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 晤
▲薛老师与10级财税实验班同学合影
薛涧坡：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香港中文大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财政系，本科生课程有财政学（公共经济学），动态优化，数理财政学，解读金融危机，研究生课程有经济数学方法。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宏观经济学，重点是财政政策、经济增长、货币经济学和中国经济。同时他也是极受学生们爱戴的班主任。
前言：
领略过北大的自由浪漫，体会过港中文的国际化氛围后，他选择在人大让自己教书育人的梦想浴阳而生。吸收过不同文化土壤中的养分，他遵从初心，安然恬荡地描绘着人生远途中的晨曦与夕照。明心以镜，回溯内心，他踏过无目的的喧嚣与热潮，寻着曾经的初音栖志浮云、悠然远行。
Q=财金学子杂志社
A=薛涧坡
Q：您先是在北京大学上的本科和硕士，接着在香港中文大学读了博士，然后来到人大任教，这三个大学肯定在风格上都各不相同，您觉得它们最主要的不同点在哪儿？三校的学生又各有什么特点？
A：我上大学的时候，北大和人大的高考录取分数并没有很大的差异，我并没有觉得北大有多厉害，其实现在也是这么觉得。但在我们那个比较封闭的时代，港中文给人的感觉是很高级的。从学校管理上看，境外和国外一些大学还是比国内高校要先进很多，人事关系相对简单，没有那么严格的上下层级的关系。我个人认为在人大，行政管理中的上下层级意识不仅在老师中，而且在学生之间也还是很重的。学生的自由观念没有那么强，大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工作、学习和生活；但北大的学生在各方面都相对自由散漫一点。现在北大、人大在人文社科类的师资方面差距没有那么大，差的是学生身上表现出的自信心。
Q：老师您刚刚提到北大的学生和人大的学生给你的不同的印象，但如果就学习而言我们的高考分数都是差不多的，那个时候没有这样的差别。那你认为为什么进入两所学校后学生们会变得越来越不同呢？
A：每个大学有自己历史底蕴和积淀，师兄师姐给你的言传身教很重要。作为北大学生，我们一开始真的没有觉得她有多好。九八年百年校庆的时候学校给我们洗了一下脑，那时候说北大追求的是什么？是民主、是科学。大家就觉得民主科学是好事，这是历史的跟风。像你们才来人大，进入到这么一个部门里边，从待人接物的角度，你们的师兄师姐肯定会告诉你们应该怎么做，而这些也是他们的师兄师姐告诉他们的。历史存在很大的惯性，怎么打破，首先是要增强自信。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大家差不多，但过了一个学期，大家都说人大和北大的学生开始有了差距。我对这件事的理解是这样的：学生的基本素质都挺好，但是人大的学生慢慢地就变得闷了，很闷，上课都不提问。大家慢慢都选择不发声，不做出头鸟，不质疑，不反驳。人大和北大不同的文化和环境引导着大家向不同的方向走了，顺带说一个事，我觉得学生上课听不懂不是学生笨，是老师教的不好，没好好备课。遇到这样的老师，在北大和港中文早被学生投诉得颜面无存了，在人大可能会给这个老师打不错考评分，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文化差异了。
Q：我们了解到您在找工作时还有一些别的选择，那您当初为何选择来人大任教？人大在什么方面吸引了您呢？
A：当时2010年找工作的时候，我就投了两份简历，后来W大和Z大两个学校都让我去面试。我在北京参加W大面试的时候，通过在财金任教的一个师弟把简历投给了郭庆旺院长。我就在北京多留了一天。最后三个学校都给了我offer，但人大给的钱是最少的（笑）。我当时拿不定主意，就咨询了几个老师。有一个老师的一句话起了决定性作用，她问我，如果W大，Z大，人大三个学校的学生站在你面前，你愿意教哪一个？答案毋庸置疑，人大的。所以我就来人大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而是冲着在人大可以教到更好的学生来的。我在人大的这些年，主要的工作，除了做研究，就是和学生打交道。而我在大学任教的初衷，决定了我后面做出的很多的选择。
▲与12级金融实验班同学合影
Q：可以具体跟我们聊一聊您和学生之间的相处方式吗？
A：我会希望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去影响学生，让学生知道一些我认为是正确的东西，这也是做老师的一个责任。但不是说我的观点一定要是对的，因为学生也要学会批判思考。老师与学生之间相互尊重是必要的：我尊重你的价值观，尊重你为人处事的方法，但是我有自己的坚持，这才是老师和学生正常的关系。老师和学生不正常的关系是什么呢？就是学生认为老师一定是对的。学生和老师都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学生只是比老师年纪小，知识体系没有那么健全，不存在身份地位上的上下级关系。我对学生的要求就是上课的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向大家传递的观点就是跟老师的关系要保持基本的尊重，但不要盲从。我认为老师对学生正确的态度是什么呢，是我要通过我自己的言行把我认为对的东西传递给学生，而不是一定要强加给学生，特别是不要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工具或者是自己的学徒。
Q：我们知道薛老师在学生身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包括在过去好几次大小创开始之前，您都在我院开展了一些指导性的讲座，并给出了一些对于参赛的建设性意见，您认为科研对如今的大学生的意义何在？
A：提到大小创，其实我也是从大学就开始参加科研活动了。我认为作为大学生，你要明白自己到底想学到什么，想得到什么。是老师上课讲的那些知识，留在成绩单上的GPA，还是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一些可能延续一辈子的回忆。现在课堂内容安排得太多了，学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甚至连想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大家做大小创，需要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想交往的一群人，这些是做大创小创能够给你带来的宝贵收获。我们当年做过两次科研，其中一次是挑战杯，是学术型论文比赛。那时我们研究的是中关村高科技企业发展的路径、制度和绩效。我们小组有五个人，后来有三个留在学界，两个留在业界。留在学界的几个人中我是做得最差的了，有一个去了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书，还有一个去了IMF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然后留在业界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做了私募基金老板，还有一个在农行。他们都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我们当时做科研是没有功利心的，因为没有研究经费。当时我们的指导老师就是现在的刘伟校长。那时候大家四处采访，采访到了1999年刚回来的李彦宏，当时他们公司在北大资源宾馆，只有几个小房间。我们去找他，听他给我们推销了一些他自己的东西，譬如人事管理方面的。具体什么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他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好帅啊”。
▲在小创经验分享交流会
为同学们进行讲解和指导
Q：那当时你们去调研，有遭遇过被拒绝的情况吗？可能我们现在很多同学去做调研的时候，会面临他们不愿意和我们交流那些企业核心情况的问题，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A：我那时候倒是没有遇到过被拒绝的情况。可能因为我们的受访者当时是nobody，后来才变成了somebody。你们之所以会碰壁，可能是因为你们找错人了。不要找已经成名的人，不是说只有成名的人才有自己的思考，很多在底层打拼的人反而有更多自己的思考。而且我觉得你们现在的选题存在一些问题，没有意思。选题的时候，大家太追热流了，或者是研究以往立项看重哪些东西，考虑得太“通透”，功利心太强。所以这也是我觉得不应该把科研立项作为保研依据之一的原因。我们当年根本没想过这些，只是想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不是为了拿奖，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我们的能力，就这样，目标很简单，但那次最后反而得到挑战杯的特等奖。目标单纯一点的时候，能让真正感兴趣的人加入到队伍中来。我觉得现在不仅是人大的学生，整个中国的学生功利心都太强了，做一件事总想要一个结果，或者说总想要一个激励才愿意去做，而不去想我是不是真的想去做，真的愿意去做。可能刚进入大学没想过这些，大家就跟着大流走了。所以我鼓励大家参加大创小创，同时把自己的功利心降低一些，找到一群拥有同样兴趣的人，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大家才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这就是大创小创可以去学习和收获的一些东西。
▲与13级财税实验班同学合影
Q：在这样一个更为喧嚣与浮躁的时代里，许多的同学都更加希望自己能够去到业界找份比较光鲜的实习，您对此怎么看？
A：我从来没到业界实习过，因为在大学时期就想做老师，即使找兼职也是找校园里的兼职。我第一次授课是在当时的飞宇网校，教人用计算机上网，给山西煤老板的子弟讲授宏微观经济学等，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业界实习。学生中倒是有很多去找实习的，而且我也推荐过学生去实习。实习单位给我的反馈是现在的学生太务实了，尤其是人大的学生。大家在找实习的时候，不要觉得你们是去帮助实习单位的，而是要明白其实是实习单位投入时间和精力来培养你。好多学生找实习，第一句就问“我能拿多少钱，会不会有工资补助、交通补助、伙食补助”等。实习单位就会想，你才来，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把你从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培养为知道一些东西的人，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为什么要培养你啊？所以大家要把观念转化一下，实习是你锻炼的一次机会，是你被培养的过程。我有推荐过几个学生去实习，是比较成功的。成功的意思是他们确实通过实习找到了人生的一些道路。实习可以给你更广阔的视野，帮助你做出更长远的规划，但现在的学生总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其实你工作一段时间再回来读研，收获会更多，因为在实习的过程中你才会知道自己缺什么，缺什么补什么。
Q：现在越来越多的学生在选择专业是偏向选择经济类专业，甚至有很多人向金融转行，您认为原因是什么？您怎么看待如今经济类专业过热的现象？
A：提到经济学专业很热，我可能会批评学生功利，但其实只有这样的学生才会选择这样的行业，而且这个行业就需要这样的学生，可能不功利一些就无法脱颖而出。我很理解学生转行到金融业，因为这是一个物质导向的社会，金融行业的工资高，机会多，当然也很累。但至少它看起来很光鲜，大家在很多影视题材中，以及身边很多活生生的例子中可以看到，金融行业是有它的好处的，至少从业者在物质上会比较充裕。但是现在是太多的人涌向金融行业，目前中国金融行业情况又不是太好，这里就有一个价值实现的问题了。我个人认为，我劝学生不去做是不对的，我会把行业中存在的一些负面问题讲出来，但学生只有做了才知道对不对。
Q：在您的朋友圈之中，可以看出您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热衷于分享自己所遇到的景色和美食。另一方面，似乎也说明您平时在教学和科研的工作之外过着惬意自得的生活。您自己觉得这样的说法是否符合？
A：来人大之后，我的生活是比较惬意，其实过怎样的生活在于自己追求的目标是什么。我追求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做好自己的科研，教好自己的学生。别的事情不去争不去抢的话，我就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安排。老师与其他职业最大的区别是，我们是时间的主人。特别是顶尖大学的老师，学生没那么多杂事。之前有一次我去健身，一个北京化工大学的学生问我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他说，老师，你担不担心同学们不来上课啊？我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上课的时候都是说，大家不用选我的课哈，该退就退了，但是没人退。所以这也是我来人大最得意的事情，那就是能教到最优秀的学生，而且让我有了大把时间，可以做一些让自己心情愉悦，身体健康的事，比如看看书，健健身，吃点好吃的，看看电影等。不存在特别多的负面能量，因为没什么影响我心情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你们选择职业时要注意的，要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什么东西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满足感。我认为大家在做职业选择时不用特别在意钱的事，它是幸福生活的必要基础，但不是充分条件。钱差不多了就行了，我平时也没有出去开公司，做咨询什么的额外赚钱。
▲与16级财税班同学合影
Q：您对学生有什么寄语和期待呢？
A：希望你们的内心可以变强大。内心强大的前提是什么呢？是大家要在大学期间尽早地找到人生的目标，明白你追求的是什么。好多实验班的学生，在这种高压的学习计划中丧失自我，好像就是为了考试而刷题，为了工作而实习，为了保研而科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你们可以有时间去放空自己，去想想看，大学阶段我应该学到，应该得到的是什么。说强大的内心太虚了，因为谁都不觉得自己内心足够强大，说得实一点，就是明白和别人比较起来自己的优势是什么。需要自己沉下心来，特别是在人生的一些重要阶段，不要特别匆忙地去做决定。所以第一是你要有目标性。去充实自己的知识体系。第二你要做好时间管理。平时有时间的话多去图书馆读读书，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打游戏上。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最好的一个地方就在于没有普及电脑，没有发达的互联网，这就给我们充裕的时间去做一些一辈子受益的事情。如果你把大把的时间耗费在打游戏、聊天或者看影视剧上，那你就没有时间去做真正有益的事：读书。大学里，在有些事情上，你可以多去尝试，但是有些事情呢，要有坚持，要有你自己区别于其他人的特质，我们经济学叫相对比较优势。其实并不是说你要把某一项做到最好，而是说是相对别人做到最好或者是机会成本最低。第三个是要交好朋友。交朋友不一定要局限于自己所在的系，而是要多方位地去了解更多的人。其实大学时期的朋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辈子的朋友，因为这些朋友是真正志同道合的，所以大家从大一起就要从各个方面去多交一些朋友。第四就是乐观一点，想得积极一点。多跟人沟通，倾诉一些烦心事，从对比之中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活得还挺好的。第五就是换位思考，理解对方的行为。想一下如果你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是不是你也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第六是要自信。看《无问西东》的时候，有一段让我感触很深。当时泰戈尔去清华访问的时候，台下的人看到台上的教授大师，觉得这些人表现得都很从容。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都已经做到了顶尖，他们有一份自信在心里，因自信而从容。所有那些焦虑比较少的人，都是在自己比较擅长或者正在发展的领域里有所建树、有一定成就的人。他们会有自信，表现从容，他们没有必要去迎合别人，迎合世俗。他们需要迎合的是什么呢？是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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