓然的苍老。

最后我撑不住了,哭了起来。

2017年1月3日

凌晨1:48,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他的面容,和他身体渐渐变冷后的样子。

凌晨3:30,我们到达了旅馆,我毫无困意但精疲力尽。

早上8:30,一家人起来吃早餐,我们点了一些父亲爱吃的食物。

下午1:45,从医院回家了。一进门,我就看见了圣诞节那天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我还记得,妈妈在那天对我说“等你爸出院了,我和他一起打开你的礼物。”

看到它的那一刹,我仿佛从上午的浑浑噩噩中突然惊醒,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和父亲的那些瞬间。

他嘲笑我的新年贺卡时老顽童一般的样子,我帮他挠痒痒时,他克制不住的笑声。

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父亲走后14个小时。

家人聚集在一起开始讨论葬礼安排。

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我有一天会来填写父亲的死亡证明表格,安排父亲的葬礼。

挑选骨灰盒时,那种父亲永远离开我的感觉又一次如潮水般盖过我。

最后,妈妈选择了一个木制的精致的小盒子。哥哥和我也买了外形相同的骨灰盒,想要作为纪念留在身边。

关于骨灰安置的问题,母亲考虑了好久,最后决定将父亲的一部分骨灰和他们之前生育的一对不幸早夭的双胞胎放在一起。母亲还说希望等她大限之日来临时,和父亲及早夭的孩子们葬在一起。

2017年1月4日

哥哥,妈妈和我几个人开始整理父亲的遗物。

父亲是一个怀旧的人,在清理房间的时候,我找到了好几箱子旧物件,它们整齐地堆放在一起。最上面有他高中时代最喜欢的书——《指环王》,一把旧的剃须刀,写有他名字的贺卡,各种各样的帽子。

在这些小物品的底部,平放着一件父亲早年的T恤,已经破旧得无法穿了。这件衣服的下面还有很多他从前的衣服,每一件都充满了回忆。

在整理好父亲的这些衣服后,母亲轻轻对我说,“你知道吗?Bre ,我想他早已知道他要走了。”

在鞋柜里,我发现了父亲收藏的我童年时候的照片。

2017年1月6日

正式告别的这一天来了。

灰黑色的西服套装,栗红色的领带,深蓝色衬衫,橘色拖鞋。这些都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衣服。

为了和父亲的这一套服饰搭配,母亲穿上了栗红色的毛衣,灰色的裤子。

母亲走到父亲身边,最后一次为他整理衣服。

父亲手中还握着吉他拨片和我买给他的八角帽。我还记得送给他帽子那天,他笑着对我承诺,直到我毕业前,他都会戴着这顶帽子。

葬礼开始前,哥哥们提醒前来吊唁的亲朋穿上旧牌子的衬衫,他们把父亲留下的吉他拨片当做纪念品,父亲的吉他就在不远处。

葬礼以一曲平克弗洛伊德的《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开始,又以他的《wish you were here 》结束。这两首曲子都是父亲最喜欢的摇滚风。

2017年1月7日

明天,我就要离开家回学校了,我踌躇着想知道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可以吗?

她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对我说她和家中的“宝贝们”在一起,不会寂寞。(我家养了两只狗,三只猫。)

临走前的那天, 她决定买一个新沙发。那是父亲生前,他们二人逛街时十分中意却没来得及买的物品之一。母亲说她还要买六束鲜花,一个小雕像还有一个挂毯。

她想要好好装饰一下这个家。

我默默地想,母亲购置这些物件后,家里一定很有格调,可惜父亲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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