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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绝学到显学:书法学在当代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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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绝学到显学:书法学在当代的崛起

吕文明

       书法学在当代的发展已经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历程。回首过去,我们感慨最深的就是,幸好遇上了这样一个全面发展的时代,书法这门古老的学问才不至于跌入绝学的深渊。而且,书法学在近三十年艺术学的大发展中成绩最为显著,它甚至一度突破艺术学的界限,与文化学、历史学、美学和哲学等诸多学科相联系,并将与之相关的精神和内蕴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圆融的文化实体。这应该是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书法学发展的最大亮点。

      何谓显学?顾名思义,就是显赫一时的学说、学派。从古到今,我们一直把学问分为显学和隐学。显学通常是指与现实联系密切,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学问;相反,隐学则是离现实较远不为世人瞩目的学问。“显学”之名始见于《韩非子·显学》:“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乐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和墨子的学说名震一时,在他们身后,儒家学说分为八派,墨家学说分为三派,虽然各自的义理主张有所不同,但是,他们都对两家学说的精髓进行了深刻阐释,并与社会现实紧密联系,成为当时人们心目中的显学。从这个意义上讲,书法学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勃兴至今,书学研究队伍日渐壮大,研究范围和研究内容越来越宽泛,人们对书法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书法学正从濒临绝学的境遇一步步走向我们理想中的显学。这样的认识虽然是我们对书法学的发展寄予了过高的期望,但回首上个世纪的一百年,我们又为能有这样的认识而感到自豪。书法是我们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艺术形式,三千年来传承流变,长盛不衰,逐渐成为一门在国家政治和文化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学问。但是,当历史的车轮行进到上个世纪初,在封建王朝彻底瓦解的时候,伴随着科举制的废除和西学东渐运动的兴起,毛笔开始淡出读书人的视野,而从西方急速涌进的钢笔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取代了毛笔,成为当时所谓“先进”中国人的主要书写工具。同时,高等教育自清末在中国出现以后,各学堂对西方教育制度疯狂借鉴,只重视发展实用学科,而对于书法学则抛在一边,所以,在19世纪中晚期至20世纪60年代近百年的时间里,书法学一直未出现在中国高等教育的学科序列中。当书法从实用和教育两个层面淡出人们的视野时,书法研究也就更加只能望而兴叹。上个世纪的前80年,书法学的论著凤毛麟角,仅有的一点儿研究成果也只是当时书家在创作之余的片言碎语,几乎没有专门的书法理论专著出现。书法学在这样的境遇里就面临着从隐学坠入绝学的危险。

        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复苏了我国经济,同时也催动了文化的新发展,书法学在这样的境遇里成为当时最有起色发展速度最快的文艺类型。首先是书法学科的重新建立,自1979年沙孟海先生在浙江美术学院招收第一批书法硕士研究生开始,截止到2014年底,全国设有书法类本科、硕士、博士和博士后教育的高校已达八十余所。在几代学人的开拓和不懈努力下,高等书法教育的学术研究硕果累累,且培养了一大批学术研究人才,他们已经成为中国当代书法研究的骨干力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书法复苏运动带动了全国的书法创作实践,每年几次甚至十几次的全国性书法评选活动使一大批喜欢书法的人真正进入到书法的临摹和创作中,书法发展道路为之畅通。伴随着书法创作实践活动的进行,书法研究工作也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尤其是近二十年,是书法研究工作开展得最为全面和最为活跃的时期。围绕书学研究,中国书法家协会组织开展了十次全国书学讨论会和数十次专题性书法理论研讨活动;书法理论专著和书法理论研究文章逐年增多,近年来每年都有近百种书法专著和数百篇书法理论文章问世;系统的书法理论研究工作也组织开展起来,如《中国书法全集》、七卷本《中国书法史》、书法研究博士文库和七卷本《中国书法史绎》等。这些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促进了书学研究在当代的开展,使书法学真正成为一门学问。这些研究成果也是书法学在当代走向显学最坚实的基础。

我们恰逢了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自2013年以来,国家高度重视发展传统文化,书法在这样的时代呼声中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全国书法展览活动的广泛开展、书法教育的全面振兴、书学研究的大力推动和国家对传统文化的高度重视,都为书法学从绝学走向显学提供了有利条件。但是,就现在的形势来看,书法学要真正成为文化显学还需要做进一步努力。

第一,书学研究本体在纵向的继续深入和横向的进一步拓展,这是书法学在当代成为显学的基础。我们要努力使书法学成为世人眼中极为高深和神秘的学问。书学研究在现在的学术研究序列里还只是一般学问,甚至比一般学问还要低一些,因为它在学术研究层面的展开才刚刚开始。而显学则必须是非常高深的学问,比如甲骨学、敦煌学和红学,它们在学术研究领域都属于顶尖高的学问,不用说普通百姓,就是一般学者也无法探究。只有这样的学问才能在当代的学术研究领域里异军突起,才能成为广大研究者共同关注的对象。书学研究在当代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深入和拓展,但比较起来还是不够高深和专业,当代书学研究实际仍在按照一般学术研究的深度和范畴而展开,所涉及的内容无非就是书法史、书法美学、书法教育等,而对于哲学层面的书法思想还缺乏足够的研究和关注。就是现在已经关注到的几个层面,研究力也仅限于表面,所论泛泛。比如书法史的研究,现在的关注点还只限于书家个人或断代史研究,且史的东西多,论述较少。另外,学界对于艺术史的整体关注还不多,研究视角大多老套,缺乏创新力和发现力。再就是对书法史料的挖掘和整理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此外,我们的研究还仅仅停留在一些平常的史料上,对于书论和传世法帖的全面整理和系统考证还有待进一步展开。这些都是书法史研究中存在的重要问题,而这些问题不解决,书法学就很难从本体上进入显学的序列。对于书法美学,因为美学是西方传来的学问,所以,当代书法研究者大多限于中国书法史与西方美学的简单嫁接,而对二者的传统关系缺乏梳理和贯通。对于书法美学,我们绝不能像音乐美学和电影美学那样,仅仅依靠西方的美学理论,我们应该把视角放诸东西方的融合与古今的贯通,中国原有的哲学和文艺理论中本就有许多美学原理,历代书论中也不乏书法美学的哲思章句,它们与书法天然具有亲合力。当然,今天的学术背景也绝不能仅仅依靠中国传统的美学理论,应该把东西方美学理论的原典与书法史融合起来,挖掘精髓,激活书法的美学因子。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书法思想的建立也就有了依据。这样建立起来的书学研究格局才足够大,才能使书法学高高树立在世人的心中,让广大研究者对书法学高山仰止。

第二,对书法教育目标的合理调整和重新确定,进一步壮大书法学的研究力量。书学研究所依靠的主要力量来自于高校,而高校的书学研究力量除原有的教师以外,主要依靠高等教育去培养学生。而我们现在的书法专业教育从某种程度来说还只是为了培养写字的人,对书法教育本身和书学研究的关注并不够。这就使得当代书法专业教育的层次比较低。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我们当代正在从事书学研究的人大多是出身于其他学科并受过高层次学术训练的非书法专业人才,比如文艺学、美学、文献学等学科的学生,而真正书法科班出身的人反而是很少有成果。这就是教育目的不明确所引发的学术结构问题,席勒说:“有责任通过更高的教养来恢复被教养破坏了的我们的自然(本性)的这种完整性。”当然,这是较高层次的教育目标论,但对于我们却是个极好的启发。是否可以这样去思考,书法专业教育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以通过其他学科的学习来补充和完善。书法是个小学科,书法专业教育的视野自然就窄了一些,所谓旁观者清,在今天只有把关注的视野扩大到整个文化史、艺术史和哲学史的层面,书法研究的视野才能足够开阔。所以,我们今天对书法专业教育目的的定位有待进一步拓宽,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高校培养的书法专业人才才能有比较宽泛的学习和接受能力,也才能培养起较强的书法研究能力。沙孟海先生在著名的《与刘江书》中对这一问题作了深刻阐述:“一般书人,学好一种碑帖,也能站得住。作为专业书家,要求应更高些。就是除技法外必须有一门学问做基础,或是文学,或是哲理,或是史事传记,或是金石考古,……当前书法界主张不一,无所折中,但如启功先生有学问基础,一致推崇,颠扑不破。回顾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上海滩上轰动一时的人,技法上未始不好,后来声名寂然,便是缺少学问基础之故。这点我们要注意。”这段话发人深思,当代学人应引以为戒。

第三,全国书法展览活动和书法审美观念的重新调整,把书法展览活动的温度降到适合书法生存和发展的层面,使人们对书法的内蕴和精神有一个真实而准确的把握。我们今天的书法比赛和展览活动非常频繁,但水平却并不很高,基本停留在较为原始的艺术竞技层面。所以,今天的书法展览虽然很多,书法创作队伍虽然很大,但值得看的展览不多,值得关注的书家太少。说得通俗一点儿,今天的书法展览活动其实就是一种听从指挥的盲目竞技活动。书法当然要重视技法,当但只重视所谓技法的时候,书法展览就成了匠人的制造活动。当代书法展其实就是跟风,评委喜欢什么,创作者就临摹什么,所以,左右当代书法发展方向的往往是几个有评选资格的专家。参加比赛和展览的人就是为了入展,就是为解决书协会员的资格,然后就可以去卖字挣钱了。更有甚者,一些不懂书法的人混迹江湖招摇撞骗,其书法作品面目可憎,不堪入目。这些问题导致当代书法的审美标准至今没有确立,有人曾试着搞所谓审美评价标准的构建活动,但收效甚微,书法审美至今仍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这样的情况就使得书法展览和书法家在世人眼中的层次非常低,我们经常会听到有人评价某某人原来是个无业游民,现在竟然自诩为书法家,“书法家”已经成为艺术领域里最不值钱最没有含金量的称谓。试想,这样的层次怎能使人感觉到书法的神秘和神圣?书法又怎能从这样的层次攀升到显学的地位?有了这样的问号,我们实际就解决了书法为什么而存在的问题。当代书法展览活动首先应该降温,减少展览次数,提升展览品位,回归书法艺术的本质,使书法真正成为能够调整人的精神状态、提高生活质量、提升人生层次的艺术品,真正为艺术创造和文化蕴藉而开展书法创作和展览活动。当书法成为有文化、有学问人的高贵雅玩时,书法学就真正为向显学的发展扫清了障碍。

第四,把书法学与国家发展和民族进步的现实紧密结合,使书法成为推动国家和社会发展的文化动力。我们的国家和政府应该把书法学提升到国家文化战略的层面,给予书法足够大的发展平台,克服书法在今天的学科序列和艺术类别中分量不足、地位低下的现状。书法学成为美术学下的二级学科虽然是近三十年来书法教育发展的重大胜利,但是,如果从历史发展的脉络分析,我们应该为此感到惭愧,因为书法在历史上从来都没有作为美术的附庸而存在。书法自古以来就与国家政治生活紧密联系,西汉萧何草律:“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东汉后期又进一步规定,书法和文学为朝廷课士的考试项目。马宗霍在《书林藻鉴》中云:“考之于史,唐之国学凡六,其五曰书法,置书学博士,学书日纸一幅,是以书为教也。又唐铨选择人之法有四,其三曰书,楷法遒美者为中程,是以书取士也。以书为教仿于周,以书取士仿于汉,置书学博士仿于晋,至专立书学,实自唐始。”而美术在历史上只是作为工艺和艺术而存在,地位从来都没有上升到国家发展的高度。当然,书法教育在高校发展的时间还太短,需要进一步壮大力量,但是,如果不调整书法的学科地位,书法教育在当代的进一步发展将受到更大的阻碍。书法作为小学科,在教师晋职、申报课题、招生就业等诸多方面都存在隐患,如果这些问题和隐患得不到妥善解决,那么书法专业教育的生存和发展将成为一句空话,甚至会出现逐渐萎缩甚至消亡的趋势。所以,目前首先应该做的就是提高书法的学科地位,书法学应该与美术学并列成为艺术学下的一级学科。然后,再把书法的发展与国家政治和社会生活联系起来,逐渐在全社会恢复书法文化传统,最终达到全民学习书法、教化社会道德、提升个人修养的目的,促进全社会思想道德水准的提高。

我们对书法学的未来寄予了一种伟大的构想和期望,因为我们深知这门学问的重要性。从古至今书法学引发了诸多学者的关注和研究,他们为之付出的巨大努力绝不应该在我们这一代被遗弃,而要使书法学成为一门真正的学问并最终走向显学,还有待于当代甚至几代学者的努力。想起国学大师陈寅恪的一段话:“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续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所未逮。故其著作可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规则也。”书法学在当代的崛起就是历史赋予我们的学术重任,我们应该为之进行不懈的努力。

(本文发表于《书法》2015年第12期)

作者简介

吕文明,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学术委员,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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