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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戎狄:铁血孤狼 │“战国第八雄”的征服与被征服

鲜虞白狄的征服

看啊,

恒山山脉与五台山脉之间,

滹沱支流清水河畔,

鲜虞白狄蓬勃生长。

进入战国时代,白狄鲜虞的一部主力,从晋国之北,跃进到太行山东,开始了另一场征服。

他们也许没想到,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却成就了雄图霸业,将本种族推向了发展的最高峰。

今天来看,也只有在战国时期,白狄才可能出头,他们散漫的游猎和游击,才可能变成大规模的征伐和统治。

因为此时,周王朝统治已经衰微。

因为此时,中原诸侯陷入了混战。

更重要的,是他们本身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他们求生存的意志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和坚定。

历史,到了白狄兴盛的窗口期。

中山王铁足刻铭铜鼎

1977年河北平山中山王墓出土

通高:11.5厘米

最大直径:65.8厘米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藏

周身刻铭77行,469字。为王墓中同时出土的九件列鼎中的首鼎,铜身铁足,圆腹圜底,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铁足铜鼎,铭文字数之多,仅次於西周《毛公鼎》。铜鼎铭文接近三晋文字,字体修长,匀称流美,装饰意味十分浓厚,有所谓悬针篆风格,令人叹服。九鼎的使用,反映出中山国政治制度已经汉化,采用了中原大国的礼制,同也有力地证明中山国已跻身于强国之列。

公元前506年,挺进至太行山东侧,鲜虞部落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在“东阳”之地的“中人”,即今河北唐县西北粟山一带,建“中山国”。

中山之名由此始见于史书。“中山”之名,也体现出鲜虞人的游牧性格:

——咦?这建都的城中有座山啊,咱干脆就叫“中山”吧!

中山古国地貌一个体制完备的方国,不会凭空诞生。其实,为建“中山国”,白狄们铺垫了数百年。

而在建国之前,他们已经非常牛掰了,牛掰到令中原诸国恨恨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春秋时的白狄鲜虞,由鲜虞、肥、鼓、仇由(这个部落在晋的故事多多,容后再讲)几个部落组成。前652年春,鲜虞攻击邢国。前651年,征伐卫国,邢君出逃,卫君被杀,齐桓公联合宋、曹、邢、卫诸国,才挫败了鲜虞。

这一时期,狄族活动一度非常强盛,不但灭邢、卫、温等华夏诸侯国,还北侵燕国、东胡,西侵周王室、郑国、晋国、秦国,东侵齐国、鲁国、宋国,是当时扰动中原华夏民族的一大源头。

中山国与周边各国位置图为了自身的发展,白狄不断侵扰诸夏以获取生存空间,因此也多次遭到诸夏的联合攻击,而晋国和其后分晋的魏国、赵国,最后都成了中山国最主要的劲敌。

晋国,曾经以博大的胸怀和高明的策略,容纳过白狄,也利用过白狄攻伐别国。

但发展到后来,晋国坐不住了:啊呦,小子,玩大了哦,和我也玩里格楞了啊。TNND,你们这些异类,咱得出大招啊!

对白狄怀柔与防范并举的晋国,背后冷汗直冒,与白狄的摩擦明显激烈起来。

晋国与中山国的势如水火,一个俗语背后的故事可以恰如其分地概括: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这里的中山狼,指的是忘恩负义之人。但为什么忘恩负义的,独独是“中山”的狼,而不是其他国别的狼呢?

因为,追这只狼的,不是别人,就是晋国人。

他叫赵简子。

这是晋国一个大神级人物,“三家分晋”之赵的开国者。

看看,追一只狼追到中山国的这位,够牛吧!而身为晋国大夫,从晋国深入到中山国境内,难道仅仅是打狼吗?

其实,真实的历史中,赵简子是带重兵攻打中山国的。

狄人复原图雄才赵简子

故事中,赵简子在中山国打猎时射中一匹狼,狼负伤逃跑,遇到东郭先生站正在驮有一袋书简的毛驴旁四处张望。原来他是要去中山国求官,走到这里迷了路。

狼见到东郭先生便苦苦哀求,东郭先生于是出手相救,将其装进麻袋里,支走了赵简子。没想到脱离险境后,狼不但不感激东郭,竟然还想吃掉他。

后边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狼被机智的老农骗进口袋翘了辫子,不分善恶滥施仁慈的东郭先生狼口逃生。“中山狼”这个词,从此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的代名词,流传至今。

这个故事其实是明代演绎出来的,但赵简子追击中山狼,在我看来,却是春秋战国时,晋国视中山国如狼,以及和中山国紧张关系的映射。

东郭先生受教图.关良

“中山狼”最早出自明人康海作杂剧剧本《东郭先生误救中山狼》,取材明代马中锡《东田文集》中的《中山狼传》。其源头是古代传说。春秋中后期,强大的晋国先后消灭了肥(今河北藁城)、鼓(今河北晋县)、仇由(今山西平定)等鲜虞属国。鲜虞不甘示弱,也展开反击,于前507年出兵晋国的平中,大败晋军,俘虏晋国勇士观虎,报灭其属国之仇。

前506年,鲜虞人前脚在中人建国,第二年和第三年,晋国拍马赶到,两次进攻鲜虞中山,以报“观虎”被俘之仇。

公元前494年,中山的反击又开始了。他们与齐、鲁、卫共同伐晋,取得晋国的棘蒲(在今河北赵县境内),将之列入中山国版图。

前491年,晋大夫荀寅因晋国内乱逃奔鲜虞中山。荀寅原是中山的死敌,但此时中山为了削弱晋国,将荀寅接纳到新占领的晋国属地柏人(今河北隆尧县西)。

为报复中山国,公元前489年春,那位在中山追过狼的晋大夫赵鞅“帅师伐鲜虞”,一顿乱捶,大破中山。

这次进攻对中山国的打击极为沉重,以至此后20余年间,史籍对中山国没有只字记载。

前459年至前457年间,晋国再次进攻中山,取得穷鱼之丘(今河北易县)。前457年,晋国又伐中山,直插中山腹地,占领左人、中人,“一日下两城”,中山国被打散了。

中山王墓出土玉器此后,中山形同晋国以及赵氏的傀儡。

但血性的中山人一直不服:特么的,你们厉害,惹不起咱躲得起,这里不能呆了,走吧。

前414年,乘赵国内乱,中山国武公率领他的部落离开山区,向东部平原迁徙,在“顾”这个地方,即今河北定州市,建立了新都。

这是中山的又一次失国而立国。

这个武公,称得上人杰。也许是痛定思痛,也许是见贤思齐,在他手里,按照华夏诸国的组织方式和礼制,建立起中山国的政治军事制度,对国家进行治理。

可惜的是,武公不久去世,中山桓公即位。

中山桓公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强人,看过他的经历,不由想起一个人。

谁呢?《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

为恢复大燕国,慕容复练就一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好武功,最后因复国屡屡受挫而发疯,戴个纸冠坐在一座土坟之上,陷入自己的皇帝梦中,喃喃不休。

这个桓公的复国之举,却胜过慕容复。

错金银双翼神兽通长:40厘米高:24厘米重:11.45公斤1977年中山王墓出土河北省博物馆的馆徽采用该形象

神兽四肢弓曲,利爪怒张,前胸宽阔而低伏,圆颈挺立,昂首向左作咆哮状。两肋生翼,凶猛有力,身上云纹千变万化,增强了双翼神兽的神秘性。桓公年幼时,称得上荒唐无知,不理国政,享乐无度。当时中山国的对手,已经换做“三家分晋”之一的的魏国,魏文侯礼贤下士,雄才大略,瞄上了一向不知“驯服”二字怎么写的中山国。

面对魏文侯这个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中山桓公哪里是对手。

魏文侯四十一年(公元前406年),魏文侯派遣乐羊、吴起统帅军队,经过三年苦战,于前407年消灭了重建才8年的中山国,然后派太子击为中山君,三年后又改派少子挚主掌中山。太子击后来成为魏国国君,即魏武侯。

中山国的残余,在失国之君的桓公带领下,灰头土脸退回太行山打游击去了。

这时候,桓公的牛逼就显示出来了。

国家亡了,亡国之君桓公却被震醒了。20多年中,他在太行山里躲避围剿,东奔西走间,虽然不免仓皇,却有了励精图治之心,一直在积蓄力量。

前381年前后,诸狄联合起来,发动了攻击魏国之战,桓公率领鲜虞余众,杀出了太行山,乘机驱逐走魏国统治者,居然复国了!

而且,比之前更强大了。

中山王墓出土金衡饰复兴后的中山国迁都灵寿,它位于河北中西部,西依太行山,东临大平原。

这一片地域,与白狄鲜虞的“龙兴之地”晋国清水河隔山而望,不但阻挡住了赵国向河北方向的扩张,中山战士还时常入境骚扰赵国。

我靠,这绝逼是我的心腹之患啊——赵国不干了。

打吧!

赵国在前377年、前376年,两次进攻中山,均遭到中山激烈抵抗,铩羽而归。

中山是块硬骨头,怎么就啃不动呢?到了赵武灵王时期,他环视四周:怪不得!

他看到,赵国东北同东胡相接,北边与中山为邻,西北与林胡、楼烦为界。这些部落都是以游牧为生,穿窄袖短袄,生活起居和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作战时则用骑兵弓箭,来去如风,与中原的兵车长矛相比,具有更大的灵活机动性。

他对手下叹息:“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是当今之快速反应部队,带着这样的部队驰骋疆场哪有不取胜的道理?”

咱顶着压力,搞胡服骑射吧!

胡服骑射雕塑《资治通鉴》对此有明确记载:

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至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

由于实行胡服,赵国建立起一支以骑兵为主体的军队,威力顿显。

行胡服的次年,赵国就向侵略赵国已久的中山国发动进攻,一直打到宁葭(今河北获鹿县北)。又西攻胡地,到达榆中(今内蒙古河套东北岸地区),“辟地千里”。

经过“胡服骑射”改革的赵国,成为当时除秦国外,国力最强的国家。

在与赵国的僵持中,中山国开始修筑长城。

桓公去世后,中山成公即位,继承先祖遗风,继续学习中原社会制度,发展国力,国势得到进一步加强。

不知不觉中,中山国最为辉煌的时刻正在到来。

中山国为防范赵国砌筑的长城前327年前后,也就是赵武灵王即位前两年,中山王璺(音“错”)继承王位。此后十余年间,中山国富兵强。

前323年,由魏国公孙衍发起倡议,联合魏、韩、赵、燕、中山,“五国相王”。

什么意思呢?就是咱五个诸侯国,互相承认彼此的君主王位吧。

这一事件的背景,是魏国贯彻合纵策略,组织联合阵线,联合五国力量,与秦、齐、楚等大国对抗。这一事件也标志着,中山国这样的国家都称了王,周天子在诸侯国中的影响已完全消失。

其实这五国中,魏、韩已先称王,此次集会,只是新尊赵、燕、中山三国为王,并且五国相互承认为王。

秦、齐、楚当然要反对了。齐国堂而皇之反对的理由是,“我万乘之国也,中山千乘之国也,何侔名于我?”

——哦,我们都是“万乘之国”,你中山国只是“千乘之国”,凭什么和我们平起平坐?

称王毕竟是以实力来说话的,齐国说这话其实正意味着,中山国确实已经可以与赵、韩、魏、燕平起平坐了。

“战国第八雄”的地位,即由此而来。

中山王墓出土玉器但在今天和好明天又翻脸的战国时代,这样的联盟是脆弱的,不说秦、齐、楚的分化干扰,五国内部先撕开了。

前314年,燕国发生内乱,齐国趁机攻进燕国。中山国见有机可乘,“狼”性大发,背弃同盟,派相邦司马赒率军北攻燕国,夺取几十个城市,占领数百里的燕地,还掠取了许多财物,并将取得的“吉金”(铜器),铸造了铁足大铜鼎、夔龙纹方壶和圆壶,在上面铭刻长篇铭文来颂扬中山王和司马赒的功绩。

这三件青铜器,就是后来在河北平山中山王墓中发现的赫赫有名的“中山三器”。

关于中山国的这段辉煌时刻,历史是这样描述的:“错处六国之间,纵横捭阖,交相控引,争衡天下”。

中山胤嗣铜圆壶通高:44.9厘米口径:14.6厘米腹径:31.2厘米重:10.4公斤。

有盖,侈口,丰唇,短颈溜肩,鼓腹,平底,圈足。铜壶内盛满清水。圈足立壁有铭文。腹壁二道弦纹之间刻铭59行,每行3字,共182字。铭文是嗣王为先王写的一篇悼词,除歌颂先王的慈爱贤明外,还赞扬了相邦司马伐燕取得的成果。此壶刻铭有助于考证的卒年及伐燕的时间。但鼎盛时刻的到来,也意味着衰落开始了。

伐燕胜利后不久,统治中山国20年的中山王璺去世,中山国的内政外交均开始走向下坡路。

公元前305年,赵武灵王亲自率兵,冲着中山国来了。

此时,赵武灵王已经即位21年,整个国家在他治理下朝气蓬勃。

以夷技制夷,他用“胡服骑射”训练好的骑兵部队,配合战车部队和步兵,分三路向“眼中钉”中山国发动了大规模攻击。

仅这一次战役,就把中山国三分之一以上的国土给吞没了,丹丘、华阳、邸、鄗、石邑、封龙和东垣诸邑尽入赵军手中。

中山王献出4邑请和,赵军才停止攻击。

中山国这个卡在喉咙里的骨头必须要彻底干掉!赵武灵王稍微喘息,再下决心。

从公元前300年开始,赵国出动20万大军,连续进行了五年的战争,到赵惠文王三年(公元前296年),赵军终于攻破灵寿,取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中山国灭亡。

赵武灵王

约生于赵肃侯十年(前340年),卒于赵惠文王四年(前295年),三家分晋后赵国的第六代国君(前325年至前299年在位,执政27年)。周赧王十六年(前299年),他将王位传给了次子赵何,即赵惠文王,自称“主父”,史家又称他为“赵主父”。从白狄鲜虞最早见于史籍,至中山国最终亡国,国君有文公、武公、桓公、成公、璺王、尚王等七代,历时478年,几乎绵亘于春秋、战国时代。

数次濒临覆灭而又顽强崛起,这个民族的韧性,与它随后融入的民族,一样令人吃惊。

在随后的岁月里,白狄逐渐消亡,它的后人,融入另一股洪流。

这个民族的名字,叫:匈奴。

一个像皮鞭一样将欧亚大陆敲打得伤痕累累的名字,但那是又一段历史中的浩大章节了。

而在近五百年的峥嵘岁月中留下了独特篇章的鲜虞白狄和中山国,之后却湮没无闻。

这个在动荡不安的战国时代几经起落、大放异彩的国家,突然全无踪影,后人也只能在典籍里见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直到1974年冬,河北平山县农民平整农田时刨出数块大瓦,一个刘姓老人随后拿出一块上刻神秘文字的古石……

2200多年前消失的神秘王国中山国,与今人不期而遇了。

考古洛阳铲,第一下就打到了国宝“错金银虎噬鹿屏风插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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