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外销瓷

当今世界，许多地区都有自己民族和国家特色的瓷器品牌。但在几百年前，世界上的人对瓷器的认知一度仅限于中国。

胎薄、透光、釉色光洁鲜亮、画片精美，中国瓷器的气势曾是压倒性的。

清嘉庆 粉彩描金样盘 瑞典东印度公司订货样品

图片来源：《瑞典藏中国清代外销瓷》

但随着新鲜感的减少，欧洲自己开始研制他们的本土瓷器，如荷兰的Delft和德国的Meissen。日本也凭借伊万里瓷抢占了大片的市场，中国外销瓷要如何守住优势？

中国瓷器销往欧洲、美洲、非洲，在这些陌生的土地上的人们信仰不同、语言不通、人种不一，我们的外贸瓷要如何站稳？

左：18世纪 荷兰Delft盖罐 | 2021年纽约佳士得

右：有田烧 古伊万里文样花笼瓶 | 2015年保利香港

明清外销瓷顶住了压力，在激烈的竞争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尤其是在欧洲的业务拓展的策略，依然可以给我们许多启发。

欧洲人喜欢我们的什么？

众所周知，打开市场要专攻一个特色。对于一般公众而言，瓷器传递的中国形象几乎就代表着他们认识的那个国度的形象。

清雍正 粉彩人物纹盘 | 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藏

著名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他的《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对景德镇瓷器有如下描述：

「最细的瓷器是用江西所产的黏土制成，人们把它们用船不仅运到中国的各地，而且还运到欧洲最遥远的角落，在那里它们受到了那些欣赏宴席上的风雅甚于夸耀豪华的人们所珍爱。」

欧洲人最开始展现对中国瓷器的狂热，喜爱的是与欧洲人完全不同的来自东方的亭台楼阁、花鸟鱼虫、工笔人物，这些花纹样式给了他们强烈地新鲜感。

清 青花梧桐山水碟 | 广州博物馆藏

如广州博物馆藏的这件外销瓷碟，青花梧桐山水也被称为“柳亭图”或“石桥图”，是广受欧洲人喜欢的一种图案。

宫廷乡村、小桥流水，非常符合他们对中国的想象，因此梧桐山水图通常绘在整套的餐具中，迎合了欧洲上流社会的品味和需要。

明永乐 青花缠枝牡丹纹执壶 | 法国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据记载，163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总督雅克雅戈斯·斯皮克（Jacques Specx）曾给在台湾的官员汉斯·普特曼斯（Hans Putmans）写信。信中明确提出了要求——

「所有这些瓷器应精心描绘着中国人物……（这样的瓷器）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益并有利可图的。」

广彩开光“广州风情图”花口瓶 | 广州博物馆藏

第二年7月，巴达维亚写给台湾方面的信中再次清楚地表明希望定制的瓷器带有中国装饰图案。如中国人站立或骑在马上，有河流、风景、令人愉悦的房子、他们的船只、鸟兽，这些都是欧洲喜爱的题材。

例如上图的以广州的人情、风俗为题材的花口瓶，纹饰图案包括了舞龙、舞狮、叉鱼等喜庆场面和游玩、出行等生活场面。

人物有官宦、妇女、孩童、贩夫走卒......整个图案的构图和人物比例明显受到西洋画风的影响，注重写实手法，符合西方人的审美观。

这就是为欧洲人带来新鲜观感的中国本土元素与西洋画技艺结合的定制外销瓷。

信中也提到了什么题材是不受欢迎的：「像现在通过舢板船运到巴达维亚的长颈瓶上装饰着的荷兰画、花卉或叶饰应该全部免去，（这些）并不能卖到一半的价钱，因为装饰着荷兰绘画的瓷器并不会让人感到新奇或稀有。」

清康熙 矾红描金加彩人物图瓶 |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题材要改了？说变就变！

当中国瓷依据鲜明的特色站稳脚跟后，又开始面临新的挑战。

欧洲人逐渐习惯了所谓的”中国元素“，开始审美疲劳。时尚风气又转向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订制瓷”。

明崇祯 青花博古图笔筒改装盖杯

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

因此，中国的匠人做出了许多融合西方文化的尝试，积极进行了转变，尽力地满足着欧洲人变化莫测的喜好。

明末至清代以来订制瓷盛行时期，应有数千幅定制图样从欧洲各国绘制完成并由商人和船员辗转送达景德镇，要求景德镇陶工”着样定制“，这也叫”来样加工“。

清乾隆 广彩人物纹盘 | 故宫博物院藏

特别订制的瓷器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来自于以版画或素描为来源的欧洲题材，包括宗教、神话和寓言、历史事件、风景、海景、人物肖像等。

如上图这件经典的外销瓷”广彩人物盘“，此种瓷盘是当时专门为适应欧洲市场对中国瓷器需要而特制的外销瓷，上面绘制的人物一般是定制者的关系者，如妻子、亲人等。

广彩妇女头像盘 | 广州博物馆藏

除了欧洲，美国也是外销瓷的重要市场。如下面的广彩美国独立战争人物图茶盘，烧制于清朝道光年间，应当是承托茶具的器皿。

最特别的地方是茶盘边饰为中国传统的折枝花卉纹样，盘心却绘以美国独立战争人物，并标有美国国徽。

广彩 美国独立战争人物图茶盘 | 广州博物馆藏

欧洲重点客户的需求？

与以图案类订制瓷相对的，是占定制外销瓷订单份额较大的另一类——纹章瓷。

据记载，”早在16世纪中期，葡萄牙的王公贵族和教会等机构就已经开始向中国定制带有家族徽章或教会纹章的瓷器了。“（《十七至十八世纪荷兰定制外销瓷装饰风格探析》）

清乾隆 粉彩描金徽章纹壶、盘 | 哥德堡市博物馆藏

图片来源：《瑞典藏中国清代外销瓷》

欧洲人极其重视家族传承、身份象征和贵族形象，家族纹章在当时社会圈中起着彰显身份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清嘉庆 青花花卉徽章纹椭圆形盘 | 广州博物馆藏

如这件订制徽章纹瓷盘的中央画了一只绵羊，左前腿把持着一面十字纹燕尾形旗帜。广州博物馆给出的信息称，它由英国伯宁顿郡约翰˙罗伯斯家族订制，说明此盘是销往欧洲的出口瓷。

纹章瓷除了有数百年家族沿用的徽章，也有为纪念重要的政治或历史事件、宗教事件而订制的特别纹章。

明嘉靖 青花葡萄牙王室徽章纹碗

葡萄牙梅德罗·阿尔梅达博物馆藏

如这件葡萄牙王室的纹章瓷碗，口沿有一圈铭文“AVEMARIAGRACIAPLENA”，意为万福玛利亚。外壁有圆形开光四枚，分别绘葡萄牙王室纹章、浑天仪标记、“IHS”标记及风景花鸟，底部书“大明宣德年制”伪托款。

明天启-崇祯 青花耶稣会徽章纹罐 | 英国大英博物馆藏

“IHS”本为耶稣圣名的希腊文缩写，1534年成立的耶稣会使用这一标记作为徽号。传世品中绘“IHS”标记与葡王纹章的器物，很可能由耶稣会订制，用以彰显其受葡萄牙王室支持的特殊地位。

1594年，澳门圣保禄学院正式建立，传世品中有数件写有“S”和“P”字样的青花大罐，很可能就是为澳门或果阿的圣保禄学院订制。1835年，澳门圣保禄学院毁于大火，今日仅存教堂前壁，即著名的大三巴牌坊。牌坊上也刻有”“IHS”耶稣会徽号。

从刻意回避欧洲常见的纹饰图案到专门“来样加工”，这个过程现了中国外销瓷外销模式的成熟度极高。

为了满足市场的要求，纹饰图案可以随时调整变更。这种外销瓷用中国的传统技法，通过中国的匠人之手画出了西方的感觉，它们是特殊时期的产物，非常具有收藏价值和审美价值。

参考文献：

《明清外销瓷中的纹章瓷》

《故宫博物院明清外销瓷收藏及影响》

《十七至十八世纪荷兰定制外销瓷装饰风格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