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好好看一看《白鹿原》小说，还是因为听说了王全安导演要把这部小说搬上大荧幕。依稀记得，爷爷曾经给老爸推荐过这部小说，我当然没有问过他们读后感，但是电影的消息却唤醒了我的不怎么深刻的印象，让我想好好拜读一下爷爷和老爸都认可的小说。而且我还想过，不看完小说，就不会去看电影，以免电影的情节影响了我对原著的拿捏。
陈忠实的《白鹿原》，是以一句“白嘉轩后来引以为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为开头的，其实这样一句话，就奠定了《白鹿原》朴实的行文风格。小说表现的是白鹿原上白鹿村中白家和鹿家两姓人三代的恩恩怨怨和悲欢离合，故事先不去说，单论行文，陈忠实用的是近乎白描的方式，写人状物文句朴实而不带过多的修饰，比喻也很是平实。重要的一点是，小说里的人物出口的也是秦中的方言，比如把“爸”叫做“大”，还有不少粗口俗语。在看小说的同时，我脑海里总是想到《武林外传》里佟掌柜的那一口陕西话，小说的乡土气息则扑面而来。相比而言，同是陕西作家的贾平凹在小说里使用的方言就比较少。陈忠实要塑造白鹿村的史诗，自然要使用方言才更加真实。
我说《白鹿原》是史诗，这其实一点也不夸张，更何况这评价不是我给的而是茅盾文学奖评委给的。小说的时间跨度近半个世纪（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成立），人物则更是纷繁复杂。除了白、鹿两姓三代人二十来个人之外，小说中还有先生、孩子、官兵、土匪、县长、军官、国名党特务、共产党战士，不同的人的性格都拿捏得十分到位，而有一些并不重要的角色甚至都有身世的交代，也就将半个世纪众多人物的命运铺展开来，将故事讲得丰满而充实。虽然故事的重心在白鹿原上，但是史诗就是能够透过白、鹿两家的人物辐射到整个时代，在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历史的背景下讲出惊心动魄的故事。
回过来看故事，由于故事铺展地很开，我看书的时间也铺地很开，所以看小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有点找不到故事的主线。但是当我看到最后一章鹿子霖的那句“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的时候，我明白了小说确乎是讲斗争的。
白家和鹿家第一代的争斗是农民之间的争斗。白、鹿本来是一家，后来分家了，可是祖祖辈辈却共用一个祠堂，白家独子白嘉轩是白、鹿两姓也是白鹿村的族长，掌握着管理祠堂的无上荣耀。而鹿家独子鹿子霖其实一直在使心眼，希望自己在村里的威望能够超过白嘉轩。一开始，鹿子霖混上了民国设置的白鹿乡乡约的头衔，可是在政治斗争之中一直身不由己，几乎自身难保；为此，鹿子霖唆使田小娥勾引白嘉轩的长子和将来的族长白孝文，让白孝文由人到狗、由狗到人地活了一番，可是白嘉轩的沉着冷静和后来白孝文的际遇却始终没有让鹿子霖达到目的。最后的鹿子霖却因为被白孝文的恐吓而失去了理智，成了行尸走肉。不过其实，白嘉轩看似为人正直以德报怨，为了维护自己族长的位置和在族中的声望，一样做出了很多冷酷而不近情理的事情，有些地方，却又反常地通情达理。这看似是所谓道义，说白了还是人性，白嘉轩对于人际的道道其实知根知底。
白、鹿两家第二代人的斗争则不是为了争夺族长，而是他们身后国公两党对于天下的争夺。鹿子霖的长子陆兆鹏为了追求自由婚姻离家出走，成为了坚定的共产党员。而白嘉轩的长子白孝文后来却成为了国名党的军官。除此之外，鹿家次子鹿兆海从共产党变成了国民党，最后死在“剿匪”的战斗当中；白家独女白灵由国民党变成了共产党，却死在了共产党自己的“肃反”运动里面。这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则折射出了那个时代的烽火兵爨和是是非非。
家族也好，天下也罢，就是这样一直在斗争当中，“中原得鹿不由人”，又或者说，其实却正由于人的因素，失鹿得鹿才变得扑朔迷离。
既然是史诗，背后的大背景也很为重要。在上面的那些故事背后，《白鹿原》其实讲述了辛亥革命、农协、国共合作、白色恐怖、征壮丁、肃反等等历史事件。乃至在有些章节最后的补叙里，小说还提到了亚当斯诺和文化大革命。要将这么多的历史事件融入到故事当中，没有好的拿捏掌控能力恐怕是不行的，这一点，不得不佩服陈忠实的水平。
白鹿原上的人不会超过一千，一旦超过了，就会有一场灾难降临来夺走人的性命。中国的近代史就是这样多灾多难，不过这更多的是天灾呢，还是人祸呢？
王全安的电影与其说是改编，倒不如说是节选，是把小说的精彩部分抽离出来重组的一个故事。不但剧情是抽离的，人物也是抽离的，除了白嘉轩、鹿子霖以及第二代的陆兆鹏、白孝文和黑娃，小说里很多的重要人物在电影里是只字未提，比如被描写为关中大儒的朱夫子，比如县长岳维山，还比如土匪头子芒芒儿，他们本来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是电影却实在容不下他们了。
抽离的故事实际上是围绕田小娥的，交代得也算清楚。黑娃如何碰到田小娥并把她带回白鹿村，黑娃因为闹农协失败逃走之后田小娥求助于鹿子霖，却被鹿子霖奸污又被他利用去勾引白孝文。白孝文为了田小娥混得走投无路，看到此事的鹿三将田小娥杀死。最后，成为土匪的黑娃又回来替田小娥寻仇，却因为凶手是自己大而无奈离去。这些故事在小说里只占了五分之一，不过也确实是整个《白鹿原》小说里最重要的一个剧情。但是从斗争之中抽离出来的故事总觉得缺失掉了什么。
缺失的是什么呢？大背景。虽然电影一开始是以鹿子霖的一句“新的皇上叫做大总统，国号叫民国”开始的，但是电影对于中国近代五十年的历史交代得实在是太过模糊了，虽然有年份和草草出现农协革命，但是如果你不清楚这段历史，那你其实还是无从理解人物悲剧的来由的，整个电影就好像世情小说一样有一点被架空了的感觉，压抑的同时不了解原著的观众难免有点云里雾里。
当然电影的叙事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整个故事还是交代得丝毫不乱，对于田小娥、黑娃乃至白嘉轩、鹿子霖性格的描绘也有比较高的还原度。更重要的是，电影里的角色讲的都是浓重的秦中口音，布景和道具也真实还原了那个时代的秦川大地，出现数次的麦子地，更是为电影奠定了金黄色的主基调，白鹿原的那种苍凉让人印象深刻。
我特别注意到电影的配乐作者是赵季平。赵季平写出的《好汉歌》《大宅门》乃至不少电影的主题曲都让我印象深刻，但是这部电影里的配乐的风头却被几出导演刻意安排的秦腔表演彻底夺走了。黑娃在戏台上边吃臊子面边看的那出《将军令》，是电影里浓墨重彩表现的一出秦腔，豪壮大气，虽然一开始接触可能会听不惯，但却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如果要看电影，可不要错过了好好欣赏这一段。
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秦中大地之上有着周秦汉唐几朝的古都，而白鹿原上也一直在上演着人间的世事浮沉和悲欢离合，陈忠实和王全安能够讲述的，不过是一点点，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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