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8年前的今天,1988年5月10日,著名文学家沈从文逝世,享年86岁。
人才辈出的民国年代,沈从文是文人里学历最低的一位,却成为了一代文学巨匠。
初“识”先生,缘于《边城》。十几岁的年纪,认知里只有家乡的麦香、平原、大马路,从未见识过先生所描绘的湘西山水美景。自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喜欢翠翠的天然洁净,爱上茶峒的乡土风情,更是痴迷于从文先生的细腻浪漫笔触。
真正被先生折服,是在看到“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句话的时候。适逢青春懵懂之际,虽不能彻底领悟这句话的意境,也早已沉醉其间。不难揣测,这世间,像我一样迷恋这句话的人,绝不罕见。
年岁逐增,对先生的人生遭遇便越发同情,深觉委屈。
错失诺贝尔文学奖
1987、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最后候选名单之中,都有沈从文的名字,瑞典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审委员马悦然认为沈从文是1988年中最有机会获奖的候选人。1988年诺贝尔评审委员会已经决定文学奖得奖者是沈从文,但因为诺贝尔奖只会颁授给在世的人,因此沈从文与诺贝尔文学奖可谓失之交臂。
日后曾任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的佩尔·韦斯特伯格在2012年回忆称,他在加入瑞典学院前,知道沈从文“非常非常接近获奖,但是他不幸去世了。”
在西南联大遭刘文典奚落
沈从文只有小学学历。西南联大要提升沈从文为教授时,刘文典一直看不起搞新文学创作的人。一次,在西南联大的教务会议上,他提出质疑:“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块钱,我该拿40块钱,朱自清该拿4块钱,可我不会给沈从文4毛钱。沈从文要是教授,那我是什么?”
在西南联大教书期间,日本人的飞机经常来轰炸昆明。一有空袭警报,大家都纷纷往郊外的山林里跑。有一次,沈从文碰巧从刘文典身边擦肩而过。刘面露不悦之色,大声说:“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为学生讲《庄子》;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保存文化火种;可是你这个该死的,你干吗跑啊?”
遭大才子钱钟书讽刺
钱钟书的中篇小说《猫》中,“曹世昌”这个人物形象,就是用来讽刺沈从文的。“野蛮的文化人,出身不够正途,小时候没好好进过学校,流浪经验丰富”等都是沈从文真实生活的写照。
钱钟书的散文《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中有一句话:“‘我不过是个地下鬼!’就是你们自谦为‘乡下人’的意思……”此句影射的就是沈从文。众所周知,沈从文一生以“乡下人”自许,如他在《习题》一文写道:我实在是个乡下人。
解放前遭郭沫若打击,解放后不敢写小说
1948年3月,郭沫若突然在香港发表《斥反动文艺》一文,将沈从文定性为“桃色的”、“反动”的作家。在文中,他杀气腾腾地说道:“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
1949年里,沈从文曾两度自杀,被解救生还。一时间无人能够理解他的处境和心境,可见其内心悲痛,心底委屈之深。
一个满身心都是小说的天才作家,此后再也不敢写小说,这种遭遇等同凌迟。
他有委屈,有不甘,可他终于服从了命运的安排。他不再写小说了,转而埋头研究古代织物的花花朵朵,埋藏千年的坛坛罐罐。他在博物馆当解说员,连一处好的住所都没有。
寂寞是一种境界
早期多年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涯、文革期间被派去打扫女厕、遭学生范增贴大字报诋毁、晚年与好友丁玲反目,从文先生的一辈子都在曲折中度过,他自己解释:寂寞是一种境界,一种很美的境界。
先生是真真切切地寂寞了一生,就连他最爱的妻子也是在他逝去后才开始懂他的。
沈从文追张兆和的时候,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卑微之极。他从不间断地写情书,找其舍友谈话、引胡适从中牵线,讨好女方家人,终于抱得美人归。只可惜,这个美人从没有懂过他。婚后的生活极其不平静,两人经常有意见分歧,张兆和曾经写下:“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她懂了,可他已经走了,她永远也没法重头来过了。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从文先生的临终遗言。终其一生,我好像能体会先生说这句话时的心境了。希望似水年华就这样安澜地静止于他的光影之中,埋藏于心间的先生依旧散发着清淡而宁静的笑,犹如晓风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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