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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孔乙己:年少不懂孔乙己,读懂已是书中人

咸亨酒店,曾经有过一个孔姓客人,大家叫其孔乙己,此人青白脸色,身材高大,终日一身破旧脏乱的长衫,经常点两碗温酒,一碟茴香豆。此人十分有趣,时常被人取笑,若是有人说他偷窃,孔乙己就会反驳,反驳着反驳着就涨红了脸,然后就是满嘴之乎者也。

此人却也奇怪,若说善良,大家都说他偷东西,若说坏,此人却也有些小善,时常将茴香豆给馋嘴的小孩,矛盾的很。

一年一年又一年,孔乙己再也没来过咸亨酒店,大家都说约莫是去世了。可我觉得他还在,他或许不叫孔乙己了,他是千万个我们的缩影,还在心里穿着长衫,他还是那个孤独的人。

孔乙己话剧海报图少时初读孔乙己疑惑不已

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总爱穿一袭长衫,你若说他有些钱财,可是这长衫破旧不已,却也不见他缝补。

孔乙己这人终日端着读书人的清高,嘴里满是之乎者也,瞧不惯那些粗鄙之人,你若说他是朵不入俗世的青莲,可他却好吃懒做,以偷卫生,经常皱纹里夹杂着被人打来的伤疤。

还记得书中最后一句写“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却死了”,孔乙己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可孔乙己死的人我们每天都见,也许我们也是其中一员。

孔乙己话剧人物

还记得课堂上,老师讲孔乙己四体不勤,封建迂腐,是被那个'吃人’的时代毒害的平凡的小人物。最后也是可怜而可笑的悲惨结局。

我小时候却只觉得搞不懂,搞不懂为什么孔乙己身上有这么多矛盾的地方。他是唯一一个穿长衫却站着喝酒的人,他会给小孩茴香豆,即使欠账,不出一月定然还清,这样品性的人却还会偷窃。

为什么平静的接受别人的取笑,为什么去偷?那时我有太多的不懂,而疑惑着疑惑着便忘了孔乙己这个人这个名字。

孔乙己话剧图孔乙己已不再,孔乙己千千万

岁月抽枝发芽,人也随着经历的事情不断地长大,一生磕磕绊绊不算平顺却也没有大的坎坷,没有壮志未酬酒难平,没有爱恨茫茫两相望,出走半生经历的尽是柴米油盐,每天在工作,生活,父母,爱人,孩子间打转。

我们在无常的世界维持平常的人生就早已拼尽全力。梦想早已束之高阁,时常怀念锋芒锐利的青春,怀念畅想梦想的我们,怀念闪闪发光的梦想,那个时候只恨时间太慢,想带着翅膀飞到未来,看看未来是不是五光十色,是不是功成名就。

现在只感叹时间太快,眨眼的瞬间,岁月就在头上添白发,将人推着向前不许回头,满满当当的行程,又何谈梦想。

孔乙己话剧图

前段日子偶然间在网上看见,被人说孔乙己是一种讽刺。孔乙己已经成为了迂腐的代名词。现在世界发展太快,'富二代’'暴发户’诸如此类的词太过常见,人们总喜欢画一个圈子,寻找共性。

好像这样就节省了交流的时间成本,可是一味寻找共性就代表着对个性的缺失。

孔乙己”也成为了一个代名词。人们用它代表封建的思想。可人们只看到孔乙己的迂腐,却忽略了他的善良,忽略了他的坚持。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不是非黑即白的命题,不是拥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没有一个词能够准确的描述一个人的全部。

孔乙己话剧图

对于孔乙己来说亦是如此。我想他一定也曾梦想过站在朝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一定也曾怀着凌云壮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在那个时代他却不得不“认命”,不得不接受家国破碎的事实,不得不承受梦想的反复撕扯,不得一遍一遍的接受黄口小儿的调笑无力反驳,不得不看着真真假假千万个与面具融为一体的人的讽刺.

被不断裹挟着,呼喊着心中的正义理想,呼喊着所求的理想世界,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绝望,然后只能归于麻木。

孔乙己话剧图

我小时候想他那么穷为什么还要喝酒呢,现在想来可能现实中得不到的梦想,在酒里,在酒后的梦里可以窥见一点光芒聊以慰藉。我想孔乙己一定也怀疑过自己,怀疑过读书有用吗,怀疑过那些恶意的嘲讽是不是真如其言。

可我想他还是选择坚持,坚持那看起来可笑的清高。我也曾思索,是不是也许换个时代,孔乙己就会换个结局。也许不会,清高傲骨值半钱,李白斗酒诗百篇,入世时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可最后结局尚且如此,也许冥冥中注定孔乙己就是如此般活着。

又或许,换个时代他会轻松些吧,有个足以糊口的工作,粗茶淡饭衣食不愁,闲时家人朋友聊以慰藉,可午夜梦回时还是要接受梦想和现实转换间的反复磋磨,也许直到忘记凌云志,也许直到如世人所说的学会接受平凡的自己才会好一些吧。

1981年电视剧孔乙己图

鲁迅也写到“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孔乙己是如此的平凡,如此的可有可无,他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仅仅是个取笑的话茬。孔乙己好像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侮辱,取笑。

无人问津也好,百般调笑也好,一定是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多少个鲜血淋淋的事实累积而成的想法,才换来看似平静地接受。最后一次去喝酒的描述令我难忘 ,一开始别人取笑说又偷东西啦,孔乙己会辩驳几句,可这次他但说“不要取笑”。

酒后用这手慢慢走来又慢慢走回去,自此,再也没有消息。连死都无人问津。无论是年少时 初读这段, 还是现在的慢慢重温,我都觉得心疼,赤裸裸地在人世间活着,没人懂的理想, 国家破败的无力,身边尽是人,却也没有人,踽踽独行。

孔乙己话剧图

那个孤独的孔乙己,恳切地求着小伙计和自己说几句话的孔乙己,善良的为别人着想的孔乙己的确死了,认真的执拗的一文钱一文钱数着的孔乙己死了,颤颤巍巍的爬去喝酒的孔乙己死了,偷东西的孔乙己死了,平凡的千万个孔乙己还活着。

这次重读孔乙己,让我想到了话剧《牛天赐》中郭麒麟的一段独白“我好像白活了20年的功夫,能耐没有,手艺没有,力气没有,我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一遇见真实就全玩完。”大概这是孔乙己的写照,也是万千个我们的一生。

孔乙己话剧图

孔乙己读过书,却落魄地做一个抄书匠,到最后只能去偷,满嘴的之乎者也却不能成为活命的本领,理想不在。即使以偷为生,却还有着一丝丝廉耻之心,在别人的嘲笑中也会涨红了脸。

明明落魄至此还偏偏要穿一席长衫,这一袭长衫就好像他的遮羞布,漏洞百出,世人都能看出他的窘迫,可他本人还苦苦坚持着。

重读孔乙己,只会让人难过。心疼他的经历,就好像是心疼另一个自己。可我还是不懂他,不懂他的孤单,不懂他的坚持。可好像我变成了孔乙己。他不再是鲁迅笔下一个简简单单的 小人物,他活灵活现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千千万万个人。

1981年电视剧孔乙己

每个人都不是真的孔乙己,但每个人都在尘世中挣扎,在万里无云背后隐藏的黑暗中与世界对抗着。被人嘲笑着,被人打趣着,梦想坚持在他们口中不值一提,或许疗伤或许任它溃烂。

我们从青葱岁月一路走来,没有电视剧中的狗血桥段爱恨情仇,没有小说中的离职爽文打脸经历。还是一个普通人,相貌上的普通,才能上的普通。就像朴树年轻时唱“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般绚烂”,现在却唱“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在广阔世界中的一粒尘埃,爱我所爱, 恨我所恨。鲁迅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可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怪窝,天空还是那个天空万里无云,可我好像遇见了孔乙己。

1921年电视剧孔乙己和孩子们

在生活的烟火气中,他可能是穿着最普通的西装,也可能是最普通的裙子,朝九晚五,鸡毛蒜皮。时而为了孩子的成绩发火,时而因为微薄的积蓄难过,时而为了领导的刁难无能狂怒,时而对婆媳关系无能为力。

他可能还有坚持,可能坚持着少时的梦想,可能早已淡忘。漆黑的日子里或是抹黑坚持,或是想着心里的光。他善良却也普通。他犯过错却也有坚持。这就是现在的我们。即使人人对孔乙己这个代号趋之若鹜,可人人也都变成了孔乙己。

不哭不喊淡定的接受生活的安排,继续坚持,继续前行。“你看那个人好像孔乙己啊。”或许有人会觉得被这样评价难过,但我喜欢,我们不是命运的宠儿,没有刻骨铭心的痛,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即使平凡依然有所坚持,我有我的错也有我的傲骨,我的清高。

孔乙己话剧图

我们都没能成为自己,我们都成为了孔乙己。他不是迂腐刻板,他是平静是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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