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中有一处情节,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说是杨康被囚禁于太湖归云庄,穆念慈去向梅超风求救,不料遇到欧阳克,被其生擒。此后十天左右,一直在欧阳克控制之下。
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郭靖在归云庄上打败梅超风,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又抓住仇人段天德,杨康知道身世真相,郭杨两人结拜,梅超风陆乘风等人重归黄药师门下,江南六怪对黄蓉不再有偏见......
而落在欧阳克手里的穆念慈,在这些天里经历了什么呢?一般人应该可以想象得出。但金庸先生不这么认为,《射雕英雄传》第十六回写道———
欧阳克数次相逼,她始终誓死不从。欧阳克自负才调,心想以自己之风流俊雅,绝世武功,时候一久,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倾心,倘若用武动蛮,未免有失白驼山少主的身份了。幸而他这一自负,穆念慈才得保清白。
后来欧阳克为了掳掠程家大小姐,将穆念慈藏在宝应刘氏宗祠的空棺之中,却忘了放出来。机缘巧合,穆念慈听到了杨康和完颜洪烈的对话,认清了杨康的为人,杨康则反咬一口:“你落入那人手中这许多天,给他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还能是冰清玉洁么?”随后杨康借机迅速离去,以免郭靖黄蓉知道他放走完颜洪烈的真相,对他不利。
虽然杨康是有意这么说,但逻辑大略是没问题的。欧阳克何许人也,毁人无数,虽然自负身份不肯用强,但也不能绝对化。比如,《射雕英雄传》第十五回就说了,在这几天里,欧阳克还抓了四个姑娘,只见“个个衣衫不整,神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
这明显不是自愿嘛,欧阳公子似乎也没凭才情相貌征服她们。当然这里语焉不详,具体有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法断定,但可以判断出,欧阳克并非绝对不会用强的人。
那么,欧阳克为何对穆念慈就格外仁慈?这算是《射雕英雄传》中的一处败笔么,金庸先生这么安排,莫非有什么特别的考虑?
我仔细分析了一番,发现金庸先生大约是如此考虑的:
首先,穆念慈一生遭遇诸多不幸,又所托非人,命运已经够苦了,如果再被欧阳克毁掉清白,恐怕金庸也不忍心如此下笔。
其次,金庸有意让杨康和穆念慈产生误会,好让杨康借故逃掉,方便后续情节的铺排。
最后,最主要的因素,是大师金庸的手笔不同凡人,他写人物的一大特点,是展现人性的复杂,坏人也不是一味的无恶不作,也有不那么坏的一面。
比如大反派欧阳锋,干了坏事被郭靖撞见,居然还会脸红,临死之际更是和洪七公一笑泯恩仇。而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欧阳克被黄蓉暗算,压在巨石之下奄奄一息的时候,还告诫黄蓉,千万不要让欧阳锋知道真相,否则性命难保,惹得黄蓉叹了口气,心道:“这人虽讨厌,对我可也真不坏。”
金庸有意表现人物性格的复杂,避免将人物写得过于脸谱化,所谓“邪中自有三分正,正中更有七分邪”。所以,金庸安排欧阳克对穆念慈手下留情,虽有败笔之嫌,但确实是有意为之。正因为金庸先生的这种手法,读者才会对他笔下的人物,包括许多配角,都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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