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腔剧本    5、元 宵 谜

原著　荀慧生

改编　李观行

（青岛市茂腔剧团演出本）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

剧情简介

《元宵谜》出自明朝，是一出爱情戏。
杭州知府吕刚中之女吕昭华，曾许配尚书之子郭廷章为妻。尚书因参奸被害，郭廷章逃到了吕刚中家里避难。天长日久，吕刚中见郭廷章无出头之日，便想让女儿另嫁。
元宵节之夜，吕昭华的表妹赵小英，身穿男子服装与昭华醉卧书房，被吕刚中所见，误为廷章与昭华同床，借故将廷章逐走，又逼昭华改嫁，昭华誓死不从，被刚中吊在花园，至夜被老家人解救。
数年之后，郭廷章隐姓埋名，得中状元，被放任为广东学政，适逢吕昭华也在广东避难。在昭华的舅父（广东总督）赵超的成全下，患难夫妻终于团圆。

时间

明朝

地点

杭州、广州

人物

吕昭华：吕刚中之女
郭廷章：吕昭华之未婚夫
吕刚中：杭州知府
吕夫人：吕刚中之妻
赵　超：广东总督
赵小英：赵超之女
赵小海：赵超之子
李　深：广州知府
姜够本：钱塘县令
老家院：吕家仆人
中　军
四龙套

第　一　场

[深夜，荒郊，电闪雷鸣，风狂雨猛。
郭廷章：（内唱）奸臣当道遭不幸。（仓皇逃上）（上唱）可叹我全家问斩刑。
多亏忠良搭救我，
雨夜逃出北京城。
含悲忍恨求生路，
胆惊害怕心难平。
我若回到老家去，
怕只怕连累亲近不安宁。
我若投奔朋友去，
又怕朋友难为情。
眼前摆着千条路，
落难之人路难行。（思索）
藤连瓜来瓜连藤，
想起了我父亲的好友吕刚中。
我与他女把亲订，
两家交的是生死情。
倘若吕家可怜我，
就在他家度几冬。
倘若吕家不收容，
再到别处去逃生。
看来只有这条路，
豁上去试试中不中。
抗风冒雨把路赶，
投亲奔赴杭州城。
[顶风冒雨跌跌滑滑地下。

第　二　场

[紧接前场，吕府的佛斋。
家　院　（上，掸扫佛斋）请夫人小姐降香。（下）[吕昭华随吕夫人上。
吕夫人　（唱）我的夫在杭州身为府官，
母女们在家中看守田园。
逢初一和十五烧香祝愿，
求神灵保佑着四季平安。
吕昭华　（唱）一炷香愿爹爹身体康健，
二炷香愿母亲福寿绵绵。
三炷香愿昭华无灾无难，
女儿的终身事靠天成全。
[母女烧香叩头。家院扶吕刚中步履踉跄地上。吕夫人、吕昭华上前搀扶，家院下。
吕刚中　……罢了哇，罢了！
吕夫人、吕昭华　老爷！（爹爹）今日回府为何这般模样？
吕刚中　夫人女儿啊！朝中奸臣当道，黎民百姓受苦，咱那亲家郭仁兄，不顾生死连参奸臣数本，不料惹得皇上大怒，将郭仁兄全家老少开刀问斩！
吕夫人、吕昭华　哎呀！……
吕刚中　（唱）老尚书为国家忠心赤胆，
到头来只落得下场悲惨。
吕夫人　（唱）郭仁兄一生耿直人称赞，
忠良将受冤屈我痛碎心肝。
吕昭华　（唱）爹痛苦，娘悲叹，
昭华我满腹苦情更难言。
爹娘为我把亲订，
得配廷章如意男。
如今郭家遭大难，
爹娘啊，女儿终身怎么办。
喂呀，爹娘啊……
吕夫人　苦命的女儿啊……
家　院　（急上）启禀老爷，郭相公求见。
吕刚中　啊！哪一个郭相公啊？
家　院　就是尚书之子，老爷的门婿，郭廷章！
吕刚中　怎么，他，他，他……未被处死？
家　院　相公被人所救，前来求见老爷。
吕夫人　快快请来相见！
吕刚中　且慢！
吕夫人　老爷？
吕刚中　哎呀夫人哪！他父乃朝廷重犯，廷章乃虎口余生，我乃杭州知府皇家命官，怎好与他相见哪？
家　院　老爷不见，相公就走。
吕昭华　爹爹……
吕夫人　老爷呀，他父对你有提拔之恩，你我又将女儿许与他家，廷章到此怎能不见？
吕昭华　爹爹，女儿好命苦哇……
吕刚中　（为难地）哎！看在故友情面，容他一见，叫他进来！
家　院　是！（下）
吕刚中　女儿回避了。
吕昭华　遵命。（下。郭廷章上）
郭廷章　侄儿廷章，与伯父伯母叩头。（跪）
吕刚中、吕夫人　侄儿快快起来！
郭廷章　伯父伯母哇，我父乃有罪之人，我乃罪人之子，侄儿大祸临头，身无立足之地，望求二老开恩救命啊！
吕刚中　侄儿遇难，为伯理当怜悯。怎奈为伯官卑职小，自顾不暇，侄儿之事吗，我是爱莫能助了！
吕夫人　老爷呀，他父母俱被奸臣所害，廷章乃忠良后代，侄儿有难求到面前，你我怎好推脱呀？
吕刚中　侄儿，为伯赠你十两纹银，你去往他乡逃命去吧!
吕夫人　慢来，廷章乃是我家门婿，你我不管，叫他们谁来管哪！
郭廷章　伯父哇！如今侄儿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万望二老将我收留，容侄儿暂且存身，廷章纵死九泉，也忘不了二老的大恩大德呀！（痛哭）
吕刚中　也罢，就将侄儿留在府中暂且存身，日后再作安排。
郭廷章　多谢二老开恩。
家　院　（内白）赵超老爷到！
吕刚中　啊？廷章刚刚进府，赵超立刻赶到，不知所为何故？
吕夫人　哎，赵超是我娘家兄弟，老爷怕他何来？
吕刚中　侄儿快快回避。
郭廷章　遵命。（下）
吕刚中　有请。
[赵超领赵小英，赵小海上。
赵　超　姐夫！
吕刚中　贤弟！
赵　超　姐姐！
吕夫人　兄弟！
吕刚中　快快请坐。
[赵超，吕刚中，吕夫人就坐。
赵小英、赵小海　侄儿小英（小海）拜见姑父姑母！
吕刚中　罢了！
赵小英　（旁白）哎，姑父好长的胡子。
赵小海　（旁白）铰下来勒毛刷子可好啦！
吕夫人　哎呀，几年不见，小英小海俱都长成人了，过来让姑妈好好看看。
赵小英　姑妈，我长的粗皮赖肉的不敢见人哪。
赵小海　姑妈，我长的细皮嫩肉的不怕见人，可是有一件，看一看十贯钱，看两看三个猪头一斗面。
吕夫人　姑妈家中有的是钱！
赵小海　那就请姑妈看个够。
[与小英走近吕夫人耍个鬼脸。
吕夫人　哈哈……
赵　超　哎，我在家里，怎么嘱咐来，守着姑父姑母就这样嬉皮笑脸，真是没有礼貌！
赵小海　礼貌，礼貌卖多少钱一斤？
赵小英　爹，我们的脾气姑妈知道，要是一会儿不说不笑，肚子就憋地慌。
赵　超　看看，十七、八岁的人啦，还像小孩子一样调皮，再要淘气，我就要生气了！
吕夫人　兄弟，你那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淘气啊！
赵　超　姐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怎么守着孩子们把我的老根揭出来了，哈哈……
吕刚中　不知贤弟到此有何贵干？
赵　超　咳，他娘死了多年了，如今圣上调我到广州赴任，我要带这两个淘气东西去，怕给我闯祸，把他俩留在家里我不大放心，所以我把这两个皮蛋送到你府上来，姐夫、姐姐您多操点心吧。
吕刚中　愚兄心情不好，只怕难以照顾周到哇。
吕夫人　哎，你心情不好，正好把他们留在身边，让他们说说笑笑，也好热闹热闹啊！
赵小海　姐姐，姑父脸上不开晴啊。
赵小英　咱们逗逗他。
赵小海　姑父啊姑父！
赵小英　我的长胡子姑父啊！
（与小海同唱）
姑父啊，你愁了听我来唱戏，
闷了听我讲鼓儿词。
你要渴了我沏茶，
你要“将军”咱下棋。
想吃桔子我剥皮，
想吃瓜专门给你挑甜的。
冬天给你生炉子，
夏天给你打蚊子。
管叫你一年四季笑哈哈，
我包你一活活到八九十。
[众人同笑。
吕刚中　后堂摆酒与贤弟同饮。
吕夫人  小英小海，随我来呀，哈哈……
[众人同下。

第　三　场

[半年之后。吕府花园。郭廷章拿书本上。
郭廷章　（唱）想那日廷章我山穷水尽，
幸喜得遇见吕家好心人。
老伯父将我安置花园内，
他叫我避身不出念书文。
我正好借此机会发奋攻读，
莫虚度青春年华好光阴。
转眼间寄居吕府已半年，
不觉得寒冬已过到暖春。
（白）呀，看园林之内，牡丹盛开，杨柳吐翠，花团锦簇，蝶飞蜂舞，好一派春色也！
（唱）那一旁园心亭处空气爽，
柳似纱帐花似墙。
清雅幽静无人住，
我正好独坐亭内读文章。
[走进亭内读书。
吕昭华　（拿花篮上，唱）
郭兄进府来避难，
天天躲在后花园。
老爹不准廷章出园外，
也不准我进后花园。
虽然他就在身边，
半年多，连个人影也没见。
不知他身体可健壮，
不知他心神可安然。
不知他一日三餐可如意，
不知他五经四书读哪篇。
下雨怕他湿鞋袜，
刮风怕他衣裳单。
我给他暗地做了一双鞋，
没法送到他身边。
（突然看见郭廷章，踌躇不前）
呀！
（唱）看那旁亭内有人把书念，
哎呀天！正是郭兄在面前。
小时候俺俩常在一处耍，
长大了再也没捞着见一面。
我看他也高了也俊了，
粉扑扑地脸上把红添。
浓眉大眼有神气，
鼻口端正腮儿圆。
小时候他长的就不孬，
这几年好过那几年。
老想见他捞不着见，
满怀情意对谁言。
待我上前问寒暖，
亲自送鞋给他穿。
猛然想起爹的话，
昭华不敢走向前。（欲前又退）郭兄啊，并非小妹不想念，只因爹爹家法严。兄妹虽隔一堵墙，也像隔着万重山。待我回到绣房去，这双新鞋可怎么办。
（欲回去，又转回来，唱）
千针万线容易做，
当面送鞋见人难。
想上前，又不敢，
待回去又心不甘。
真叫我前走后退两为难……
[思索，无奈坐到石凳上。
郭廷章　（蓦然发现吕昭华，轻轻起身窥望）
（唱）垂柳外突然把昭华觑见，
她为何独坐在花园外边。
我看她头带珠花格外翠，
身穿绫罗分外鲜。
举止大方风度美，
心地贤良确非凡。
我与她青梅竹马同长大，
二老主婚订良缘。
我今落难她心不变，
贫困之人她不嫌，
早也想啊，晚也盼，
满怀苦衷要对她言。
待我上前将她唤，……
（欲上前，又缩回）
不可啊，不可！
（唱）想起了老伯父心胆寒，
倘若我稍不慎把家规冒犯，
伯父必定把脸翻。
那时候祸到临头后悔晚，
咳！寄人篱下处境难。
[吕昭华与郭廷章各自踱来踱去，二人忽而碰面，又都腼腆地闪开。
吕昭华　（唱）昭华我胸中好似一团火，
郭廷章　（唱）廷章我腹内就像火一团。
吕昭华　（唱）心惊肉跳脸发烧，
郭廷章　（唱）胆怯害怕羞惭惭。
吕昭华　（唱）廷章为何不开口？
郭廷章　（唱）昭华为何不先谈。
吕昭华　（唱）此时不见何时见，
郭廷章　（唱）今日不讲等哪天。
吕昭华　（唱）待不见……
郭廷章　（唱）舍不得。
吕昭华　（唱）待相见……
郭廷章　（唱）真为难。
吕昭华　（唱）为郭兄能吃几顿安稳饭，还是不见最周全。（思索）哎。
郭廷章　（唱）贤妹心意我猜透，男女避嫌两周全。
[吕昭华把鞋放在石凳上，暗示郭廷章自己去拿，抽身下。郭廷章会意地轻步向石凳处，正要拿鞋，赵小海急上，望到郭廷章故意大声咳嗽，郭廷章心内惊慌，急用书挡脸下。
赵小海　（发现石凳上有鞋，急忙拿起来。）
（念数板）赵小海我运气来，
花园拾了一双鞋。
（量鞋）这双鞋，窄又小，
穿到脚上我受不了。
哎，我到湾里捞青蛙，正好用鞋盛着它。（赵小海拿走下。）
吕昭华　（望着小海的背影急上）哎呀且住！鞋儿被小海拿去，倘若惹出是非如何是好……
赵小英　（内喊上）姐姐！姐姐！哈哈，我到处找你找不着，原来你跑到这里打哆嗦。
吕昭华　小英找我何事啊？
赵小英　表姐啊！
（唱）我来报个好消息，
大街上来了个耍猴的。
咱快到街上去看看，
捎把红枣给猴吃。
吕昭华　为姐今日有事，改日再陪你前去。
赵小英　过两天耍猴的就走了，姐姐快去吧，快去吧。（拉华走，被推开）
吕昭华　小英，我不能前去。
赵小英　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欲走）
吕昭华　小英慢走，姐姐有一事相求，不知英妹可能办到？
赵小英　上树摸老鸹，下水摸蛤蜊（啦），小英我没有办不到的，姐姐有事就说吧。
吕昭华　（与小英耳语）……
赵小英　噢，你叫我把鞋要过来，给表哥送了去？
吕昭华　（点头）
赵小英　姐姐，后花园就在眼前，你为什么不自己送去呢？
吕昭华　我害怕得很哪。
赵小英　你怕花园里有老虎吗？
吕昭华　不是。
赵小英　你怕里面有狼吗？
吕昭华　不怕。
赵小英　那你怕什么？
吕昭华　爹爹家法厉害，为姐不敢前去。
赵小英　姑父啊姑父，你怎么比老虎还厉害啊，表姐啊表姐，你怎么比绵羊还老实呢！要是我做这么一双鞋，我就当面给他穿上。好，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听。哎，可是这么着，今天我帮你送了鞋，以后你得陪着我玩。
吕昭华　好，好，好。
赵小英　好，咱们一言为定。（与昭华伸手拉勾）
吕昭华　（唱）我正在为难无计想，
天上掉下个小红娘。
赵小英　（唱）今天帮你把鞋送，
明天我就要吃喜糖。
吕昭华　多谢贤妹！
赵小英　（急望，故作惊慌）姐姐，姑父来啦，姑父来啦！
[吕昭华与赵小英急忙闪躲，分头下。

第　四　场

[一年之后，吕府厅堂。
家　院　（上）有请老爷！
吕刚中　（上）家院何事？
家　院　钱塘县令姜老爷拜府。
吕刚中　请他进来！
家　院　是，有请姜老爷！
姜够本　（上念）国舅老爷选美人，忙坏我县令姜够本。（进内）钱塘县令姜够本，参见知府大人！
吕刚中　贵县免礼，请坐！（姜够本就坐）贵县到此为了何事？
姜够本　听说知府小姐长的十分美貌，下官与你保媒来了。
吕刚中　我女儿昭华已经许配人家了。
姜够本　许配的是哪一家呀？
吕刚中　这个……哎，当年曾许配郭尚书之子郭廷章。
姜够本　哎，郭家被处死一年多了，那郭廷章的骨头都烂没有了，你还留着闺女干什么？
吕刚中　郭家惨遭大难，我女儿不便成亲。
姜够本　可是有人非让我来提亲不成呢！
吕刚中　哪家狂徒如此无理？
姜够本　此人手眼通天，势力很大，他就是皇亲国戚，当今国舅严大郎！
吕刚中　啊！是他！
姜够本　不是他，我还不当这个媒婆子来！
（唱）大郎他老子是国丈，
国丈的女儿是皇娘。
皇娘的床头是皇上，
皇上他舅子是严大郎。
她抱着皇上耳朵打喳喳，
他拿着金条元宝敲当当。
国舅他看中了贵小姐，
叫我来把媒婆当。
吕刚中　我家昭华乃小门丑女，怎敢高攀结贵，烦劳贵县替我婉言谢绝了罢。
姜够本　知府大人，你好糊涂啊，像你我都是进士出身，辛辛苦苦混了这么多年，还是酸枣核这么大的前程，这回眼前摆上梯子了，你还不登着上吗？
（唱小辙）有道是裙连带来带连裙，
升官发财要人靠人。
你要把女儿给大郎，
就成了皇上的瓜蔓子亲。
那时候你不找官官找你，
乌纱帽就要敲你的门。
你升了我也跟着沾点光，
拉一拉我这姜够本。
吕刚中　小女改嫁关系重大，待我与夫人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姜够本　好，你好好和嫂夫人商量商量，我就等你的回信了。
吕刚中　此事成否未定，望贵县多加美言。
姜够本　哎，你是我的老上司，国舅是我的老亲戚，你放心好了，（拿出请帖）知府大人，元宵佳节即将来到，国舅老爷节日请客顺便托我送来了请帖一张，请你收下。（将帖交与吕）下官告辞了，哈……（念）姜够本跑断腿，跑断腿姜够本。（下）
吕刚中　（思索）（唱）眼望请帖细思忖，
知县的话儿动我心。
女儿若能嫁国舅，
升官有了保荐人。
怎奈女儿已许聘，
廷章还在我府门。
待我想个两全计，
退了旧亲换新亲。
吕夫人　（上）老爷，昭华的亲事，你拿定了主意了么？
吕刚中　我正在为此事为难啊。
吕夫人　眼看来到元宵佳节，廷章进府已经一年多了，依我之见，过罢元宵之后，让昭华与他完婚可好。
吕刚中　廷章身无立足之地，让女儿跟他嫁到哪里去呀？
吕夫人　侄儿全家被害，只剩他孤身一个，你我二老也年过半百乏子无后，就将廷章招在咱家作为养老之婿，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刚中　哎，廷章乃罪臣之子，招他为婿，于我做官不利呀！
吕夫人　待我将此事与赵超兄弟说明，请他奏明圣上，赦免廷章无罪岂不是好。
吕刚中　倘若三年五载，侄儿赦免不了，岂不误了大事。
吕夫人　你我再想主意，再想主意呀……
吕刚中　我倒有个两全之计呀。
吕夫人　什么两全之计呀？
吕刚中　多赠廷章金银财宝，让他到别家另娶！
吕夫人　哈哈！你想的好主意，你想的好主意呀！（唱）郭仁兄为黎民九泉含恨，
廷章本是忠良根。
他发奋攻读志坚韧，
知书达礼称我心。
女婿年轻无依靠，
怎能叫他离家门。
吕刚中　夫人啊！
（唱）他家冤案未平静，
留来留去是黑人。
倘若为他把官丢，
那头轻来那头沉。
待我到后花园中劝他走……
[欲走，被夫人拦住。
吕夫人　老爷！
（唱）老爷呀，莫叫亲人来寒心！
想当初你吕家家贫困，
郭仁兄又赠金来又赠银。
多亏他拉扯你读书上进，
才有这玉带官袍穿在身。
那时他把尚书做，
也是你贴贴巴巴倒提亲。
如今郭家遭不幸，
你转过头来又悔婚。
人为咱雨里来送伞，
咱怎能雪里送冰凉人心。
咱不能见人倒了再踢一脚，
做那样忘恩负义狠心人。
吕刚中　（唱）并非刚中心肠狠，
有桩大事难为人。
国舅看中昭华女，
你说应亲不应亲。
吕夫人　（唱）你要应亲你去嫁，
我的女儿不出门。
谁要敢把女婿撵，
我豁上老命和他拼。
[二人争执……
[幕落。

第　五　场

[时间：元宵之夜。吕府花园。书房内外。
郭廷章　（在书房内读书，望到窗外，触景生情。）（唱）月光皎洁照窗外，
园中红梅报春来。
大地芳草露青芽，
廷章心花何日开。
吕府全家待我好，
不知后事怎安排。
每逢佳节多感慨，
长诗一首寄情怀。
（郭脱去外衣，挥笔疾书。）
赵小海　（上唱）元宵佳节真不孬，
喝酒捞肉吃元宵。
龙灯狮子满街跑，
拉他出去看热闹。
（进书房）表哥，元宵佳节也不休息，你可真用功啊！哈……
郭廷章　贤弟到此有何贵干？
赵小海　我给你道喜来啦。
郭廷章　我喜从何来？
赵小海　我听我姑妈说，过了元宵节，就让你和昭华拜堂成亲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郭廷章　贤弟，你不要骗我呀！
赵小海　我会说会笑会吃饭，从来不会把人骗。
郭廷章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啊。
赵小海　（拿起床边金如意）表哥这是什么？
郭廷章　我与昭华定亲标记金如意。
赵小海　送给我玩玩吧！
郭廷章　哎！定亲之物，岂有送人之理。
赵小海　表哥，姑父到国舅府上去赴宴去了，咱俩趁这个空出去逛灯去吧。
郭廷章　随意外出，若被伯父知晓，那还了得。
赵小海　姑父半夜不回来，咱们偷着走后门，咱俩不说谁知道。
郭廷章　我还是在家读书的好。
赵小海　今天是个耍节，哪有在家闷头读书的，街上可热闹了，挂灯的，跑龙的，耍猴的，耍熊的，什么都有，咳，正月十五闹元宵呀，走吧，走吧。（拉郭）
郭廷章　去不得，去不得！
[挣脱不开，被赵小海拉下。
赵小英　（上，望到郭廷章的背影）哎，小海拉着表哥出去了，趁着这个空，我把表姐拉到这里玩玩。（下）
家　院　（端着酒菜上）郭相公，郭相公，……（进屋环顾无人）夫人赏酒与相公过节，待我将酒菜摆好，等他回来自斟自饮。
[摆好酒菜下。
[赵小英拉吕昭华上。
赵小英　姐姐，随我来吧，来吧！
吕昭华　去不得，去不得呀！
（唱）心惊胆战花园走，
欲向前来却害羞。
我回去了。
（回身走）
赵小英　姐姐，（拦住昭华，唱）好姐姐随我快快走，既然来了就别回头。
吕昭华　我还是不去的好。
赵小英　姑父出去了，姑妈睡着了，咱去玩玩怕什么？
吕昭华　爹爹不准我到此与郭相公见面哪！
赵小英　表哥出去了，等他回来，咱就走开，来个两头不见面。
吕昭华　我在门外等你，你自己进去耍吧。
赵小英　屋里没有人，你害什么臊，进来吧，进来吧。（拉吕进屋，关门）
吕昭华　小英你！
赵小英　姐姐怕见人，我就关上门，要是来了人，我就开开门。
吕昭华　你真是个调皮鬼呀！
赵小英　要不是我这个调皮鬼，你还能捞着上表哥屋里耍耍吗？
[吕昭华与赵小英四处观看，小英走进内室。
吕昭华　（唱）小小书房惹人恋，
笔墨清清透心田。
钢刀难斩忠良志，
郭兄发奋气昂然。
怎奈他一盏孤灯对万卷，
无人拨捻把油添。
恨不能变做织女星，
伴随牛郎度难关。
想到此我把爹娘怨，
女儿事哪年得成全。
嫦娥仙姑我来求求你，
赏一个花好月圆人也圆。
又只见房内书纸太零乱，
趁空隙我与他收拾一番。
（收拾东西时发现床边金如意，拿起如意心情感慨）
（白）金如意啊金如意，你何时叫人称心如意呀！
（唱）同院的兄妹不能见，
一墙之隔把人难。
天爷爷啊地奶奶，
快让郭兄出花园。
[赵小英身穿郭廷章的服装从内室走上，装作男人，咳嗽一声。
吕昭华　（误以为男人来了，一时手忙脚乱）哎呀呀，郭兄回来了，待我快快回避了吧。[急往外走，赵小英上前一拦两拦，一把拉住昭华，昭华腼腆地扭过身去。
赵小英　哎呀，原来是昭华小姐到了，小生郭廷章不知小姐驾到有失远迎，小生这厢有礼了！
吕昭华　（旁白）啊，这不像男人的腔调哇。
[吕昭华转身打量，小英用袖子挡脸，昭华将袖子扒开。
赵小英　（耍鬼脸）冒儿……
吕昭华　调皮丫头，吓死我了！
赵小英　有小生在此，请小姐不要害怕。
吕昭华　快将衣帽脱了下来，我们回房去吧！
赵小英　小姐不要回去，请你陪着小生玩耍玩耍可好。
吕昭华　死丫头，不要再开玩笑了。
赵小英　姐姐，平常咱捞不着随便到这里玩，今天是元宵佳节，表哥又不在这里，咱们要玩它个痛快。
吕昭华　你不回去，我要回去了。
赵小英　好姐姐，我求求你，你再陪我玩一小会儿。
吕昭华　你这样不男不女，我不能陪你玩耍。
赵小英　哈哈，你答应我的条件你忘啦？
吕昭华　什么条件呀？
赵小英　那天我帮你送了鞋，以后你不是陪我玩吗？
吕昭华　这……
赵小英　好哇，你说了话不算数，我去把送鞋的事告诉姑父去。（假走）
吕昭华　（拦住英）好妹妹，不要生气，我陪你玩耍也就是了。
赵小英　坐下，坐下。
吕昭华　好，坐下就坐下。
赵小英　（发现桌上的酒菜）哎，哪里来的酒菜呀？
吕昭华　这是母亲送与郭兄过节用的呀。
赵小英　姐姐，咱们再喝两盅吧。
吕昭华　哎，我们已经饮过了，再喝就要醉了哇。
赵小英　你不是天天想念表哥吗？今天我权当是表哥，你就是陪着我喝点吧。（斟酒。）
吕昭华　我不能再饮了。
赵小英　你要不喝，以后我可就不帮你送鞋了，你喝不喝？
吕昭华　小英，你不要高声喊叫，我陪你一杯就是。
赵小英　小姐请酒！（二人饮完，小英又斟上）姐姐再来一杯！
吕昭华　再喝就要醉了。
赵小英　你要不喝这一杯，我就去找表哥把那双鞋要回来。（欲走）
吕昭华　哎，我再饮一杯。
[二人饮完，小英又斟上。
赵小英　昭华小姐，你陪着小生再喝这第三杯吧。
[端起酒杯出现醉态。
吕昭华　哎呀，小英你醉了哇！
赵小英　谁说醉了，待会我还要和你拜天地来……
吕昭华　你怎么胡说起来了。
赵小英　不是小英胡说，我是打得抱不平！表哥来了一年多了，姑父为什么不让你们见面？为什么不让你们完婚？来，喝上这一杯，咱俩就拜堂成亲，气气那个长胡子的姑父……来，喝呀……
吕昭华　小英醉了，待我搀她回去，（猛一起身，酒性发作，身体支持不了）哎呀，我也大醉了！
赵小英　（唱）只觉得天转转来地转转，……
吕昭华　（唱）眼发朦头发涨两腿发瘫。
赵小英　（唱）屋里的桌椅条凳乱晃荡。
吕昭华　（唱）我觉得肚内酒菜往上窜。
赵小英　姐姐，我回不去啦。
吕昭华　妹妹，我也回不去了，这待如何是好哇……
赵小英　咱就在表哥铺上躺一会吧。
吕昭华　郭兄回来，我们就糟了。
赵小英　表哥回来，我们就走啦。
吕昭华　（呕吐）哎呀，哎呀……
赵小英　来吧，来呀……
[吕昭华与赵小英醉步歪斜地倒在铺上。
吕刚中　（笑声朗朗地上）哈……
（上唱）元宵之夜多雅兴，
月照湖山分外明。
国舅府上把宴请，
大小官员坐满庭。
猜拳行令过半夜，
酩酊大醉回府中。
为亲事来把廷章找，
借助酒兴说实情。
郭贤侄，老夫来了，郭贤侄老夫来了……哎，贤侄乃文人秀士，元宵之夜，你不对酒当歌，怎么关门睡着了。（走近窗口一看，见有男女同睡，大吃一惊）
啊！书房里为什么有一男一女抱头大睡呢！莫非是昭华私奔来了？（匆匆一看）
正是这个丫头。（顿时怒上眉梢）哼哼！万没料到这两个畜生竟然作此无耻下流之事，待我破门而入，将他们暴打！（欲前又退）哎！这般时候老夫怎能进得去呀……也罢，等到天明之后，再将他们处治，咳，悔恨当初没来由，不该仗义把他留。纵然捧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郭廷章啊，小奴才，老夫正要退亲，怎奈无计可想，你偏偏勾引我女败坏门风，这一回我可有话说了，哼……
[生气下。吕昭华与赵小英酒醒。
吕昭华　妹妹醒来，妹妹醒来。
赵小英　咱俩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吕昭华　天色不早，快快回去吧！（二人开门急去，发现小英身穿男装）小英快把这衣服脱了下来。
赵小英　哎呀，我的妈呀，亏着没让姑父看见，要是叫他看见就要命啦！
[脱下男衣，与吕昭华下。
[幕落……

第　六　场

[前场次日。吕府厅堂。
赵小海　（急慌地上，念）姑父生大气，不知冲着谁，来找老伯伯，摸摸这个底！
（向内打手式，家院上）
家　院　小海，老爷拿鞭动棍，杀气腾腾，你和小英要藏躲藏躲！
赵小海　老伯伯，我姑父为什么动这么大的火啊？
家　院　我也莫明其妙哇。
赵小海　（望内）哎呀，姑父来了！（躲下）
吕刚中　（内唱）怒气冲冲窜头顶！
（拿鞭怒上，唱）
昨夜之事我气满胸！
廷章勾引昭华女，
败坏吕家好门风！
趁此时抓他之错撵他走，
也免得连累我做官做不宁，
叫人役快把花园锁上锁，
再把书房封上封。
人役们！前门上锁，后门上闩，家下人等一律不准来到前厅！请郭廷章前来见我！
[家院应下，又引郭廷章上。
郭廷章　（唱）家院书房去传令，
他说老爷怒气生。
莫不是嫌我少恭敬，
莫不是昨夜之事透了风。
战兢兢我把厅堂进，
先问伯父可安宁。
伯父，起床怎早！
吕刚中　哼！你起来的也不晚哪！
郭廷章　昨日元宵之夜，伯父过得可好？
吕刚中　（猛怒）小畜生，你昨夜干的好事啊！
郭廷章　昨夜之事嘛？
吕刚中　你就是不说，我也一清二楚，好奴才。（猛打郭一耳光）
郭廷章　伯父啊，昨夜之事怪侄儿一时不慎，违犯家规，小侄错了。
吕刚中　不是你错了，难道是我错了不成？
郭廷章　侄儿知错改错，再也不敢了。
吕刚中　哈哈！这样的丑事，还能再作第二次不成吗！
[拿起皮鞭子，家院上前拦阻。
家　院　廷章一向严守家规，昨夜乃是初犯，看在老奴的面上，将他饶恕了吧。
吕刚中　你等看家不严，反来与他讲情，滚了出去！
家　院　咳！（退下）
吕刚中　郭廷章啊，小畜生，当初老夫好心留你，只望你读书上进，以后也好出头露面，成家立业，谁知你目无家规胡作非为，老夫岂能容你……
[持鞭打郭廷章。
郭廷章　伯父饶命，伯父饶命……啊……
吕刚中　呸！
郭廷章　伯父啊，自从侄儿进府以来，事事小心，处处谨慎，不敢多言多语，未敢违犯家规，昨夜之事乃是侄儿一时之错，廷章后悔不及，请伯父高抬贵手，饶恕了吧……
（唱）侄儿全家被斩尽，
只剩廷章我一条根。
伯父不要下毒下，
饶恕我这苦命人。
吕刚中　（唱）怪你做事无情分，
莫怪老夫不认亲。
卷起铺盖与我滚！
从此不准进吕门。
郭廷章   啊!(唱)伯父说出一声滚，
               无情凉水泼人心。
　　　　　　　　郭吕两家交情好，
　　　　　　　　为何将我赶出门。
吕刚中　（唱）你的过错已招认，
为何再来磨嘴唇。
郭廷章　（唱）你将侄儿赶出门，
吕家小姐靠何人。
吕刚中　（唱）昭华本是官家女，
婚姻不用你操心。
郭廷章　（唱）姻缘本是你亲手订，
为何无故要悔婚。
吕刚中　（唱）老夫要的是好女婿，
岂容你这下贱人。
郭廷章　（唱）好女婿来下贱人，
听他话外另有音。
思来想去明白了，
定是他嫌我落难变了心。
吕刚中　（唱）老夫衙中有公干，
莫费唇舌误时辰。
郭廷章　伯父言来语去，我倒明白了。
吕刚中　明白何来！
郭廷章　你乃是皇家命官，堂堂杭州知府，我乃罪臣之子，区区落难之人。贵府若纳我为婿，对你知府大人做官不利，你道是与不是？
吕刚中　是你自作自受，并非老夫无情！
郭廷章　大人既不容我，小人在此无益！
吕刚中　滚！
郭廷章　且慢！吕家老少，对我有救命之恩，侄儿要拜别一番。
吕刚中　我府老少岂容你来拜别，与我滚！（下）
郭廷章　伯母、贤妹、家院老伯伯呀！廷章拜别了！（跪拜）
（唱）天茫茫，地沉沉，
无情风雨伤人心。
世代相识不相顾，
亲家翻脸不认人。
门当户对成朋友，
肩膀不齐不成亲。
罢罢罢来走走走，
今生不再进吕门。
[郭廷章甩手而去，家院吕夫人上。
吕夫人　（唱）家院后堂去传禀，
说侄儿遭毒打叫我痛心。
急忙忙我把厅堂进！
见了老爷把理评。
老该死的与我滚了出来呀！
吕刚中　（上）老乞婆，你怒气不息对着谁来？
吕夫人　你拿鞭动棍对着谁来？
吕刚中　只为郭家小子！
吕夫人　廷章侄儿呢？
吕刚中　被我赶出去了！
吕夫人　哈哈，你这个老天煞的，你真做出来了！
吕刚中　怪他自找无趣呀！
吕夫人　我的女婿忠厚老实，人品端正，你为何狠心将他赶走呢？
吕刚中　他勾引昭华败坏我家门风。
吕夫人　廷章进府以来，他二人不曾见面！怎能败坏门风，你不要屈了我的好女儿，你不要屈了我的好女婿啊！
吕刚中　昨日元宵之夜，昭华私奔廷章！
吕夫人　女儿行为端正，怎能做出此事，为妻不能相信。
吕刚中　是我亲眼得见。
吕夫人　你老眼昏花分明是看错了吧？
吕刚中　他二人在书房之内抱头大睡，我在外面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吕夫人　哎呀呀，这就糟了哇……
吕刚中　哼！你的好女儿！你的好女婿！你啊，你也保不住了啊！
吕夫人　这……（思索）老爷，廷章与昭华终身已定，他二人有不规之处，家丑不可外扬，狠狠训斥一顿让他们改过就是，也不该将他撵走哇！
吕刚中　将他撵走倒也便宜他了！
吕夫人　廷章走后，女儿终身依靠何人？
吕刚中　老夫早就安排好了。
吕夫人　一女不嫁二男，一马不配双鞍。女儿不能由你安排，家院，快将廷章追了回来！[家院应声欲走。
吕刚中　住了！谁去追赶，我就打断谁的狗腿，退下，退下！（家院叹下）
吕夫人　待老身亲自将他追回，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出门叫喊）廷章侄儿，你回来吧！（追下）
吕昭华　（急上）（唱）忽听前堂闹哄哄，
好像爹娘吵闹声。
待我上前把情讲——
[进门，被吕刚中举鞭当头就打。
吕刚中　好奴才！（唱）活活打死你这小畜生！
吕昭华　爹爹呀，昭华千错万错，也该与我说明，你为何见了女儿，不容分说，劈头便打，喂哎……屈死孩儿了哇……
吕刚中　你怎样勾引廷章，与我从实讲来！
吕昭华　我与廷章素无来往，不知让我招些什么？
吕刚中　这……这样无耻之事，为父怎能说得出口。
吕昭华　我与廷章从来没有不规之处，爹爹不要难为女儿了。
吕刚中　昨夜你可进过花园？
吕昭华　女儿进过花园。
吕刚中　可曾到过书房？
吕昭华　女儿我到过书房，只是……
吕刚中　住了！不要再往下说了。
吕昭华　女儿与小妹在一起，未与廷章见面。
吕刚中　呸！有人亲眼得见，还敢巧言遮辩吗！[举鞭又打。
吕昭华　（夺住鞭子）喂呀，爹爹呀！
（唱）无情鞭打得儿皮开肉绽，
含悲泪把屈情对爹来言。
郭兄进府一年半，
俺二人严守家规两避嫌。
廷章见我躲着走，
我见廷章闪一边。
有时碰面涨红了脸，
各把心事腹中咽。
俺二人从未坐一处，
从没把一句话来谈。
女儿未做昧心事，
廷章也没把家法犯。
吕刚中　（唱）败坏门风有人见，
你还敢护庇无耻男。
吕昭华　（唱）天做证来地做见，
女儿半点无虚言。
吕刚中　（唱）此事你若再犟嘴，
将儿打死在堂前。
吕昭华　（唱）捕风捉影将儿冤，
屈打成招把人难。
吕刚中　你……你气死我了！
（举鞭又打，昭华求饶）
吕昭华　爹爹呀，爹爹，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孩儿是孤身寡女，伺候二老多年，你老人家饶恕孩儿吧……（哭求）
（唱）昭华本是你独生女，
爹娘痛儿似心肝。
往日对女儿多慈善，
为什么今日待儿仇敌般。
转脸我把廷章怒，
昭华为你受牵连。
不白之冤口诉难，
求爹爹快放下无情皮鞭。
吕刚中　哼——想让为父饶恕于你，却也不难，你要答应为父一件大事。
吕昭华　什么大事？
吕刚中　从今以后，与郭家一刀两断，女儿终身另嫁别男！
吕昭华　两家姻缘是爹爹亲自主婚，为何又逼儿改嫁？
吕刚中　廷章乃落难之人，你若嫁他岂不终身受苦！
吕昭华　廷章虽是落难后代，品貌端正，老诚厚道，纵然跟他受苦，女儿也甘心情愿！
吕刚中　若听为父相劝，改嫁于皇国舅，女儿的身份就能一步登天！
吕昭华　这……待要儿改嫁却也不难，爹爹答应女儿一件大事。
吕刚中　什么大事？
吕昭华　让国舅等上一等！
吕刚中　等到何时？
吕昭华　海枯石烂，日出西天！
吕刚中　好奴才！（将吕昭华一脚踢倒，拿绳子将昭华绑起来。）
（唱）你若答应改嫁就饶恕你，
若不应我叫你命归西天！
吕昭华　（唱）终身既定不改变，
纵死九泉也心甘！
吕刚中　（唱）叛逆之女要严管，
将儿吊死后花园！（拉昭华下）
家　院　（急上）哎呀，且停，廷章被撵出门去，夫人追赶未归，小英小海不知去向，老爷在怒气之下，将昭华吊在花园，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便如何是好……有了，等到三更半夜，待我设法将昭华救走！（下）
[幕落。

第 七 场

[两年之后。广州。二幕外。
郭廷章　（内唱）离开吕家两年整。（四龙套，中军引郭廷章上）
（唱）流落荒郊度残生。
白天沿街去讨饭，
夜晚寒窗把书攻。
今春朝中开科场，
我隐姓埋名到京城。
郭廷章改为章林阁，
得中皇榜第一名。
新科状元多荣耀，
说媒的堵满了我门庭。
国太要把皇姑许，
丞相要把女儿应。
廷章我心中只想昭华妹，
金枝玉叶一旁扔。
只为没娶龙凤女，
圣上放我到广东。
初来广东任学政，
朋友约我拜元戎。
扬鞭催马奔府衙，
邀请知府结伴行。（众下）
[二幕开，总督府。
[吕昭华病恹恹地上，遥望春色，忧心重重。
吕昭华 （唱）春风又荡南海柳，
绿杨起伏惹人愁。
两年前老伯救我出虎口，
投奔舅父到广州。
舅父待我恩情厚，
冷暖苦乐挂心头。
怎奈是，两年未见慈母面，
儿想娘来热泪流。
不知廷章在何方，
想起他，又可恨来又担忧。
梦中常把亲人见，
醒来却是满怀愁。
南海虽有好鱼肉，
思念亲人难下喉。
忧愁多病身消瘦，
何日里喜鹊落枝头。
赵　超　（边喊边上）昭华！昭华，哈……
吕昭华　参见舅父！
赵　超　我不像你爹那么些家规，不用成天价请安问好的，坐下。
吕昭华　谢坐。
赵　超　咳，一寻思起您那个阎王爹来，就恨得我牙根疼，凭着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能狠心下起毒手来，他不要闺女啦，我还要外甥来，昭华以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咱不能再要那个没有良心的阎王爹！
吕昭华　多蒙舅父疼爱，孩儿感恩不浅！
赵　超　昭华，事已过去了，别成天愁了，要是愁出病来，可了不得啦！
（唱）外甥你来了一年半，
一顿吃不下仨鸡蛋。
又不是舅舅不管饱，
你怎么含着鱼肉不爱咽。
外甥啊，想吃小鸡咱就杀，
想看猴子咱去牵。
想穿绸缎咱买好的，
想玩星星咱上天。
你成天耷拉着头，屈相着脸，
舅舅我心里也不舒坦。
吕昭华　（唱）舅舅待我胜过亲生女，
吃穿照顾多周全。
只因孩儿想亲娘，
一天到晚心不安。
赵　超　我已经派人接你娘去了，叫小英小海也跟着来，让你爹自己在家里如作如作吧！（内喊：“章，李二位大人到！”）
赵　超　客人来了，你到后边歇歇去吧。
（昭华下）有请！
[郭廷章与李深上。
郭廷章　下官广东学政章林阁拜见总督大人！
李　深　广东知府李深拜见总督大人！
赵　超　二位免礼！请坐，请坐！
郭、李　谢坐！（坐）
赵　超　这位知府是我熟客啦，这位是？……
李　深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新科状元章林阁呀！
赵　超　噢，你就是新科状元么？
郭廷章　下官才疏学浅，初任广东学政，望求总督大人多多赐教！
赵　超　多大岁数啦？
郭廷章　年方二十三岁。
赵　超　二十来岁的人，就扛这么大的梁，了不起，了不起，啊哈……家眷带来了吗？
郭廷章　下官家道贫寒，至今尚未娶妻。
赵　超　嗯，先立业后成家嘛，有志气，有志气啊。（详看郭，甚喜，旁白）我看这位新科状元，既有文才又有人才，我要是找上这么个外甥女婿有多好啊……李大人请过来。
李　深　总督大人有何见教？
赵　超　我那个外甥女的身世你是知道的。
李　深　下官略知一二。
赵　超　我想把昭华许配给章大人，请你牵牵红线好不好？
李　深　下官理当效劳。
赵　超　你当面提，我在那边等等。（下）
李　深　章大人既未娶妻，下官与你做一个红媒可好。
郭廷章　婚姻之事吗……
李　深　眼前有一妙女，德才出众，品貌超群，若与大人相配，可算得郎才女貌，天配良缘。
郭廷章　为了婚姻之事，下官伤心过重，誓不再娶！
李　深　男婚女嫁乃人之常情，难道章大人就这样孤身一世不成么？状元公，此女甚妙，莫失良机呀！
郭廷章　哎，李兄啊！
（唱）五年前好姻缘已订妥当，
未婚妻相貌美心地贤良。
老岳父一旦间忘恩负义，
把我这穷苦书生推出墙。
贤妹为我受牵连，
不幸流落到外乡。
下官日夜把她想，
到如今未知生死存亡。
似这样忠贞之爱永难忘，
我怎能抛前妻另娶新房。
找不到贤妹我誓不娶，
孑然一身有何妨。
李　深　（旁唱）他贤妹就好像昭华一样，
为什么那人姓郭他姓章？
我不急顺着蔓子把瓜摸。章大人，我说的这一女子，就像你前妻那样的美貌贤慧，焉能弃之不娶呀！
郭廷章　哎，（唱）人各有志莫勉强！
李　深　请问大人，你那原配夫人家住哪里?
郭廷章　杭州地面。
李　深　杭州，好地方啊，不知女子叫何芳名啊？
郭廷章　不便言讲。
李　深　哎，你说了出来，本府帮你寻找寻找可好哇？
郭廷章　她么，姓吕……哎，还是不说的好。
李　深　可是那杭州知府吕刚中之女？
郭廷章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　深　我说的就是她呀！
郭廷章　怎么就是贤妹吕昭华？
李　深　哈，芝麻掉在针鼻里，巧啦！
（唱）这门亲事你要答应，
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不管答应不答应，
这杯喜酒我非喝不中。
郭廷章　昭华现在哪里？
李　深　（唱）要说远，走到天边找不到，要说近昭华就在赵府中。
郭廷章　快快请来相见。
李　深　哎，心急吃不得热年糕啊。
（唱）常言道夜长梦多人有变，
还要问问昭华中不中。
郭廷章　就请年兄周全周全吧。（赵超上）
李　深　总督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赵　超　哈哈，好将出马，一个顶俩。这场喜酒，你挣下来啦。
郭廷章、李  深（同） 卑职告辞了。
赵　超　好啦，以后常来玩玩吧。（郭、李下）
吕昭华　（上）满腔辛酸泪，何时才断流。
赵　超　哈……
吕昭华　舅父为何发笑？
赵　超　外甥你大喜啦！
吕昭华　女儿喜从何来？
赵　超　我把你许配给新科状元章林阁啦！
吕昭华　怎么，将我许配了！舅父啊，你既知我将终身许配郭廷章，为何又将我另嫁章林阁呢？
赵　超　你爹不是嫌人家姓郭的不好，不要人家了吗！外甥啊，你也老大不小的啦，我哪能忍心叫你当一辈子老大闺女！您爹不是人，我不能不是人，只要是我看中了的女婿，保险孬不了，外甥你就答应了吧。
吕昭华　天哪，亲父不认亲女，亲娘远在天边，廷章下落不明，舅父又来要我改嫁……喂呀，我好命苦哇……
赵　超　郭廷章那小子也太老实啦，您俩离开快两年了，他也不来找找你，依我看，找不着郭廷章，就嫁给章林阁？
吕昭华　舅父，你好不明白啊！
（唱）舅父你知冷知热知亲近，
怎奈不知女儿心。
爹爹不认穷女婿，
女儿我决不能爱富嫌贫。
新科状元我不恋，
只爱那郭家忠良根。
今生不见廷章面，
昭华到老不嫁人！
赵　超　（唱）新科状元有学问，
模样长得也喜人。
吕昭华　（唱）儿愿做风雨青竹气节在，
不学那爬山虎乱攀高门。
赵　超　（唱）这门亲事我已允，
难道叫我去嫁人。
吕昭华　（唱）我宁愿侍候舅父一辈子，
求求你赶快去退亲！
赵　超　（唱）这孩子人好心好脾气倔，
八匹马拉不动这个牛犟筋。
想个法开开玩笑吓吓她——
（白）外甥啊，这位新科状元门子大根子深，咱惹不起呀！
（唱）他本是皇上丈母娘家侄，
我不敢退亲！
吕昭华　（唱）你们是官官相护欺负我，
待女儿我碰死在你家门。（碰头）
赵　超　（急拦唱）别碰别碰你别碰，
退亲退亲我退亲！
吕昭华　喂呀……
赵　超　你真是舅舅的好孩子，为人一辈子就得有这点志气，不管他是当官的是为民的，不管他是富贵还是受贫的，只要咱看中了就嫁给他，要是咱看不中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跟他，舅舅不怕事，我能说就能退，外甥你不嫁章林阁就嫁郭廷章，我退了章林阁去找郭廷章。（内喊：吕夫人到！）
赵　超　有请，有请！（吕夫人与赵小英、赵小海上。）姐姐！
吕夫人　兄弟！
吕昭华　母亲！
吕夫人　昭华！我那苦命的儿啊！（抱女肩哭。）
赵小英　爹！
赵小海　爹！
赵　超　闺女啊！傻小子，您想煞我啦！
[幕落。

第　八　场

[隔前场数天后，广州某花园。
郭廷章  （改装上，唱）
那日总督传回信，
说小姐至死不应亲。
也怪我隐姓埋名没说破，
昭华怎知状元是何人。
忽听贤妹进花园，
赶到园内来找寻。
[四处张望下。
赵小英　（上，望见郭的背影）
（唱）前边那个人一打影，
模样好似郭相公。
正要找他找不着，
我这里紧紧追赶不放松。
前边那人慢走，
姐姐快来呀！
[边望边追下。
吕昭华　（上，唱）心中常把郭兄念，
忧愁烦闷病缠绵。
小英约我来作伴，
强打精神逛花园。
小英，小英。
[无精打采地下。
郭廷章　（复上，急忙回望）
（唱）身后有人急匆匆，
看她好像赵小英。
我这里故意回头将她看，
引她向我来跟踪。
赵小英　（上，细看，唱）
是他是他就是他，
为什么见面不吭声。
你能跑来我能撵！……
（二人追圆场，小英赶上郭）
我叫你插翅也飞不成！
郭廷章　哎呀呀，这不是贤妹赵小英吗？
赵小英　哎呀呀，这不是表兄郭廷章吗？
郭廷章　哎，我叫章林阁，不是郭廷章。
赵小英　端端正正的一品书生，怎么偷偷摸摸地改了名了呢。
郭廷章　兄有难言之隐，英妹与我保密呀。
赵小英　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郭廷章　闻听昭华身染重病，特地送药来了。
赵小英　我表姐得的是不治症，就是仙丹神药也治不了她的病。
郭廷章　哎，有病乱求医嘛，请她用用这副良药，看看好是不好。（将一个小包交给小英）
赵小英　表哥，这是什么药？
赵小英　我得检查检查。
郭廷章　检查何来？
赵小英　我姑妈就守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是吃上药中了毒，你可得偿命。
郭廷章　我与昭华乃夫妻情分，岂有害她之理，就烦英妹代劳，为兄告辞了。（下）
赵小英　哎，你别走，你别走……表姐快来呀！（跟下）
吕昭华　（喊上）小英，小英，（突然病情发作）哎啊啊，为何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待我回去了吧。（转身往内走下）
赵小英　姐姐，姐姐，（喊上）哎，我的好姐姐，（进内拉出昭华）咳，我叫你向前跑，你怎么往回走呢？
吕昭华　为姐身体不好，你我回去了吧。（欲回）
赵小英　姐姐，有人给你送药来了。（示出小包）
吕昭华　何人前来送药？
赵小英　就是那新科状元章林阁！
吕昭华　呀啐！我与他非亲非故，何用他来送药？
赵小英　咳，有道是有病乱求医嘛！
吕昭华　与我送了回去！
赵小英　人家好心好意的送来啦，还能再给人家送回去，你就是不吃也得意思意思啊。（打开小包，拿出金如意）姐姐，你看这是什么药？
吕昭华　啊，金如意……（急忙接过金如意，细看字文，念：）“玉清冰洁，吉祥如意”哎呀，这不是我与郭兄订亲之物吗？小英，这是哪里来的？
赵小英　先别管哪里来的，这副药你到底用不用，要是不用，我就快退回去！
吕昭华　莫非郭兄来了，快快请来相见。
郭廷章　（上）昭华！
吕昭华　（惊讶）廷章！（二人相见，悲喜交加）
郭廷章　贤妹！
吕昭华　喂呀，郭兄啊……（二人抱头痛哭）
赵小英　姐姐的病好了八成啦，我回家报喜去。（下）
郭廷章　昭华，你想得我好苦哇！
吕昭华　廷章你……害得我好苦哇！（二人痛哭）
郭廷章　（唱）你我是黄连、广丁同苦命，
落花浮草任飘零。
我只想天南海北寻不见，
今日里莫非相会在梦中。
吕昭华　（唱）好像梦，不是梦，
分明是兄妹又重逢。
我与他多年没说半句话，
今日里想说话又空。
满怀苦衷从哪里讲啊，
你呀你，害得小妹好苦情。
郭廷章　（唱）兄妹流尽离别泪，
难泼那日恨千重。
吕昭华　（唱）难忘元宵杀身祸，
不白大冤何时平。
郭廷章　（唱）想法解开元宵谜，
弄一个水落石出黑白分明。
吕昭华　郭兄啊！
（唱）我为你血泊之中逃活命，
我为你含辛茹苦度残生。
黑夜望你到天亮，
三春想你到寒冬。
眼望着花儿谢了又重现，
月儿暗了又重明。
想断了肝肠望穿了眼啊，
你呀你，信无影来人无踪。
郭廷章　（唱）那时我每日讨要在街头，
生死难料信难通。
吕昭华　（唱）苍天不怜苦命人，
刀风箭雨冷无情。
爹爹逼，舅舅哄，
强迫改嫁我不从。
昭华留得三寸气，
一身清白配郭兄。
郭廷章　（唱）只为留得青山在，
埋名夺取状元公。
万岁逼我招驸马，
御妹公主我不应。
吕昭华　（唱）我爱郭兄品德美，
郭廷章　（唱）我爱贤妹志贤贞。
吕、郭　（唱）咱二人海枯石烂心不变，
天塌地陷同死生。
[赵小英、赵小海内喊：“表哥！表姐！”二人急上。
赵小英　表哥表姐，我回家把这事和俺爹这么一说呀……
赵小海　俺爹都恣得蹦起来啦！
赵小英　俺爹要奏明圣上，赦免表兄无罪呀。
赵小海　还要查个好日子，让你们俩个拜堂成亲来。
赵小英　到那个时候，还要把姑父请了来哪。
赵小海　等姑父来了，咱好好和他算算元宵卖多少钱一斤。
吕昭华　小英！……
郭廷章　小海！……
赵小英、赵小海　表哥表姐别哭啦，这会该笑笑喽……（同笑）
[幕落……

第　九　场

[数月之后。赵府客厅。吕夫人与赵超上。
吕夫人　（念）喜鹊喳喳叫漫天，
赵　超　（念）全家老少笑开颜。
吕夫人　（念）廷章昭华喜期到。
赵　超　（念）锣鼓喇叭庆团圆。
（内喊：“吕姑老爷到。”）
姐姐，俺姐夫来了，你看该怎么样招待招待他好哇？
吕夫人　但凭兄弟发落。
赵　超　我要是说的不好听啦，你可得包涵着点。
吕夫人　一切由为姐担待，只管放心就是。
吕刚中　（内）嗯呔！（上）远路迢迢到广东，赵超为何不出迎？赵府为何这样冷淡哪？
赵　超　咦，这不是稀客来了吗？
吕刚中　贤弟，夫人！
吕夫人　老东西，你也有脸来呀。
吕刚中　总督大人请我，下官怎敢不来。
吕夫人　今日是大喜之日，何用你这个阎王老爷上门报丧。
吕刚中　夫人，夫人，可曾打听到昭华的下落？
吕夫人　女儿死在他乡，你要与我女儿偿命啊。（甩手下）
吕刚中　啊，看来，今天这个风头有些不对头啊。
赵　超　老兄，请坐。
吕刚中　贤弟，你家为何悬灯结彩？
赵　超　今天我闺女出嫁，待会还得点火放炮来！
吕刚中　怎么，小英要出嫁了吗？
赵　超　不是小鹰是大雁！
吕刚中　你只有小英一女，哪里来的大雁啊？
赵　超　咳，小孩没有娘，提起来话就长啦！
（唱）大雁摊着个阎王爹，
家里的小鬼没法活。
他爹狠心卖闺女，
老雁要喝小雁的血！
我把她拾来当作干女儿，
今日大喜要出阁！
有朝见了她爹的面，
我要把阎王屁股来摸摸。
赵小海　（上）爹爹，俺姐夫来啦！
吕刚中　新贵人来了，下官在此不便，我要回避了。（欲走）
赵　超　（拦）哎，我请你来的意思，就是要你和我的女婿见见面的，你走了还中，小海，快请新贵人！
赵小海　有请新姐夫！
郭廷章　（插花披红上）岳父大人，小婿有礼！
赵　超　你真是我的好女婿啊，哈……
吕刚中　啊，你不是郭廷章啊？
郭廷章　我正是郭廷章，你不是吕刚中吗？
吕刚中　贤弟，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婿呢？
赵　超　这是我看中了的，我找什么样的女婿，你还问着啦？
吕刚中　他是罪臣之子！
赵　超　我已经打本进京，圣上赦他无罪了，你还想欺负人家。
吕刚中　此人品德不好！
郭廷章　哼，究竟是哪个品德不好？
吕刚中　老夫有把柄在手，你罪责难逃。
赵小海　姑父，俺姐夫可是个老实人，你别屈枉了好人啊！
吕刚中　我女昭华被你玷污致死，你要与我女儿偿命啊！
赵　超　老兄，今天是我女儿完婚，你是来贺喜，还是来打官司？
吕刚中　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去告他一状。（欲走）
赵　超　慢着！论亲戚，我是舅子你是姐夫，论官职，你是知府我是总督，想打官司就得听我的，今天你来了，就走不了啦！
赵小海　这不是在你府上，你咋咋呼呼耍什么威风！
赵　超　（向内）姐姐，新贵人上门啦，把新娘子请出来吧。
[吕夫人上，赵小英搀吕昭华上。
吕刚中　啊，她不是昭华吗？
赵　超　她不是昭华，她是华昭。
吕刚中　夫人……
吕夫人　哪个是你的夫人。
吕刚中　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吕夫人　这是我的女儿，生死不用你管。
吕刚中　你这无耻的贱人，还有脸面活着见我，呸。（欲打）
赵　超　她可是我总督女儿，你打呀，你打呀！
吕刚中　奴才行为不正，难道不败坏你我的门风吗？
赵　超　就是吗，假是假来真是真，罐是罐来盆是盆，这样好闺女，天难找来地难寻，你不要无事生非糟蹋人！
吕刚中　那年元宵之夜，他们二人……这种丑事叫我怎能出口。
赵　超　你能把他们来逼走，什么话还能说不出口。
郭廷章　那年元宵之事，今天你要说个清楚。
吕刚中　好，既然你们不要脸面，我将那丑事揭了出来，看你们怎样见人。
赵　超　你先别上火，有话慢慢说。
吕刚中　（向昭华）我来问你，那年元宵之夜，你可到过花园？
吕昭华　到过花园便怎么样啊？
吕刚中　到过花园，你就与我死！
赵　超　到花园玩玩就犯死罪，那得杀死多少人，这是哪一国的刑法？
吕刚中　那夜晚间，她在花园书房之内，与人睡在一处……
赵小英　谁和她睡在一起？
吕刚中　就是这仪表堂堂的郭廷章！
郭廷章　你血口喷人！
赵小英　这事是你亲眼见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吕刚中　是我亲眼得见。
赵小英　你看明白了吗？
吕刚中　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小英　这就错啦！
吕刚中　是啊，他们错定了！
赵小英　不是他们错了，是你错了。
吕刚中　什么，是我错了？
赵　超　不是你错了，难道还是我错了吗？
吕刚中　哼哼，你们串通一气来对付与我，我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赵　超　你看错啦，撵错啦，你打错啦，怨错啦，你想错啦，也做错啦。你错啦错啦全错啦。
赵小海　我的长胡子姑父，你是喝浆糊喝多了，把你喝成了浆糊啦！
（数板唱）叫姑父你别犟，
听我把前因后果说端详。
元宵佳节那夜晚，
我到花园找廷章。
表哥正在写着字，
我将他拉到街上把灯逛。
我们俩看花灯听茂腔，
一逛逛到大天亮。
俺俩一宿没回家，
你看着是谁和昭华睡同床。
赵小英　（唱）趁着表哥不在家，
我拉着表姐到书房。
小英我爱和昭华开玩笑，
我就把表哥的衣服来穿上。
哎，又一看桌上摆着酒和菜，
俺二人痛痛快快喝了场。
只醉得天也晃来地也晃，
俺俩就摸到铺上躺了躺。
打了个小盹醒了酒，
我们俩一溜小跑回绣房。
八成你老眼昏花看错了，
拿着咸面当白糖。
赵小海　（唱）你不该把元宵看成肉丸子，
拿着俺姐姐当成郭廷章。
赵小英　（唱）一是一来二是二，
有理摆在桌面上。
赵小海　（唱）姑父啊，一个元宵多少钱，你要把欠下的元宵一个一个都赔上。
吕夫人　老天煞的，你听清楚了么，你听清楚了么？
赵　超　为了这档子事，我已经把孩子们一个一个的审了好几堂了，他们四查对案，都说的一模一样啊，老兄你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吕刚中　哎呀呀，原来那夜晚间是昭华和小英睡在一起呀，误会呀误会，一个玩笑把我误会了两年之久，时到今天才解开这元宵之谜呀哇！
郭廷章　哼哼，元宵之谜未曾解开。
吕刚中　怎见得未曾解开？
郭廷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吕刚中　对待亲生女儿，我还有什么歹意不成？
吕昭华　我来问你，当初廷章他父身居高官，你为何将我许于他家，郭家遭难你为何将廷章赶出门外，你对亲生女儿既不怀歹意，为何苦苦逼我改嫁，为何狠狠将我吊打……（哭）
郭廷章　当初若非我父教养于你，哪有你这纱帽官袍，一旦我家落魄，你竟百般刁难，活活拆散夫妻，你良心何在，天理何存？
吕昭华　你说呀，你讲啊，你……害死女儿了……哇……
吕刚中　这……
赵　超　这什么，你和郭家两代的交情，还不如国舅一壶酒来！
郭廷章　元宵之谜，就是你嫌贫爱富，官迷心窍！
赵　超　想当官，得有本事，别拿着闺女当梯子，要是一个爬不好，出溜——摔着可不得了的！
吕刚中　啊！
吕夫人　你……你不念故友之恩，不念夫妻之情，像你这忘恩负义之人，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你与我死，你与我死！
赵　超　老兄，你病了就吃药，累了就歇歇，天不早了，我的闺女和女婿好拜堂了。对不起，我家里没给你预备饭，外头也有包子也有面，你出去随便吃去吧。
吕刚中　哎，（念）只怪当初心肠狠，不该将他赶出门！到如今全家老少都不认，我落得里里外外不是人。咳咳。（欲走）
赵　超　（拦）知错改错就算了，你还是他的老丈人，小英搀新人，小海赞礼上来！
赵小海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交拜，众人欢乐。
[幕落。
[剧终。
（1993.4.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