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 江上风清
开江县梅家乡有两绝，即人文铸就的仁德桥与苍天生成的大方城。仁德桥以前著文谈过，今天说说大方城及与之相关的历史云烟。
对大方城有些神往，是因为《新宁县志》中记载云：
“方城寨：治东六十里。危岩崔嵬，高可千寻。状如狮踞，四周石壁削成，上平衍，甘泉出焉，生植皆畅茂。明正德中避寇，得免者数千人。教匪骚动，频经往来，终不敢犯。又有小方城寨形胜略同，其寨前一石孤耸，高十余丈，形以瞿昙，村人以和尚呼之。”
古县志里记载的“方城寨”，就是今天人们说的大方城。
这段文字用白话解读为：方城寨，位于县城东六十里的地方。悬崖险峻，耸入云霄。形状像狮子卧着。四周石壁如刀削，上面却平坦，有泉水涌出，植被茂盛。明朝正德年间人们在寨上躲避动乱，存活了数千人。白莲教造反的时候，在方城寨下经常往来，但是不敢侵犯大方城。附近有小方城寨与大方城的形态差不多，不同的是前面有一巨大石头孤独矗立，像“瞿昙”（代指和尚）的样子。村里的人就以“和尚”称呼。
据梅家乡搞地名普查的同志介绍，大方城海拔902米，地表面积20公顷。上面有一座历史悠久寺庙，称禅林寺。常驻武林高手。旧时，远远近近不少练武者都到禅林寺习武练功。传说在三国时期，张飞体察民情时路过此地，见一些土豪、劣绅、污吏欺压百姓，一气之下击断了方城，后来变为了大方城和小方城。如大方城起火则万县城烧街。
而小方城三面险峻，城下有石佛寺庙，石佛人样，活灵活现，形象逼真；“和尚”石头高约15米，宽约6米，像一个巨人一样巍然屹立。乃天下一绝。
该城为梅家乡最高点，站在城上可看见附近的七个县、市。
明代正德年间发生了“鄢蓝之乱”，“鄢”指鄢本恕，四川营山人，性刚正。明朝弘治年间，水灾荒严重，逃荒到大宁（今重庆巫溪县）盐场当灶夫，与盐工保宁人（今四川阆中）廖惠相交。当时，盐官大肆搜刮盐课，严刑拷打缴不起银两的灶夫，激起了盐工们的愤怒。鄢、廖密谋举义。正德三年（1508），湖广生员崔蓬头率暴动群众80余人来到大宁。鄢、廖率千余灶夫响应，联合攻打大昌县。在攻大宁城的战斗中，崔蓬头牺牲。鄢、廖率军转移至湖广郧阳五溪镇。
“蓝”指蓝廷瑞，四川保宁（今四川阆中）人，经商到了大宁，也加入了义军，与鄢本恕同走汉中，原刘烈领导的农民起义失败的余部也来归附。参加起义的饥民“众至十万”。
数年间，起义军往来于川、鄂、陕等省，明朝政府派大臣洪钟总督四川、陕西、湖广、河南四省军务，联合四川巡抚林俊进剿起义军。1511年，鄢、蓝率义军进入川境，被明政府军围困在宣汉、开江、开县等地。洪钟剿抚兼施，派人游说义军归顺，并下令在东乡县（即现在宣汉县）金宝寺招降义军。义军依山结营，派使者告诉官军，要得开县临江寺为驻军之地然后相见。副使马昊坚决反对这一做法，认为临江市地据川省襟喉，西扼重庆、叙川（今四川宜宾东北长江北岸），东连两湖，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用以“资贼”，将后患无穷。为此，洪钟改变主意，表面招抚，实则借机消灭义军头领，因而狡黠地答应了义军的要求。不久，鄢、蓝又派人说，请以官军派人质而后见。洪钟派汉中通判叶贤入义军为质鄢本怒、蓝廷瑞相继至明军营，相见后即离开。后因官军杀了采樵的义军，鄢、蓝勃然大怒，杀人质叶贤而焚其尸，并率军猛攻松树垭。官军分七哨扼守险要之地，对义军十分不利。蓝廷瑞急欲摆脱困境，使人向政府军将领彭世麟言及早先婚约之事。洪钟知道此事后，命彭世麟佯许，虚张声势，大摆筵席，接待“鄢蓝”，而暗中在来路设下埋伏。还派蓝廷瑞的亲舅鲜于金前往游说。6月16日，“鄢蓝”等28人在赴宴途中，中埋伏被擒。明王朝即遣锦衣卫，在东乡（今宣汉）杀害了“鄢蓝”等人。
无疑，在“鄢蓝”动乱中，开江县这片肥沃的土地亦是重灾区之一。开县临江寺被义军选为驻军之地可侧面证明此点。开江县居于开县与宣汉县之间，古为粮仓，军需来源，自古兵家必争。史籍有好几条记载这次动乱的信息。
1989年版《开江县志》云：“明正德六年（1511），鄢本恕、蓝廷瑞攻城，未克。七年（1512）鄢、蓝义军廖惠率部攻新宁，与明军激战，打死明军数百人。”
镇压“鄢蓝”义军的明军元帅马昊曾带领军队战斗在开江。道光版《新宁县志》曰：“明都督马昊曾视师于此。”“于此”指紧临开江县城的牛山寺。该山形如牛，位于马号山麓。笔者疑思：“马号”之地名是不是来源于“马昊”这位曾经在这片山上指挥过扑灭动乱的将军呢？
马昊何许人也？本姓邹，字宗大，号东溪。宁夏镇左屯卫（今宁夏银川）人。弘治八年十二年登进士。在“鄢蓝”动乱时战功卓著，被提升为四川巡抚、右佥都御史。马昊有胆有略，身先士卒，指挥有方，与洪钟一起共同指挥了扑灭“鄢蓝”动乱的战斗。
想当年马昊元帅驻军在开江，将分布在宣汉、开江、开县数个县的义军心脏上插了一把刚钢刀。
正德六年（1511），浙江太和举人王良在新宁任知县。有勇有谋。组织县城军民严加防范、守卫。是年，义军已经攻占了新宁县城周边的很多地方。大批义军前来围攻县城，其势如潮，进攻凌厉，新宁县城势如累卵。此时马昊带兵驻宣汉县，鞭长莫及。但王良镇定自若，号令严明，指挥有方，打退了强大凶猛义军的进攻。《新宁县志》记载曰：“却劲敌，保孤城。民咸德之，立祠以祀。后升简州知州。”
县志载：开江人朱伯通、伯珍兄弟二人奋然义起，加入剿杀“鄢蓝”队伍，屡立战功。后在不同的战场上牺牲。时任四川巡抚、大都宪的林俊表其墓曰：“并义为文”，还作文祭之。其文曰：
“惟兹西川，猰犬吠狂。维时将领，袖手彷徨。汝竭忠愤，气决而刚。百战俱捷，厥功殊常。贼用大窘，民获小康。天未厌乱，昆弟并亡。我思壮士，世短意长。陈词以祭，墓木之光。”（见《新宁县志.祭朱伯通、伯珍文》）
兄弟俩后来入县忠孝义祠。
县志还记载了雷祯这个人，“鄢蓝”动乱时为新宁纠察与祭祀官，在参与打击义军的战斗中，智勇兼备，巡抚林俊闻之，命其领兵追剿义军至苍溪，战斗失利，一冯姓主帅被斩杀，短兵相接，雷祯奋力对敌，手刃数人而死。灵柩运回新宁县（开江），哀悼的人挤满了数里道路。巡抚林俊特派官员前来致祭。后来雷祯亦入县忠孝义祠。
笔者遥想，在“鄢蓝”动乱中，数千人驻扎在大方城上，有当地乡勇，更多的是远近数十里范围内的村民。村民之中，自然不排除本地富豪。人们上了大方城，金银、细软等贵重物品自然跟随运到到城上储藏起来。义军不是没有仰面进攻这个堡垒，但在冷兵器时代，数千人守在寨上，下面纵有八万、十万人马也难攻上山寨。所以，后来的白莲教在开江长达近十年的活动中，仅仅是从大方城下路过，却不敢贸然向寨上发起进攻。
近日，笔者慕大方城之名而去。乡政府一领导驾车带路。上山有新开的村道，水泥筑成，但狭窄而陡峭，且九曲回肠。弯急而坡度高处，车轮颤颤惊惊。心里有些胆怯，畏惧马之“失蹄”。终于到了大方城脚下，仰望，悬崖数十丈。古人凿有“之”字仄路，仅供一人通行。路两旁，有善者化缘新建栏杆。上得城，有寨门。门联云：“峰高俯视三千界；地阔尽全百万家。”横批为“方城禅林”。楷书，笔力雄劲，取法中正，实为上乘书法。对联很大气、开阔，揭示地理环境特征与历史风云变幻。
叩开寨门，沿石梯而上，可见新落成的规模小而简朴的庙宇。有人守，亦有人进香。
临高眺望，远近风物，尽收眼底。新建的村道如玉带，绕山而旋，成了大方城独特的风景。天有些阴，山色如黛，如古时战火风云凝固着。即使残阳如血，随着历史的演进，它将日渐淡化，最后呈现出纯粹的碧绿。
（2017年3月12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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