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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 ”浅论


        该文是2006年前后台湾逸文书店出版爸爸的论文集《武学探真》时的序言,文章发表已经十年了。“ 武学 ”一词,在新时代的提倡与广泛使用,与这篇文章有很深的关联。但,总体而言,爸爸所提出的“ 武学 ”,无论是作为一个认知系统,还是一个价值标准,都获得了广泛的认可与支持。 

        最近十年,是中国传统武术惆怅再生的十年,是新的传统与旧的文化融合并举的十年。再次在这里与大家分享这篇文章,同时,也期盼中国“ 武学 ”可以发展的更好。


   马廉祯                 



                

 





        “武学”一词早就被学术界使用着。在武术界,诸如《孙禄堂武学录》、《武术学概论》一类书也屡有所见,说明“武学”概念正被大家所逐渐认同。


        “武学”是一个传统词汇,但它最早出现在何时,目前尚难确定,还须在浩瀚的古典文献中去仔细搜寻。按照常见辞书的解释,古代的“武学”,一般专指培养国家武备人材的武备学校而言,其制创始于唐,到北宋庆历三年(1043)形成了完备的体制。宋代以唐前七种兵书为《武学七书》,即七种主要教材;又设武学博士等官,“掌以兵书弓马武艺训诱学者”。宋以后,只有明代曾经设置过武学,但旋设旋废,并无定制。清代则始终没有设置过这一教育机构。显然,这个“武学”,与我们今天所说的“武学”有一定关联,但并不是一回事。


        我们现在所说的“武学”,是指现代武术的学科体系,它是已经在使用“武术学”的简称。其概念既不同于古代的兵学,又不同于古代武备学校的武学,而是一个既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又具有一定创新意义的学科概念。


        从渊源上讲,“武学”应直接承袭战国的“技击之学”,以及后来长时期存在并发展演变的“武艺”。


        众所周知,战国时,齐国曾实行过一种以训练个人技勇主要特征的军事制度,称之为“技击”,这就是大家十分熟悉的“齐人隆技击”。迄今我们对齐国“技击”的形式和内容都不太了解,但战国以降,“技击”成了一切击剌搏斗技术的代名词,即是在“武艺”一词已广泛流行后也还是被人们使用着。从这一点看,齐之“技击”很可能是我国最早走向成熟的武术体系之一,其内容应该已经相当丰富和完备,包括有了一定的指导性理论,有了某些著述。


        宋代学者刘敞曾经说:“夫战国之时,天下竞于驰骛,于乎有纵横之师、技击之学以相残也。”


        刘敞用了“技击之学”四个字,表明他把战国的“技击”看成一个学科体系,一门学问,这与我们今天所说的“武学”很相近。

“武艺”一词的第一次出现也还需要考索,我们说不出它最早出现的年代和典籍,只知道东汉末年已有使用,以后便多有所见。我以为有一点可以肯定,“武艺”的“艺”字,可直接溯源于西周所谓“六艺”,也与孔子在《论语》中经常使用的“艺”字有关系。


        《周礼·地官司徒》载,西周时,大司徒以“三物”教民,其三曰“六艺”,即后来孔子用来教徒的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顾颉刚先生说,“六艺”之中,除了书、数二艺,其他内容其实都与战争技能的训练有关。这无疑是正确的。其实周代的各级学校,如《孟子》所谓“设庠、序、学、校以教之”的庠、序、学、校,都是传授和训练射箭等军事技艺的地方。据此,周代所谓学校,教学内容主要是军事实战技能,于是由“六艺”而衍生出“武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先秦古籍中,“艺”字既有“才艺”的意思,又有功课、学科的意思。儒家所谓“六经”也被称之为“六艺”。由此联想古人最初所谓“武艺”,其实是含有“武学”的寓义的,可证明古人原本就把武艺看成是一个学科,一门具有特殊内涵和功用的学问,并不仅仅只是一种披坚执锐、拳勇秀出的技能而已。剑曾经是两汉以前武艺的核心,那时,出现了关于剑的学说,铸剑相剑皆成专学,击剑技术更是非常之发达,有《剑道》、《剑论》一类著述问世,而且产生了一批“立名天下”的剑技家。于是,剑成为武学的至高点,成为武学象征,以至于具有了某种神圣感。这可以从司马迁关于“传兵论剑”的著名解说中有所领略。



        《史记·太史公自序》云: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

        这是古人第一次明确地把武艺同“道”联系在一起,指出武艺所具有的内、外两个方面的功用,而且君子以“传兵论剑”比之于个人的品德操守,说明剑的学问中含蕴着深刻的人文精神,担当着某种特殊的教化功能。显然,这说明剑的价值已经远不是一种技能所能承载的。正因为如此,汉以前,人们称剑的学问为“剑道”,这里明显含有崇拜和敬畏的情感。可惜的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武学概念竟被我们的祖先信手丢弃,被东邻日东传存下来,并扩大应用到整个日本民族的武道活动中。


        然则,在春秋战国前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的“武学”,秦汉以降,每况愈下,日趋衰微。人们越来越倾向于把武艺看成是具体的技能,甚至是末技,是一种“术”,是兵家附庸。很少有人再谈到它的学术涵蕴,也很少有人像太史公那样把它同“道”联系到一起。这与中国封建社会里,特别是宋以后越来越严重的重文轻武倾向有直接关系。尽管明朝中后期,在唐顺之、俞大猷、戚继光、程冲斗等人的积极推动下,这一倾向曾有所纠正,“武学”一度出现复兴迹象。但这只是一个暂短现象,正如同“回光返照”一样。明以后,火药武器的使用越来越广泛,越来越发展,与军阵实用价值有着依存关系的武艺只能黯然退出军旅。此后便只能以民间,特别是广大农村为主要传存空间,迈着滞重的步履缓慢走上自身性质的蜕变之路。




    


        清末到民国初,武术经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型期,完成了质的飞跃,出现了某种繁盛局面。内因是虽然武术的军阵实用价值大大衰落了,但体育功能依然存在,并且更加凸显出来。外因比较多,也比较复杂。民国初年,社会大环境的变化虽不特别明显,但毕竟有了变化,社会进步的步子大大加快了。于是,出于文化生活的需要,也因为西洋体育大量涌入所产生的诱导效应,人们对体育的需求日益增涨起来,“强种强国”的呼声不绝于耳。这使得武术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一度出现了枯木逢春、生机勃勃的气象。太极拳的异军突起和蓬勃发展就是一个重要标志。正是在这个时期,人们差不多不约而同的废弃了“武艺”这个古老的词汇,接受了一个新的名称:武术。


        我一直认为,弃“武艺”而用“武术”,以“术”代“艺”,这是近代武术转型的标志,是武术体育化进程基本完成的重要象征,当然是一大进步。但具体到术、艺二字的取舍上,就不免有失斟酌,留下遗憾。这反映到了晚清,“武艺”本身的学术含量已经微乎其微,以至于连热衷提倡武术的人也感悟不到保留“艺”字的价值和意义。此外,当时武坛的头面人物中缺乏真正的大家,缺乏具有深厚武学素养的人物。以积极提倡“新武术”而驰名的马良,对“武术”一词的确立有重要影响,但他是个守旧的北洋官吏,是军阀群体中扮演一个次要角色而已,对发展武术确有热情,但没有什么深思熟虑的理念,谈不到深刻的武学思想。相比于马良,褚民谊、李景林一类更不足道。马良至少不失其质朴,因为他本人擅长摔角,拳棒功夫也属上乘,所以“新武术”的建构简洁可行,颇有流行。褚、李之流多是庸浅的投机政客和纠纠武夫,学无根底,便只能依傍神话,张大其辞,故弄虚玄。这类人的介入不能说没有起过积极作用,但也有负面影响,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民间武术由来已久的浮夸玄虚之风。


        张之江是民国武术的主要代表人物,他的事业和成就都同“国术”及中央国术馆紧密联结在一起。张之江是一位认真思考并勇于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创新的武术家,是民国时期民族体育复兴事业的积极倡导者和推动者。他一手创建的中央国术馆,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官方武术管理机构,在武术的整理、传播及人材培养上都有不可泯没的贡献。他以“国术”取代“武术”,尽管仍有商榷的余地,但就其文化含载量而言,明显是提高了。这起码使得长期处于文化低位的武术,终于取得与其他民族传统文化种类——国学、国医、国画、国乐等——相提并论的位置,登上民族文化的大雅之堂。现在看上去这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和特别意义,当时的情况却大不相同,社会阻力甚大,甚至招来过许多讥讽和嘲笑。关于张之江及其“国术”事业,我曾在《应该重新审视国术》一文中有所评介,下面引录其中一节,以供读者参考:


        “国术”是一个综合概念,是国民政府对民族体育——曾经被称之为“土体育”的官方称谓。


        我国古代所谓“武艺”,本身就是一个内涵宽广的概念,它包含了军旅武艺和民间武艺两大领域,也是一切直接和间接的武艺活动的总称。进入近代,古代武艺的一部分内容丧失了继续存在的社会基础,逐渐走向消亡;但还有相当一部分内容,因为具有显著的健身、娱情和搏击功能,从而继续得到人们的喜爱。清末民初,在西方体育文化的影响下,一些有识之士努力为传统武艺寻求新的发展空间,试图使之向近代体育价值系统靠拢并与之接轨,在名称上便放弃“武艺”而改称为“武术”、“国技”等。如果说民国初期的“武术”、“国技”等,在概念上还缺乏明确的内涵与外延界限,那么,张之江提出的“国术”,类同于“国画”、“国医”,是一个相当明确的概念。张之江所倡导的“国术”,并不是一个单一的运动项目,而是一个以徒手与器械的格斗竞赛为核心的民族体育体系。它从技术类别到管理体制,从理论构建到竞赛规则,都形成一套略具规模的制度。尽管它存在不少缺陷,甚至说存在某些严重缺陷,实施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问题,但,我们不能不承认,它是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一个力图体现中国文化特色的民族体育体系,是民国时期我国民族体育存在与发展的主要形式。


        张之江的国术体系并非无懈可击,政治腐败势力对国术的管理与实际操作都有不良影响,财政困窘也使得许多计划都无从实施,往往虚应故事,草率了事。但,张之江的长处是他对理论研究的重要性有一定认识,尊重学者,尊重科学。他明确提出“国术科学化”和“术学兼备,练修并重”等一系列科研与教学的原则,并尽量加以贯彻。曾任中央国术馆编审处长唐豪先生,在武术科研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成为当代武术学科建设的开拓者。他的第一部著作《少林武当考》,以廓清围绕着少林、武当所产生的许多虚妄不实之辞为目的,开了用考证方法研究武术史和武术理论的先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的其他一系列著作,特别是撰成于抗战时期的《中国民族体育图籍考》和《中国武艺图籍考》,是武术文献目录学的创轫之作,是武学基础建设中最重要的一步,可谓高屋建瓴,意义深远。尽管唐豪并没有提出一整套建构武学体系的总方案,但,他提出“大家起来,努力于国术科学建设这条大道”的号召,他本人的学术趋向和架构也表明他是有意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

转型期的民国武术,呈现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特点,甚至在外寇入侵、国难当头的时刻,一些武术头面人物沦落为腼颜事仇的败类,使武术界蒙羞。但,武术家群体的总体水平不容低估,大多数人重品节,重学养,有正义感。应当说这里有张之江与国术馆积极引领风气的一份功劳。更值得注意的是,武术家中不乏具有深厚学养和远见卓识的大家。以孙禄堂先生为例,他努力破除以虚妄的传说为依托的内、外家之说,形意、太极、八卦兼而习之,“融会三家而能得其精微”,实际是致力于兼容并蓄、融会贯通的武术创新事业,这反映了他宏阔高远的武学识见,及试图消除门派壁垒的兼容精神。在同时代的武术家中,可谓高树一帜。同时,孙禄堂提出“武学与文学一理”, 在基本术语的使用上大胆以“学”代“术”,并先后撰写了《形意拳学》、《八卦拳学》、《太极拳学》等著作,亦见他不满足于“术”的文化定位,主张将武术提升到“学”的品位上来。


        与孙禄堂先生相前后,李瑞东、吴志青、马凤图、王芗斋等武术家,也都在武学建构上做出过有意义的思考与探索,有的还推出了富有创新精神的理论和技术体系,如李瑞东的北派太极,马凤图的通备武学,王芗斋的意拳等,都是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融会与创新,既有渊源深厚的武学理念,又有内涵丰富的技术结构,可谓有学有术,有理有法,代表了武术因时而进的顽强生命力。总之,在“国术”旗帜下,武术的学科建设受到朝野许多有识之士的重视,取得了一定成果,有些成果至今仍在持续发展并被不断完善着。





        新中国的建立给民族体育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国家对武术的重视更是旧中国无法相比的,这是许多武术老前辈深有感触的。随着中国世界地位的不断提高,随着对外开放和交流活动的不断扩大,武术已经阔步走出国门,在世界各国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爱好者。今天,武术已经成为一个方兴未艾的世界性体育项目,武术进奥也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海内外的武术爱好者都殷切地企盼着这一宏伟目标的顺利实现。


        但我们应该冷静地看到,当代武术走过了一条相当曲折的道路。三年整顿,十年 文 革,基本理论深受“ 左 ”害浸染,技术发展出现严重偏向。改革开放之初,武术曾十分走热,形势令人鼓舞。但主管部门忙于“ 挖整 ”,忙着靠武打片之类营造“博大精深”的声势,对以前的曲折和某些错误倾向未做深刻的反思与清理,官办武术继续沿着老框框老路子一路走下来。  


        武术是一个内涵丰富、结构复杂的民族体育体系,它和大多数西洋体育单个项目有很大的不同,内容结构和运动方式不同,竞技意识和竞技形式不同,文化含蕴和价值取向也不同。众所周知,民国“国术”其实是多种民族体育项目的复合体,是当时对以武术为主的民族体育项目群体的汇总。50年代末,武术主管部门对“国术”做大刀阔斧的修理,有些项目独立出去了了,如摔跤。有些项目则被砍掉了,如弹弓、毽子、石锁、石礅等。接着,又把武术三个基本的竞技形式——散手、短兵、长兵——也统统砍掉。剩下就只有套路演练一种形式。这就像一个愚蠢的削梨人,削去梨皮,又削去梨肉,手里只剩下一个梨核,却还吃得津津有味,自以为得意。接着,又将套路内容规定化,基本训练、术语和演练风格也依照一两个流俗拳种确定下来,定其名曰“长拳”,这样,“竞技武术”便正式出台。其后,管理机构不断颁行各式各样“竞技套路”和相应的“竞赛规则”,以行政力量强力推行,使之风行天下、独武坛风骚。从那时起,“竞技武术”独占武坛几十年之久,如今虽然衰象毕露,难以为继,但主管部门仍不肯认真地检讨其得失成败之因,不肯改弦更张。


        平心而论,50年代末专业队的出现曾将“竞技武术”推向高潮,产生过一些高水平的运动员,“长拳”也曾令人耳目一新。然而,以后一味追求所谓高、难、新、美,跟头越翻越高,武姿越来越花巧,直至配上音乐,翩翩起舞……“竞技武术”实际上已经游离了武术本位,大失武术真义。所谓全国比赛,只是各省约数百个专业队员之间的争奇斗巧,与广大的群众武术活动并无多少关系。但因为有主管体系撑腰,推行既久,形成网络,自然成了武坛上理所当然的主流。造成的后果之一是官办武术与民间武术分道扬镖,各有领域,各行其是,出现了中国武术的分裂局面。近些年,“竞技武术”里终于增加了散手比赛,算是一大进步。但套路与散手各搞各的,各有一套,虽说都属于武术,但貌不合神亦不合,彼此并没有任何关系。


        如上所云,当代武术有所谓“传统武术”与“竞技武术”之分,“竞技武术”中又有散手和套路之分。武术在门派林立之外(经过“挖掘”,据说已有130个拳种之多!)又增加了这些人为的割裂,显然,武术走的不是由繁到简、由博返约的路子,而是越搞越支离破碎,越搞越漫无系统。其实,中国武术原本就是民族传统文化,虽然容量很大,流派纷逞,但它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何来“传统武术”与“竞技武术”之别?难道“传统武术”就没有或不能搞竞赛?古代的武术没有竞技?民国年间的“国考”不是“竞技”?


        其实,问题的根源在有些人丢掉武术原有的竞技系统而另起炉灶,另搞一套,硬要把套路表演说成“竞技”,其结果已如大家清清楚楚看到的,只能是跟着体操亦步亦趋,武术成了体操的“摹仿秀”。我以为武术就是武术,如同国画就是国画,中医就是中医,京剧就是京剧一样。“竞技武术”是依靠行政力量强行推行的另类武术,因为它产生很晚,本身又有很大的局限性,故可称为“新编武术”。“新编武术”是武术的一个分技,不能与武术分庭搞礼;更不能依仗行政力量指鹿为马,硬把它说成是“竞技武术”。总之,称这种专门以花俏取悦于观者的表演武术为“竞技武术”,无论如何讲不通,不但名实不符,甚至是对源远流长的武术竞技文化的一种漠视,一种轻蔑。


        我以为当代武术之所以出现如此重大的偏向,出现“竞技武术”这样的怪现象,一个重要原因是主管部门重“术”轻“学”,轻视理论研究,轻视武术的学科建设。说得更坦诚些,是对武术所知太浅,长期依重的某些专家也多是徒有其名、尸位素餐而已。针对早就出现的这种倾向,出于武术的深爱之情,1982年我曾在《试论当前武术史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有过批评意见。忽忽二十年过去了,我将当时写的一段文字抄录如下,权当成一次无奈的回顾。文曰:

    

        在我国,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武术史几乎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冷门。解放前,特别是三十年代,当大量以怪力乱神取悦于一般读者的武术“著作”充斥武术界时,唐豪先生以考据之学治武术史,苦心孤诣,成绩卓然,对开创武术史学科实有筚路蓝缕之功。然而毕竟由于曲高合寡,后继乏人,始终未能促成一个略具规模的研究队伍。解放后,武术获得了巨大发展,但武术史和武术理论的研究却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在一段时间里,武术园地出现了风格单一,以舞代武的倾向,这固然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但不能否认某些错误的理论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产生这些所谓“理论”原因,则不能不归究到研究工作太肤浅。既没有深入探讨,又不允许各杼已见,于是,某些凭“权威”声势制造出来的“理论”,竟被相当多的同志奉为圭臬,以至影响整个武术的发展方向。这是一个应当深深记取的教训。

   

        二十年后的今天,不能说情况没有好转,但根本问题并未解决。


        这些年里,改革大潮促进了民间武术的发展,理论研究也冲破束缚,拓宽领域,取得不少成绩,可喜的是理论队伍里出现了一批新生力量,产生了一些好的著述。但,主管部门直接掌控的“竞技武术”却依然故我,没有多大变化,行业垄断习气未减。当年写上面那篇文章时,我曾以若干重要武术著述中的史料失误为例,说明武术理论研究水平之低到了何等程度。今天官办武术的理论建设又如何呢?坦诚说,情况好不了多少,有些地方甚至更差,出现了一些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怪现象。


        武术所代表的不止是中国人体育运动的才智,或仅是一种老少咸宜、意趣盎然的锻炼方法,而是古老博大的东方文化,是中华民族通过“武”所表达的人文精神。正因为如此,武术的结构和内涵都十分复杂,层次和内容不是很容易搞得清楚的。加上历史的社会的许许多多原因,使武术烟摭云罩、真假混淆,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感觉。今天,武术正在向世界各国发展着,这要求我们必需应对世界的挑战,这包括“文”的和“武”的两个方面,也就是要应对融合与碰撞两种挑战。


        所以,我们必须要认真对待武术文化的摸底与清理,下大气力提高武术科研水平,在前人的学术成果基础上,努力建设当代的武学体系。武术需要解决的问题堆集如山,何其浩繁!可以说许许多多我们经常都挂在嘴边的东西,诸如达磨与少林、张三丰与武当、内家与外家等等,都是一些似是而非、人云亦云的悬念,传闻依托之说多于史实,错的假的东西滥入其中,竟被奉为真谛。全世界拥上百万爱好者的太极拳也是如此,它的源流问题距彻底解决还很遥远。还有武术的技术体系、竞技体系都还需要重加点检,仔细鉴别,孰古孰今,孰优孰劣,须认真加以解决……等等。


        作为体育运动形式的武术,“术”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与大多数人有直接关系的部分。但仅有“术”则肯定不够,因为武术还有许多体育以外的东西,有很多非西方体育价值系统所能涵纳的东西,而这些恰恰是武术最引人入胜的地方,是其文化精蕴所在。轻视乃至削弱“学”的含量,武术必然为庸俗的神秘主义所左右,必然走上浅薄化,染上形形色色的江湖色彩,以至沦为下里巴人。“学”是科学,是更高层的认识,是系统化了的理念,故古人以为“学近乎道”。


        前面讲到,可惜的是我们的祖先早就丢掉了“武道”这个概念,流转千载,躅躇百代,最后竞落脚在一个“术”字上,可谓摒高就低,舍珠玉而取瓦石。殊不知没有了“道”,“术”不过是手段、方法、技能之谓,是形而下的东西。岂不闻《易》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显然是一次文化抉择上的失误,其深层原因值得我们细细考量。


        钟敬文先生曾经说过一段对我们很有启示的话,他说:“一般人只问治学之术,其实光有“术”不行,首先得有道,有“道”必有术,有“术”却不一定有“道”。” 今天,我主张努力建构“武学”体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要找回我们失落了的“武道”精神,让武术走出浅薄化和神秘主义的怪圈,重塑形态,再造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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