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铁创 | 明镜不疲 一一二中(二高)回忆之三

02

 明 镜 不 疲

    一一二中(二高)回忆之三

段铁创

  郭明镜是我在二中上学时的班主任，教地理课。他个子不高，微胖，戴一副明闪闪的近视眼镜。走路慢腾腾的，胳膊钟摆似地甩着，步态稳重。说话也慢，字咬得很准，微微笑着，偶尔带点结巴，而每次结巴之后一定是一句小小的幽默。

  他工作认真，要求严格，几乎每一个星期六下午都要进行班级工作总结，害得我们回家很晚。但班级工作却一直领先。学校组织的各项竞赛我班总拿第一，因而同学们都感到很自豪。现在我的脑海里还留有他的许多往事。

  有一次上地理课，郭老师走上讲台，很流畅地说：“今天我们讲一一辣椒面和水”

  郭老师寻视一眼教室，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希腊。

  “哄一一”教室里一片笑声。

  郭老师挂上地图，讲希腊的地理接壤，还没有讲完，有个同学，还是那个邱东水，举手报告：“老师，我也想了一个歇后语：一百人坐个架子车(人力车)，您能猜出是哪个国家吗？”

  郭老师稍一愣神，手扶讲台不说话了。同学们的目光在邱东水和郭老师的脸上跳来跳去。

  片刻过后，郭老师结巴了一下说：“你说的应该是南斯拉夫吧？一百人坐个架子车，还不难死拉夫？”

  “哗一一”教室里一片掌声。邱东水咧嘴笑笑，手抚脖颈坐下了。

  郭老师兴奋起来，声高语快：“很好！你很动脑筋。很有创造精神，你前程无量！”

  郭老师顿了一下，不无认真地说：“不过，你的歇后语若改为墙头上拉车更为贴切。”

  “哗一一”

  教室里的掌声更为热烈。

  “你一一”郭老师又有点结巴了，“为了鼓励你的爱动脑筋，我对你有个奖励。就是我说个谜语：南斯拉夫一一打一字。三天内你若猜出来了，我把地理课代表换成你，猜不出来，要继续努力，到期末地理考90分以上，我告诉你答案。”

一阵议论纷纷过后，课堂气氛更活跃了，生动有趣，津津有味。

  这个猜谜的结果，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郭老师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还有一件事让我受益终生。

  那时我是班里的文体委员，常和同学们争执甚至吵架。有一次周记发下来，红色的批语写了半页，中心是：“要注意修养”。

  我好感动，把老师的话读了几遍。从此，我在修身养性上下了一辈子的功夫，直到现在还在“吾日三省吾身”。我每到一个新单位，总要选出一个修养好的人做为偶像，上高中还背过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就连人生第一次有了暗恋对象，也是因为人家修养极好。

  郭老师真好，威信极高，但遗憾的是，我们初中毕业那年，郭老师和赵主任等几个老师被“莫须有”地开除了公职，回家种地了。

  白驹过隙，十年一晃。大概是1975年冬天，我还是个民办教师，到刘庄煤窑拉煤，半道遇见了郭老师。他戴个“抓抓帽”，穿大裆棉裤，撅肚小棉祆，腰里系着根棕色围巾，赶着一辆装满煤的牛车，一脸煤屑，行走在寒风中。

  久别相见，师生唏嘘。我拉老师坐下休息，取出热水让老师喝了，问及近况。郭老师淡然一笑，带着点自慰说：“还可以，生产队很照顾我，不让我下地干活，就给我这辆牛车，给社员们家里拉煤，几天一趟，没有具体任务”。

  我轻叹一声，聊以心慰。

  又上路了，慢上坡，郭老师让我把车子拴在他的牛车尾上，我说不妥。老师说：“没事，牛是不怕出力的。”说完，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老牛，又结巴着补了一句：“不论人对它好与不好。”

  “啊！”我傻楞半天，把车子拴在了老师的牛车上，借力前行。一路上，脑子里全是老师的那句话：“牛是不怕出力的，不论人对它好与不好。”

  分手了，我看着老师佝偻的背影，眼眶湿润了。

  一晃又是十年过去，我已大学毕业，在二高任副校长。当时偃师对各高中有个评论：“二高理科好，五高文科好。”而郭老师也已平反，在五高教地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一次在县里开会我见着了他，说：“老师，二高离您家近，您来二高吧？”

  当时本就这么一说，没想到却戳到了老师的痛处。他抬头看看远方，喃喃自语道：“唉！没有家了！您姨走了，儿女们都在外地，五高就是我的家了。”

  我心中凄然一沉，小声安慰几句，离开了。往后，因风风火火干工作，竟没有给老师张罗一个续弦。

  又是几年过去，我调进了五高，又见到了郭老师。他已经老了，患脑拴塞后遗症，说话更加结巴了，语速慢了一倍。但讲课思路依然清晰，考试成绩仍保持全县前三。学校学生都把他视为珍宝，大熊猫一样地供着。更让我欣慰的是：他成功地续了一段美缘一一我的一个远房婶婶。

  红尘滚滚，人生无常。我后来调离了五高，家庭也出现了变故，把老师给忘了。有一日，在大街上闲转，碰见了我的那个婶婶，问起了郭老师，她眼皮耷拉，说：“走了，两年了。”

  “啊！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婶婶拉住了我的手：“他病重时向来看他的学生问起过你，学生说你到郑州住去了。”

  我好后悔啊！在郑州也没断回偃师的，怎么就没有去看看郭老师呢？是他教我改变了修养，是他为我挂拉过煤车，是他让我树起了人生的信心……他是我的恩惠之人啊！

  悔人不倦，明镜不疲。郭老师为教育事业付出了一生！

  以师为镜，明镜高悬。郭老师是我一辈子的人生导师！

  我永生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