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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理记】费密:道统之说,孔子未言也(下)

针对理学家的这种做法,费密在他的《弘道书》中批判到:“求圣人道德百之一以自淑,学之修身,可也。取经传之言而颠倒之,穿凿之,强谓圣人如此,吾学圣人遂得之如此;自以为古人与一世皆所未知,而独吾一二人静坐而得之,以吾之学即至圣人:——是孔子所不居,七十子所未信,孟轲、荀卿诸儒所不敢,后世俨然有之,何其厚诬之甚欤?”

他认为后儒学习圣人的道德规范来陶冶自己,这么做当然可以,但是篡改圣人的言语,非要说圣人说过某些话,他认为这样做就是不对,如果非要这么做,就等于栽赃圣人。

既然理学家所构建的道统费密不承认,那么他认为应该是怎样的呢?他在《弘道书》中说过这样一段话:“上之,道在先王,立典政以为治;其统则历代帝王因之,公卿将相辅焉。下之,道在圣门,相授受而为脉;其传则胶序后世师儒弟子守之,前言往行存焉。”

看来,他认为历代帝王的统治和传承就是道统。既然道统是帝王所传,那么学术思想的传承应该怎么称呼呢?费密认为这叫道脉。这种论述方式可谓费密的一大发明。

为了能够形象的说明他的这种认定,费密发明了《天子统道表》,此表在胡适的文中是这样列明者:

                           ┌公卿辅行道统

二帝三王——孔子——历代帝王统道 (君师之尊,治教所本。)

(君师合一) (师)        └师儒讲传道脉

对于这个表,胡适在文中有如下的评价:“这个表,初看去似乎很浅陋。但我们要进一步去寻他的真意义。费氏父子的意思只是要否认那‘一二人静坐而得’的不传的绝学。他的根据是历史的:他只说,古往今来的一部中国历史就是道统史;政治就是道,教育就是道,此外别无所谓道,也别无所谓道统。简单一句话,事业即是道,事业史即是道统。”

费密为什么有这样的认定呢?他当然有着自己的解释,其在《弘道书》中称:“帝王天命统道,为‘首出庶物’之尊;公卿百僚,布道之人;师儒,讲道之人;生徒,守道之人;农工商贾给食成器,遵道之人;女妇织絍酒浆,助道之人。朝廷,政所从出,立道之源;有司公堂,行道之所;胶庠,言道之所;乡塾,学道之所;六经,载道之书;历代典章,续道之书;文章辞赋,彰道之书;冠婚丧祭,吉凶仪物,安道之用;军务边防,五刑百度,济道之用。——此圣门所谓道也,非后儒‘宗旨’之谓也。”

费密说,帝王的体系传承完整,他们是道统的核心人物,而文武百官则是道统的传布者,社会上的儒生则是讲道人,学生们则是守道人,社会各界人士则是遵道人,妇女织布纺线在家劳动则是助道人,而朝廷负责制定各种道法则是立道的源头,而各个地方政府则是行道的场所,各地官办学校则是讲道的场所,各地的私塾则是学道的场所,儒家的六经就是载道的书,历代的典章规则则是续道的书,各类文章则是彰显正道的书,人民在生活中的婚丧嫁娶也是遵道的表现,同时军队的各项规章制度也同样是道的具体实施。

因此,费密说以上这些才是真正的道。而宋儒所说的道,在费密眼中根本不叫道。对于他的这段论述,胡适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种见地,初看去似乎是很浅近淡薄的,但仔细看来,却是几千年无人敢说,无人能说的大见识。他的主旨只是要使思想与人生日用发生交涉;凡与人生日用没交涉的,凡与社会国家的生活没关系的,都只是自了汉的玄谈,都只是哲学家作茧自缚的把戏,算不得‘道’。”

费密首先从道统上推翻了理学的正统性,那么在学术观念上,他同样不承认理学家的所为,他在《弘道书》中对宋儒有着如下的批判:“不危坐,不徐言,则曰非儒行也;著书不言理欲,则曰非儒学也。二三师儒各立一旨,自以为是;外此,非。绝天下之人,以为不闻道;自命曰真儒。其说始固蔽不通,学者不能尽可其说,辨论亦从此纷起矣。……于是以儒之说为昧难测也,儒之意为执难平也,儒之事为烦难从也,儒之情为隔难合也,儒之气象为厉难近也。”

费密说,这些宋儒认为只有正襟危坐、慢慢地探讨才是儒者的行为,而学者如果在写论文时如果不谈理欲关系,也会被理学家认为不是正统。但是这些理学家之间却各立门派,自以为是,凡是与他们宗旨不同者,都认为是不对,这样做的结果使得正统的儒学反而没人关心,这种搞法使得正统的儒学反而衰落了下来。

对于理学家所强调的高调价值观,费密也同样认为这是不尽人情:“邵雍曰:‘古今之时则异也,而民好生恶死之心无异也。’故人臣不幸,世治而遭值奸凶,世乱而陷没盗贼,隐忍污辱,苟全性命,保妻子,以守宗祀,未为尽失。惟相与煽乱为可诛耳。故生命,人所甚惜也;妻子,人所深爱也;产业,人所至要也;功名,人所极慕也;饥寒困辱,人所难忍也;忧患陷厄,人所思避也;义理,人所共尊也。——然恶得专取义理,一切尽舍而不合量之欤?论事必本于人情,议人必兼之时势。功过不相掩,而得失必互存。”

费密说,每个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每个人也疼爱自己的家人,私有产业对每个人来说也同样重要,而建功立业也是人人向往之事,忍受饥寒痛苦,人人觉得难受,而所谓的义理,也就是做人的道理,其实也是每个人愿意遵守者,既然是这样,那理学家为什么只强调义理,而让人放弃一切合理的需求呢?

费密认为,谈问题要有人情味,要考虑到每个人不同的情形,这就如同大多数人既有功也有过,并不能用一个观点来涵盖其他的一切。同时,他对理学家所强调的“存天理,灭人欲”也予以了驳斥:“欲不可纵,亦不可禁者也。不可禁而强禁也,则人不从;遂不禁,任其纵,则风俗日溃。于是因人所欲,而以不禁禁之,制为礼乐,定为章程,其不率者,俟之以刑,使各平心安身而化。”

费密强调,纵欲固然不好,但也不能禁止,本不必要禁止之事,如果要强行禁止,则天下人不会服从,所以这么做的结果反而是变的更加放纵,所以他觉得应当满足人们的正常欲望,这样才能保持社会的安定。

对于他的这个观念,王章涛在《学术史话》中评价到:“尤其是费氏父子萌发的以礼代理的思想在中国思想界崭露头角,逐渐为人知晓,对乾嘉时期扬州学派三巨头——阮元、焦循、凌廷堪大张旗鼓地推行以礼代理,提出‘性中本有欲’的理论和执行‘节性’的行为规则,加强人性化的管理,创立新理学道德哲学和哲学转型的社会学,起到作之先声的作用。”

而潘志锋则在其论文中将费密与颜元的思想做了这样的比较性总结:“虽说费密和颜元都是在对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反思和批判中建构自己道统观的,但二者的致思路向差异很大。费密为了反对以朱熹为代表的宋儒的道统说而把‘道’的传承途径一分为二:帝王传道称道统,师儒传道称道脉。这只是从形式上对宋儒的超越,在道的内容上,他依然因袭了宋儒对‘道’的界定,认为‘允执厥中’是道之内涵,从这一点来说,费密没有能彻底跳出程朱陆王的理论体系。颜元则完全抛开了程朱陆王的心性道德之学,返回到尧舜周孔那里,寻找到了以‘三事’为核心的外王之道,建立了‘习行’道统观。”

以上的论述都是费密对于理学破坏性的批判,那他建设性的思想是怎样的呢?费密说过这样的话:“中且实,吾道事矣。”看来,他认为中实之道才是正统的儒学。什么是中和实呢?费密解释到:“通诸四民之谓中,信诸一己之谓偏,见诸日用常行之谓实。”

看来,能在百姓中推行的观念就叫中;如果不能普遍推行,只是某些人相信的观念则叫偏;而百姓们能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应用的观念则叫实。对于中和实之间的关系,费密又说:“中而不实,则掠虚,足以害事;实而不中,过当亦可伤才。”

他认为,如果只有中而没有实,就会把中变的虚;但是如果只有实而没有中,也同样不是个好办法。

对于费密所提出的这些观念,胡适认为很有意义,他在自己的那篇文章的结尾部分对费密与其父亲所提倡的观念给予了这样的总结:“费氏父子一面提倡实事实功,开颜、李学派的先声;一面尊崇汉儒,提倡古注疏的研究,开清朝二百余年‘汉学’的风气;他们真不愧为时代精神的先驱者!”

费密故居位于江苏省扬州江都市麾村镇野田村。三百年过去了,竟然名称一点儿都没有变。这种结果会给我的寻访带来许多便利。在扬州市包下一辆出租车,在城里转了两个地方后,驱车出城,前往江都市麾村镇野田村去寻找费密故居。

从岳飞雕像的简介知道了村名的来由

先到麾村镇,然而镇中的牌子却写明为麾下镇,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麾村人口众多分成了下镇和上镇两部分,司机说他对此也不了解,看来只能进镇内打听。镇中十字路口立着岳飞骑马戎装像,司机去打问路,我趁机看了一下说明牌,原来岳飞打仗时曾驻扎此村,故此村原住之人大多是岳飞麾下。如此说来,我的猜测不正确,看来此镇的名称叫麾下镇最妥。

一路打问,驶上一条仅容一车的水泥路,在麦田中行驶数公里来到野田村,在村中遇到一老者,问费密故居所在,他告诉我们走过了,按其所指终于找到了这片废墟:一排房屋已倒塌了三分之一,院门是破烂的柴扉,一半已横倒在地上。

从这个角度看到了费密故居

进入院中

面对此况,让我大感意外,因为徐以进在《费密事略》中有过这样的描述:“20世纪80年代,江都县文化局于全县文物古迹普查中,曾把野田庄的费密故居核定为‘文物保护单位’,作为对费密的永久性纪念。遗憾的是,本文开头所提到的‘前明居士费此度之墓’那块墓碑,据说在1958年就失踪了,县文化局虽多次派人寻找,仍下落不明。”

坍塌了一半

大门原来在这一侧

由此可知,费密故居为当地的文保单位,虽然他的墓早已没有了痕迹,墓碑也没有了下落,但毕竟有故居可探寻,然而这个故居显然也有着将要消失的危险。

后院已经种上了庄稼

看来这才是正门

我正围着故居拍照,刚才给我们指路的那个老者也走了过来,问我是哪里来的,听闻我来自北京,其吃惊地说:“没想到费密这么大名气,北京的人都来看他。去年县里文管部门来过干部,说是想恢复费密的故居,但当时里面住着一个人也姓费,他坚决不腾房,没办法这个事儿就停了,去年房子塌了半边,这个人就搬走了,之后县里的人又来看过几次,但也没人管。”我问老者何以知道此事之详,其称:“我儿子是这个村的书记。”

这一面墙似乎做过维修

破烂的门板躺在了地上

老人带我到院子的另一边,原来那边是正门,我偶然在破败的门楣上看到了门牌号“野田村野兆组2号”。进得屋内,更是一片惨像,一张单人木板床,上面还支着蚊帐,旁边的条桌上放着两个竹栏,竹栏的边上还有一把撑开的折叠伞,屋角堆着一垛柴火,泥地上到处是垃圾,那种感觉比拍电影刻意制造的假景要真实很多。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痛,问老者要把这个房修起来需要多少钱,老人又一次瞪大眼睛说:“那需要好几万呀!”我留下老人的联系方式,请他帮助我了解修复的手续和权限。

房内的场景

这种自然状态恐怕电影道具都难做出

下午五点半到达泰州市,给司机结了账,他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我为这句谢谢突然改变了主意,问他是否明天愿意跑更多的地方、更远的路程。他说自己很喜欢跟着我这样一路的寻访。我让他明早八点再到此宾馆来接我,其扬州往返泰州的费用我来承担,好人应当有好报,尽管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为了善良而付出一些必要代价,我心里会产生本能的愉悦,人生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追求最大的快乐吗。

房门

立墙基本完好

这位司机爱好文化,一路上跟我探讨着他所了解的扬州名人,这样的司机在我几年的寻访途中颇为少见,我为了这个愉悦,同时也为了这个礼貌,多付一点点车资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因为这也本是我愉快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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