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诊治一典型太阳伤寒重证病例。用葛根汤,起到一剂知,二剂愈的良效。深感中医治疗急性病是有其特殊效果。
患者,刘若蘅,女,16岁。在成都就读幼师。
初诊时间2015年7月29日下午4时。
患者自己述说:今天上午11点左右,突然感觉头晕,全身无力。手指发麻,右脚发麻。双下肢疼痛。(麻木感觉犹如平时受到重压力之后的麻木一样。)咽喉疼痛,吞咽口水都感觉痛。耳塞两边疼痛。头痛剧烈,尤其是颈项以及肩背部痛,犹如失枕的感觉,转折不灵。问诊不欲呕吐,腹中不痛。
切脉浮紧,四肢厥冷(诊时双手冰凉,双足冰凉。简直难以想象是大热天。)手掌心有冰冷湿汗。全身无汗水。用手抚摸其额头发烫,乃知道患者发热。其自己不知道发热,只知道怕冷。立即考体温37,5度。
追问患者起因,昨天夜晚吹空调过度。脉证合参为典型的太阳伤寒,寒气闭阻。虽然夏暑炎热无比(成都38度高温),一般感暑稍多,但有是证,当用其药。
直接书方如下:
葛根 30 麻黄15 桂枝12 杏仁10 甘草10
石膏40 知母12 蝉衣10 僵蚕10秦艽15
板蓝根20 大青叶15 生姜三片引
两剂。水煎,(药房煎药已经来不急,起码要几个小时,等待人多)叫患者立即回父亲家里(就近)煎药,叫当天下午到晚上,连续服用三次。本来其父亲听说女儿病了,已经从路上赶来医馆,本人对此病心中已经有把握,叫电话告知她父亲,不必恐慌,立即回去熬药服用。并且嘱咐服药后,盖上薄被,吃稀粥发汗。汗后当热退全身舒坦。
下班回家以后,也一直思考本病,怕有其他病情变化(毕竟是未成年小孩自己来诊),再核对一下病证以及处方,感觉对证。乃神定。
7月30日下午,诊务稍微空闲,立即打电话回访病人情况。告知,服上方一剂后,分三次服用,大汗出,热立即退烧。头项痛减轻。四肢已经温和,不再冰凉。今天汗水很多,口渴。电话中嘱咐其再来复诊,并多喝水,因怕其发汗太多伤阴,可以吃点西瓜,梨子。
8月1日,患者未来复诊,放心不下,又打电话询问其病情,回答身体已经全部康复,手脚不再麻木。汗水也不在流了,患者感觉身体康复,已经一切正常,未有任何不适。所以没有再来复诊。
按语: 在北京同仁堂坐诊3年之久,本人所遇病例大多数为慢性杂病或疑难病例居多,很少有急性病例来诊。分析其原因,一是身居闹市(同仁堂),很多急性病可能就近求医,到西医院去就诊输液打针,看了很多病例多是先有输液打针后,经久治疗未愈,又再转来求治中医。一年偶尔遇到数例发病立即来求中医治疗者。
近来夏暑炎热,所诊外感患者,多为伤暑伤湿伤热所致,成都地区湿气较重,或咳嗽,或湿气中阻居多,也有燥热伤肺者,多用清暑益气,芳香化湿,清燥救肺之类。
本例患者,虽然是大暑天,成都气温潮湿,但是伤寒症状比较典型,未见暑湿之象。尤其是“发热,项背强痛,无汗”,乃典型的葛根汤证。
伤寒论31条,“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辨证时候抓住发热(扪之额头发烫,考体温升高),恶寒(患者怕冷),无汗,头、项背强痛几个关键症,果断投以葛根汤。
因为患者已经有咽喉疼痛、耳塞两边疼痛,并加蝉衣、僵蚕,仿清代医家杨栗山升降散之意,方中加以蝉衣、僵蚕,既能宣郁又能透风于火热之外。蝉蜕宣肺开窍以清郁热。并加板蓝根、大青叶清热解毒、凉血利咽。夏暑之季节,恐热势留恋气分急速形成热炽之证,采用“轻则清之”为原则,在葛根汤基础上加石膏、知母等清气泄热之品,及早透邪外出,免生它变。加以秦艽下行袪风湿,舒筋络,治疗双下肢疼痛,麻木。
本病例疑难之一,乃在于四肢厥冷,双脚麻木,葛根汤原方证没有此症。本医在临床上也经常遇到不少项背强几几的葛根汤证患者,但是均未有见到四肢冰凉,麻木疼痛者。此病例乃寒气侵袭太阳经脉,见项背疼痛,以及双脚痛疼发麻,犹如重压之后的麻木。四肢厥冷,双脚痛疼发麻,此乃阳气闭阻,不得舒展外行。
此“厥逆”也非少阴病之四肢厥逆,恶寒蜷卧,神衰欲寐,腹痛下利,呕吐不渴,舌苔白滑,脉微细;或太阳病误汗亡阳的四逆汤证。余初诊脉时,摸手以及脚冰凉,患者面色以及手指惨白,也差点误认为是阳气不足,不能温煦,待再扪之额头部烫热,体温升高,乃排除这一疑似证。所以,切诊不能单纯切脉而已,务必注意全身情况。
本病例疑难之二,伤寒论35条,”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 患者毫无喘象以及肺系征象,不属于麻黄汤证。其证重点在项背强几几,乃葛根汤证无疑。
本病例疑难之三,在本证与桂枝加葛根汤证,皆见项背强几几,但是桂枝加葛根汤证为风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本证为寒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二者鉴别要点在于汗出与否。按伤寒论说法,辨太阳中风于伤寒要点在有汗出与无汗出,有汗出为表虚桂枝汤证,无汗出为太阳伤寒的麻黄汤证。那显然本证不是太阳中风表虚证,而当用麻黄汤发其汗。
又,伤寒论第14条;“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本条文下之药味,剂量与煎煮法,服药禁忌,等,文字完全与第31条“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所列方药味,计量和煎煮法一致。出现两个不同方名,但是林亿等在校注时候,已经讲明:“臣亿等谨按,仲景本论,太阳中风自汗用桂枝,伤寒无汗用麻黄,今云汗出恶风,而方中有麻黄,恐非本意也。第三卷有葛根汤证云无汗恶风,正与此方同,是合用麻黄也。此云桂枝加葛根汤,恐是桂枝中但加葛根耳。”认真对比两条文,14条用一个“反”字,强调本不该有而有(故用一反字提示),临床中也常遇到“项背强几几”,汗出恶风的患者。此时候决然不敢在用麻黄发其汗了。“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此当为麻黄汤证类的伤寒表实证!也就是说不汗出,此为正证。因此,方中必须用麻黄。以发其汗。
再,有学者认为,葛根汤为桂枝汤加麻黄、加葛根。而不是麻黄汤加葛根(郝万山《伤寒论讲稿》)。余以为葛根汤已经不单是桂枝汤加药味的问题,而是涉及辨证是太阳中风与太阳伤寒本质问题。从上林亿等按已经万全解释清楚。是合用麻黄也。所以,余以为葛根汤是麻黄汤加葛根,至少当为麻黄法。而不是桂枝汤加麻黄、葛根。
仲景在第16条自己讲的很明白“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之也。常需认识此,勿令误也。”项背强几几,发热汗不出,怎么再能用桂枝汤加葛根、麻黄呢?
本病例疑难之四,在于患者已经有咽喉疼痛,吞咽口水都痛,容易辨证为温病火毒内甚,处方用药将会走向发散风热,清热解毒,清利咽喉之辛凉重剂之银翘散之流。辨证时候,依然抓住“项背强几几,无寒,发热”等太阳伤寒表实证几个要点,投以发汗散寒,升津舒经之葛根汤为主方,同时兼顾清气邪热,阻断病势。一个是太阳伤寒,一个是温邪犯肺,一个当散寒解表,一个当辛凉解表,用药天壤之别。
本病例疑难之五,原方中葛根、麻黄用量均较大,量小怕药力不足,量大又怕发汗过度,导致所谓“过汗亡阳”之变证。故佐以石膏、知母,帮助其生津液。果然患者服药后,大汗出,第二天也有汗出,但是第三天,已经服完两剂后。反而全身再无汗出。病豁然而痊愈。我所担心的过汗之证没有出现。
倘若发汗不力,汗出不透,寒气不能全除,邪气不能全透,恐生它变。又若本病例误用辛凉或苦寒,致使寒气冰伏,也生它变。
倘若用药过于温燥,耗伤津液,也生变证。余今年临床常有一般外感之后,经过输液打针之后,余留久咳嗽不止的患者。本病例原来想只开两剂,待发汗后,估计会有化热之象,余留咽喉干燥,声音嘶哑,干咳等后期症状,再做变方治疗。殊不知两剂之后,病体豁然而痊愈,也在预料之外。估计年少之体,气血赢盛,借助药力,很快康复。
本病例疑难之六,又伤寒论83条有“咽喉干燥者,不可发汗”,此条文是整理此文时候,复读才引于此。当初处方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不然又有所顾忌。今再测之,当初咽痛并非内热,也恐寒气闭阻。
本病例疑难之七,如何应用经方。观古今名医,应用经方,大多是原方照样,药味不加不减,以为范本。其实真正面对临床,患者患病,极为少数患者遇到方证完全对应之证。更多患者,特别是慢性疑难病,往往是病症寒热错杂,虚实夹杂,阴阳混乱,很难遇到与经方完全吻合的单一的“方--证”。当今中医界有代表性的大中医师李可先生,在临床中,用经方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多方合用”。解决了很多临床疑难急危重症。这是中医界不可忽视的一个中医临床实际问题。
本病例,既是典型的葛根汤证,但又有其特殊性。所以,在处以葛根汤时候,根据病症,随症加用药,果然药到病除。
附件:患者就诊时候原始门诊病历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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