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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彗星之美

  布拉格被赋予过太多繁复堆砌的赞美之词,哪怕在今天,东欧隐隐的破落户气质也没有让这座捷克老城有任何魅力上的掉漆。它依然迥异于邻国的其他城市,在欧洲旅行的人到了这里也必须得把手中畅通无阻的欧元老老实实换成画着骑士和国王的捷克克郎。

  那些无论在建筑学书籍里被详细解析了多少遍的古建筑,依然散发着谜一般的气息。当一座建筑被最初的所有者记上独特的符号,他们并不在乎很多个世纪之后,驻足于前仰头观望的游客们会把那些暗示符号理解为多么浅显的简单标记。布拉格的老城被包裹在时间的琥珀里凝固着,而它依然在呼吸着每一个世纪的新鲜空气,像一个以城市为身体永远年轻永远沧桑的吸血鬼灵魂。

  尼采说过当他想以一个词来表达神秘时,只想到了布拉格皇帝鲁道夫二世时期的布拉格,当时的布拉格对神秘学学者、炼金术士来说有著磁场中心般地吸引力。在欧洲,实在很难想像出比布拉格更合适的舞台来让神秘学和建筑以及出版业紧密相联。他用了一个奇怪的比喻,把这座城市比作传达幻灭之美的彗星、火苗,事实上这是我听过的对布拉格最精准的描述。

  如果只在布拉格呆个三四天,只可能浮光掠影。但浮光掠影之间,细心的话你会知道游览和游览之间还是会有不同,起码你可以选择在一些不那么观光客蜂拥的区域,在散步之际欣赏古建或房舍那些美丽且神秘的浮雕标记。标记有的是象征房屋主人身份的头像浮雕,也有天鹅、金蛇等动物以及戒指、三把提琴、三把剑等乐器或武器图案。古老房舍标记多与宗教和历史人物有关。

  布拉格的旧城广场无论晨昏都是人头攒动,天文钟的精美璀璨背后是残酷的传说——当年天学家汉努斯在创造出布拉格天文钟之后,国王为了让这种惊世之美不被复制在欧洲其他城市,弄瞎了制钟者的眼睛。代表欲望贪婪和虚荣的木偶在漫长的年月里与整点出现的十二门徒以及死神俯视眼前烟波浩淼的人群,日复一日。记得一定要登上钟楼,最好是日落时分,那时候你可以看见一个暮色晕黄下金红色闪闪发光的布拉格。那时候你大概会懂,卡夫卡何以在这里写出他阴郁又迷人的作品,神灵又是为何眷顾这里让它的建筑未曾受炮火的摧残得以留存。塔楼上天际线下的布拉格老城可以尽收眼底,旧城市政厅和圣尼古拉教堂、泰恩教堂的屋顶们折射着光晕,还有那些散开在老城里数不清的屋舍:石钟之屋、可怜人之屋、石羊之屋、金独角兽之屋、鹊鸟之屋、蓝星之屋和金蛇之屋……

  你可以选一个清晨沿着伏尔塔瓦河(Vltava)慢慢地走,河流声和鸟鸣以及不远处的钟声,是布拉格的声音。这是游人稀少的静谧时刻,事实上查理大桥也是如此,只有在凌晨时分和晨雾弥漫时才看得见它最美的一面,桥两端沉默的宗教人物的石像那时候倒像是醒着,人群汹涌而来时才陷入石化的困顿。

  其实阴天光线里的布拉格除了不讨单反爱好者们喜欢,是最迷人的暗色布拉格,金光在黑灰色天际中偶尔闪现,似教堂穹顶的宗教画背景。旧城广场等地的街头艺人歌声是穿越这些暗色的尘世之光,他们的投入与热忱常常让路人走着走着就坐下来,甚至掏出手机录音。

  夜色降临后钟楼前建筑物的灯光以及打在迪恩大教堂的照射灯,并不试图将整个广场全然照明,好像这个城市不希望自己置身在璀璨的繁华灯火里。于是很多塑像和建筑物陷入阴影里,呈现和白天不一样的轮廓,这大概就是尼采爱的那种彗星幻灭之美了,抓不住也看不清,像在独自沉思。

  旧城区的火药塔(Prasna Brana)、查理士大桥的桥塔、旧城广场的钟塔、城堡区里圣维图斯大教堂的钟塔,每一个塔楼都有不同的流动景致。旧城广场的钟塔则能看到整个广场的全景等。

  在布拉格的几日住在布拉格城堡附近,于是每天来来回回穿过雕饰繁复的黑色火药塔,以及查理大桥。白色墙面和青铜色尖顶的圣尼古拉教堂是老城的信仰中心,现在属于胡斯派教堂,除教堂职责外还经常举办音乐会。市民会馆所在地是14,15世纪之时皇室宫廷建筑汇集之地,布拉格的一场大火将那些宫廷建筑烧得无影无踪,这里是布拉格近代新艺术建筑的最佳代表,大门上方的马赛克壁画是史毕勒的作品名为《向布拉格致敬》,而门廊上的阳台和斯美塔那厅一样是捷克最著名的艺术家mucha的杰作。

  其实比盛名的卡夫卡旧居之地黄金巷更有魅力的,还是卡夫卡一家人曾经住过的“一分钟之屋”。这座有非常精细刮画的建筑,一分钟之屋的名字来源已经模糊不清。墙壁上古老的单色壁画异常迷人,制作于1615年左右,画着各种精细的古典神话故事,明暗深浅在任何一种天气之下都是博物馆珍宝级的美。墙角上有一白狮像,是1712年住进这座建筑的药剂师加上去的。和任何一座宫殿的君主一样,每座老房子都留着曾经主人的独特印记。白狮药局在这“一分钟之屋”里经营了130多年,屋主换成烟草商,后来才是卡夫卡一家住了进来。

  除了不可错过的泰恩中庭四周的宫殿建筑,以及艳丽新文艺复兴风格的石圣母之屋,还有一些需要寻找才能发现的小屋子。比如两只金熊之屋,位于旧城广场通往新城的主要道路上。这座一不小心就错过的房子,大门后是一个中庭和意大利式廊柱,拱门上的雕刻号称全城最美的文艺复兴拱门装饰。

  独角兽之屋是一个卡夫卡时代很热门的哲学沙龙之地,它的拥有者是一个药剂师,而药剂师的妻子就是沙龙女主人。康德和黑格尔是她的最爱,她的宅院客厅当时几乎是一个哲学客厅。还有一个石羔羊之屋,独角羊的浮雕在三角阶梯缘的墙上散发着神秘气息。它的附近则看得到色彩鲜艳的洛可可式葛兹金斯基宫廷。有时候在布拉格街头的眼花缭乱和巨大的信息量,会让你一个钟头就消耗掉几个冰激凌并且需要坐下来休息休息眼睛。

  艾柯的《布拉格墓园》让很多人燃起重游去布拉格并前往旧犹太墓园的想法。15世纪初建立的墓园是全欧洲最大保存最完好的犹太墓园,虽然只有一万多个墓碑,实际上埋葬着10万人。这里有一些著名的墓碑,包括犹太教长老和华丽的巴塞维之墓。巴塞维是布拉格一位犹太贵族为妻子所建的豪华墓地。这座墓园里到处都是象征符号,狮子剪刀葡萄和鹿等家族印记目不暇接,墓碑们紧挨着并层层相叠,最多的甚至有12层。

  在布拉格旧皇宫里恍神了一会,因为文书记载16世纪前旧皇宫作为国王居所时,巨大的维拉迪斯拉夫大厅的穹顶之下,骑士们可以直接骑着马进来,等待觐见君王。布拉格常常让一个哪怕只走马观花的人陷入迷乱的狂想里。在鲁道夫二世时盛名的马加什城门下,记起这作座城市古老神秘的历史,那位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当时座拥欧洲半壁江山,拥有欧洲的心脏,却因沉迷于占星丢失了他的王位。这里的每一个老房子都像一个沉迷于自我世界的国王,在修道院和教堂群之间,在塔楼和城堡之间,傲立了数个世纪,幸免于炮火地沉湎于自己的梦境,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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