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笑意在弄楼屯汉子阿农的脸上漾开来，几道鱼尾纹拢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三五岁。
他抖了抖信封，摸出一张报名须知，看着上面“8000元学费／年”的数字，笑容瞬间凝固。他环顾屋子，这么多年来，为了供儿子读书，家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变卖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只剩下那头老黄牛。
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哪里凑8000元，还有生活费？当晚，阿农心事重重地躺下了。脑海里不停地闪回关于那头牛的记忆。
老黄牛是父母留给阿农唯一的财产，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儿子，牛是家里的顶梁柱，卖了牛家就塌了……别卖牛！”
这几十年来，阿农经历过多次生活的苦难，比如娶妻时没有彩礼，但他幸运地娶到了一个善解人意又勤劳的女人。可惜妻子福分薄，在儿子2岁时就因病去世了。
阿农一人把儿子拉扯大，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种庄稼，还到处打闲工，终于把儿子送进了大学。
这么多年来，阿农一直把老黄牛当成另一个孩子，耕田梨地都仰仗它，他也善待它。除了白天放牛吃草，他还给它割草当夜宵。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是，老黄牛正在衰老，迟早会死去。
这些年来，为了供儿子读书，阿农该借的都借了，亲友们不耐烦了，甚至告诫他：“你家里锅都揭不开了，还供儿子读什么书，再说大学毕业照样给人打工！”可阿农觉得儿子读了大学，就算打工也比不读书的打工者强。
渐渐的，阿农在亲友眼里成了糊涂和固执的代名词，他们彼此越走越远，甚至有红白喜事也不相往来。亲友们看不起他，害怕他借钱。
儿子新生开学的日期步步逼近，眼看学费和生活费仍无着落，阿农急了。
这天早上起床后，阿农给香炉上了几炷香，喃喃自语：“爸，妈，儿子不孝，如今我只能卖牛给你们的孙子凑学费了，如你们地下有知，别怪我！”
阿农说着泪流满面，他怕儿子看见，他猛地擦干泪水就牵老黄牛上街去了。
眼下，耕牛在农村可是大宝贝，老黄牛并不愁销路。最终，阿农把牛卖到了邻村。
新主人看过老黄牛的牙齿，当然知道它的年纪，那阵子他新买了一头牛犊，在农村，人们害怕小牛生疏时，会给它买一头老牛做伴，给它带路，让它学会耕田梨地。
当晚，阿农攥着8000元的卖牛款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牛栏，心里五味杂陈。他暗自庆幸老黄牛没有落在肉贩子手里。
三天后的夜里，半梦半醒的阿农隐隐约约听到牛反刍的声音，他赶紧披衣挑灯，起来察看，意外地看见老黄牛正站在楼下，静静地看着他。
阿农又惊又喜，抱着牛脖子说了半宿的话。
天刚亮，新主人就找上门来了，他说昨夜把牛放在屋旁，没想到它竟然会找到回家的路。
尽管阿农舍不得，但买卖已成，他看着牛被牵走，泪水夺眶而出。
半个月后，老黄牛又悄悄地回到弄楼屯，这次是挣脱绳子回来的，因为牛鼻还残留着血迹。
新主人牵走它时，阿农躲了起来，不忍直视。
眼看老黄牛两次跑回老家，新主人生气了，他说回去后把它关起来，并威胁说“再这样就对它不客气了”。
可半个月后，老黄牛再次回到弄楼屯，这次它是撞坏牛栏冲出来的。
经过三次折腾，新主人怕老牛半路被人劫走，自己牛财两空，便狠心地把它宰杀了卖肉。
阿农得知消息，匆匆赶往想把牛赎回，但为时已晚。当他在新主人的房墙上看见晾着一张牛皮，上面血滴未干时，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吓得新主人不知所措。
最后，阿农掏钱买回那张牛皮，说看见那张牛皮心里有个念想。
回到家里，阿农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半个月才能起身。
儿子离开家乡去读大学的那天早上，阿农指了指晾在自家墙上的牛皮，用颤抖的声音说：“儿子，无论你走多远，别忘了那张牛皮……”
它，
不仅仅是一个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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