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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易|丰铭先生:《周易》困拘羑里之“困”与“井”


 困卦与井卦白话
四十七卦 困 下坎上兑
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亨祀。征凶,无咎。
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九四: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
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困:困境。
卦辞:面临困境,若想转危为安,就应多动脑。志存高远的人,必能渡过难关。不要动摇信念,对各种威逼利诱之言不可轻信。被打入囚笼,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幽谷,三年都不理会。

九二:押监候审。被关入监牢,等待君王提审。应当祈求祖先保佑。此时出兵讨伐只会适得其反,不要冲动。
六三:苦役劳顿。在采石场劳役,没有自由。他的家中,妻子已回娘家。境况凄惨啊。
九四:峰回路转。情况一点点好转,坐着华贵的马车回城了。过去所受的非人待遇终于结束。
九五:困居羑里。面临割鼻剁脚的刑罚,暂时以大夫的身份被监禁。是逐步谋求解救的时候了,应当重礼疏通。
上六:伺机脱身。象缠吊在树藤上,处境依然不安。正所谓越动越麻烦,要知道症结在哪里,然后解决掉。远离此地才能吉祥。 
囚困。

摄影:陈李翔先生

第四十八卦 井 下巽上坎
井,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往来井井。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

初六:井泥不食,旧井无禽。

九二:井谷射鲋,瓮敝漏。

九三: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

六四:井甃,无咎。

九五:井冽,寒泉食。

上六:井收勿幕,有孚,元吉。

 
井:水井。
卦辞:这口井啊,人们建了新邑也不舍弃它。既不丢弃老井也不发掘新井,还是去老井取水。可是当瓶子快到水面时,绳子却不够长了,汲水的瓶儿悬在那里,打不上水来。

初六:了无生机。井被淤塞无法食用,这口旧井连鸟儿也不光顾。

九二:听天由命。井底射不到鲫鱼,破漏的水瓮装不了水。

九三:改过自新。井水淘干净了却不让饮用,使我伤心。这口井可以取水了,王如果知道,子民就能一同享受到这口井带来的福泽。

六四:疏通关节。把井壁修砌好,不要疏忽。

九五:重金营救。把井台修整好,泉水甘冽可食。

上六:感恩图报。水井完工后不要遮盖,要有诚信,从此大家共享。

营救。


摄影:陈李翔先生

困卦雅正  
【题解】困,本义废弃的房屋,动词指困扰、围困。《孟子·告子下》:困于心。困卦描述姬昌羑里七年之难。笔者认为姬昌在此期间推演数字卦,为六十四卦的定型做出了重要贡献。

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困卦的背景是:趁姬昌羽翼未丰,帝辛(史称纣王)在继位的第六年将正励精图治的姬昌囚禁于羑里,以打压岐周的发展势头。
逢此困境怎样才能亨通(摆脱困境)呢?
贞,冷静思考也。
大人,在高位者。在此是指深谋远虑,有非凡才能的人。
大难降临,只有沉着冷静,有能力、自控力强的人才能恰当应对。
从另一个角度,困难对于有抱负的人来说也是种磨砺和锤炼,大人吉,小人则凶也。
此时主人公应坚贞不屈,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要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屈服。
《象》曰:泽无水,困。
君子以致命遂志。
湖泊干涸,大旱无水,就是困的意象。
遂,顺意、实现。君子遇到这种情况,宁愿舍弃生命,也要坚守信仰。
《论语·子张》:“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

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株,露出地面的树根,木根。
觌dí,见,相见。
臀部被木根困住,是说姬昌被帝辛抓了起来,禁锢在粗木打造的囚笼里。
进入幽深地山谷,是说把姬昌流放到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中。
这一放就是三年,任由其自生自灭。
不觌,帝辛不提审也。
《象》曰:“入于幽谷”,幽不明也。
幽,昏暗、阴暗。在幽谷中,暗无天日。
前景暗淡,看不到希望也。

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亨祀。征凶,无咎。
朱绂fú,古代祭服上的红色蔽膝,用熟皮做成,遮在膝前。
帝王、诸侯及诸国的上卿皆着朱绂。
程颐:“朱绂,王者之服,蔽膝也。”
方来,即将到来。
《诗经·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亨xiǎng,通享,指祭献、上供。
初六是先抓起来扔到幽谷里冷冻三年让其反省,九二则准备审理案件了。
困于酒食,姬昌被从幽谷释放了出来,每天的食物不再像过去那样自己去寻觅,而是等候狱吏按时定量送饭。
坐在牢里干什么呢?
朱绂方来,随时等候穿王者之服的帝辛的提审。
此时应当怎么做呢?
利用享祀,应当祭献xiǎng天神和先祖,祈求保佑。
征,本义远行,引申指用武力制裁、讨伐。
征凶,这时出兵讨伐营救是难以成功的。
毋咎,不要作无谓地努力。
总之,先权宜应对,渡过此关,再等时机。
《象》曰:“困于酒食”,中有庆也。
虽然坐牢受限于酒食,但其中却蕴含着值得祝贺的信息。
所幸者,有生存的希望了。

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据,依靠,凭借。
宫,古代对房屋、居室的通称,在此当指姬昌在西岐的宫室。
判决下来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姬昌被罚苦役改造。
困于石,受困于山石,即犯人做苦工的采石场。
周围种满蒺藜,防止囚犯逃跑。他过去的宫室里,看不到他的妻子。
我们知道,姬昌的元配是帝乙的妹妹,后来却续娶了有莘氏之女太姒,太姒为姬昌生育十子,死后被谥为周文王昌之正妃。
从此爻可知,太姒之所以能被谥为正妃,是因为帝乙的妹妹在姬昌遭难之时弃之而去,回到了朝歌,并且再也没有回去。
《象》曰:“据于蒺藜”,乘刚也。
“入于其宫,不见其妻”,不祥也。
乘,本义登、升。
用蒺藜挡住路,要想穿过就会遇到刚硬的刺。
祥,吉凶的预兆,迹象。
妻子离家,不好的预兆,商周不再念及姻亲之情也。

九四: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
徐,慢步走。徐徐,迟缓,缓慢。
金车,用铜作装饰的车子。
来徐徐,回来的路是缓慢的。
这是说营救姬昌的疏通工作在艰难地一点点推进。
姬昌乘着华车从采石场来到羑里。
努力初见成果,身份转变了,待遇提高了,过去经受的苦难日子结束了。
《象》曰:“来徐徐”,志在下也。
虽不当dāng位,有与也。
慢慢的归来,是说目标、要求不能高,要切合实际一步步来。
与,施予、给予。
“不当位”,是指以囚犯的身份乘坐金车。
虽然没有恢复侯伯身份,但能回到城里,帝辛已经是有所给予。

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劓yì刖yuè,割鼻剁脚的刑罚。
赤,比朱色稍暗的红色。
赤绂,赤色蔽膝,古代诸侯至于大夫穿的祭服。
说tuō,解脱。
回城后,以赤绂的身份被关押,说明帝辛觉得姬昌已经构不成危害,准备就此案下处罚结论了。
看爻辞所言,按照当时的刑律,最有可能的判决就是处以割鼻剁脚之类的刑罚。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应层层托关系活动。
利用祭祀——应当祭祀祷告。
比喻应当象祭祀那样送上丰厚的礼物给当权者。
《史记·殷本纪》:“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
这个阶段,姬昌自由时间多了一些,心力有余。
如果说闲暇时摆弄蓍草推演出六十四卦,当在此时。
《象》曰:“劓刖”,志未得也。
“乃徐有说”,以中直也。
“利用祭祀”,受福也。
还有割鼻剁脚的危险,全身而退的意图尚未达成也。
一点点疏通关节,是说要以适度的手段通曲为直,营救姬昌。
人们之所以祭祀天地,是为了祈求上天的保佑,受其福泽。
同理,西伯之臣向帝辛奉献宝物,是为了让其保全姬昌平安。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葛藟lěi,树藤之类。
臲niè卼wù,动摇不安定貌。
曰,说,说道。
被葛藤缠绕,吊在半空中上晃晃悠悠不来下不去,越是动弹越难以控制。
这是比喻被软禁无法施展的一种状态。
由于周臣的行贿疏通,姬昌摆脱了劓刖的风险,好吃好喝,但帝辛就是没有要释放的意思。
曰动悔,这时候越急躁心绪就越乱,越显出回国的迫切心情就越难以走脱。
所以要静下心来理智分析,从关键点入手。
征,远行。
征吉,远离这片危险地带则吉祥。
是非之地,应尽早脱身,不可久留也。
《象》曰:“困于葛藟”,未当dàng也。
“动悔有悔”,吉行也。
半悬空中,说明身心尚未得到安顿。
乱动无功而有所懊悔,是说要找到有利的方式挣脱羁绊。

卦难点提要

《竹书纪年》“帝辛元年命九侯、周侯、邘yú侯(周侯为西伯昌)。四年,大蒐sōu于黎。六年,西伯初礿yuè于毕。九年,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作琼室,立玉门。十七年,西伯伐翟dí。二十一年春正月,诸侯朝周。伯夷、叔齐自孤竹归于周。二十二年冬,大蒐于渭。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二十九年,释西伯。诸侯逆西伯,归于程。三十年春三月,西伯率诸侯入贡。三十一年,西伯治兵于毕,得吕尚以为师。”从这段记录看,岐周一直在默默发展,二十一年春正月诸侯朝周,引起了帝辛的警觉。要拘留西伯不是派个特使就能办成的,“二十二年冬大蒐于渭”,帝辛亲自率领大军压境,才有了“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渭是岐周的势力范围,《诗·大雅·大明》:“文定厥祥,亲迎于渭。”大蒐于渭,冬猎于渭河流域,是大型军事行动的隐喻。这次打击,是殷商第二次打断岐周的崛起进程。

困卦的六个阶段是:冷置三年,押监待审,判罚苦役,解除劳役,恢复待遇,幽居软禁。从初爻放逐幽谷三年而不是抓住后直接处死来看,应该是姬昌在帝辛大蒐于渭的压力下自请为质,而帝辛抓扣姬昌的理由并不充分,为顾及天下悠悠之口,所以才给姬昌留一线生机。这样一晃七年,在岐周诸臣上下疏通重礼奉献的努力下,帝辛看到惨淡经营的岐周已经没有威胁,于是顺水推舟,下令赦免姬昌出狱。姬昌也履行臣服于殷商的承诺,被释放的第二年便率西方的诸侯入贡,这一危机至此得以圆满解决。姬昌面对危机临危不乱,身陷困境从容应对,又一次挽救了岐周。

摄影:陈李翔先生
井卦雅正  
题解】井,水井。济困以井,作为困的偶卦,井卦寓意曲折隐晦,借旧井的修缮疏通比喻营救姬昌的过程。

井,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往来井井。
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
改,变更,更换。
井井,前一井作动词,汲水于井;后一井作名词,水井。
城邑搬迁,人们却对过去那口清冽的水井情有独钟,不忍舍弃,也没有挖新井的打算,于是大老远地回到旧井取水。
汔qì,接近,差不多。
至,到来,到达。
未,不曾,没有。
繘jú,井上汲水的绳索,动词指用绳汲取井水。
羸léi,本义瘦弱,在此作动词通累,缠绕、困住。
瓶,古代比缶小的容器,上古时是用陶制的水瓶从井里打水。
但是呢,此时井水下降,接近井底的时候绳子却不够长了,取水瓶下不去,取水人只能望井兴叹。
卦辞借“改邑”比喻西伯侯被囚,以邑人对老井的依恋之情,比喻周人对姬昌的不离不弃之义。
以汲水的绳索不够长无法取水,比喻怀念姬昌恩泽从而对姬昌早日归来的期望之情。
《象》曰: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劳民劝相。
用木桶取水,就是井的意象。
劳,努力劳动。
劳民,役使人民。
相,交互,互相。
君子效仿此象,通过组织人民劳动来劝勉大家互帮互助。

初六:井泥不食,旧井无禽。
井底被淤泥堵塞无水可食,已经年久失修,连鸟儿都不来。
“旧井无禽”对应困卦初六的“三岁不觌”。
这时的井是淤塞的,看不到一点生机,帝辛也听不进一点劝告。
《象》曰:“井泥不食”,下也。
“旧井无禽”,时舍也。
井底都是淤泥,是因为水位太低。
枯井无鸟,似乎是被时光遗忘了。

九二:井谷射鲋,瓮敝漏。
谷,两山之间的水流。
井谷,井底积水也。
鲋,鲫鱼,分布于江河、湖泊、池塘中,在这雨水积聚的水井里是不会有的,所以井谷射鲋是比喻在不合适的地方做不合适的事情。
敝,破旧,坏。
想在淤塞的井中抓鲫鱼是不可能的,同样,破裂的水瓮装多少水也存不住。
这是针对困九二说的: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平静地接受现实,等候帝辛发落。
《象》曰:“井谷射鲋”,无与也。
与,施予,给予。
在井底射鱼,是不会有收获的。
选错了时间和地点也。

九三: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
渫xiè,除去,淘去污泥。
恻,悲痛。
汲,从井里打水。
淤泥掏净了,水清澈了,但是没有人知道。
如果王知道了此事,允许百姓使用这口井,那么大家就都能饮用这清澈的井水了。
从这句看,跟盐的垄断类似,那时井的所有权是归属于王的。
困六三时姬昌正劳役醒过,本爻曲折委婉的指出:经过这一段磨砺,姬昌已经改过自新了,但是王却听不到、看不见他的转变。
如果王赦免姬昌,他就会带领族人忠心侍殷,不再与殷商作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象》曰:“井渫不食”,行恻也。求“王明”,受福也。
井水已经淘干净了却不让饮用,路过的行人感到伤心。
希求王清楚此事,让大众都能享用此井的福祉。

六四:井甃,无咎。
甃zhòu,以砖瓦砌的井壁,动词指以砖修砌井壁。
清淤、淘浊后,要用石块将井壁砌起来,以免常年使用过程中井壁崩落污染甚至堵塞水源。
对于解救姬昌这件事来说,脱离苦役只是初步的成果,还需要进一步贿赂帝辛身边的人以巩固并扩大成果,绝不能掉以轻心。
《象》曰:“井甃无咎”,修井也。
修,整修,修饰。
修砌井壁这道工序不能敷衍省略,因为这是修缮井的必要步骤。

九五:井冽,寒泉食。
冽,寒冷清澄,在此使动用法,比喻使井水冽,即保持好井的卫生。
收尾工程,砌好井沿,打扫干净井台,装上取水设备,打上第一桶井水试饮。
此时,营救活动进入收尾阶段,寒泉食与井渫不食形成对比,食用寒泉之水比喻帝辛对周臣敬献的供品感到称心可意,对姬昌的态度有所松动了。
《象》曰:“寒泉之食”,中正也。
泉水喝起来清冽甘甜,恰到好处也。
史载,周臣闳夭等人为营救姬昌出狱,将搜求的“有莘氏美女”、“骊戎之马”献给帝辛,此即“寒泉”之“食”也。

上六:井收勿幕,有孚,元吉。
幕,覆布,帐篷的顶布。
动词指覆盖。
取水后不要把井盖上据为己有,要与大家共同享用这水井之利。
从西伯侯被救的角度,是说不要过河拆桥,应以感恩的态度回报帝辛,这样才是“有孚”。
《竹书纪年》:“三十年春三月,西伯率诸侯入贡。
《象》曰:“元吉”在上,大成也。
上六之时开始走向吉祥,大功告成,姬昌安全归周也。

井卦难点提要 
“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古代取井水用瓶而不是用桶,这句卦辞是描写因为绳子不够长而取不到水这么一个状态,借此描述人们期盼姬昌归来却又有心无力的无奈心情。

爻辞体例严整,都是以“井”字打头,井泥(井被淤塞)、井谷(井底积水)、井渫(淘净井水)、井甃(修砌井壁)、井冽(井水可食)、井收(修井完工)。作者以井被淤塞比喻姬昌被囚困,以井谷无鲋可射比喻脱困的希望渺茫,不可有过高奢求,以清理淤泥比喻姬昌在劳役中反省,以砌井壁比喻积极进行营救工作,以清冽的泉水比喻姬昌已经脱离危境,重获新生,以井收不幕比喻姬昌履行承诺,知恩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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