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情人那样做老婆

像情人那样做老婆
王永寿

我十一岁那年，我家后门住了一对新夫妇，他们大家庭也离我家不远。男的我认得，按辈份，我得叫他哥，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兼出纳，在村里也算个官。不过，那时他当这官我还不知，只知道社员们很尊敬他。但他夫妇的恩爱，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我常到他们家玩，看到他们夫妇的举动，当时不懂，小屁孩也不会思考那事。他们在那么小的泥土屋空间，两人老牵手而行，吃饭时，我那堂哥把菜夹进嘴里嚼了几下，堂嫂喊，老公，我要吃你嘴里的菜，堂哥把已嚼得稀烂的青菜，全在舌尖上伸出，堂嫂把头伸过去，吃得有滋有味，有时，堂嫂喊，老公，我要坐在你大腿上，让你喂我。堂哥嗲声嗲气说，娘子，坐上来…………

        堂哥喜欢打卜克，一到冬天至正月，农村基本闲下来，他就招些人在家里打牌，那时的人袋里，也没啥钱，大家袋里只有几毛或一两块钱，却玩得很开心。堂嫂却坐在旁边织麻(制土布用的麻丝)，他们打得缺零钱，需换，堂嫂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说，老公，把钱给我，我到供销社去换。堂嫂有时手头的活做完了，就站在堂哥的背后，看堂哥甩牌，遇上堂哥全输，堂哥打得骂骂咧咧，堂嫂就说，输就输呗！咱家还有6元钱，再不够，我去借，只要你开心，我就乐。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恩爱的夫妻，生产责任制后，夫唱妇随，两人在田间干活客客气气，互相抢着重活干，堂嫂有时会逗堂哥，你白天累坏了，晚上爬在我身上取乐儿的力气也没了，悠着点，女人晚上不需要花力气，所以，白天你得听我的，让我多干点。
       力气不大的堂嫂，尽捡重力活，挖地呀！挑粪挑水，全是堂嫂。田分到户后没几年，堂哥真摊上了大病，行动不便，家的重担，全压在堂嫂身上，但她干得有条不紊，田地回来，见坐在门口的堂哥就喊:老公，我回来了，一个人在家会闷吗？明个儿，你坐在地头，我干活，你当顾问。
        有几次我拔鱼草，路过他们两人身边，听到堂嫂对堂哥说，老公，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妻子，今生爱你还没爱够…………
       我多次在堂哥的家里，发现堂嫂小鸟依人，那时的农村人，有那个举动，真的很不多见。再者，堂嫂受的教育程度不高，才小学毕业，思想却超前，让我不解其意。
         我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家乡，一走，就是十多年，等我回来，堂哥已移居，离开了那个老房子，我家也挪了位置——建在别处。两家就很少见上面，我做了十多年的生意，起早贪黑，更没见过堂哥堂嫂，但我一直搁在心头有句话，想问问堂嫂，他们刚结婚时，还没有改革开放，咋那么胆大敢言敢爱，那话，我现在还觉得酸溜溜死了。
        机会来了，今年上半年禽流感袭来，所有的家禽类的都歇业，我也关门停业，十多年来，第一次大白天在家乡悠转，便转到了堂哥的门前，堂嫂见我就喊:永寿，进来坐坐。这下不喊，我也得进门。
       堂哥身体很差，起步摇晃，行动很不便，堂嫂上前扶他，说，你慢点，你慢点。似乎要搂着他而行。
       我坐定，欲言又止，他们这把年纪了，而且堂哥偏瘫，我不敢开玩笑，堂嫂似乎懂我来意，说，永寿，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光临，尚毕有事，想问个啥？不要紧，直言，咱又不是外人。

       堂嫂真是个聪明人，啥事瞒不过她，我也只好直言，说，嫂子，你们从结婚到至今，为何那么恩爱？你受了啥启发？或者，你对婚姻的内涵，如何理解？
       堂嫂笑了起来，笑后说，我嫁给这个男人，就要让他开心、快乐。离开了娘家，他是我最亲的人，天天相伴，我不能让他厌烦，所以，我就要变着花样来爱他，让他感到有我的快乐。他是我的天，天若阴云，天若塌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所以，我要让婚姻保鲜，用女人的柔情，让男人过好每一天，用现在人的话说，要像情人那样撒娇。
我扑噗笑声来说，嫂子，你的意思是，像情人那样做老婆，对不？
        堂嫂说，是、是、是这个意思。堂嫂停顿了几秒，接着又说，婚烟就如同一块无怨无悔的抹桌布，只有吸纳兼容了所有的尘埃，爱情才能撑起一方属于我们温馨明亮的家，许多盈手可握的幸福，总是掩藏于平淡实在的风景之中，谁把握住了就是抓住了自己的幸福！
       堂嫂的话，虽平实，但很有哲理性，现实当中，很多夫妻，天天因为一些鸡毛蒜屁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互相真是寸土必争，锱铢必较。
       离开堂哥的家，我的思绪一直不能平静，堂嫂，一个农村的妇女，对婚姻的理解，那么透彻，让我肃然起敬。
        一路，我想着堂嫂的话意————像情人那样做老婆。我竟笑出声来，路人投来怪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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