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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的信仰和多元的世界(上)

西方文明有两个源头,一个是希伯来宗教,另一个是古希腊哲学。希伯来的犹太人创建了犹太教,犹太教信奉唯一的真神上帝,犹太人是上帝的选民,犹太民族是高人一等的民族。犹太人建立的是无形的精神家园,犹太人认为精神家园之外的其他民族是无信仰的可怜人。

爱琴海的希腊人创建了辉煌的希腊文明,希腊人的神话、史诗、戏剧、体育、哲学、科学、雕塑、史学,乃至于尚武精神和战争能力,在轴心时代是遥遥领先的存在。希腊人建立的是有形的文化乐园,希腊人认为文化乐园之外的其他民族是没文化的野蛮人。

帕特农神庙

眼高于顶的犹太文化和希腊文化是水火不容、格格不入的,神奇的是两种文化在西方变成了水乳交融、深度融合的两希文明,即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融合的西方文明。完成这一壮举的是罗马人,无信仰没文化的罗马人征服了希腊、打服了犹太、建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中海帝国。

罗马的荣耀

罗马人没文化是众所周知的,罗马人自己也毫不避讳,早在罗马还在意大利半岛偏安一隅的时候,罗马人就崇尚并学习希腊文化。到了公元前二世纪,征服了希腊的罗马,更是对希腊文化如醉如痴,罗马贵族到希腊留学成为时尚。帝国也分为东西两个部分,西部官方语言是拉丁文,东部官方语言是希腊语。

罗马为了尊重雅典和斯巴达对希腊的做出的突出贡献,将雅典和斯巴达设置为自由城邦。自由城邦不仅实行完全的自治、无需纳税,而且还受到罗马无偿的保护,完全不用担心外部军事力量的攻击。希腊人即使沦为奴隶,只要有文化,就会被罗马贵族奉为座上宾,成为家族内教授希腊语和希腊文化的家庭教师。

帝国的最高学府不在帝都罗马,而在希腊的雅典和罗德岛,希腊的数学、天文学、修辞学、逻辑学、辩论术、哲学、艺术、建筑都成为罗马人的必修课。英文Academy是学院的意思,来源于拉丁语Acadēmia,拉丁语又来源于希腊语Akadēmíā,原意是哲学家柏拉图为自己在雅典开办的哲学学校起的校名。

雅典学院

开放多元的罗马人,将希腊文化圈从星星点点的希腊城邦,拓展到环地中海的罗马帝国,并为西方文明打下了坚实的希腊基础。崇尚希腊文化的罗马人,在面对天选之子的犹太人时,采用的又是什么策略呢?

犹太的悲歌

自认天选之子的犹太人,早在亚述帝国时期就遭到迫害,被迫从圣城耶路撒冷迁移至巴比伦。宽容的波斯帝国拯救了犹太人,犹太民族得以重返应许之地。之后打败了波斯的希腊人在中东建立了希腊化帝国,自视甚高的希腊人当然看不上自命不凡的犹太人。犹太人在希腊化帝国成为了二等公民。

罗马人征服希腊之后,给予了犹太人和希腊人平等的地位。犹太人拥有信仰自由和社区自治的权利,犹太人还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服兵役,犹太人星期六为安息日的习俗在罗马帝国也得以保留。移民城市中,犹太社区和希腊社区完全平等,犹太人终于拥有了与希腊人平等的经商权。

在罗马帝国治下,犹太人享受着公正与和平,但犹太人并不满足,犹太人想建立的是政教合一的犹太国,而这一点是罗马人完全不能接受的。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罗马人要防范原教旨主义于未然。

政教合一的政权一旦建立,附属国犹太一定会出现以神的旨意为名对抗宗主国罗马的事件,一旦发生罗马处理起来将甚为棘手。罗马对疆域之内的行省和附属国实行宗教宽容的国策,各个不同民族敬奉的神明在罗马境内有三十万之多,以神的名义对抗罗马是万万不能被接受的。

犹太人反抗罗马争取民族和国家完全独立自治的战争在公元66年爆发,在73年马萨达要塞的玉石俱焚中画上句号。犹太人无法对抗罗马正规军团,罗马人将圣城耶路撒冷变成了一片血海,在马萨达要塞坚守三年的犹太军民无一生还。

耶路撒冷哭墙

马萨达要塞失守之后,犹太人失去祖国的时间长达近两千年,直到1948年才成功复国。马萨达要塞成为以色列的圣地,'马萨达永不陷落!'成为以色列三军的军魂。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悲壮,但是悲剧的发生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原因,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宗教意识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基督的胜利

耶稣·基督是犹太人的异类,基督一手创建的基督教被犹太教视为异端,但基督的两大理论创新使基督教成为了普世宗教。犹太教的信徒是犹太人,基督打破了宗教的民族局限性,所有人都可以皈依基督教,只要是基督徒就人人平等。

基督的另一项理论创新是政教分离,'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是基督的名言,其含义是来世的精神家园属于上帝,现世的物质世界归于凯撒。凯撒是罗马皇帝的别称,基督的意思很清楚,神权归上帝,政权归皇帝。犹太人如果接受了基督的教义,也许犹太国的命运会大不相同。

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的传播并不顺利,基督教的精神还是与罗马的信仰自由格格不入,基督徒的圣域里只有一个上帝,人间只分基督徒或异教徒。罗马人的眼中却是多神的世界,罗马的神和希腊的神混在了一起,神不但嬉笑怒骂而且还有七情六欲,拟人化但不严肃,祭神的仪式也相当丰富多彩。在基督徒看来,与其说罗马人信神还不如说罗马人无信仰。

特立独行的基督徒在罗马帝国境内受到了政治迫害,但宗教宽容的罗马人并没有对基督徒赶尽杀绝,受迫害而殉教的基督徒在罗马帝国时代总共不过数千人,与后世的宗教战争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

公元313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颁布米兰敕令,宣布罗马帝国公民享有完全的信仰自由,基督徒自此免遭政治迫害,之后君士坦丁皈依基督教,基督教进一步成为帝国国教。转折显得突如其来,君士坦丁皈依基督教的原因众说纷纭。

统一的帝国要有统一的思想,罗马贵族学习希腊文化,希腊文化的丰厚遗产为罗马贵族建设了多彩的精神家园。罗马平民没有条件学习希腊文化,多神信仰使帝国的平民如同一盘散沙。基督教从基本教义到精神伦理都能满足帝国平民的精神需求,从这一点看基督教的胜利并不偶然。

文化的融合

古希腊文化和基督教文化的融合发生在罗马帝国崩溃之后。罗马帝国被从北方入侵的蛮族摧毁,帝国灰飞烟灭,基督教却迎来了传播的高峰。日耳曼蛮族纷纷皈依基督教,整个欧洲变成了基督徒的天下。

拥有旺盛生命力的宗教,不仅需要平民的虔诚,而且更需要精英的皈依,毕竟教义的传播和发展最需要是精英的贡献。欧洲的精英是掌握希腊文化的贵族,贵族化的希腊文化和平民化的基督宗教在神学领域神奇的融为一体。

古希腊哲学注重思辨,思辨的重点是自然、社会和人生,思辨的结论五花八门,思辨的方向却一致的。古希腊哲学家都认为宇宙有着一个终极的真理,这个终极真理是什么众哲学家莫衷一是,理论最有想象力和思辨逻辑的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

基督教信奉唯一的上帝,能够使人心服口服皈依基督的莫过于证明上帝的存在,古希腊哲学要找到唯一的真理,基督教神学要证明唯一的上帝。上帝创世当然创造了一个唯一的真理,找到唯一的真理就能证明上帝的存在,这就是神学家的逻辑。神学家奥古斯丁和托马斯·阿奎那一前一后将柏拉图主义和亚里士多德主义融入基督教神学,形成了证明上帝存在的神学体系。欧洲早期的大学教授的正是希腊化的神学。

多元的罗马文明终于变成了一元的基督教文明,一元化的欧洲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变得越来越偏执。基督徒面对异教徒毫不手软,基督教内部不同宗派之间,因为信仰的些许差异也会爆发圣战。愈演愈烈的信仰之争在神学层面促成了思维方式的转变,证明上帝的存在从思辨迈向了实证。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神学的尽头又何尝不是科学。


科学的诞生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神学和哲学的结合产生了现代科学,现代科学又催生了现代社会。本文上半部分讲述了西方文明一元化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下半部分将带来一元化信仰如何促成现代科学的诞生,又如何在多元化的现代文明中迷失了方向。'一元的信仰和多元的世界(下)'我们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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