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笔记七：汉元帝时的党争二

上回说到汉元帝时的党争，前三个回合外宦党全胜。既然是“争”那么就是两方或多方抢一个没有办法共享的东西：权力。这里我们要表扬一个在这个政治浊流中眼光深远的牛人：孔霸。这位老先生是元帝太子时候的太中大夫，教授了元帝《尚书》。元帝即位后很重视他，封了关内侯不说还把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参考政务。时间一长元帝觉得老是这么麻烦老师没有个名分也不太好，就要让他做丞相。可是老头说啥也不干，后来又想让他做御史大夫，老头也不从，还说“爵位泰过，何德以堪之！”。汉元帝看看没办法，给禄不要就多给点财吧：“以是敬之，赏赐甚厚”。《资治通鉴》对于孔霸的评价是“霸为人谦退，不好权势”，我个人认为只说对了表面。孔霸既然教的是《尚书》那么肯定是孔门弟子而不会是修黄老之学的，对于儒生来说成为丞相、御史大夫而名列三公、位极人臣一定是人生最高的追求，如果真的谦让还来朝里做什么官？其实老人家是看透了在如此激烈的党争中丞相和御史大夫等都是烫手的山芋，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不如钞票来的实惠。正是有这个眼光和退一步、放的下的豁达，老人家才真正做到了“大隐隐于朝”。

Round Four 清儒党周堪 VS 外宦党石显
党魁萧望之挂了，二号人物周堪自然就成了清儒党的老大，开始面对石显等人的主要炮火。这个时候上回提到的刘更生还是不服气，又开始写奏折骂石显。真不知道这哥们智商到底有多少，以前自己骂也试过了找亲戚骂也用了，反正骂一次倒一次霉，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石显很轻易的就看到了这篇奏折，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了。当时正好是夏天，有天天气突然很凉快，阳光不灿烂，其实估计也就是个阴天。石显觉得机会来了，联络外戚许家和史家说这个阳光不灿烂是周堪等清儒党把持朝政造成的。元帝其实也不相信周堪等能够“只手遮天”，但是身边这么说的人确实又不少，于是糊涂的毛病又犯了，团团转地拿不了主意。找来一个貌似是清儒党成员的杨兴来询问，那知道这个杨兴不是个墙头草就是个无间道，反正看准了周堪等要倒，一句好话没说。元帝一听就奇怪了，问说好像你三天前的奏折里不是这么说的？杨兴无耻的说：“故臣前书言堪不可诛伤，为国养恩也”。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儒党的另一个党员诸葛丰也叛变了，这个人由于犯了点小罪而被降了职，一看周堪要倒想要踩他一脚升职，也上表骂周堪等。元帝倒是把这个诸葛丰看透了，下旨说道：“城门校尉丰，前与光禄勋、光禄大夫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堪、猛之美。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按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也。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周堪等看了这道圣旨一定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告按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皇帝也知道俺们是冤枉的呀。嘿嘿，他们要是这么想就高兴的太早了，紧接着又来了一道圣旨：“丰言堪、猛贞信不立，朕闵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迁堪为河东太守，猛槐里令”。虽然诸葛丰检举不实，但是还是要降你们的职。司马光写到这里也觉得元帝莫名其妙的厉害，说：“人君者，察美恶，辨是非，赏以劝善，罚以惩奸，所以为治也。使丰言得实，则丰不当绌；若其诬罔，则堪、猛何辜焉！今两责而俱弃之，则美恶、是非果何在哉！”

Round Five 清儒党贾捐之和杨兴 VS外宦党石显
这个贾捐之是汉文帝时候名臣贾宜的后人，这哥们比较不得志但是交了一个好朋友－－杨兴，对，就是上面那个不是墙头草就是无间道的杨兴。这两哥们有天闲的无聊喝酒吹牛，贾捐之吹嘘杨兴为京兆尹（西安市市长）的不二人选，杨兴吹捧贾捐之天生就是做尚书令（书记处书记）的料。于是英雄相惜，慨叹石显当道苦不得志。杨兴突然灵光一现说咱们干吗不假冒投靠石显呢？一拍即合，两人开始狂拍石显马屁，又是上书要皇帝封石显为关内侯又是推荐石显的兄弟为官。石显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阵阵巴掌拍的小PP很不适应，觉得其中有诈。就很委屈的跟元帝说：“最近贾捐之他们老拍人家马屁拍的人家很不适应”。元帝一听：“那还不容易，把他俩关起来，你的小PP不就安生了？”紧接着石显就抓了俩哥们，拷问一番后贾捐之弃市，杨兴废为城旦。看到这里我才相信上回中这个杨兴肯定不是无间道，因为他的演技太差了。

Round Six 清儒党周堪和张猛 VS 外宦党石显
免了周堪等人之后，过不了多久出现了一次日食。古时皇帝最害怕的就是日食，汉元帝一看不干了。把石显等找过来骂了一顿：“你小子不是说周堪等是造成上次阳光不灿烂的罪魁祸首吗？老子听信你们罢了他们的官，这次怎么更厉害了，连日食都搞出来了？”石显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替罪羊了，赶紧磕头认罪。于是元帝“因下诏称堪之美，征诣行在所，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可是周堪这个领尚书事也就是个虚职，因为石显还是中书令管着五个尚书，完全架空周堪。后来发展到周堪和张猛想见一眼皇帝都困难。周堪又是郁闷又是气恼，一病不起就挂了。之后张猛再次被石显诬陷，最终自杀以求解脱。

Round Seven 清儒党京房 VS外宦党石显
这个京房是个学《易经》出身的，元帝的时候自然灾害频繁，而京房能够用《易经》推算灾害，于是被元帝重用。京房也看不惯石显，于是就经常私下里打石显的小报告把各种异象的原因都往石显身上堆。最厉害的一次乘着和皇帝两个人在的时候痛陈利害，都貌似把元帝说服了：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可是元帝还是那么寡断：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石显自然也就知道了京房想搞他。就想了一个阴着：劝皇帝外放京房去做太守。元帝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可是京房是个明白人呀，看到圣旨知道不走是不行的，但是走了就怕回不来了：房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京房想走一年就回来，皇帝也同意了，可是糊涂的汉元帝身边有石显等人哪里能挺上一年：房未发，上令阳平侯王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朝令夕改，你小子不用回来了，在外面好好干吧。京房这个心里的苦呀，走一路上一路的书，苦苦哀求要回来。一个多月后真的回来了，不过不是回来做官，是回来下大狱。石显随便找了个京房岳父的违法乱纪的由头就灭了他，结果是：京房弃市，妻子徙边。

写到这里我也奇怪这个石显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扳倒了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其实大奸之人必有大智，石显就是这么个人。《资治通鉴》里记载了这厮一个居安思危骗取元帝信任的例子：有天石显要出宫办事就事先跟皇帝商量，说老奴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过了关宫门的时间，能不能请陛下事先通告让他们为我开下门？元帝一听，这算什么事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石显就故意晚回来，让看门的给他破例开宫门。果然第二天有人上书参石显“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元帝看了这奏折就笑了起来，石显开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诉，说我辛辛苦苦为皇上办事，可是还有人忌妒皇上重用奴才我，你看这点事情就马上有人参我，我的命好苦呀。。。皇上我这个差使是不能干了，你还是罢了我让我去后宫扫地吧，免得人家天天算计我。元帝当然可怜他了，赶紧劝解又赏了一亿钱。

另外这个石显搞人的时候也不都是明目张胆的，阴着很多。比如说当时的冯奉世家族是个豪门，又有女儿在宫里当元帝的昭仪，石显就很想巴结他们，可惜人家洁身自好不想与他为伍。石显就记恨在心，一次御史大夫出缺，群臣都推荐冯奉世的儿子冯野王，皇帝也想用他。这时候石显参了一本说“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汉元帝竟然很是同意而且感慨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节，然后下了道诏书解释为啥不用冯野王为御史大夫：“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愚蠢到了家，难道忘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吗？只要是合适的人选管他是不是后宫亲属呢？卫青和霍去病都是卫子夫的亲戚，汉武帝不照样用他们扫平匈奴官封大司马？自己低能还好意思公布天下想为后世楷模，可笑可笑。

最后说一下石显的下场，和众多佞幸之臣一样，丫的在元帝死后就失了势，被继任的汉成帝赶出了京城在道路上忧愤而死。而且石显一党也多被铲除，这成了汉成帝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