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9月18日,仲秋已过,秋意渐深,月不满不残,青岛大剧院听妙境禅师弹琴。
戌时(7点20分),钟声起,听众陆续入座。正时(7点30),钟声再起,听众屏气敛息,不做沸声。
妙镜禅师一袭青色缁衣缓步上台,合十躬身,端身入座。
台中,灯光聚处,一屏,一松,一琴,一僧尔。
琴启处,安七情与肺腑,凝六神与魂魄。
俞伯牙《流水》一曲,千古知音觅至今。
琴音,不张不驰,不喜不愠。
挑处,高山魏巍;
抹处,流水洋洋。
山高处行云霭霭,
水流处激激汤汤。
高山飞鸟,流水游鱼。飞鸟,游鱼,虽不相识,却各识高山流水。
这世间知音有几个?座设一千五百余,客盈千,邻邻相坐不相识,便如飞鸟游鱼,今日因琴聚,因音知,引以须臾知音又何妨。
长亭柳老,渭城雨新,阳关三叠:
伤别离,道珍重,无故人。
从前慢,一次的离别或将是一生的离别,于是,王维叠声说:“珍重啊,珍重啊,珍重啊”,泪湿青罗衫,此别后,西出阳关无故人。
梅花绽处霏霏雪,七弦安出袅袅音:
梅花一弄, 临风破蕊;
梅花二弄, 暗香浮动;
梅花三弄, 凌霜傲雪;
古琴与梅花,俱是清高之物。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寂寞、你的坚持、你的骄傲,但是,也终于会有人懂你的寂寞、你的坚持、你的骄傲。你心向清,我志高洁,于是梅花与古琴便结成了知音。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野花满髻妆色新,闲歌欸乃深峡里。
《欸乃》,究竟是什么?是桨橹之声?是一声悠扬的号子?是高山回声?亦或是的烟水深处的歌声?
俯仰天地间,有飞鸟飞过,俯首看人如人看它,飞鸟与人,原都是彼此眼中的自然。天地原不偏私,虫鸣叽叽,鸟鸣啾啾。虫言鸟语,人言兽语,各自发声。哀极泣,喜极歌,欸乃,自然之声矣。
不见洞庭烟雨,但闻行云流水,一时间,江汉舒清 天光云影 水接天隅 浪卷云飞 风起云涌 水天一碧 寒江月冷 万里澄波 影涵万象 ,湘云缥缈,潇水洋洋,《潇湘水云》矣。
离愁啊,离愁,屈子,且饮一杯酒,渴饮木兰坠露,饥食秋菊落英,这让人身体洁净;有丝桐悦耳,有《离骚》涕零 ,这让人灵魂洁净。屈子,屈子,今夜,这里有汨罗江的水波,趁着七弦的回声。
启处平邃悠长,淡山远水,疏墨横枝;
渐入拨刺,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止处若叹息,若流连,若淼淼水云散。
说什么《广陵散》里的杀伐之声聩耳。菩萨低眉,慈悲六道,是显佛家心肠;金刚怒目,发霹雳之声,所以降伏四魔。广陵散而不散,驱魔散,济世慈悲。
琴声毕,余音袅袅不绝。
听琴者说:声里有魏巍高山,洋洋流水,白雪红梅。
看琴者说:拂如白云出岫,滚如珠玉落盘。
心有旁骛者,心无旁骛者,既来之,则安之。
不由像形入,不由音声出。
究竟你听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都是那一刻的你自己。
妙镜禅师说:“佛祖释迦牟尼说:众生是佛,我用音乐供养众生,不就是供养诸佛吗?”
红尘与佛界究竟相隔多远,度过来的不知是达摩的一根稻草还是菩提的一片叶。琴音渺渺入耳,也许几千年后,再见是如来坐旁似从相识拈花微笑着的。
丙申年九月十八日(2016年10月18日)
波月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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