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迁给公园种树的时候，知道有一个破茶亭被用来堆杂物，少有人去。于是，带着两人的物件溜了进去，想在那扛一夜。却被保安队长的狗嗅了出来。
保安队长本是个狡黠的农民，到了城里，狡黠变成了生存的资本。干了几年保安后，他私下用承包的模式，揽下了公园保安的活。原来20个保安的活，现在12个人分三班就干了。保卫处的干部也乐得撒手不管。譬如劝导游客不要踩踏草坪，以往，保安要遭很多白眼。但保安队长有心计。他把喷水的日期改在了周六日，草坪湿了，自然没人在上头坐卧踩踏。于是，公园门口划停车位收费、公园里头的水摊等生计慢慢都落入了他手里。
现在唐迁落在了他手里，保安队长翻了翻他的两个袋子，无利可图，便打量起唐迁这个人：清醒、智力正常，也有膀子力气，收了干嘛好呢?
第二天，唐迁便在公园侧门边的林子里洗起了车。保安队长的手下会从路边招徕车辆，唐迁从公园的管子里接水洗。洗一辆车十元。洗一辆车三桶水，中水两桶一元、清水一桶一元。徕客的保安拿走三元。唐迁得五元。
保安队长送了唐迁一双胶皮手套，手套上端加上了系带，可以系紧在手臂上，这样干起活更加得劲。此外还有几个开工用的塑料桶和毛巾。这些都是免费的，但从绿化队里挤出来的馒头白菜，外加一张架子床需要唐迁支付30元一天。唐迁如果一天净赚30元，就是洗十二台车。那么队长可以得到30外加水钱24元、徕客钱12元（保安得每辆两元），一共是66元。
听着唐迁干脆利索地把毛巾甩得啪啪响，队长很高兴。他抖着腿唱着每天一包软中华，走了。
唐迁把洗车当事业做的，虽然天气冷。但只要公园开始有人晨练，即使揽客的保安还没有起，他也会去自己吆喝。客人跑完步，也擦完了车，干干净净地开始一天。得空时，唐迁还会把马哥留下的汽车杂志、改装书看看。这样也有和客户的谈资。胎压低了些、机油快接近示警值了，唐迁都能友善提示。回头客渐渐地多了起来。
在这些车主里，唐迁最留意的是一位红头发高个子的女士，漂亮，看不出年纪。她经常清晨来洗车，来了从车里拿一件大衣，裹紧豹纹腿，便往边上一坐，静静地吸烟。偶尔也有男人陪她来，虽然面孔不同，但都是同款型的肚凸头秃。红发女便会依着他们莺声燕语。唐迁一直觉得他们的咸猪手应该剁下来甩河沟里。
这天，陪着红发女来的是一个高瘦男人，比以往的都精神。红发女也显得温婉了许多，两人若即若离。可恰是这时，唐迁从后座脚垫里抖出了一条丁字裤、一团用过的卫生纸还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唐迁和红发女目光撞到一起时，明显感受到了红发女被抓现行一般的不安。于是唐迁灵光乍现地恨恨抖了几下脚垫，同时把洗车水泡松软的土拨到上头，把卫生纸和套踩没痕。方才傻乎乎的问：这衣裳您还要吗?高个男很护花使者地甩给唐迁十元钱，护着故作娇羞的红发女上车走了。唐迁也松了口气。
隔几天，红发女又来洗车。这次她不像以往一般，远远地坐着。而是绕着唐迁自言自语，像是和一个忠实的树洞说话。红发女离婚后和她母亲带孩子。年轻时混过KTV，现在虽然说有个名义上的工作，但也还是从男人口袋里掏钱。她说前几天那男的，要搞定了小孩才能有个好学校上，不是光有学费钱就行的。
唐迁听着，打定主意不要她洗车钱了。可红发女却往他手里塞了100元。她说：拿着吧，你花姐来钱比你容易。但你这么勤恳，还有股子聪明劲，将来会赚打钱。等赚了钱，来找你花姐要姑娘。想要玩的，给你找玩得开的。想要找媳妇，给你拦下一个雏娶回家去。
唐迁看着花姐远走的尾灯，心里愈发愤怒。他不恨谁，但恨着点什么的劲头越来越强，比追马哥的囚车时还强。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知道想活痛快要有钱，而且是很多钱。没有钱，黄叔骗村里人在城里享福其实是看门；没有钱，摆个早点摊城管都要抄没三轮；没有钱，有才的马哥也只能躲在取暖井里；没有钱，花姐的孩子就上不成学。唐迁几乎是愤恨地对自己说：必须有钱啊！他狠狠地攥着一百元。指头深深地掐进了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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