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五 女 拜 寿
（根据越剧本移植）
编剧 顾锡东
（青岛市茂腔剧团演出本）
一九九八年三月
人物表
杨继康 户部侍郎
杨夫人 杨继康妻
杨元芳 杨府长女
俞子云 杨府长婿
杨双桃 杨府次女
丁大富 杨府次婿
杨三春 杨府三女
邹应龙 杨府三婿
杨四香 杨府四女
陈文新 杨府四婿
杨五凤 杨府五女
陈文华 杨府五婿
翠 云 杨府婢女
邹士龙 邹应龙弟
陈松年 礼部侍郎
陈夫人 陈松年妻
鄢懋卿 严嵩亲信
春 兰 杨元芳婢女
夏 莲 杨双桃婢女
秋 菊 杨四香婢女
冬 梅 杨五凤婢女
陈府老家人
丁府众小婢
杨府众家丁
旗牌甲、乙
第 一 场
拜寿堂老母嫌贫
[明代嘉靖年间，春暖花开之时。
[户部侍郎府，牡丹厅寿堂。
[合唱：
牡丹竞放笑春风，
喜满华堂寿烛红。
白首齐眉庆偕老，
五女争来拜寿翁。
[幕启。众家丁捧寿桃寿面过场。
[杨继康、杨夫人上。翠云随上。
杨继康 (唱)丹心报国立朝堂，
且喜夫妇寿而康。
杨夫人 (唱)莫作膝下无儿叹，
娇花朵朵皆成双。
杨继康 (唱)严嵩势大滔天下，
宦海风波要谨防。
杨夫人 (唱)老爷告老还乡去，
晚年安度好时光。
[家丁甲上。
家丁甲 禀老爷夫人，扬州大小姐大姑爷带来四色寿礼，进京拜寿来了。
杨夫人 啊，老爷。大姑爷乃是尚书公子，难得他们一片孝心。
杨继康 寿礼收过，快快有请。
家丁甲 是。有请大姑爷大小姐。
[俞子云、杨元芳上。丫环春兰捧盘陈玉如意随上。
俞子云、杨元芳 啊。岳父岳母（爹爹母亲）在上，小婿（女儿）大礼拜祝寿诞。
(跪拜)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请起。
俞子云、杨元芳（同） 谢岳父岳母（爹爹母亲）。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一路辛苦了。
俞子云 岳父岳母啊!
(唱)接到手谕心欢畅，
老人家六秩大庆喜气扬。
双手捧上玉如意，
如意吉祥祝寿长。
[二老欣喜地示意翠云收礼。
杨元芳 (唱)信上说，爹有告老还乡意，
我们夫妻已商量。
长婿当作半子靠，
愿接二老到维扬。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孝心可嘉，哈哈哈。
杨元芳 母亲，爹爹告老之后，一定到我家来住。
俞子云 一定要来。
杨继康 哈哈哈。容再商量，且到花厅用茶。
杨元芳、俞子云(同) 遵命。
(与春兰随家丁甲下)
[家丁乙上。
家丁乙 禀老爷夫人，扬州二姑爷二小姐带来八色寿礼，进京拜寿来了。
杨夫人 啊，老爷，二姑爷乃扬州首富，难得他们一片孝心。
杨继康 寿礼收过，快快有请。
家丁乙 是。有请二姑爷二小姐。
[杨双桃、丁大富上。丫环夏莲捧盘陈金寿星随上。
杨双桃、丁大富(同) 啊，爹爹母亲（岳父岳母）在上，女儿（小婿）大礼拜祝寿诞。
（跪拜）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请起。
杨双桃、丁大富(同) 谢爹爹母亲（岳父岳母）。
杨继康 贤婿女儿一路辛苦了。
杨双桃 爹爹母亲啊!
(唱)家书报喜祝华诞，
夫妻双双进京来。
赤金寿星敬呈上，
寿比南山垂春晖。
[二老欣喜地示意翠云收礼。
丁大富 (唱)岳父啊，告老还乡多荣耀，
请到扬州我家来。
二老多享晚年福，
瘦西湖边有楼台。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孝心可嘉，哈哈哈。
丁大富 岳母，岳父告老之后，一定到我家来住。
杨双桃 不来，女儿要生气的。
杨继康 哈哈哈。容再商量，且到花厅用茶。
杨双桃、丁大富(同) 遵命。
[与夏莲随家丁乙下。
[家丁丙上。
家丁丙 禀老爷夫人，杭州四小姐四姑爷、五小姐五姑爷带来十六色礼物，进京拜寿来了。
杨夫人 啊，老爷。杭州陈家文新文华弟兄，俱是相国之孙，娶了四香五凤一对姐妹，难得他们一片孝心。
杨继康 寿礼收过，快快有请。
家丁丙 是。有请四姑爷五姑爷、四小姐五小姐。
[陈文新、杨四香、陈文华、杨五凤上。丫环秋菊、冬梅分别捧盘陈画轴、宝瓶随上。
陈文新、陈文华（杨四香、杨五凤）(同) 啊，岳父岳母（爹爹母亲）在上，小婿（女儿）大礼拜祝寿诞。（跪拜）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请起。
陈文新、陈文华（杨四香、杨五凤）(同) 谢岳父岳母（爹爹母亲）。
杨继康 贤婿女儿一路辛苦了。
陈文新、陈文华(同) 岳父岳母啊！
(唱)一封家书值万金，
星夜赶路拜寿辰。
陈文新 (唱)献上这无量寿佛名人画，
恭祝福比东海深。
陈文华 (唱)呈上这万寿宝瓶成双对，
祈庆二老万年春。
[二老欣喜地示意翠云收礼。
杨四香、杨五凤(同) （唱)母亲啊，听说爹爹要告老，双亲定要到杭城。
杨四香 (唱)天下风光西湖好，
颐养天年可长生。
杨五凤 (唱)姊妹晨昏来侍奉，
百依百顺尽孝心。
陈文新、陈文华(同) (唱)家严是你同窗友，两家并作一家人。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孝心可嘉，哈哈哈。
陈文新、陈文华(同) 岳父告老不到我家，
便是看不起小婿。
杨四香、杨五凤(同) 母亲千万依我，
与爹爹养老杭州。
杨继康 哈哈哈。容再商量，且到花厅用茶。
陈文新、陈文华（杨四香、杨五凤）(同) 遵命。(与秋菊、冬梅随家丁丙下)
杨夫人 (唱)四个女儿都孝顺，
真使我笑不合口甜到心。
杨继康 (唱)堂前花开有五朵，
可惜团圆少一人。
杨夫人 (不悦)少什么!我四个女儿够了。
[家丁丁上。
家丁丁 禀老爷夫人，三小姐三姑爷拜寿来了。
杨夫人 带什么礼物？
家丁丁 一双空手。
杨夫人 哼，这个领养的野丫头，嫁了个穷书生，流落天涯，来此作甚!
杨继康 夫人，既然来了，理当一见。吩咐他们进来。
家丁丁 是。三小姐三姑爷，老爷夫人叫你们进来。
[邹应龙、杨三春上。
邹应龙 (唱)跋涉到京不辞劳，
君子固穷心自高。
杨三春 (唱)官人克尽半子礼，
三春感激喜眉梢。
邹应龙 你我一同上堂拜寿。
杨三春 官人请。
邹应龙、杨三春(同) 岳父岳母（爹爹母亲）在上，小婿（女儿）大礼拜祝寿诞。
(跪拜)
杨继康 起来。
杨夫人 (鄙薄地)罢了罢了。
邹应龙、杨三春(同) 谢岳父岳母（爹爹母亲）。
杨继康 你们二人哪里而来，到府何事?
邹应龙 岳父岳母啊!
(唱)想先父两袖清风家道贫，
蒙岳父践约成婚配千金。
娘子是十指针线助灯火，
长伴我寒窗读破万卷经。
叹去岁赴试名落孙山外，
空辜负报国有心未登程。
是娘子屈指算来寿期到，
今日里特来拜寿尽孝心。
杨继康 哦，却也难为你们。
杨夫人 哼，拜寿拜寿，一双空手。真是不孝!
邹应龙 这……
杨三春 爹爹母亲，女儿怎敢不孝啊!
(唱)为念双亲寿期近，
夜夜千针又万针。
绣成了青松红梅舞白鹤，
寿衣寿鞋奉年尊。
谁知晓昨夜郊外投宿店，
不幸遇贼盗衣银。
只落得身无分文把路赶，
日夜步行到京城。
杨继康 如此说来，你们夫妻还没有用餐吧?
杨三春 正是饿坏了官人。
邹应龙 不妨。
杨夫人 翠云。
翠 云 夫人。
杨夫人 你陪三小姐三姑爷去到厨房，好菜好饭款待。
邹应龙、杨三春(同) 谢岳父岳母（爹爹母亲）。
翠 云 (热情地)三姑爷三小姐随我来。
(引邹应龙、杨三春下)
杨继康 夫人，何不让他们一同宴会。
杨夫人 他们上不得台盘。来啊。
[众家丁上。
杨夫人 吩咐奏乐设宴。
众家丁 夫人吩咐，奏乐设宴。
[合唱：
春到华堂开寿筳，
双双对对拜堂前。
一片孝心奉左右，
兴高采烈笑声甜。
[在合唱声中，众家丁送酒菜过场。俞子云与杨元芳、丁大富与杨双桃、陈文新 与杨四香、陈文华与杨五凤及丫环们纷纷上，一对对拜寿如仪，簇拥着杨继康、杨夫人同下。
[幕闭。
第 二 场
闹柴房姐妹绝情
[若干天后。
[杨府后院，柴房一角。
[合唱：
垂杨红楼绿纱窗，
个个贵婿住上房。
莫道柴房留穷客，
自有淑女伴才郎。
[幕启。邹应龙伏案读书。杨三春绣花做寿鞋。翠云捧茶盘自外上。
翠 云 (唱)可恨世道不公正，
只重衣衫不重人。
这几天，贵婿吃尽团圆酒，
冷落了贤德小姐穷郎君。
老爷夫人不过问，
照应有我小翠云。(入内)
三姑爷，请用茶。
邹应龙 喔，多谢翠云。
翠 云 三小姐，你也用茶。
杨三春 多谢翠云妹子。
翠 云 三小姐。这几天，委屈你们了。
杨三春 哎，没有什么委屈。
翠 云 (愤愤地)一样女婿，两样看待。他们住在楼房，吃在厅堂；你们住在柴房，吃在厨房。不仅夫人势利，老爷也太糊涂！
杨三春 (淡淡一笑)翠云啊!
(唱)花园同树不同根，
我与那姐妹并非一母生。
想当年生父惨遭严嵩害，
救孤女多亏叔父杨继盛。
爹爹收我螟蛉女，
没齿难忘养育恩。
今日庆寿无孝敬，
两手空空愧十分。
娘亲见责也难怪，
偏爱亲生合常情。
冷淡三春不要紧，
女婿也非外来人。
你看他陋室不废寒窗功，
专心致志读书文。
翠 云 姑爷，你听见吗?
邹应龙 啊，听见什么？
翠 云 姑爷受到冷淡，不高兴吗？
邹应龙 哈。翠云，你看这书本上说得明白。(读书调)陋巷箪瓢，饔飨不继，回也不减其乐。
翠 云 (笑)哎呀，你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懂。
邹应龙 是说圣人弟子名叫颜回，住的破房子，用的破篮子，经常饿肚子。可是他有书可读，仍然十分快乐。我在这里，有你翠云照顾，胜过颜回十倍。哈，我哪里会不高兴啊，我哪里会不高兴啊!
(坐下，看书)
翠 云 姑爷真好。
杨三春 翠云，你看看我绣的花。(与翠云低语)
[夏莲招呼春兰、秋菊、冬梅上。
夏 莲 姐妹们，来看看这个穷姑爷是什么样子。
春兰等 对，快去看看。(大家在门外窥看)
夏 莲 喔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小姐不像像丫头，姑爷不像像猴头。哈哈……
春兰等 哈哈哈。
[室内邹应龙、杨三春置若罔闻，泰然自若。
翠 云 (气呼呼地出来)你胡说什么？
夏 莲 (脸一沉)我说什么，你管不着!
翠 云 嘿，不要狗眼看人低。你们把三姑爷当什么样人看待!
夏 莲 姑爷，什么姑爷！嘿，姑爷，我们可见得多了。春兰，你的姑爷是什么人？
春 兰 我的姑爷，堂堂尚书公子，状元种子。
秋 菊 我的姑爷，前朝宰相孙子，杭州才子。
冬 梅 我的姑爷，也是宰相孙子，江南名士。
夏 莲 嘿，我的姑爷，扬州首富，有财有势。脚盆嵌玛瑙，檀香劈柴烧，山珍海味吃勿了，拿去喂狗喂猫。
翠 云 嘿!我们三姑爷，可不像那种绣花枕头一包草!三姑爷学问好，骨气好，心肠好。时来运转，必中状元!
夏 莲 嘿嘿，他中状元，你挖掉我一双眼睛。
翠 云 你敢打赌?
夏 莲 打赌就打赌。(与翠云拍手掌)嘿嘿，你是看中这个叫化状元，想给他做小老婆吧?
翠 云 (怒打夏莲耳光)……
夏 莲 啊，你打你打你打……(欲拼)你这贱人……(与翠云扭作一团)
春兰等 (忙劝阻)好了好了……
杨三春 (忍不往地出来，严正地)不要吵了！
[夏莲不由自主地释手。
杨三春 夏莲，我看二姐把你宠坏了。你如此出言势利，肆意谩骂，太没有规矩了。
夏 莲 哼!(与春兰、秋菊、冬梅下)
翠 云 (哭叫)三小姐……
杨三春 (抚慰地)翠云妹，你受委屈了……翠云妹，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官人有我照应，你只管侍候老夫人去吧！
翠 云 三小姐，是你们受了委屈。你，你们回去吧！(含悲急下)
杨三春 (唱)翠云仗义受了气，
含泪劝我把家离。
不怪小婢心势利，
久留只怕惹是非。
官人!
邹应龙 哎，娘子。
杨三春 可曾听见门外婢女吵架？
邹应龙 婢女吵架，与我何干!(仍欲看书)
杨三春 (夺下书本)你呀!
(唱)吵架本为嘲笑你，
气坏翠云欲悲啼。
邹应龙 (唱)娘子啊，大人不记小人过，
荷花出水有高低。
夸我不足喜，
骂我不生气。
燕雀安知鸿鹄志，
何必与婢女之言辩是非。
杨三春 (唱)官人啊，小人之过可不记，
爹娘奚落也莫介意。
你可知树大难借一枝栖，
此处并非久留地。
与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倒不如早上征途归故里。
患难相扶自有乐，
扬眉吐气岂无期。
邹应龙 娘子，我的好娘子啊……
(唱)娘子贤德明大义，
我敬你在人檐下头不低。
只因我久仰叔父杨继盛，
要向他面献除奸匡君计。
他今日奉旨出京未回转，
我与他缘悭一面失良机。
为民除害从来急，
我指望得与忠良相会期。
老岳父畏惧严嵩思告老，
此事实难向他提。
满朝昏庸难进身，
一腔热血洒何地。
娘子啊，
卑人迟迟不想走，
那里是寄食岳家少志气。
杨三春 官人立志为民除害，报我杀父之仇，妾身无不依从。
邹应龙 娘子……(深情相依)
(吟)玳瑁梁间双燕栖，
两心相照不分离。
杨三春 (吟)年年有信经风雨，
何虑天南地北飞。
[杨双桃怒冲冲上。丁大富随上。
杨双桃 三春，三春，给我出来!
杨三春 (出门)二姐二姐夫来了，请里边坐。
杨双桃 哼，一股穷酸气，我不愿意进去。
丁大富 是啊，上等之人，不进下等之房。
杨三春 (忍气)那么，有什么事?
杨双桃 我问你，我的贴身丫头，你为什么骂她，为什么打她?
丁大富 打骂我的丫头，简直是老虎头上搔痒!
杨三春 二姐，你可知道夏莲在这门外骂些什么？是她跟人吵架，出口伤人，哪里是我打她骂她!
杨双桃 算了，我全都知道!
(唱)打狗也要看主人面，
谁敢欺侮小夏莲。
丁府丫头不低贱，
官绅见了陪笑颜。
看你一身穷酸气，
摆什么小姐架子在人前。
丁大富 对!
(唱)赫赫扬州丁百万，
侍女娇贵胜天仙。
谁敢轻易来得罪，
绳捆索绑挨皮鞭。
今朝对你还客气，
我看你夫妻不值半文钱。
杨三春 二姐，二姐夫。我们都来娘家作客，还当以礼相待，岂可以富欺贫，不讲道理!
杨双桃、丁大富(同) 谁不讲理，谁不讲理?
邹应龙 (出门，正色地)哎呀娘子，这种人不可理喻，何必睬她。(拉杨三春入内)
杨双桃 啥?没有这样便当!我们进去。
丁大富 我们进去。
邹应龙 (当门拦住)且慢。你们一身铜臭，经不住房中穷酸之气。(关门，闩门)
杨双桃 啊，气死我了!走，告诉母亲去。
丁大富 对，告诉丈母娘去!(同下)
[幕闭。
第 三 场
受株连乐极生悲
[次日。
[户部侍郎府，牡丹厅。
[合唱：
柴房风波不可平，
堂上老母太偏听。
只道五女四个孝，
三春怎免受欺凌。
[幕启。杨夫人中坐，由四个女儿、女婿殷勤奉陪。丫环们侍立。
[杨三春捧盘陈两双寿鞋，与邹应龙上。
杨三春、邹应龙 (同) 女儿（小婿）拜见母亲（岳母）。
杨夫人 你手捧何物?
杨三春 为爹爹母亲补做寿鞋，略表寸心。
杨夫人 (鄙薄地)哦……
杨双桃 哎呀母亲。这种寿鞋，在我们扬州府里，只配给下等人穿用。
杨夫人 收下。去赐与门公夫妇!
夏 莲 哎!(接盘下)
杨夫人 三春夫妻，你们知罪么?
杨三春、邹应龙 (同) 女儿（小婿）不知何罪之有？
杨夫人 (唱)本念你俩远道来，
穷途落魄无家归。
好意收留在府内，
自己身份自明白。
怎把贵客来得罪，
今日里要你当面把礼赔。
[丁大富、杨双桃摆架子。
杨三春 母亲。
(唱)二姐怂恿奴欺客，
出口伤人理不该。
此事翠云可作证，
万望母亲做主裁。
杨双桃 哎呀母亲！
(唱)分明嫌你错责怪，
偏心糊涂不明白。
丁大富 (唱)若是不肯来赔罪，
小婿告辞把家回。
杨夫人 贤婿坐下，有我做主。
丁大富 是。(坐下，得意)
杨夫人 贱人，你敢嫌我错怪？
杨三春 女儿不敢。
杨夫人 你敢笑我糊涂?
杨三春 女儿没有。
杨夫人 若不赔罪，休想留在府内！
邹应龙 岳母啊!
(唱)我夫妻抚育之恩难忘怀，
并不想攀龙附凤上门来。
但等见过岳父面，
拜过恩情便离开。
杨夫人 (唱)穷鬼说话太傲慢，
气得我一股怒火上心来。
你们要走赶快走，
何必再等老爷回。
杨三春 母亲……
杨夫人 (唱)永世不见忤逆女，
从今一刀两分开。(怒冲冲下)
四女（四婿）(同) 母亲（岳母）……
(与丫头们纷纷随下)
杨元芳 (不忍，独自回身留下)三妹。
杨三春 大姐。
杨元芳 三妹夫。
邹应龙 大姐。
杨元芳 (唱)长辈面前须忍耐，
休把责怪挂胸怀。
今日夫妻把路上，
囊中空空怎安排？
邹应龙 寻师访友，到处为家。大姐不用牵挂。
杨三春 天无绝人之路。多谢大姐关心。
杨元芳 (唱)此去若是无归宿，
不妨请到扬州来。
邹应龙、杨三春 (同) 多谢大姐。
杨元芳 (唱)还请二位稍等待，
我到房中取银来。(回身走)
[俞子云上。
俞子云 (拦住，严厉地)你要做什么？
杨元芳 官人，三妹夫妻上路，身无分文，借些盘缠银子于她。
俞子云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怎不与我商量?
杨元芳 如此，你看可好?
俞子云 我不答应!
杨元芳 啊……
俞子云 岳母逐走不孝之女，你怎敢接济银两?还不与我进去! (逼杨元芳去，同下)
杨三春 想不到大姐如此可怜。
邹应龙 我们走吧。
[翠云捧小包裹急上。
翠 云 三小姐，三姑爷……
杨三春、邹应龙 (同) 翠云。
翠 云 三小姐，我害苦了你们……(哭)
杨三春 翠云，不要这样说。
翠 云 (唱)此事是我惹祸根，
送别小姐泪难忍。
不该得罪势利女，
连累了姑爷小姐受欺凌。
夫人不听我真情诉，
忍心逐你出府门。
这里边，有我积蓄十两银，
略表翠云一点心。
杨三春 翠云妹，怎好生受于你。
翠 云 三小姐，你就收下了吧!
杨三春 (唱)接过赠银重千斤，
主婢胜过姐妹情。
邹应龙 (唱)多谢翠云情义好，
他年重逢报深恩。
走吧!
翠 云 免得旁人议论，随我去走边门。
(引杨三春、邹应龙下)
杨继康 (唱)下朝堂，一路回府心惊跳……
[杨继康慌慌张张地上。
[杨夫人上。四女四婿四丫环随上。
杨夫人 啊，老爷，何事惊慌？
杨继康 (唱)夫人啊，继盛弟出京归来把祸招。
杨夫人 啊!
杨继康 (唱)他今日欲除严嵩奏当朝，
反惹皇上怒冲霄。
只落得飞蛾扑火自烧身，
被当廷拿问命难保。
奸党趁势兴杀机，
飞扬跋扈凶焰高。
我杨氏亲族要受株连，
这灭门大罪岂轻饶。
杨夫人 (唱)忽闻惊报魂魄消，
老爷啊，你我今向何处逃?
杨双桃 哎呀爹爹母亲，扬州家有急事，我们夫妻要回去了。
丁大富 对对对。小婿告辞了。
夏 莲 快走。住下去要倒灶!
[杨双桃、丁大富引夏莲急下。
俞子云 岳父岳母，我们夫妻也要回去了。
杨元芳 爹爹母亲，女儿如何舍得……
杨继康 去吧！
杨元芳 爹爹……
[俞子云强拉杨元芳下。春兰随下。
杨四香、杨五凤(同) 爹爹，母亲……
陈文新、陈文华(同) 岳父，岳母……
杨继康 女儿贤婿，你们也回去吧!
杨四香、杨五凤(同) 爹爹……
[杨继康挥手示意。陈文新、陈文华偕杨四香、杨五凤下。秋菊、冬梅随下。
杨夫人 哎呀老爷啊!
(唱)大难来时各西东，
顷刻之间一场空。
女儿都是朝外货，
风雨之中谁与共!(哭)
杨继康 哎呀夫人啊！
(唱)啼啼哭哭有何用，
不如趁早整箱笼。
帮忙可叫三春女，
后院还有邹应龙。
杨夫人 哎呀老爷，穷鬼夫妇给我撵走了。
杨继康 啊，为何撵走？
杨夫人 不孝之人顶撞于我，留她作甚!
杨继康 唉，夫人，你也太过分了。
[翠云急上。
翠 云 老爷夫人，鄢懋卿带了校尉进府，家丁们都逃光了!
杨继康 来得好快。回避!
[杨夫人、翠云下。
[鄢懋卿率领众锦衣校尉上。
杨继康 下官迎接鄢大人。
鄢懋卿 杨继康，你可知罪？
杨继康 鄢大人，下官不知继盛妄奏，万望多多恕罪。
鄢懋卿 哼，杨继盛犯了弥天大罪，罪当九族全除!
杨继康 哎呀……(发抖)
鄢懋卿 若非鄢某说情，严相国念你平时忠厚，从宽发落，你性命难保。现将你削职为民，立刻出京；抄没家产，以充国库。
杨继康 谢相国大恩。
鄢懋卿 校尉们，抄家!
[校尉给杨继康除冠。鄢懋卿率众校尉分头抄查下。
[杨夫人、翠云上。
杨夫人 (哭叫)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继康 如今只剩下两条老命，一无所有。只有去找女婿了。
杨夫人 只是无人作伴。
翠 云 老爷夫人，有我翠云照应，永不分离。
杨继康、杨夫人(同) (感激地)翠云……
[幕闭。
第 四 场
忤逆女负心欺亲
[初秋。
[扬州，丁大富家的花厅。
[合唱：
清风徐来碧莲塘，
小婢侍候换罗裳。
养尊处优豪门妇，
为富不仁太轻狂。
[幕启。小婢们捧一件件新衣侍立。夏莲一一取给杨双桃挑选。杨双桃均不满意，—件件掷在地上。
杨双桃 不好，都不好。我不要不要不要。都给我滚下去!
[小婢们惶惶地拾衣而下。
[丁大富自外上。夏莲向他暗示杨双桃在生气。
丁大富 (上前赔笑)夫人……
杨双桃 哼!
丁大富 夫人，岳父岳母到扬州来了。
杨双桃 哦。他们现在哪里?
丁大富 刚才我到尚书府，在厅堂门口看见大姐姐陪着岳父岳母进府。
杨双桃 我爹爹母亲是什么打扮?
丁大富 穿着员外、夫人衣衫，上下一身新。
杨双桃 (喜)看来没有问罪，乃是告老还乡。哎呀，你为什么不接我爹爹母亲回府?
丁大富 没有夫人做主，我不敢。
杨双桃 你真笨!单是我母亲，便有十万私房银子。
丁大富 十万……
杨双桃 我们可不能让大姐独吞。
丁大富 对，快去迎接岳父岳母。
杨双桃 夏莲，吩咐备轿，快到尚书府迎接老爷夫人。
夏 莲 是。
丁大富 夫人，可要卑人一同前去？
杨双桃 不要你去。(与夏莲同往外走)
[俞子云迎面上。
俞子云 啊，二妹到哪里去?
杨双桃 (笑)大姐夫，你从哪里而来？
俞子云 我从南京而来。
杨双桃 可曾到家？
俞子云 不曾到家。
杨双桃 你不曾到家……我到哪里去嘛，暂时不告诉你。(与夏莲下)
俞子云 二妹夫。二妹她到哪里去啊?
丁大富 嘿，夫人不讲，我也不讲。
[杨双桃暗上偷听。
俞子云 男子汉大丈夫，这样怕老婆！
丁大富 哼，我怎么怕老婆?只要我一发脾气，管叫她浑身发抖，屁滚尿流!
杨双桃 (扭住丁大富耳朵)你说什么?
丁大富 哎呀夫人，我说，我说……只要你一发脾气，管叫我浑身发抖，屁滚尿流……
杨双桃 哼，回来跟你算账! (急下)
丁大富 (抚耳朵)……
俞子云 哈哈哈哈。
丁大富 (气)都是你……
俞子云 好了好了。愚兄登门，特来商量大事。
丁大富 什么大事？
俞子云 二妹夫啊!
(唱)愚兄求官到南京，
相会世交尽公卿。
都说道，严府权贵震天下，
相国门生满朝廷。
你我皆沾杨家亲，
出仕皇家本不能。
今番有个好机会……
丁大富 什么好机会?
俞子云 (唱)来了个巡狩江南的鄢懋卿。
他本是严府亲信权势大，
似一株大树好遮荫。
如今他到处收留干儿子，
只消你孝敬义父万两银。
求官就有官来做，
求财路路可通行。
妹夫啊，靠得泰山上青云，
你就是扬州府有财有势第一人。
丁大富 (唱)银子万两小意思，
不知如何去孝敬？
俞子云 此事包在愚兄身上。你我同拜义父，共享荣华富贵。
丁大富 好。请到书房计议。
俞子云 请。(随丁大富下)
[夏莲、杨双桃迎接杨继康、杨夫人上。翠云随上。众女婢自内出。
夏 莲 老爷夫人走好。
杨双桃 爹爹母亲请上坐，受女儿大礼参拜。
杨继康、杨夫人(同) 快快起来，一旁坐下。
杨双桃 谢爹爹母亲。来啊，给老爷夫人准备香汤沐浴，更换绫罗衣衫。
小婢甲 是。(下)
杨双桃 来啊，给老爷夫人收拾卧房，熏香叠被。
小婢乙 是。(下)
杨双桃 来啊来啊，吩咐厨房烹调山珍海味，荷花厅大摆筵席。
小婢丙、丁(同) 是。(下)
杨夫人 啊，好女儿，不必铺张了。
杨继康 是啊，亲生父母不是外人。
夏 莲 (送茶)哎呀老爷夫人，二小姐想念两位老人家，哭得来眼泪嗒嗒滴……
杨继康、杨夫人(同) 女儿……
杨双桃 爹爹母亲…… (哽咽)啊……啊……
(唱)一见双亲珠泪抛，
数月来，天天想煞儿双桃。
女儿为了尽孝道，
那夜不焚香拜天做祝祷。
那日寿堂闻惊报，
急于回家真懊恼。
爹爹为官多清正，
天知道来地知道。
喜今朝，逢凶化吉大祸消，
爹娘到我家来养老。
从今后参汤燕窝随便吃，
古玩珍宝由你挑。
绫罗衣衫天天换，
山珍海味饮香醪。
若在家中嫌闷气，
我伴二老瘦西湖里画舫摇。
杨继康 (唱)长女二女都尽孝，
杨夫人 (唱)俞丁两家可依靠。
夏 莲 哎呀小姐，可要小婢去叫家丁们前往尚书府，把老爷夫人的箱笼物件、行李包裹统统搬到这里来。
杨双桃 要。你快去。
夏 莲 是。(欲走)
杨继康 慢！
杨双桃 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杨继康 唉。为父如今一无所有，哪来箱笼物件!
杨双桃 (吃惊)啊！此话怎讲？
杨继康 儿啊!
(唱)为父有泪不轻弹，
话到伤心也悲叹。
叹为父小心为官数十载，
到头来难免宦海把船翻。
恨严嵩害死你叔父杨继盛，
又害我削职为民把乡还。
家产早已被抄尽，
唯留随身旧衣衫。
到如今两手空空无所有，
一路上饥寒交逼受尽难。
杨夫人 (唱)女儿啊，好容易投亲尚书府，
你大姐哭呼爹娘泪斑斑。
一片孝心赐新衣，
与我们换去旧衫重打扮。
杨双桃 (唱)一番话使我跌落冰窖内，
我不该不问情由找麻烦。
姐妹原来有五个，
我岂能争做傻瓜独负担！
[众小婢上。
众小婢 禀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杨双桃 （发泄地)滚!
[众小婢惶惶地下。
杨继康 啊，双桃何故发恼？
杨双桃 喔，爹爹。这班贱人不听使唤，真叫人生气!你们坐坐，我去去就来。（下)
[夏莲欲去又止，偷听。
翠 云 老爷夫人，你们看到没有？
杨继康、杨夫人(同) 看到什么？
翠 云 (唱)二小姐强拉二老到府门，
又哭又笑献殷勤。
为什么听了你们真情话，
一团热气化成冰？
杨继康 这……
杨夫人 (唱)老爷啊，我从来最宠双桃女，
料她孝顺是真心。
翠 云 我看二小姐没有大小姐厚道。(一想)对了。我请大小姐来。再作商议。
(欲走)
夏 莲 (窜出来)慢!
翠 云 夏莲，有什么事？
夏 莲 哼当初你这贱人，仗着老夫人宠你，打我一巴掌，我忍气吞声。今天你东家失势了，这一巴掌，我要打还。
杨夫人 夏莲，你敢!
夏 莲 为什么不敢！(打翠云耳光)
杨继康、杨夫人(同) (气恼)你……
[夏莲冷笑。跑下。
翠 云 老爷夫人呀!翠云挨打事小，只怕你们这里住不得了。我去请大小姐来接你们回去。
(急下)
杨继康 夫人，看来翠云言之有理，双桃这孩子……
杨夫人 老爷，丫头争吵，与双桃有何相干？
[杨双桃、夏莲上。
杨继康 (试探地)啊，女儿，蒙你荷花厅设宴，为父倒是腹中饥了。
杨双桃 (苦笑)爹爹，此事不巧了。
杨继康 怎说不巧？
杨双桃 你女婿说，今天他约了扬州城里富商巨贾也要在荷花厅请客吃酒。
杨继康 那也无妨。不在荷花厅，可以另外设席。
杨夫人 是啊，自己爹娘，不是外人，随便哪里都可以用膳嘛。
杨双桃 那好。夏莲，带老爷夫人到厨房去吃饭。
夏 莲 两位老人家饿坏了，下厨房吃饭去吧。
杨夫人 (气极)你……
杨继康 嘿嘿嘿嘿。夫人，女儿如此孝心，我倒要尝尝味道。来!
(拉杨夫人随夏莲下)
杨双桃 唉!
(唱)不是双桃心肠硬，
过分优待耍弄僵。
倘若你二老赖着不肯走，
往后叫我怎收场。
[翠云引杨元芳上。
杨元芳 啊，二妹……
杨双桃 喔，大姐来了。
杨元芳 爹爹母亲呢？
杨双桃 下厨房吃饭去了。
杨元芳 (吃惊地)啊!你……
(急往厨房走去)
[杨继康扶杨夫人出。
杨元芳 (痛叫)爹爹，母亲！
杨继康、杨夫人(同) 大女儿……
杨元芳 你们怎么啦?
杨夫人 (唱)冷饭冷莱咽不下，(眩晕欲倒)
杨元芳 (忙扶)母亲……
杨继康 (唱)我把双桃贱人骂。
小贱人!
快与我赔罪认错来跪下，
要不然，告你忤逆到官衙。
给我跪下!
[丁大富、俞子云暗上，远远看着。
杨双桃 (唱)爹爹不必把怒发，
谁叫你两手空空到我家。
杨继康 啊!(欲打)
丁大富 (上前推开杨继康)你敢!
(唱)要告忤逆你去告，
我只消一张状纸到官衙。
就说你上门来敲诈，
天大官司我不怕。
杨继康、杨夫人 啊……(气得发抖)
杨元芳 爹爹母亲，随女儿回去吧!
(拉母亲走)
俞子云 (拦路)不许走!
杨元芳 (畏怯地)官人……
俞子云 你没有得到我的同意，怎敢擅自收留他们!
杨元芳 官人，他们可是我的亲生父母啊!
俞子云 在家从父，你可以听他。出嫁从夫，你就得听我。不要管他们。你给我回去，快回去！
杨元芳 (哭)官人啊……
(唱)痛断肝肠忙下跪，
哀求官人发慈悲。
可怜我父母受了奸臣害，
削职为民远道来。
一路受尽风霜苦，
风烛残年病体衰。
哪个不是亲娘养，
怎把双亲轻抛开。
但愿留在我家内，
大恩大德记胸怀。
千件万件我依你，
打我骂我头不抬。
若不允我这件事，
我跪死地上不起来。
俞子云 (无情地)起来，听我说话!
杨元芳 官人……
俞子云 (怒斥)起来!
杨元芳 (默默地起来)……
俞子云 唉，娘子！
(唱)严相国本是当朝大栋梁，
杨继盛妄奏正法有下场。
你父亲削职为民也有罪，
我若是收留于他遭祸殃。
可知我要认义父鄢懋卿，
不日将飞黄腾达意气扬。
你真是头发长来见识短，
今日里怎能认你亲爹娘。
且准你回家取银五十两，
送他们权作盘缠返故乡。
养老另有姐妹在，
叫他们从此不许到维扬。
丁大富 对。我也出五十两银子，可算得仁至义尽了。
俞子云 好。娘子不用回家去取，二妹夫处暂借 一用。
杨双桃 夏莲，给我爹爹母亲去取一百两银子，再加两套衣服。
夏 莲 什么衣服？
杨双桃 尚书府给什么衣服，丁府里也给什么衣服。
夏 莲 晓得。
俞子云 (打量杨老夫妇新衣，怒视杨元芳)你……
杨继康 (厉声)不用了!夫人，把衣服脱下来!
(除去衣帽，掷于地上)
杨元芳 爹爹……
杨继康 (替夫人脱下衣服，掷于地上)哼!
杨元芳 爹爹母亲，这叫女儿如何是好？
杨继康 大女儿，这等不分忠奸，认贼作父之人的东西，为父一点也不要!
俞子云 啊，罪官还要骂人!不要理他们。
(强拉杨元芳走)
杨元芳 母亲……(挣扎，回身，膝行)爹爹……母亲……
杨继康、杨夫人 儿啊……
俞子云 贱人，与我走!
(打耳光，拉下)
[杨双桃略有不忍之心，被丁大富拉下。夏莲拾起衣服忙随下。
翠 云 老爷夫人啊，如今我们到哪里去？
杨夫人 是啊，老爷，我们到哪里去?
杨继康 到杭州去。
[幕闭。
第 五 场
懦亲家关门逐客
[深秋。
[杭州，陈松年府中客堂。
[合唱：
西风肃杀落叶黄，
惟有菊花敢傲霜。
人不如菊少气节，
畏惧权贵应酬忙。
[幕启。陈松年与鄢懋卿对坐。老家人侍立。
陈松年 鄢大人到府，不知有何见教?
鄢懋卿 陈侍郎，你好大胆，竟敢收留严相对头之人在家！
陈松年 (吃惊)啊!下官出门在外，不知此事从何说起?
鄢懋卿 哼。鄢某耳目众多，瞒我不得。我来问你，杨继康这老儿是你何人?
陈松年 是下官的亲家。
鄢懋卿 你这亲家，与逆臣杨继盛乃是兄弟。
陈松年 对对对。不过他一向小心为官。
鄢懋卿 嘿，这个老儿本当问罪。不想严相国宽大于他，他却不知好歹，记仇记恨。
陈松年 下官出门游山，今日刚回，并未与他见面，实是不知。
鄢懋卿 叫令郎出来，问个明白。
陈松年 是。来啊，唤大公子二公子来见。
老家人 是。老爷吩咐，大公子二公子来见。
[陈文新、陈文华上。
陈文新 (念)后园留下老岳父，
陈文华 (念)堂前爹爹来传呼。
陈文新、陈文华(同) 孩儿拜见爹爹。
陈松年 见过鄢大人。
陈文新、陈文华(同) 拜见鄢大人。
鄢懋卿 免礼。好一对宁馨佳儿。
陈松年 夸奖了。文新文华，为父不在家中，可有贵客到来?
陈文新 爹爹容禀。
(唱)昨日傍晚风雨稠，
家人禀报客来投。
孩儿忙到大门口，
但只见一对老人满面愁。
相伴只有翠云女，
原来是岳父岳母到杭州。
鄢懋卿 不是来了嘛！
陈松年 对对对。
鄢懋卿 他们上门讲些什么?
陈松年 儿啊，他们上门讲些什么?(暗示地)可是家常话，儿女情?
鄢懋卿 多嘴了。
陈文新 爹爹。
(唱)岳父开言双泪流，
只道是宦海风波多沉舟。
他削职为民本无罪，
又抄封家产全没收。
最可恨扬州二婿不认亲，
认贼作父不知羞。
鄢懋卿 (大怒)可恼！
(唱)我收他女婿作义子，
他敢骂认贼作父何来由?
陈松年啊，陈松年！
陈松年 大人……
鄢懋卿 (唱)莫非你们是同党，
收留罪官图报仇。
陈松年 (急)不不不。小畜生，还不与我跪下!
[陈文新、阵文华同跪。
陈松年 (唱)小奴才作事太不周，
怎敢大胆把人留。
杨某怨言听不得，
哪有无罪把官丢。
鄢懋卿 (冷笑)嘿嘿嘿。陈侍郎，若不将罪官逐出府门，鄢某决不与你罢休!告辞。
陈松年 送鄢大人，送鄢大人，送鄢大人……
[鄢懋卿傲然而去。陈松年仓皇地送下。
[陈夫人、杨四香、杨五凤、秋菊、冬梅上。
陈夫人 啊，文新文华，啥介事体跪在堂前？
杨四香、杨五凤(同) (分别问夫)啊，官人，出了什么事?
陈文新 母亲。爹爹为了孩儿收留岳父岳母，大发雷霆。
陈文华 母亲，看来爹爹要将岳父岳母逐出府门。
陈夫人 啊，天底下有介格道理？
杨四香、杨五凤(同) (着急)啊，总要婆婆做主
啊!
杨四香 (唱)可怜我爹娘千里把亲投，
实指望惜老怜贫好收留。
杨五凤 (唱)念双亲天涯海角无路走，
怎能够风霜雨露任飘流。
陈夫人 唉，由我做主，由我做主。两个孩儿只管起来。
陈文新、陈文华(同) (起立)谢母亲。
陈夫人 儿媳啊。
杨四香、杨五凤(同) 婆婆。
陈夫人 (唱)你公爹性情固执自多愁，
落叶也怕打破头。
自从告老还乡后，
明哲保身怕结仇。
保自身，怕结仇，
心肠也不能硬得象石头。
欺贫爱富不能够，
世交情义不可丢。
今日之事我担待，
亲家上门算我留。
老头若不听我劝，
婆婆我定要与他吵不休。
杨四香、杨五凤(同) 万望婆婆劝说公公。
陈文新、陈文华(同) 母亲，爹爹来了。
[陈松年回上。翠云从后堂上，见状暗听。
陈夫人 老头子啊，你游山回来哉，请坐请坐。
陈松年 夫人同坐。
杨四香、杨五凤(同) 儿媳拜见公爹。
陈松年 你们都来了。好，正好商量大事。
陈夫人 哎呀老爷，你无官一身轻，还有啥格大事情?今朝骑牛来了亲家公，正好摆开酒席谈谈心。我说秋菊，冬梅。
秋菊、冬梅(同) 老夫人。
陈夫人 设宴叙故旧，吃杯团圆酒。去请亲家老爷太太出来。
秋菊、冬梅(同) 是。(欲走)
陈松年 (大声)且慢!
陈夫人 喔唷老爷，作啥喉咙活像老虎叫，吓我老太婆心头别别跳!
陈松年 哎呀夫人啊，可知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杨继康乃是不祥之人，岂可留在府中!
陈夫人 (跳起来)哪啥!亲家上门，你说不祥之人？府上不留，还要逐出府门？老头子哎，你今番游山太勿当心哉!
陈松年 何以见得？
陈夫人 拆出良心给野狗吃脱哉!
陈松年 气死我也!
陈夫人 (唱)老爷说话欠思忖，
怎骂亲家是不祥人。
当初是你同窗友，
同年为官二十春。
常来常往常亲近，
有情有义有缘份。
双双儿女配成婚，
两家可算一家人。
如今亲家遭大难，
千里迢迢找上门。
天理昭昭人情在，
皇帝也有草鞋亲。
留下亲家我做主，
你怪孩儿为何因。
老爷啊，为人做事要凭良心，
你莫做欺贫爱富势利人。
好儿子，好媳妇，老太婆闲话讲得对勿?
陈文新、陈文华(同) 母亲说得对。
杨四香、杨五凤(同) 婆婆说得是。
陈夫人 好，老太婆说得对，老头子你错哉。儿子去请丈人丈母出来。
陈文新、陈文华(同) 遵命。
陈松年 (怒斥)唗!
陈夫人 啊!你要作啥？
[两对小夫妻面面相觑，回身侍立。
陈松年 (唱)你等说话不权衡，
留得亲家祸临门。
可知道刚才来客是何人?
他就是严嵩心腹鄢懋卿。
陈夫人 哦，鄢懋卿算啥东西，他来做啥?
陈松年 (唱)鄢懋卿奉严嵩命，
到处清除对头人。
认贼作父一句话，
又使亲翁罪加深。
我留客即论同党罪，
逐客方能免祸生。
鄢懋卿杀气腾腾下了令，
我不逐客他不容情。
[杨夫人惊呆。翠云吃惊地暗下。
杨四香、杨五凤(同) (唱)双双跪地求公爹，
千万收留我双亲。
陈文新、陈文华(同) (唱)叫声爹爹同跪地，
莫把二老逐出门。
杨四香、杨五凤(同) (唱)凉秋一过寒冬近，
老病凄凉何处奔。
陈文新、陈文华(同) (唱)若是再受风霜苦，
只怕二老活不成。
[杨继康、杨夫人、翠云暗上。
陈松年 (焦躁地)哎!
(唱)不是为父心肠狠，
得罪严相要灭门。
宦海风波无情剑，
今日留客似杀身。
杨继康 (愤怒上前)你们起来!
陈文新、陈文华(同) (起)岳父……
杨四香、杨五凤(同) (起)爹爹……
陈松年 (不免歉然)啊，亲家……并非陈某势利，其实迫于无奈。喔，若要留在我家，随我去见鄢大人谢罪认错……
杨继康 不，陈年兄!
(唱)我本不把猛虎伤，
虎要伤人不胜防。
可悲我骨气不如继盛硬，
更恨那鄢懋卿倚势横行害善良。
骂恶婿认贼作父有何罪，
我怎能趋炎附势求原谅!
人各有志不相强……
[陈夫人不安地暗下。
杨继康 (唱)叫夫人与翠云快走他乡。
翠云、杨夫人(同) 老爷……(黯然同行)
杨四香、杨五凤(同) (哭叫，膝行上前)爹爹，母亲……
杨夫人 (哭)儿啊……
杨继康 (一手扶老妻，一手挽翠云)走!
(唱)生离死别铁心肠，
不信人间无去向。(下)
杨四香、杨五凤(同) 爹爹……
(与陈文新、陈文华欲追)
陈松年 不许送!
[两对小夫妻惶惶不敢走。
[陈夫人捧大包银子上。
陈夫人 亲家，三百两银子作盘缠……啊!亲家呢?
陈文新、陈文华(同) 走了。
陈夫人 亲家，亲家，亲家……(急急追下)
[陈文新、杨四香、陈文华、杨五凤急急随下。
陈松年 (跌足长叹)唉!
[幕闭。
第 六 场
走绝路苦尽甘来
[冬日。
[南京城郊，邹家草堂。
[合唱：
南京城外雪纷纷，
邹家草堂傍水滨。
郎君赴试无消息，
穿针补衣倍思亲。
[幕启。杨三春在草堂内缝补衣裳，停针凝神。
[室外。邹士龙撑雨伞，背米袋，冒风雪上。
邹士龙 嫂嫂开门，嫂嫂开门!
杨三春 (忙开门)啊，二弟来了。
(让邹士龙入内，关门，接伞)
邹士龙 (放下米袋，掸去雪花，取出银两)嫂嫂，这里白米一斗，纹银二两。请收下了。
杨三春 二弟教书收入微薄，为嫂怎好受你。
邹士龙 长嫂为娘，理当孝敬。(放银子于桌上)
杨三春 你哥哥上京赶考，为何不见回来？
邹士龙 待小弟上街打听京报消息，即来告诉嫂嫂。
杨三春 有劳二弟。(取伞递于邹士龙)
[邹士龙出门，冒雪下。
[杨三春关门，取银，负米入内。
[翠云挽篮子，挟竹竿，行乞上。
翠 云 (唱)落难异乡心惨凄，
风雪更欺我单衣。
虽叹人情薄如纸，
伤心不在人前啼。
怎奈是白发二老苦寒饥，
我只得含羞乞讨走巷里。
想当初寿堂承欢孝女多，
都说道半子有靠福无比。
到如今千里投亲亲不认，
只落得孤雁飘零无处飞。
但不知那里去找三小姐……
霎时间天旋地转步难移。(昏倒)
[邹士龙撑伞上，见而大惊，按之尚有鼻息，望左右无人，顾不得男女有别，扶起翠云，走向草堂。
邹士龙 (急叫)嫂嫂开门，嫂嫂快开门!
[杨三春闻声上，开门见状，忙让邹士龙扶翠云入内，坐下。
杨三春 (不及细看)我去烧姜汤来。(下)
邹士龙 姑娘醒来，姑娘醒来。
翠 云 (似醒非醒地悲呼)老爷，夫人……
[杨三春捧姜汤碗上。
杨三春 (注视，惊诧)啊，你是翠云！老爷夫人在哪里?
翠 云 在城隍庙……
杨三春 (忙将姜汤碗递给邹士龙)为嫂去去就来。
(出门，急下)
邹士龙 哎，嫂嫂，嫂嫂……叫我怎么办？
(将姜汤碗放在桌上)
姑娘，你喝姜汤。
翠 云 (睁眼)啊……
(惊起，晕眩，倒在邹士龙怀中)
邹士龙 哎哎……(狼狈地取姜汤喂她，扶她坐下，旋即取杨三春的旧衣为她披上)姑娘醒醒。
翠 云 (渐清醒，害羞地)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邹士龙 姑娘啊!
(唱)请姑娘，莫惊慌，
这里是南京城外邹家庄。
只为我兄长赴试无消息，
奉嫂命探听京报上街坊。
半途上见你昏倒在路旁，
怎禁得冰天雪地朔风狂。
我不顾男女之间有大防，
急忙忙救扶姑娘进草堂。
姑娘啊，不知你何故落了难，
如今漂泊去何方？
城隍庙里何人在，
让你独行为哪桩？
翠 云 君子啊……
(唱)蒙动问，禀端详，
只因奸贼害忠良。
多少人家受劫难，
我老爷为官清正也遭殃。
翠云不为自身恨，
恨今世态太炎凉。
老爷削职为民后，
沦落天涯欲断肠。
四个女儿不供养，
受饥受冻在异乡。
唯有小婢奉二老，
沿门乞讨倍凄凉。
今日不遇恩公救，
只怕雪地把身葬。
邹士龙 (唱)可敬姑娘明大义，
你老爷姓甚名谁来何乡?
翠 云 (唱)曾经为官在京都，
他就是户部侍郎杨继康。
邹士龙 啊，杨继康乃是我嫂嫂的父亲……
翠 云 (急问)你嫂嫂是谁?
邹士龙 兄长邹应龙，嫂嫂杨三春。
翠 云 啊! (惊喜地寻觅)三小姐，三小姐……
(又晕眩)
邹士龙 我扶你到嫂嫂房中去睡。
(扶翠云入卧房后复出，取姜汤碗下厨房)
[杨继康、杨夫人一边呼唤翠云，一边拄杖蹒跚上。
杨继康 翠云，翠云……
杨夫人 翠云，翠云……
杨继康 (唱)不见翠云欲悲号，
剩下了孤苦伶仃无依靠。
我本想南京城外沿门找，
三春家中走一遭。
杨夫人 (唱)三春贱人最不孝，
找到她家也徒劳。
杨继康 (唱)难道说善人恶报天无眼，
夫人啊，不如投河路一条。
[杨三春内呼：爹爹……
杨继康 啊!
[杨三春追踪而上。
杨三春 爹爹……
杨继康 三春!
杨三春、杨继康(同) 爹爹（女儿）啊……
（相搀哭）
杨三春 (亲切地)母亲……
杨夫人 (羞惭转身)……
杨三春 (上前下跪)母亲……
杨夫人 (扶起杨三春，感动地哭)儿啊……
杨三春 爹爹母亲受苦了。
杨继康 一言难尽。多亏好心肠的翠云相伴……只是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杨三春 翠云就在我家。请爹爹母亲进去住下吧!
[杨夫人犹豫。杨三春拉杨夫人与杨继康入内。
杨继康、杨夫人(同) 翠云，翠云……
[翠云自内出。
翠 云 啊，老爷，夫人……
杨继康、杨夫人(同) 翠云……
杨三春 (唱)手挽翠云无限情，
你比亲人还要亲。
杨继康 (唱)人比人来心比心，
亲生女不及小翠云。
杨夫人 (唱)满面羞惭自悔恨，
不禁老泪雨纷纷。
[邹士龙自内出。
邹士龙 嫂嫂……
杨三春 二弟，快来见过我爹爹母亲。
邹士龙 侄儿邹士龙拜见杨家伯父伯母。
杨继康、杨夫人(同) 少礼。
翠 云 翠云昏倒雪地，多亏恩公相救。
杨继康 (喜看邹士龙、翠云)好，好，好。哈哈哈……
邹士龙 嫂嫂。饭已烧好，请伯父伯母用膳。
杨三春 爹爹，母亲，请。 (扶杨夫人与杨继康，与翠云、邹士龙同下)
[邹应龙书生打扮上。
邹应龙 (唱)金榜高中第一名，
奉旨巡按出京城。
乔妆打扮察民情，
还是一身旧衣巾。
行来不入南京府，
归家会妻杨三春。
三春开门，三春开门。
[杨三春闻声上，开门。
邹应龙 娘子。
杨三春 啊，官人回来了!
邹应龙 回来了。
杨三春 (唱)面对郎君喜盈盈，
天天盼你转家门。
官人啊，不得功名不要紧，
夫妻相守过光阴。
邹应龙 (唱)娘子不识邹应龙，
我状元及第登青云。
杨三春 (唱)官人登科实堪庆，
为何蓝衫未脱身？
邹应龙 (唱)只因登科非容易，
奸臣专权拒贤人。
哪个题名金榜后，
要做严嵩小门生。
不当门生无官做，
投靠严府把官升。
杨三春 (唱)官人说出内情话，
为妻明白八九分。
只因官人骨气硬，
金榜题名又除名。
邹应龙 (唱)娘子说话对几分，
我袖中取出黄金印。
此番不负少年志，
我七省巡按出了京。
杨三春 (唱)急忙接过黄金印，
笑在眉头喜在心。
转念一想生疑问，
官人啊，为何你前后说话理不明。
邹应龙 (微笑)怎见得？
杨三春 (唱)你说道，不当门生无官做，
投靠严府把官升。
你既不把严嵩靠，
哪来金印到你身？
邹应龙 (唱)识时务者为俊杰，
随机应变才聪明。
严嵩门下我自进，
换得金印称我心。
杨三春 (唱)一听此言心头惊，
官人你为何变了心？
老严嵩害死我叔父杨继盛，
又害我爹娘受苦受难深。
你今日认贼作父贪富贵，
成了个不忠不孝不义人。
若要与我夫妻做，
悬崖勒马早回身。
官人啊，莫做那利令智昏无耻辈，
这金印……宁可抛向河底沉。
邹应龙 哎……(急忙抢回金印，藏在袖中)
[邹士龙自内出。
邹士龙 啊，大哥回来，怎么与嫂嫂争吵起来了?
[杨继康、杨夫人、翠云自内出。
杨三春 (哭)爹爹，母亲啊……
邹应龙 小婿邹应龙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少礼。三春为何啼哭?
杨三春 哎呀爹爹母亲，这冤家只为进京赶考，得中头名状元……
杨继康 得中头名状元，乃是天大喜事啊!
杨三春 爹爹可知，做了严嵩门生，方才有官可做。这冤家利令智昏，认贼作父……所以争吵起来了啊……(哭)
杨继康 (生气)啊，老夫决不与认贼作父之人为伴。夫人，我们走吧!
杨三春 三春愿与爹娘同走。
邹士龙 对，我也要走。
邹应龙 (忙拦)慢。请岳父听小婿奉禀。
杨继康 讲!
邹应龙 (唱)出门四看无人来，
关上了门儿吐心怀。
岳父啊，早知你被严嵩害，
继盛叔忠良屈斩更可哀。
邹应龙，这桩桩件件全明白，
时时刻刻不忘怀。
想朝廷开科取士为天下，
那老贼妄图网罗众贤才。
不入虎穴怎除害，
我将计就计巧安排。
登门虽把相国拜，
佯与老贼多往来。
施巧计，我把严嵩老贼打……
杨继康 你把严嵩打了?
邹应龙 打了。
杨继康 (激动地)打得好!哈哈哈……
邹应龙 (唱)他当我心腹之人自愿挨。
他保我七省为巡按，
我查访奸党出京来。
为得明证除巨奸，
敢教严党齐垮台!
娘子啊，莫要将我来错怪，
我与你志同道合拆不开。
杨三春 (歉然羞笑)官人……
杨继康、杨夫人(同) 哈哈哈……
邹士龙、翠 云(同) 哈哈哈……
[翠云回头，发现与邹士龙靠得太近而羞。
[幕闭。
第 七 场
重团圆玉石分明
[三年后，春天。
[户部侍郎府，牡丹厅寿堂。
[合唱：
风风雨雨三长载，
严冬过后绽春蕾。
忠良昭雪奸臣倒，
又喜寿堂牡丹开。
[幕启。杨元芳与春兰指挥众家丁布置厅堂。众家丁搬送寿礼过场。
杨元芳 (唱)好一位足智多谋邹应龙，
斗倒了祸国殃民老严嵩。
今日里母亲六秩庆大寿，
蒙三妹接我到京情义重。
冤家他投靠奸党要问罪，
想起了夫妻绝情心悲痛。
春 兰 大小姐，不要伤心了。
[家丁甲上。
家丁甲 禀大小姐，大姑爷上门拜寿来了。
杨元芳 (吃惊)啊!他关在南京监牢之中，怎么放出来了?(沉下脸)吩咐他回去。
[俞子云青衣小帽闯进堂来。
俞子云 娘子哪里，娘子哪里……啊，娘子先来一步，恕卑人来迟了。(施礼)
[家丁甲出外下。春兰入后堂下。
杨元芳 哼，你不在南京服罪，敢是你逃出来了？
俞子云 不不不，我是无罪释放回家。
杨元芳 认贼作父，怎说无罪!
俞子云 哎，娘子啊!
(唱)认贼作父是假意，
趋吉避凶合时宜。
一朝树倒猢狲散，
鄢懋卿跟着严嵩命归西。
我虽被南京知府来拿问，
在堂上有恃无恐头不低。
我说是老侍部的大女婿，
邹应龙是我连襟好情谊。
知府怎敢不放我，
因此来拜祝岳母寿诞期。
[杨继康官服与杨夫人、杨三春、春兰上。
杨继康 何人在此喧哗?
俞子云 啊，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恭祝千秋，大礼参拜。
杨夫人 哼，你倒有脸见我!
杨继康 不要理他。夫人请坐。
俞子云 (尴尬地哀求)娘子，你总要替我美言几句啊？
杨元芳 要我怎样美言？
俞子云 这……你说卑人得罪二老，事过后悔。今日登门谢罪，将来半子有靠。
杨元芳 好一个半子有靠!三妹请过来。
杨三春 大姐有何吩咐?
杨元芳 请问妹丈做什么官？
杨三春 乃是刑部尚书。
杨元芳 管的什么事？
杨三春 掌管朝廷法令，拿问有罪之人。
杨元芳 如此等他回府，我要告状。
俞子云 (恐惧地)啊!娘子，你要告的哪一个？
杨元芳 哼！(拂袖而去，与杨三春侍立二老左右)
[内声：大人回府!
[邹应龙蟒袍玉带上。旗牌甲、乙随上。
邹应龙 (唱)除严党去奸邪举国欣喜，
执法令整朝纲壮思高飞。
回府见岳父母恭身施礼……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少礼，一旁请坐。
邹应龙 谢坐。
杨元芳 (走向下位)冤枉……(跪)
邹应龙 啊!
(唱)寿堂上呼冤枉倒也希奇。
大姐请起。有何冤枉？
杨三春 (扶起杨元芳)大姐。
杨元芳 大人啊!
(唱)我要告认贼作父俞子云，
他本是贪赃枉法罪不轻。
逐走我二老爹娘心太狠，
打得我遍体鳞伤多残忍。
似这般不忠不孝不义人，
为什么南京府宽释不严惩?
求大人严明法纪莫徇私，
重办这衣冠禽兽有罪人!
[俞子云发抖。
邹应龙 俞子云，你可知罪?
俞子云 (忙跪)求大人看在亲戚份上，多多恕罪。
邹应龙 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啊!
旗牌甲、乙(同) 喏。
邹应龙 将他押赴刑部收监。
旗牌甲、乙(同) 是。(押俞子云)走! (同下)
[家丁乙上。
家丁乙 禀老爷夫人，杭州陈老爷全家到府。
杨继康、杨夫人(同) 有请。
家丁乙 有请。
[陈松年、陈夫人、陈文新、陈文华、杨四香、杨五凤、秋菊、梅冬上。
陈松年、陈夫人(同) 啊，亲家。
杨继康、杨夫人(同) 亲家到来，有失远迎。请上坐。
杨四香、杨五凤、陈文新、陈文华(同) 拜见爹爹母亲(岳父岳母)。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少礼。
邹应龙、杨三春、杨元芳(同) 拜见伯父伯母。
陈松年、陈夫人(同) 不敢啊不敢。状元公请坐。
杨继康 陈亲家何事到来?
陈松年 专程为亲家拜寿。
杨继康 老朽当年飘零四方，无人收留。今日亲家特来拜寿，使我好不惭愧。
陈松年 这……
陈夫人 (陪笑)哈哈哈。两位亲家大人，我那老男人呒没面孔来拜寿，是我硬拖来赔礼道歉的。
陈松年 老朽畏惧奸党，冷淡亲家，多多恕罪。
杨继康 看在亲家母面上，不怪不怪。请两位亲家花厅用茶。
[家丁乙引陈松年、陈夫下。
[夏莲护住双目逃上。杨双桃持剪刀追上。丁大富随上。
夏 莲 救命啊，救命啊……
杨继康、杨夫人(同) 啊，做什么?
杨双桃 我要挖掉她一双眼睛。(要抓夏莲)
夏 莲 (哭逃)救命……
杨夫人 贱人住手!
杨双桃 哎呀母亲呀：
(唱)贱婢势利太猖狂，
讽刺我应龙妹夫郎。
她曾说，若是穷鬼中状元，
情愿挖掉眼一双。
我要为三妹夫妻出口气，
定叫她有眼无珠不见光。
杨夫人 (唱)一见贱人怒火旺，
怎敢到此闹寿堂。
丁大富 不不，我们是来向岳母大人拜寿的。
杨夫人 谁是你的岳母！
杨双桃 母亲。
杨夫人 谁是你的母亲!
杨双桃 哎呀爹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杨继康 贱人忤逆不孝，行同禽兽。给我走!
杨夫人 走!
杨双桃 我不走。五个女儿拜寿，为什么单单逐走我!(撒泼)你们不认我女儿，我死也不走，死也不走啊……(拍桌哭闹)
杨继康、杨夫人 气死我也！
[家丁丙、丁上。
家丁丙、家丁丁(同) 禀老爷夫人，新姑爷新小姐回府了。
杨继康、杨夫人(同) 来得正好，哈哈哈哈。
杨双桃 (惊讶)啊！
[邹士龙官服、翠云盛装上。
邹士龙 (唱)题名进士上金榜，
洞房花烛喜成双。
翠 云 (唱)感激爹娘认义女，
今日双双上寿堂。
邹士龙 （唱）手挽娘子去拜寿，
翠 云 （唱）祝愿双亲永安康。
邹士龙、翠 云(同) 岳父岳母（爹爹母亲）在上，小婿（女儿）大礼祝拜千秋！
杨继康、杨夫人(同) 贤婿女儿请起。
邹士龙、翠 云(同) 谢岳父岳母（爹爹母亲）。
杨夫人 （手挽翠云，对杨双桃）贱人你看看，我这孝顺女儿胜你百倍！
杨双桃 羞死我了。罢了，我投河寻死去！
（奔下）
丁大富 啊，夫人，夫人……（追下）
邹应龙 追上去，押回扬州。
家丁丙、家丁丁(同) 是。（追下）
众 人 （合唱）岁寒方知松柏健，
患难相守品德全。
华堂重叙天伦乐，
百花迎来艳阳天。
[在鼓乐声中，女儿女婿一对对拜寿。
[幕闭。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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