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笔记十三：男宠

虽然作为一部正史，坦率的说《资治通鉴》还是很八卦的，尤其是对于皇帝的私生活更是大篇幅记载，无形中增加了大家读史的兴趣。

这回我们来八八皇帝的男宠。一提起做皇帝，很多哥们都会想起“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句话，然后就会邪恶的笑。可是美女太多了会不会造成审美疲劳而让人变弯呢？《资治通鉴》告诉我们这是非常可能的，西汉的十个皇帝（汉平帝时王莽已经是实际上的一号首长，所以他我们就不算在内了），除了景帝、昭帝和宣帝被明确记录为不好男色外，剩下的七个都好男宠这调调。

汉高祖时有籍孺，汉惠帝时有闳孺，《汉书》对这两人的记载是：“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可以想象这两位一定是比女人还有女人味的那种，要知道皇帝的后宫可是什么样婉媚的女人没有，作为一个男人能脱颖而出，而且能够享受很多女人都没有资格的“与上卧起”，实在是杀伤力很高。那个闳孺还是惠帝时候的时尚主导，弄的当时很多公卿士大夫都涂脂抹粉头上带上贝壳等饰物。之后的文帝有邓通，武帝有韩嫣，虽然都宠爱异常但也没有扑腾起多大浪来。

要说男宠牛逼的，那就要数成帝和哀帝这两朝。先说成帝，这厮继承了他祖宗双性恋的习性，宠爱张放。这个张放倒也是个名门之后，曾祖父就是协助霍光废昌邑王拥立汉宣帝的张安世，世袭富平侯。和众多败家子一样，成帝是个好吃懒做的主，根本没有心思管理朝政，天天最开心的就是微服出游：上始为微行，从期门郎或私奴十馀人，或乘小车，或皆骑，出入市里郊野，远至旁县甘泉、长杨、五柞，斗鸡、走马，常自称富平侯家人。出去浪荡都自称是张放的家人可见这两个人的亲密。时间一长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太后泣曰：“帝间颜色瘦黑。。。宜遣富平侯且就国！”。硬是逼着成帝赶张放到他的封地去，可是去了没多久就又被成帝招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成帝驾崩。这个张放倒也是对皇帝动了真情，在成帝归天之后“思慕哭泣而死”。

接下来说哀帝，这个鸟人把对于男宠的宠幸推到了西汉王朝的顶点。他的“哥哥”叫董贤，官封驸马都尉，待遇是：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短袖之癖”的成语就从他俩处来。更荒唐的是连董贤的老婆和妹妹一起招进宫来，董贤的妹妹被封为昭仪：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这个4P玩的夸张，乱伦、多P等种种都占全了。虽然董贤已经把皇宫当家了，哀帝也没有忽略了他另外的府第，在皇宫北门外圈地起楼，珠宝兵器能给的给不能给的创造条件也要给，而且都是最好的，皇帝自己却用次一等的。生前的房子造好了，又开始张罗死后的，在自己的陵寝旁起陵，用诸侯王以上才能用的黄肠题凑葬制，而且用地道使之和自己的陵寝相通。

照理说做到以上这个地步就该差不多了吧，可是哀帝财给足了就觉得禄上面也应该平衡一下。正好这时候有个东平王造反的事件，哀帝就把原先告发的宋弘从立功人员名单中剔除，换上董贤，然后以此为据要封董贤侯。这时，丞相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廷实在看不下去了，连着上本苦谏才让他罢休。可挡也没挡多久几个月之后就旧话重提，硬是把董贤封了侯。

第二年，日食。王嘉趁势把董贤揪出收了封侯印绶，将他从皇宫赶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哀帝又假借奶奶傅太后的遗诏再次要封董贤为侯而且比上次多了两千户。这都什么玩意嘛，老头王嘉怒了，直接把皇帝的诏书封了起来原样奉还，根本不去宣读。哀帝果然勃然大怒，派人到王嘉府上去抓他。看到这里不得不佩服这老头的骨气：皇帝的意思是逼他自杀，上门的小吏也门清，坐在那里给他时间。下属第一次端药过来，老头不喝。然后下属就开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劝：“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君侯宜引决”。第二次端药上来，老头直接把药碗给摔了：“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丞相岂儿女子邪！何谓咀药而死！”，完全是一副“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味道，说完就上车去了廷尉府。在狱中老头慨叹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国家的兴衰：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馀责。”吏问贤、不肖主名。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罪当死，死无所恨！”。在狱中绝食二十多天呕血而死。这里要插播一句，王嘉这老头骨头虽硬，可眼光却不咋地。他临死前慨叹的孔光并不是什么贤士，而是个首鼠两端见风使舵的小人。

专门来说说孔光这老小子，这厮是孔子的十四世孙。为什么说他是个墙头草呢？两个例子：第一，王嘉入狱就有他落井下石的功劳，在王嘉拒绝宣读哀帝混蛋的诏书之后，此时身为光禄大夫的孔光就参了他一本“嘉迷国罔上，不道，请谒者召嘉诣廷尉诏狱”。身在狱中的王嘉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背后这一脚有孔光的份，否则他的遗言就该改写了。第二，孔光在处理完王嘉之后由于站对了队被升为御史大夫，身为谏官之首开始拍董贤的马屁。《资治通鉴》的记载是：上故令贤私过光。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其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这种见风使舵、胆小怕事的小人怎能称之为“贤”？但他确确实实是个政治上的不倒翁，就是后来王莽当权之时也没有失势，最后以太傅善终，而且得到厚葬。

回头再来说董贤，王嘉之后又相继有尚书仆射郑崇、执金吾毋将隆、谏大夫鲍宣、大司马丁明等由于骂董贤而获罪，这些人轻的被降职，重的被砍头。可是董贤却是越有人参升官越快，二十二岁就被封为大司马、卫将军、汉辅，位居三公，成为帝国名副其实的二号首长。他的家人也都鸡犬升天，其权力之大、气焰之嚣张是哀帝老娘和奶奶的外家：丁家和傅家，都没有办法比拟的。之前我们说过给历代皇帝提供X染色体的家族才是外戚，而董家却打破了这个定义而开创了一个新型的外戚。玩到这个份上，哀帝也该尽兴了吧？不，他要玩禅让了：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幸亏这时候有个有良心的太监：中常侍王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哀帝只好作罢，但是挥常不爽，立马炒了这个太监的鱿鱼。这里再八卦一下，从哀帝要禅让董贤的事情上来分析，在他俩的关系中哀帝应该是0号，而董贤是1号。找个这么阴柔的皇帝，想不亡国也难咯。

哀帝玩的差不多了也就翘辫子了，太皇太后王氏得知消息后立马赶到未央宫，收了玉玺，启用王莽（又是他，他怎么跟动感超人一样哪有不平哪有他）并予以兵权。董贤这个绣花枕头这时候露馅了，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不过这也难怪，年轻嘛。王莽接手后第一步就革了董贤大司马的兵权：莽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宫殿司马中。而此时的董贤只有“诣阙免冠徒跣谢”的份了。接下来，王莽名正言顺的罢了他的官：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贤年少，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董贤自知大势已去，当天就自杀了，家里乘着夜里草草埋葬。可是王莽还是不罢休：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因埋狱中。死也要见尸，而且要验明正尸后埋在监狱里。董家当然是树倒猢狲散，抄家免官之后全家被发配到南方偏远之地。在这种形势下太皇太后要众大臣提名下一任的大司马人选，百官在大司徒孔光（转身好快）下推举王莽，王莽的时代正式开始。

男宠之现象在西汉皇朝是如此的普遍，以至于《汉书》要专门为他们立传。而作为这一回的总结，《汉书佞幸传》的赞文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