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做一个空心的人】
     ——雨倾城【雨倾城组诗：只有风（组诗）】

这些天，我望见的

都流往天上。城墙、石头、荒草，头顶上

越走越急的茫茫大风

这些经霜的事物，洞悉史册里帝王将相们

所有秘密

它们爱着，笑着，和我说起山河破碎

尘世漫长

十月的脸空远辽阔无情地美着

说着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手拉着手跑出来

我还能待多久。

放下生死、懊恼、明天，请允许我做一个空心的人，

一会儿在坡上大醉

一会儿在午后相忘

【我也成为其中的一个】

秋色多么好。再见一次

深深浅浅的红

恰好安放我的山川苍茫、林中喧响

旷野奔涌黄金。梦一般来临。

多么喜欢

我也成为其中的一个

当垛口飞过空旷，鸟声啁啾

填满归途。我行走，沉思，不说话

那时

阳光簌簌的落下来，仿佛神之赞美

【只有风】

秋天的山里，安静，悠缓

石子做着城墙的梦

云儿在叶上打坐，一条小路

留下深渊

有人让心空着，不爱不恨

写下佛的语录。那里的

尘埃，明亮，纯粹，在每一个古老的角落

遁入虚无

后来

只有风，一遍又一遍漫过我的额头

和，中年

【我想涉过河去】

我不能说出黄昏，以及，这条水

它的清澈。说出风起于许穆夫人的绿竹

起于荆轲己经擦亮的匕首

起于李白杜甫重归安静的草庐

古老的水流经我

它流淌。允许风轻轻来去

允许多年的伞等在桥头

允许一个北方来客，慢慢地闭上双眼

突然停住

夕光缓慢，世界温柔荡漾

我想涉过河去

【我看见】

我看见苍茫在秋水之上

我看见热爱挂在长廊

我看见夜幕低垂，草木飘渺

来来去去的人在淇水诗院拍照，转身，欢笑

不想重回人间

一直走。眼里蓄满水

沿途，天空安睡

诗歌的韵脚跟随九月

而我，是河畔的荒草，幽深的灌木

或者，翻山越岭突然匍匐的

晚来风急

【仿佛，这就是我的一生】

收藏起这九月的波浪、山峦和雨水

收藏起鬼谷子的神机妙算、大石佛的良善之心

收藏起恩荣坊、情人柏、黄河故道大禹治水的脚印

收藏起那一天我满身星光，不再奔跑的短暂清欢

收藏起啊，夜里不眠人夜半时分

坐在窗前的全部深邃、孤独和慈悲，偶尔起身

成为光里唯一的黑

现在。我害怕流逝，深深眷恋的一切成为比喻

我要趁着秋风还未老去

一点点记住一座城市的山清水秀

还有它的好心情和坏天气

仿佛，这就是我的一生

【幸福也不过这样】

在鹤壁。我们歌唱，聊天，饮酒，和佛在一起

看一场雨如何落下

看山下微小的事物，隐秘地修行，闪烁

我们活着

选择接近，同时，拥有远方

幸福也不过这样-——

有明月追着山川

有仙鹤栖止水岸

有朝拜的众生拥塞崎岖

有抓起石子，就能望见的村庄，行人

柳树弯曲的倒影

有认不出的气息，寂静的走动

【一棵情人柏的心事该如何说破】

那层层的台阶，早已斜织着一片烟雨

视野，苍苍翠翠层层叠叠悠悠远远

一片天地开阔：

是你，波光粼粼，在荣枯之外

却又回过头来悄悄看我

可是，亲爱，我竟叫不出你的名字

只站在原地，重复幻觉

且娇，且羞

没有一碗酒让我燃烧

一棵情人柏的心事该如何说破

——把你的手给我

【想秋风】

想秋风，想秋风里的田野

想一条古老的河流，风吹之后的静谧

想一群诗人脸上的云彩——

想他们的酒量，歌声，笑脸，小情绪

那被时间之手抚摸过的骨头，以及眼里

相似的疼

千年的诗歌。坚持。灯火

挣扎和未来

它们都在等我

想着想着，黄昏睡去

黎明提前到来

【最先到来的春天】

雪正在下。像一个个我

在那么长又那么短的夜里

爱着黑。倾斜，奔跑，不安

心慌慌

——那些，都不是我

我只是在荒芜中行走

带着鲜嫩的心情，只想

看一看空和静，看一看

我小小的胸膛

有没有足够的白，开在

最先到来的春天

【我们】

我喜欢这些日子，有风，有雪，

有浓淡相宜的春色

在梦里徐徐展开

大地越走越近，一朵花的心跳

覆盖了所有真相，和

晚年到来的消息

多么好，当寂静淌过它们，我爱过的草木

重生，我爱着的江河倒转

你看，挨着阳光站一会儿

曾经散落的笙箫，就原谅了天涯

【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说到天寒

指冷。我不言不语。恰如一滴

海水的咸，被阳光搁浅

你一定不知道，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北风吹着我

人潮汹涌中，霜花又降了一次

请允许我有此刻的凝望吧

江河、流沙、众草，还有

你一再驻足的江南小院

良田万亩

【我的王】

怀揣草原和月光，我的王，端坐马蹄

隔着远远的天涯，将流浪泡进酒杯

诗歌，两鬓如霜

这个夏日，不断有人归于经筒，归于牛羊

谁用滚烫的青稞，饮出辽阔？

大风吹过文字。以寂寥。以期待。以江河

青春和爱情近在咫尺。

筑雨而居，面含羞色写下高原

所有的词语，温暖，明亮

今夜，有没有人在雪域临摹思念

仰望天空，我和云一样轻。

我愿是天空抒情的蓝。

是青草屏住的甜蜜呼吸。

是满坡的格桑花雕刻的辉煌落日。

时光的断崖，一场雨，迟迟不归。

心底的河流呼啸，奔腾。

因为你，我爱上了祈祷。

遍地阳光，是我浩荡的证明。

目光的道路上，我总是看到待嫁的炊烟

捂着胸口，不断转身、走动。

每个脚印，都踩满了牧歌幸福与安详。

可是我

喊不出王的名字

此刻，谁是谁按捺不住的心跳，

谁又是谁顶礼膜拜的太阳？

【梨花坡，我们原本可以这样辽阔爱着】

多年了
江山无主。梨花的容颜还站在那里
越落越轻
阳春三月，小小的心
一深再深

踏青人，我将消失于一阕天籁，或者
鸟鸣，露珠，点燃寂静的花朵
这多好——
风吹裙裾
蓝，已覆盖我的天下

梨花坡，请给我开满春天的梦寐，制成皇冠
请给我幸福的喘息，打开自己
我是说，给我你的怀抱触摸
交换体内的秘密
原本，我们可以这样辽阔的爱着

【康巴诺尔】

该是一次失神——

青草，羊群，结伴盛开的花朵

还有盛满夕光，一点一点融进身体的蓝

它们简单。宁静。安详。

康巴诺尔，我要如何说出一种慢

说出幼年的湖水

说出突然爱上的风声，我怀中放牧的

清晨和傍晚

说出我们。一一返回

又悄悄消逝的今生

【茶马古道】

辽阔与苍茫

流动或静止。驼铃的居住之处

我把自己想象成渐起的露水，比童年还遥远的

风和风声

还有什么，比遛草地更接近历史。在盛夏

在张库大道，在老车倌儿的耗尽光阴的故事里

我身披风尘，去古代

去一个商旅呼啸的内心，叙述真爱

直到暮色沉沉

直到夜色如凉

【如果你来】

就在夜里，看星星

如婴儿。满天星光汇聚胸膛

我温柔。喘息。空心。全都因为你

是的。我必须这样沉下去——

咬着草根，望着远方

如果你来，我便是草原上，安静的湖水

湖水上，陷落的天空

是山上参差的树木，晨曦滴落的羔羊与牧场

是怀抱英雄的原罪

坐在人间

【风渡船，那年事】

风渡船，越渡越寂寞

青春和骨头

都老了。我站在爱情踩过的小径

不知所措

夜色落下来

拥我，抱我，掩埋我

这时，一杯酒就够了

一杯酒就足够我在一段水上归去

又在另一段水上发呆

【雪火车】

别叫我。我的火车隆隆，在阔远的人间

闪过。北方以北

大雪纷纷，坠落空旷

苍穹之下，突然的哽咽

跪下来。风吹过夜色

也吹过我

万里江山，一不小心就陷入

遥远的农事，甚至母亲的一声咳嗽——

轻轻

【废墟】

只剩下一个我了，屋顶归隐，炊烟流失

篱笆与门，半明半暗

越来越轻的荒草，奔走于废墟的黄昏

高举酒杯，且喝且醉

我听见自己身体衰老的声音，从袖口传出

当我惊觉，思想已被掏空，鸟声

覆盖了冬凉。

再没有人提及父亲当年居住的小镇

还有一条叫做还乡的河

【这些年，我最爱雪天】

这些年，我最爱雪天。每一次

寂静的相逢，都是

化身千亿的光阴

一片雪，又一片雪呵，你是谁

念念不忘的旁白？

回家的路，欲说还休

某个黄昏。脚步不来，打开的门

为一个女子把心变得坚硬

【我一直在路上】

带着我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走南闯北去

许多人已不见。岁月呼啸于风中

浩浩荡荡似大乱将至

反复想到一江春水，春水之上

你陪我并肩而看的星星灯火

喧嚣是我的，宁静也是我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路上，在生活的低处

奔忙。回望，到处是青春的影子

【十年不断】

也许，和梦而过的

除了流水，还有故乡的屋檐下

一支待剪的烛光

头顶，一只两只鸟拍遍暮色

斜斜

在天空写诗

春风一路追随

停下来吧

那些心里的泛滥

此刻，我说不出有多少牧羊的星星

倚在门口

一晃十年

【道傍杨柳依依】

你走后

绿到梦里的古道就开始孤独

开始弯曲

隔岸的城市笙歌不绝

时光，一程程老去

燕子正在绝唱中轻声朗读

“道傍杨柳依依”

旧亭台，桃花依旧闹在枝头

衣袂划过往事

南来北往的风记不住流水

哥哥，原谅我年年于春风吹绿的江南等你

无比甜蜜 无比甜蜜

【念着破春衫】

只剩下这些了：

时光，记忆，绵延千里万里的念想

天空之下

发如雪

满目的水阔山长

折过的杨柳还在原处

遥望誓言

千里之外

一件破春衫

被灯光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哥哥呵，这一纸的相思

如何诉 如何诉

【把杯酒】

这个时候，门外总有风吹

小轩窗半掩孤单

墨染的诗句

满脸泪水

哥哥，等我再饮一杯

就能闻到你的气息，就能

怀抱黎明，送露珠儿一程

再送阳光一程

看一看，熟悉的天空又蓝了几分

鹧鸪声里

春天的街，有没有双飞的燕子

催促桃花启程

【重来故人不见】

天空倾斜，雨水们停在云端

为一抔黄土恍惚

呼吸，在《祝英台近》远行

十年的泪水

唤不回我捉月的妹妹

画山画水画杨柳小桥东的妹妹

白发三千，根根指向天涯

柳事一场又一场，独自纷飞

妹妹呵，我已回家

却怎么

一个哭在风中

一个长眠地下

【冬日窗花】

只剩下白。风在窗外反复敲响寂静

所有的光阴到此为止

那些夜里用歌谣堆积的温暖

我已抵达

天地，辽阔。群山安睡

小兽在林间顿悟玄机

我要腾空一颗心，给隐退的河流

给丛生的灌木

给怀揣山果穿越童年的脚步

更想给你——

春风。马蹄。村口腼腆的桃花

在晨曦醒来的刹那，这一枚小小窗花

多像我昨日梦里

漂泊的书笺

【秋天，有关乡村的记忆】

云朵挂在天际。

他们盛开

一囤一囤的丰收，站在云里。谁用一生的时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接近天道？

仰望。

稻田，与潮汐在一起，奔涌，比想象的——

更辉煌

村落上微笑着，风牵起炊烟的手

追逐一场农事的辽阔

我的汗水，我的春夏秋冬。

说着青春，说着收获，说着

内心的火

思绪,远了

阳光已入梦，大地已入梦

高过头顶的蓝，一寸两寸三寸

像诗

&一朵雪花，覆盖归期

你的村庄，在梦里，我曾无数次抵达
你站在还乡河的北岸等，忽略天空
大片大片的寂寞的白
忽略很野很野的风声
站成一幅简约
暮色翻动衣袖，一朵雪花
轻轻
覆盖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