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法法，则事毋常；（第一个法，效法。第二个法，制度。不效法制度办事则治政无常。）法不法，则令不行。（第一个法，制度。第二个法，礼法。法律制度不合礼法，则令不能行。）令而不行，则令不法也；（法，偪也，即逼，强制性之谓。令而不能行，则颁布政令无强制性也。）法而不行，则修令者不审也；（令，律法也。审，熟究也。制度设立却不能执行，则是修定律法者没有经过审慎思考。）审而不行，则赏罚轻也；（制度设立经过深思熟虑却不能有效施行，则是赏罚过轻的缘故。）重而不行，则赏罚不信也；（赏罚重而不行，则是赏罚失去民众信任。）信而不行，则不以身先之也。（赏罚能取信于民众而不行，则是君主不能以身作则。）故曰：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胜，加也。律法之禁能加于己身，则令能行布于民也。）
闻贤而不举，殆；（殆，指治政危殆。）闻善而不索，殆；见能而不使，殆；亲人而不固，殆；（人即仁。《群书治要》引作“亲仁”，是也。固，不达礼也。《礼记·曲礼》：“辍朝而顾君子谓之固。”亲仁而无礼，则治政危殆也。）同谋而离，（离，违也。）殆；危人而不能，殆；（危，《说文》在高而惧也。危人指身处高位之人。能，《广韵》善也。身处高位不善，则治政危殆也。今通解作“想危害人而不能”，则珠玉之言遂成鄙陋之语。）废人而复起，殆；（今通解作“已废黜人而再用”，思之终觉难解。盖宦海沉浮，废置起复，治政之常，何言殆焉？涵泳再三，废人当指沉痾久病之人。 废通癈，《说文》固病也。《增韵》固疾不复可用者。沉痾久病之人久不能担任朝廷职任，今重新起复，则朝臣无有堪用之人，人君无有可信之臣，如此则治政危殆也。）可而不为，殆；（可，许可也。许可而不施为，清谈而不实干也。晋谈玄而亡国，东林清议而误明，故谓之殆。）足而不施，殆；（国家富足却不施惠百姓，则失人心而失其民，国失其民，故谓之殆。）几而不密，殆。（尹注云：“几事不密则害成。”乃以“几”为“机”也。这样的解释似乎理所当然，细思却颇不以为然。此言殆乃指治政而言，而治政者，明道也，非机心阴谋而能成其善政者，故尹注失之轻率也。几，察也。《周礼·地官·司门》：“几出入不物者。”密，深也。几而不密即察而不深，指不能深察时事民情也。不能深察时事民情，则治政不能善，故谓之殆。）人主不周密，则正言直行之士危；（周者，忠信也。《尚书·太甲》：“自周有终。” 密者，静默也。《诗经·周颂》：“夙夜基命宥密。”周者，直行之士来也。密者，正言之士近也。危，《玉篇》不安貌。）正言直行之士危，则人主孤而毋内；（内指内臣，宫禁亲近之臣。正言直行之士不安其处，则人主孤而无亲近可用之臣。）人主孤而毋内，则人臣党而成群。使人主孤而毋内、人臣党而成群者，此非人臣之罪也，人主之过也。
民毋重罪，过不大也。民毋大过，上毋赦也。（赦，宽宥也。）上赦小过，则民多重罪，积之所生也。故曰：赦出则民不敬，（赦指随意宽宥。敬，《释名》警也，恒自肃警也。戴望云：“敬与儆同。”《诗经·常武》：“既敬既戒，惠此南国。”笺云：“敬之言警也。” 《左传·宣公十二年》：“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儆与警通。故敬、儆皆警也。）惠行则过日益。（惠指任性恩赏。）惠赦加于民，而囹圄虽实，杀戮虽繁，奸不胜矣。（君行惠赦则不法法，不法法则治政无常，治政无常则赏罚不信，赏罚不信则民不从其令而各因其私，故奸不胜矣。）故曰：邪莫如蚤禁之。赦过遗善，则民不励。有过不赦，（过不赦则民戒。）有善不遗，（善不遗则民劝。）励民之道，于此乎用之矣。故曰：明君者，事断者也。（断，决也。明君依法制决断政事，行公正而不得私行惠赦。）
君有三欲于民，三欲不节，则上位危。三欲者何也？一曰求，二曰禁，三曰令。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求多者，其得寡；禁多者，其止寡；令多者，其行寡。求而不得，则威日损；禁而不止，则刑罚侮；令而不行，则下凌上。故未有能多求而多得者也，未有能多禁而多止者也，未有能多令而多行者也。故曰：上苛则下不听，下不听而强以刑罚，则为人上者众谋矣。（为人上者，君也。众谋者，民众谋求更换君主也。）为人上而众谋之，虽欲毋危，不可得也。
号令已出又易之，礼义已行又止之；度量已制又迁之，刑法已错又移之。如是，则庆赏虽重，民不劝也；杀戮虽繁，民不畏也。故曰：上无固植，（依照《版法解》，此“固”当指治国三器：号令、斧钺和禄赏。植，立也。立此三者，固国之道也，故谓之固。依照法制而行号令、斧钺和禄赏，谓之固植。上无固植，指君上不依照法制而行号令、斧钺和禄赏。尹注解“植”为“志”，并无所据。猪饲彦博谓植即天植。《版法解》以天植为心，并不言植即天植。且以“植”为“志”，则“固植”即坚定心志之义。君上有没有坚定心志和下有没有疑心好像没有必然联系，故“植”不能解为“志”也。）下有疑心。国无常经，（常经者，法制也。）民力必竭，（民疑于上，则上失其民，失其民则民力竭也。）数也。（数者，天运之数也，犹言自然规律。）
明君在上位，民毋敢立私议自贵者。（议，徐锴曰：“定事之宜也。”自，从也。贵犹欲，情所好也。自贵犹言己欲。私议自贵者，隐瞒君主，私下处置政事，率从情之所好也。《尚书·周官》：“议事以制。”《礼记·曲礼下》：“公事不私议。” 《商君书·修权》：“世之为治者，多释法而任私议，此国之所以乱也。”皆明民不得立私议。注意，此处私议，通义谓私下议论，在此处则非也。此处私议实际即私下议决之义，犹俗言私了。私下议决，私情取代国法，明君所以不容。而禁止私下议论，堵塞言路，隔绝人心，明君所以不为。《乘马篇》云：“私议自贵之说胜，则上令不行。”以“私下议决”之义解之，其意条然，而以“私下议论”之义解之，义则有惑，前后无显然之因果关系。）国毋怪严，（怪，《说文》异也。严，《说文》本作𡃫，教命急也。孙星衍云：“'怪严’谓毋为奇怪严急之命。”）毋杂俗，毋异礼，士毋私议。倨傲易令，（倨傲，不逊也。易，轻慢也。《左传·襄公四年》：“戎狄荐居，贵华易土，土可贾焉。”令，律法也。倨傲易令者，倨傲不逊而轻慢律法也。）错仪画制，（错，乱也。仪，法制也。错仪指扰乱法制。画，截止也。《论语·雍也》：“今女画。”成法曰制。《左传·隐公元年》：“今京不度，非制也。”画制指截止成法。）作议者尽诛。（作，为也。作议者即私下议决者。私下议决可令法度空置而君令不行，党同伐异而政出私门，国政难以为继，故必尽诛以决此大患。）故强者折，锐者挫，坚者破。（此句语义承上而言。强者，强梁慢令者。锐者，锐意乱法者。坚者，固执私决者。）引之以绳墨，（绳墨以喻法制。）绳之以诛僇，（绳，戒也。《诗经·大雅·下武》：“昭兹来许，绳其祖武。” 僇同戮。）故万民之心皆服而从上，推之而往，引之而来。彼下有立其私议自贵，分争而退者，（分争即纷争。退，去也。谓，有纷争则去法制而任私议。）则令自此不行矣。故曰：私议立则主道卑矣。况主倨傲易令，错仪画制，变易风俗，诡服殊说犹立。（主，守也，宗也，犹言主张。立，存立也，犹言存在。主张“倨傲易令，错仪画制，变易风俗，诡服殊说”者依然存在。）上不行君令，下不合于乡里，变更自为，易国之成俗者，命之曰不牧之民。（牧，《韵会》治也。）不牧之民，绳之外也，绳之外诛。（绳，法也。外，疏斥也。不治之民疏斥法度而当诛也。）使贤者食于能，斗士食于功。贤者食于能，则上尊而民从；斗士食于功，则卒轻患而傲敌。上尊而民从，卒轻患而傲敌，二者设于国，则天下治而主安矣。
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故久而不胜其祸。毋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故久而不胜其福。故赦者，犇马之委辔；（犇，《集韵》奔古作犇。委，弃置也。）毋赦者，痤雎之矿石也。（痤，《说文》小肿也，一曰族絫。族絫即瘯蠡，疥癣之疾也。雎读若疽，痈疽也，毒疮也。矿石指石硫黄之类，酸温有毒，外用治疗疥癣毒疮，一时之痛可得病愈之安，故谓之小害而大利者也。）爵不尊，禄不重者，不与图难犯危，以其道为未可以求之也。（道，所行也。求，等也。《尚书·康诰》：“用康乂民作求。”所行危难必与所得爵禄相等匹。）是故先王制轩冕所以著贵贱，不求其美；设爵禄所以守其服，（服，职也。《尚书·旅獒》：“无替厥服。”）不求其观也。使君子食于道，（道，治也，治政之谓。君子从政食禄也。）小人食于力。君子食于道，则上尊而民顺；小人食于力，则财厚而养足。上尊而民顺，财厚而养足，四者备体则胥足，（备，尽也。体，成形也。备体犹言尽成也。胥指储胥，谓蓄积待用也。胥足即蓄积丰足。）上尊时而王，不难矣。（君上尊天时而行其政，称王天下不难也。）文有三侑，（《史记·乐书》：“礼自外作，故文。”故文亦礼也。侑，报也。民生于三，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故礼有三侑：侑父、侑师、侑君。）武毋一赦。（《汲冢周书》云：“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故克定祸乱及刑民克服者不得赦也。）惠者，多赦者也，先易而后难，久而不胜其祸：法者，先难而后易，久而不胜其福。故惠者，民之仇雠也；法者，民之父母也。太上以制制度，其次失而能追之，虽有过，亦不甚矣。（“太上”对“其次”为文，犹今言“首先”。《墨子·亲士》：“太上无败，其次败而有以成。”）
明君制宗庙，足以设宾祀，（宾，《说文》所敬也。宾祀，敬事鬼神也。）不求其美；为宫室台榭，足以避燥湿寒暑，不求其大；为雕文刻镂，足以辨贵贱，不求其观。故农夫不失其时，百工不失其功，商无废利，（废，《尔雅·释诂》大也。用俭则商无大利可图。）民无游日，（游，指放纵。用俭故民不放纵。尹注云：“无游闲之日。”其义上下不相承，非也。）财无砥墆。（财，泉谷也，即钱财和粮食。《玉篇》：“纳财，谓食谷也，货也，贿也。”砥，《说文》本作厎，或作底，止也。墆，贮积也。财无砥墆即指泉谷贮积不止也。用俭则泉谷贮积不止也。旧注墆谓滞，认为“财无砥墆”义谓“财货无积压”，与前文无明显因果关系，亦与“俭其道”文义不搭，故非也。）故曰：俭其道乎！
令未布而民或为之，而赏从之，则是上妄予也。上妄予则功臣怨，功臣怨而愚民操事于妄作，愚民操事于妄作，则大乱之本也。令未布而罚及之，则是上妄诛也。上妄诛则民轻生，民轻生则暴人兴，曹党起而乱贼作矣。（曹，群也。《诗经·大雅·公刘》：“既登乃依，乃造其曹。”）令已布而赏不从，则是使民不劝勉、不行制、不死节。（制谓君命。《礼记·曲礼》：“士死制。”节谓符节，所以示信。死节犹言死于信也。）民不劝勉、不行制、不死节，则战不胜而守不固。战不胜而守不固，则国不安矣。令已布而罚不及，则是教民不听。民不听，则强者立。强者立，则主位危矣。故曰：宪律制度必法道，号令必著明，赏罚必信，密此正民之经也。（旧注断“赏罚必信密”为句，义有不解，故王念孙以“密”作“必”。其实断“赏罚必信”为句，自然语义条然。《三略·上略》云：“故将无还令，赏罚必信，如天如地，乃可御人。”密，《玉篇》止也。密此犹言止于此。治政之道止于此，是正民之法也。）
凡大国之君尊，小国之君卑。大国之君所以尊者，何也？曰：为之用者众也。小国之君所以卑者，何也？曰：为之用者寡也。然则为之用者众则尊，为之用者寡则卑，则人主安能不欲民之众为己用也？使民众为己用，奈何？曰：法立令行，则民之用者众矣；法不立，令不行，则民之用者寡矣。故法之所立、令之所行者多，而所废者寡，（废，弃也。所废者指弃法令而不顾者。）则民不诽议。（诽读若非。诽议即非议。《史记·平准书》：“张汤奏颜异当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汉书·食货志》作腹非。）民不诽议，则听从矣。法之所立，令之所行，与其所废者钧，（钧，等也。）则国毋常经。国毋常经，则民妄行矣。法之所立、令之所行者寡，而所废者多，则民不听。民不听，则暴人起而奸邪作矣。
计上之所以爱民者，为用之爱之也。为爱民之故，不难毁法亏令，则是失所谓爱民矣。夫以爱民用民，则民之不用明矣。夫至用民者，杀之危之，劳之苦之，饥之渴之。用民者将致之此极也，而民毋可与虑害己者。（与，从也。用民之极而害民，民不从也。旧注黎翔凤案“与”同“以”，则义非也。）明王在上，道法行于国，民皆舍所好而行所恶。（尹注云：“所好者，私欲也。所恶者，公义也。”）故善用民者，轩冕不下拟，（轩冕借指禄赏封爵。拟，《集韵》或作譺，欺也。禄赏封爵不欺下也。）而斧钺不上因。（斧钺借指刑罚杀戮。因，依也。刑罚杀戮依法不依上也。）如是，则贤者劝而暴人止。贤者劝而暴人止，则功名立其后矣。蹈白刃，受矢石，入水火，以听上令。上令尽行，禁尽止。引而使之，（《汉书·律历志》云：“引者，信也。” 引而使之犹言信而使之。）民不敢转其力；（转，旋也，周旋应付之义。）推而战之，（推犹进也。）民不敢爱其死。（爱，惜也。）不敢转其力，然后有功；不敢爱其死，然后无敌。进无敌，退有功，是以三军之众皆得保其首领，父母妻子完安于内。故民未尝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功。是故仁者、知者、有道者，不与大虑始。（大，徐锴曰：“本古文人字。” 与大虑始即与人虑始。尹注云：“大，犹众也。”考之无据，非是。）
国无以小与不幸而削亡者，必主与大臣之德行失于身也，官职、法制、政教失于国也，诸侯之谋虑失于外也，故地削而国危矣。国无以大与幸而有功名者，必主与大臣之德行得于身也，官职、法制、政教得于国也，诸侯之谋虑得于外也，然后功立而名成。然则国何可无道？人何可无求？得道而导之，得贤而使之，将有所大期于兴利除害。期于兴利除害莫急于身，而君独甚。（君称孤寡，故谓之独。君身之兴利除害急甚，故谓之甚。）伤也，必先令之失。（伤指受到戕害。失，《说文》纵也。纵则德行失于身，德行失于身则失令。）人主失令而蔽，已蔽而劫，（劫，夺也，夺其权势也。）已劫而弑。
凡人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故人君失势，则臣制之矣。势在下，则君制于臣矣；势在上，则臣制于君矣。故君臣之易位，势在下也。在臣期年，（期，指一段时间或一个周期。在臣期年，即指大臣在位的一段时间。注意，“期年”常义为一整年，而此处“期年”不能解读为一整年。）臣虽不忠，君不能夺也；在子期年，（在子期年，即指子有其父的一段时间。）子虽不孝，父不能服也。（服，治也。君不能夺臣，父不能治子，皆势在下也。）故《春秋》之记，臣有弑其君、子有弑其父者矣。故曰：堂上远于百里，堂下远于千里，门庭远于万里。今步者一日，百里之情通矣；堂上有事，十日而君不闻，此所谓远于百里也。步者十日，千里之情通矣；堂下有事，一月而君不闻，此所谓远于千里也。步者百日，万里之情通矣，门庭有事，期年而君不闻，此所谓远于万里也。故请入而不出谓之灭，出而不入谓之绝，入而不至谓之侵，出而道止谓之壅。（请者，谒告请事也。道止指中道而止。）灭绝侵壅之君者，非杜其门而守其户也，为政之有所不行也。故曰：令重于宝，社稷先于亲戚，法重于民，威权贵于爵禄。故不为重宝轻号令，不为亲戚后社稷，不为爱民枉法律，不为爵禄分威权。故曰：势非所以予人也。
政者，正也。正也者，所以正定万物之命也。是故圣人精德立中以生正，明正以治国。故正者，所以止过而逮不及也。（逮，《正韵》追也。）过与不及也，皆非正也；非正，则伤国一也。勇而不义伤兵，仁而不法伤正。故军之败也，生于不义；法之侵也，生于不正。故言有辨而非务者，（辨，谓考问得其定也。务，《说文》趣也。言语所趣者，言语之要旨也。言有考问得其定却非言语之要旨也。）行有难而非善者。（《集韻》难，却除凶恶也。行有却除凶恶却非善也。）故言必中务，（言必合于要旨。）不苟为辩；（苟，且也。）行必思善，不苟为难。
规矩者，方圜之正也。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圜也。（拙，不巧也。）故巧者能生规矩，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圜。虽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倍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圜也。
一曰：凡人君之德行威严，非独能尽贤于人也。（一曰，称古语而无所考者，犹今言“或曰”，非吴汝纶所云“管子书有别本，校者并载之”。）曰人君也，故从而贵之，不敢论其德行之高卑有故。（有，《玉篇》果也。故，因也。有故即果因，今通言因果也。）为其杀生，急于司命也。（杀生为果，急于司命为因。杀生即杀与生。杀与生以立威也。司命者，颁布法令也，不能谓之司命之神。）富人贫人，使人相畜也；（富人即使人富。贫人即使人贫。畜，顺也，顺于德教之谓。《礼记·祭统》：“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倫，是之谓畜。”利用富人贫人的手段使人相顺于德教。）贵人贱人，使人相臣也。（贵人即使人贵。贱人即使人贱。臣，伏也。利用贵人贱人的手段，使人皆臣伏也。）人主操此六者以畜其臣，（六者，指生、杀、富、贫、贵、贱。）人臣亦望此六者以事其君。（人臣事君，期望生而富贵，亦欲操此六者以临下也。）君臣之会，六者谓之谋。（媒，《说文》谋也。故此谋读若媒。凡相因而至曰媒。六者谓之谋即六者谓之媒。君臣之会，因六者而至也。）六者在臣期年，臣不忠，君不能夺；在子期年，子不孝，父不能夺。（六者在臣则势在臣也。六者在子则势在子也。）故《春秋》之记，臣有弑其君，子有弑其父者。得此六者，（承前言，指臣子得此六者。）而君父不智也。六位在臣，则主蔽矣；主蔽者，失其令也。故曰：令入而不出谓之蔽，令出而不入谓之壅，令出而不行谓之牵，令入而不至谓之瑕。牵瑕蔽壅之事君者，非敢杜其门而守其户也，为令之有所不行也。此其所以然者，在贤人不至而忠臣不用也。故人主不可以不慎其令。令者，人主之大宝也。一曰：贤人不至谓之蔽，忠臣不用谓之塞，令而不行谓之障，禁而不止谓之逆。蔽塞障逆之君者，不敢杜其门而守其户也，为贤者之不至，令之不行也。
凡民从上也，不从口之所言，从情之所好者也。上好勇则民轻死，上好仁则民轻财。故上之所好，民必甚焉。是故明君知民之必以上为心也，故置法以自治，立仪以自正也。（仪，仪礼也。《诗经·大雅·文王》：“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此之谓也。）故上不行则民不从。（行，实际地做也。）彼民不服法死制，（制，君命也。）则国必乱矣。是以有道之君，行法修制，先民服也。（服，行也。）
凡论人有要：矜物之人，（矜，骄也。）无大士焉。（大士指德行高尚的人。）彼矜者满也，满者虚也。（满者自满，虚者纵也。《大戴礼记·易本命》：“虚土之人大。”其注云：“虚，纵也。”自满然后恣意放纵也。）满虚在物，在物为制也。（满虚在物，则物欲在心，物欲在心则，人受制于物也。）矜者，细之属也。（细者，小节也。《尚书·旅獒》云：“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此之谓也。）凡论人而远古者，无高士焉。（尹注云：“高士必须考古道也。”读之再三，终觉义甚偏，非精微之言，故“古”当有他训也。《尔雅·释诂》云：“古，故也。”因而“古”同“故”，事也。论人必考其事也，远其事而论人者，无高士也。）既不知古而易其功者，无智士焉。（古训事，易，治也。“易其功”即“治其功”，谓治政而欲得其功绩。不知其事而治政而欲得其功绩者，无智士也。）德行成于身而远古，卑人也。（古训事，卑与俾同，俾通作睥，睥通作辟，而辟与避同。故，卑读若避，隐遁也。德行成于身却远事而不为，隐遁之人也。）事无资，遇时而简其业者，愚士也。（资与恣同，秦刻石文恣作资。事无资，指做事不能恣情纵意。简，择也。凡所攻治者曰业。愚之言寓也，无所为，若寄寓然。愚士即寄寓之士。做事不能恣情纵意，遇到机会而选择其所攻治者，寄寓之士也。尹注以“远古卑人”连读，云：“德行虽曰成，而乃远古卑人，则事无资禀，若遇有道之时，其业必见简弃，如此者，可谓愚士。”观其注，意思牵强而俗陋不堪，不得为正解也。“遇时”非“遇到有道之时”，“简”不能想当然地认为是“简弃”。俞樾云：“尹注以“远古卑人”连读，非也。上文云'凡论人而远古者，无高士焉’则此文当以'德行成于身而远古’为句。句末亦当有者字，今夺之耳。'卑人也’三字为句，与'无高士焉’义正相应，犹下文'愚士也’，与上文'无智士焉’义亦相应也。”其言甚是。而黎翔凤以为非，谓如用俞樾之说，则“卑人”当作“卑士”，以应“大士”、“高士”、“愚士”、“贤士”。其实“卑人”即“避人”训“隐遁之人”，隐遁之人不得称士也。黎翔凤不明而妄议，非也。）钓名之人，无贤士焉。钓利之君，无王主焉。贤人之行其身也，忘其有名也。王主之行其道也，忘其成功也。贤人之行，王主之道，其所不能已也。（已，《广韵》弃也。）
明君公国一民以听于世，（一，诚也。公国一民者，公正治国，诚心为民也。听，任也。世与生同。听于世者，一生所任也。明君以公正治国诚心为民为一生所任也。）忠臣直进以论其能。明君不以禄爵私所爱，忠臣不诬能以干爵禄。（诬，《说文》加也。徐锴曰：“以无为有也。” 诬能者，以无能为有能，虚加能力，冒充有能耐者也。）君不私国，臣不诬能，行此道者，虽未大治，正民之经也。今以诬能之臣事私国之君，而能济功名者，古今无之。诬能之人易知也。臣度之先王者，舜之有天下也，禹为司空，契为司徒，皋陶为李，（李理通。李即理官，治狱之官。）后稷为田。此四士者，天下之贤人也，犹尚精一德以事其君。今诬能之人，服事任官，皆兼四贤之能。（冒四贤之能，而兼四贤之职。）自此观之，功名之不立，亦易知也。故列尊禄重，无以不受也；势利官大，无以不从也。（贪其爵禄，恋其权位，而非量人受官也。）以此事君，此所谓诬能篡利之臣者也。世无公国之君，则无直进之士；无论能之主，则无成功之臣。昔者三代之相授也，安得二天下而杀之。（二，当为“𠄠”字，上下画均齐，古货布文帝字。杀，忘也。《庄子·大宗师》：“杀生者不死。” 安得二天下而杀之，即安得帝天下而忘之。此句旧注皆非。）
贫民伤财，莫大于兵；危国忧主，莫速于兵。此四患者明矣，古今莫之能废也。（兵有四患，而古今却不能废兵也。）兵当废而不废，则古今惑也。此二者，不废而欲废之，则亦惑也。(“二者”有断则语义更明晰。二者指废兵和不废兵。不废指不能废。前言古今莫之能废，则明兵虽有四患，却能守土安境，不能废也。今不能废而欲废之，故惑也。)此二者伤国一也。（兴兵则贫民伤财，好战则危国忧主；废兵则民无其守，忘战则国无其威，故废兵和不废兵伤国一也。《兵要》云：“故曰好战者亡，忘战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也。”此之谓。）黄帝唐虞，帝之隆也，资有天下，制在一人。当此之时也，兵不废。今德不及三帝，天下不顺，而求废兵，不亦难乎？故明君知所擅，（擅，事也。《史记·范睢传》：“擅国之谓王。”旧注谓擅为专，义有偏也。）知所患。国治而民务积，此所谓擅也。动与静，此所患也。（兴兵为动，废兵为静。）是故明君审其所擅，以备其所患也。（明君善治其政，聚民积财以备兵也。）
猛毅之君，不免于外难；懦弱之君，不免于内乱。猛毅之君者轻诛，（轻者，随意轻率。）轻诛之流，（流，《说文》水行也。此喻如水之流，必相延及。）道正者不安，（轻诛乖正，并致连坐延及，故道正者不安。）道正者不安则材能之臣去亡矣。彼智者知吾情伪，为敌谋我，则外难自是至矣。故曰：猛毅之君，不免于外难。懦弱之君者重诛，（重，难也。尹注云：“难为诛罚。”）重诛之过，行邪者不革。行邪者久而不革，则群臣比周。（比周指结党营私。）群臣比周，则蔽美扬恶。蔽美扬恶，则内乱自是起。故曰：懦弱之君，不免于内乱。
明君不为亲戚危其社稷，社稷戚于亲；不为君欲变其令，令尊于君；不为重宝分其威，威贵于宝；不为爱民亏其法，法爱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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