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怀着无限期待的心情去看贾樟柯的新片《江湖儿女》的，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看了之后，感觉是彻底得失望。我完全没有看懂这个导演的什么野心，或者他试图想表达什么。
我看的是上午十一点半的场，我所在的厅总共不到10个人，周围都是空座。电影开场之后，一段特别不舒服的配乐响起，让人感觉非常难受，也没法顺畅进入到情节之中去。这种开场方式，让我非常震惊。如果导演是想让每个观众从始至终都不舒服，那么他真的办到了。到影片的结尾，这种充满诡异又令人极度不舒服的配乐又出现了，不是一种刺耳，而是一种心理上的难受，声声锤击到你的心脏。
有点犯二的故事
我们再看看电影的故事情节，大致上讲了一个山西的黑社会小头目斌哥和他女朋友赵巧巧之间的感情纠葛。
电影开始在一辆客车上，展示了客车上各色人等的群像，然后镜头聚焦到女主人公巧巧身上，她生活在一个效益不好工人快失去饭碗的矿区里。然后进入到女主人公生活的环境和周边的人。她有一个爱打抱不平的爸爸，和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男朋友斌哥。斌哥是混江湖的，他在牌场里给别人处理矛盾，三下五除二就能摆平一切，并让各方都满意。这个人物设置和处理，有点像《教父一》的开头。情节这么发展，也没什么问题。
然后，斌哥和巧巧在迪厅里跳舞，二哥出现了，他来找斌哥帮忙。他搞房地产开发别墅，但是有人说他的别墅有些问题。斌哥答应帮他铲平这件事。二哥开始变得有些洋气，还喜欢上了国标，他开始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种不一样，有一种不安在里面。果然，没多久，他就被几个年轻人捅死了。
二哥的死很蹊跷，警察没查出来。不知道是对手干的，还是斌哥干的。没过两天吧，斌哥在路上被两个小年轻用铁管敲断了退。人马上就抓到了，被揍了一通，然后又被斌哥亲自放了，临走的时候，斌哥叫住这两个敲断他腿的年轻人说：真是年轻有为啊！
从这里，观众就开始犯迷糊了：二哥到底是被谁弄死的啊？要是被斌哥弄死的话，是因为什么啊？他想当老大吗还是想做什么啊？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迹象和企图啊？如果是被对手干死的，斌哥应该警惕啊：你混江湖的，对手干死了你二哥，又对你下手，这明显是要开始搞死你们的节奏啊？你又有警察又有小弟，怎么也该调查一下，或者加强一下保卫吧。结果，这哥们心真大，照样过日子，还抽上雪茄了。结果开车在路上，被一帮骑摩托车的人围堵在街上。斌哥这边总共就三个人，斌哥、巧巧和司机。司机打开车门，被揍个半死。斌哥也自动跑出来，眼看就要被揍死了，巧巧情急之下，拿起斌哥给她的手枪，当街鸣枪，直接吓退那帮人，救下了斌哥。
因为非法持有枪支罪，斌哥和巧巧都被关进了监狱。巧巧坚称枪是她的，被判了五年。斌哥被判了一年就放出去了。在这五年里，斌哥没有来看过巧巧。一直到巧巧出狱，斌哥也没去接她。
巧巧出狱之后，就不远千里去寻斌哥，这时候斌哥跑到四川奉节去搞发电站了。巧巧一路艰辛来到奉节找到斌哥的朋友林家栋来打听斌哥的下落。斌哥就是不见她，原因是林家栋的妹妹林家燕成了斌哥的新女友。巧巧知道之后，非要见斌哥，让他亲口告诉她这件事。费劲手段，终于见到斌哥，然后巧巧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划上了句号。
巧巧离开四川之后，在去武汉的火车上，他遇到了一个很会忽悠的克拉玛依男子，这哥们忽悠巧巧跟他一起去新疆。巧巧假装相信，跟他一起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她试图把他当作斌哥来完成自己去新疆的梦想。在火车上，克拉玛依男子告诉她，他不是搞旅游公司的，只是在克拉玛依有一个小卖部，而巧巧告诉他自己刚出狱。在中途巧巧悄悄下了火车，在夜晚，她真的看见了飞碟。
很多年后，巧巧混成了江湖里的一个小头目。而斌哥因为喝酒造成脑溢血坐上了轮椅。这个时候，他来找巧巧。巧巧接纳了他，还帮助他慢慢恢复行走。所有的人都抛弃和嘲笑斌哥，只有巧巧还一如既往地帮助他。斌哥问巧巧：你还恨不恨我？巧巧说：我们之间已没有情了，无情就没有恨了。后来，斌哥恢复能走路了，他离开了，临走发个语音为巧巧：走了！巧巧追出去，没看见人。就回来靠着墙上，心绪难平。故事结束。
整个电影来看，导演虽然把这个故事讲完整了，但是很多地方处理得并不好，造成故事扑朔迷离。而且导演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夹带了太多的私货，使得观众看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导演想表达什么。
痴情女千万别爱上黑社会渣男
从这个故事里，我们不难看出，斌哥实在是渣得不行。巧巧对他那么痴情，那么好，他居然辜负她，而且是残忍地把她抛弃。两个人在奉节的小旅馆分手的那个晚上，斌哥自己也说：你出狱我怎么也应该去接你的。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一个宁愿自己坐牢也不愿出卖自己的女人，一个举目无亲千里来寻的女人，一个失去了父亲就剩自己的女人，他选择了一个能够帮助他给他利益的女人。他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借口，说了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说到底，他此前都没怎么爱过巧巧。他一直把巧巧当作玩物罢了。他享受着巧巧对他的好，但是却一直不肯承诺，既不肯答应娶她，也不答应跟巧巧去新疆开始新的生活。他就没想过跟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一切都不过是巧巧的一厢情愿。
如果我们回过头来再细想一下，斌哥和林家燕的初次见面，斌哥对她的名字的打趣。还有他这么不肯改新的一个人把烟换成雪茄。他对林家燕似乎一开始就充满着兴趣，就像二哥开始喜欢国标一样，想换一种新口味。如果这样想来，即便那个喜欢他的女人在监狱里受苦，他仍然可以跟林家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恋爱。
在这个男人眼里，也许就压根没什么爱情，他的眼里只有利益。哪个女人能带给他利益，他自然会选择哪个女人。
因此在这里，也提醒一下女性读者，千万别爱上黑社会的男人，一爱上铁定把自己赔进去，会死得很惨。他们虽然斗狠耍酷的时候，很有魅力，但是他们都是十足的渣男，对女人是多半不会负什么责任的。也不会有什么真爱。
而反观巧巧，一直都是很痴情的。为了救男人，可以挺身而出。而且明知要判刑，也不肯供出斌哥，实在是有情有义。在被抛弃之后，很多年，还是独身一人。等斌哥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又用博大的胸襟接纳了他，并给他治病，还为了保护他不受别人欺负，出手教训了那个羞辱他的对手。这个女人就是菩萨，是女菩萨啊！从她最后追出去来看，其实，她内心深处一直还是爱着斌哥的。她的这份爱，至死而无悔啊！
但是，像巧巧这样的底层女孩又是可悲的。她们生在一个小城市里，生活在底层里，除了美貌，也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背景，只能自己混社会，混江湖。她们能接触到的男人，要么是底层无能之辈，要么就是江湖上的油子。因此像斌哥这样在社会上能摆平很多事的黑社会小头目，自然会赢得她们的垂青，她们也很容易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可是，这种混黑社会的男人，一是有很大的风险性，随时有可能被别人干掉，二是很容易把男女感情当成欢场做戏，不会认真跟你过日子。因此，巧巧爱上斌哥的那天起，就意味着悲剧的结局。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这样的爱不值得推崇和赞美。这样的爱情也不值得书写。巧巧的付出，再怎么伟大，也不过是做了东郭先生，把自己喂了狼；做了好心的农夫，把自己喂了蛇。如果在智者看来，这就是一种愚蠢，冒着热腾腾的傻气。
江湖不值得歌颂
通过当下的很多电影或者文学作品，似乎有一种赞美江湖的倾向，似乎江湖是美好的，江湖是有道义的。这简直是鬼扯。
有句耳熟能详的话，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恩怨，所以人躲不开江湖。这自然是广义上的江湖，它所指的是人类社会。而狭义上的江湖，是相对朝廷庙堂而言，指的是民间社会，更精准的指向是黑社会。
中国社会里，黑社会历来是有的，因为很多地方的恶势力一旦形成规模，自然就有了黑社会。黑社会自然是靠刀拼出来的，谁敢拼命谁最有实力谁说了算，不服就弄死你，这就是黑社会的逻辑。黑社会之间，因为利益的争夺，难免是要火拼的，因为谁能当老大，就可以赢者通吃一切，跟中国庙堂上的皇帝是一个逻辑。黑社会是经常容易火拼的，因为穷人嘛，不怕死的不乏其人，能赌命的自然不少，老是杀来杀去的，搞得人心惶惶不好，于是就有人想定个规矩，比如搞个关二爷出来，让大家讲义气。其本质还是让黑社会里面的人，大家不要瞎搞，不然的话，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变得很可怕。像电影里面，一会杀二哥，一会杀斌哥，这样很容易人心惶惶。如果大家都遵从关二爷的话，大家都讲义气，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黑社会嘛，就是两招发财，一是坑人，一是杀人。坑人就是把你骗进来，比如来赌场输钱，来烟馆吸鸦片等都是。杀人就是帮你摆平你的仇家，你给我钱。旧社会混黑社会的人，大多数人都有命案在身的，有的人杀了人混黑社会，别人就不敢惹他。因此，要不是心黑手辣，基本上在黑社会也混不好。
不管是北京的老炮也好，还是这部电影里的斌哥，能混成大家都服的主，很多都是杀过人的。你要是把他们都当好汉来看，当英雄来看，就大错特错了。就像黄金荣和杜月笙一样，看起来翩翩君子，但是杀人却是不眨眼的。
当下很多人觉得庙堂不堪，就转眼去歌颂江湖，说江湖还有道义在，这实在是很荒谬，是骗人的鬼话。庙堂烂成什么样子，江湖也烂成什么样子。因为人都是大环境的产物，大环境不好，小环境会好到哪里去呢？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现在各个地方黑社会混得好的主，没有一个是善茬，他是不会跟一个普通老百姓讲道义的。因此，很多道义的江湖和美好的江湖，都是知识分子幻想出来骗人的，是可笑的把戏。
平庸之恶触目惊心
虽然电影整体性处理得不够好，但是有些地方也是可圈可点的。电影里，还是有很多巧妙的构思和展现的。
比如你可以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中国社会十几年的社会变迁，以及中国小城市的风俗人情。女主人公所在的那个矿区，那个矿长把矿搞得一塌糊涂，从巧巧爸爸的广播里，我们知道，这个矿长把矿上的饭店承包给了自己的小舅子。他们把国有资产慢慢变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然后是无数的工人下岗。巧巧的爸爸喊到，正义必将会战胜邪恶！可是，巧巧知道，是没用的，她拔下了爸爸的播音喇叭。这个过程，是没法避免的，中国的社会整体性溃败就从那个时候慢慢开始了。坏人越来越发财致富，矿长活得越来越好，而好人再怎么反抗也没什么用。
贾樟柯善于在电影里表现时代的变迁，以及在变迁下的普通人的命运。他比较了解底层人物，对那些人有深刻的洞察力。其中，那个由丁嘉丽饰演的游船上的女游客，她一面心里有信仰，吃饭做祷告，但是并不妨碍她去偷巧巧的身份证和钱。还有那个开摩托载人的底层司机，他在躲雨的间隙，看着巧巧孤身一人，想着趁火打劫，跟她耍流氓。可见底层人并不见得都是好人，而很多最底层的人啊，坏起来可是出乎你的想象的。
还有张译饰演的奉节酒楼食客，道貌岸然，被人众星捧月一样环卫着，看起来家庭和睦幸福，但是却在外面乱搞，被巧巧骗说妹妹怀孕，就拿出大把钱来摆平。徐峥饰演的克拉玛依男子，利用火车上的机会，用谎言欺骗和勾引良家妇女。这些人都是普通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但是背地里都在做坏事。
如果你来环顾我们周围，像这样的普通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似乎都在做着各种坏事，但是也都感觉心安理得得正常。最要命的是，我们看见这样的事情，也都习以为常了，不觉奇怪了。我们的社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导演也有很多精巧的设置。比如结尾，人物处在监视器的摄像头里，隐喻着一种观看与被观看的关系。从这些，都能看出导演贾樟柯还是用了心的。
要保持初心不变这部电影，并没有贾樟柯此前的电影好，比如没有《山河故人》好。我个人觉得，可能是有以下几个原因，仅供参考。
一、贾樟柯还是习惯拍文艺片，他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和视角。这种文艺路线很好，能够赢得名声，但是并不是很投合商业的路线。在这部《江湖儿女》里，贾樟柯走的是文艺的路数，但是奔着商业电影的利益去的，在文艺和商业之间，目前还没有找到一种平衡，或者说是成功的路线。从这里，也能够看出贾樟柯和张艺谋冯小刚等那代导演的区别来。张艺谋冯小刚这代导演是极其聪明的，他们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商业的细胞，他们能够很精准地对准商业和市场，也能够把自己的特长与商业成功结合。张艺谋和冯小刚能够快速地转换，能够把利益和市场摆在第一位，他们能够有效地诱导观众，并能够让观众有一种期待买单，这是一种极其成功的商业骗术，但是很有效。张艺谋和冯小刚并不会艺术至上，他们也不想着去拍什么经典，他们也不想什么名垂世界，他们只想着自己利益最大化，他们现在对艺术没什么信仰，他们知道用自己的聪明和才华，拼命捞钱。所以，他们跟资本跟商业，一拍即合，找到了成功的模式和套路。而贾樟柯以前一直都是有艺术追求的，前期商业并不在其考虑之首，所以拍出来不少好的电影。但是高质量的电影，并非是市场和商业所欢迎的电影，这两者有一条鸿沟，而贾樟柯并没有在这两者之间成功地架起桥梁来。这是一种商业化选择的失败之举。
二、贾樟柯现在面临一个选择，他要走什么样的路。他以前的道路是清晰的，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只能走那条路。但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他现在变了，地位在上升，影响力在上升，上一代导演构成的挤压逐渐减少，他开始和解，比如这部电影里出现的冯小刚片段，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删减了，但是说明他开始由以前的被压迫者逐渐变为被拥护者，他在被承认或将进入他们的一列，一旦被认同和收编，他就要面临这种选择：坚持原来的自己还是改变自己。而且，他年纪大了，人一变老，血气既衰，就很容易妥协，变成自己以前所厌恶的人。如果贾樟柯开始部分抛弃以前自己的尝试成功，他必然会完全抛弃以前自己创作的方式。他在不知觉中会逐渐完成角色的转化，变成跟张艺谋冯小刚一类的人，那就是把利益摆在第一位，而不是艺术品质摆在第一位。这一部分原因，在我看来，就是贾樟柯试图部分抛弃原来的自己和风格，这是一种自我的放弃。
三、贾樟柯的平民视角的限制。他的电影所立足的普通人物的视角是他的特色，但是也使得他缺乏精英思维，他没有完成哲学化思想。他不可能在更高的层面去审视人物和自身。他如果缺乏鲁迅式的深刻，那么很多东西都流于表面，或者说他能做的只是呈现出来，自己本身并没有想明白或者搞明白。这一点很要命。你只有把所有的逻辑都打通，把情节都想清楚，把里面的东西都想明白，你才能够明白地传达给观众。而贾樟柯目前而言，他们作品只有视角和态度，没有思想和高度。
综上，我个人建议，贾樟柯要静下来想一想，自己当年的初心。这样在名利场上，才能够抵抗住各种诱惑，创造出真正好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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