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之子
读《红楼梦》越多遍，越坚信小说其实已经基本完成，而八十回以后的部分是在修改传抄过程中遗失的。为什么这样说呢？
第一，并非对脂砚斋畸笏叟等人的批语深信不疑，比如遗失叹叹啊或在批语中透露其看过后面的某些章回，等等，由于年代流转，理论上我们已经无法准确判断这样的批语到底是原批还是伪批了（尽管我觉得原批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但是，就如同不能“证伪”一样，我们也不能“证实”。
第二，但是，《红楼梦》已经基本创作完成的证据，绝对不只是由两三条批语推理而出那么简单。从创作学的角度来看，小说开篇的所谓“凡例”以及第一回的自叙都表明这部小说其实已经基本创作完成。来看我下面的理由：
1. 对于创作者来说，常规的逻辑是小说基本完成，才会开始写那些所谓的说明、感叹等自叙。这是常识，没有哪位作家在小说还没写完，或者刚提笔时，就把这部分概括性的语言写下来，因为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创作历程，这段话也很难写出来。
2. 这部分自叙当中，有很明显的总结意味，那是经历过一场异常艰苦漫长的创作历程之后才能发出的感叹。比如：
诗曰：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这首和整篇“凡例”浑然天成的诗作，我认为不大可能是后人伪作。
这首诗其实就是创作《红楼梦》的一个基本总结，叙述了作者经历繁华衰败的过程，感叹人生的悲凉，对那些女孩子的念念不忘，以及异常艰辛痛苦的创作过程。最关键的一句就是“十年辛苦不寻常”。这是一个节点，如果不是小说已经基本创作完成，正处于修改完善和传抄阶段，作者是绝对不会写下小说的创作历经了“十年”。我以为这条证据的作用不亚于脂砚斋和畸笏叟的批语。
3. 而且，上面这首诗的主旨，在后文中又到了体现。第一回：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在近期《<红楼梦>的成书过程》一文中曾说过，这是曹雪芹虚虚实实，将自己的作者身份虚托神话石头所记，情僧转录，他是编撰者的掩饰。但是，其中的主旨和“凡例”末尾的那首诗是一脉相承的。一是再次强调了“十年”的创作历程，说明此时小说已经完成，处于进一步的修改完善润色之中；二是这两首诗一样的心心相印息息相关，如果不是创作完成，怎会“满纸荒唐言”（满者完结也）？怎会“一把辛酸泪”（写完方有一大哭）？怎会“都云作者痴”（说明有人已经全看过了）？怎会“谁解其中味”（叹知音之寥寥）？
所以不惟是脂砚斋、畸笏叟少数可信度较高的批语可以证实小说已经基本创作完成，就是从创作学的角度来说，如果咱们没有钻牛角尖儿到认为连“凡例”和第一回都是后人伪作的话，就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认定《红楼梦》经历“十年”的创作，已然基本完成。
其实曹雪芹之死，固然和贫困交迫、身心俱疲、悲痛过度、体力透支有关，但八十回后部分在修改传抄的过程中遗失，对于他也是一个沉重的致命打击，这使得曹雪芹心灰意冷，认为这就是天意，连他完整表达追忆的机会老天都不给，这对他贫病交加的痛苦生活雪上加霜，曹雪芹已然无力再去补写八十回后面的部分，他彻底地绝望了、认命了、凋谢了。这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缓缓合上浸满泪水的眼睛，去另一个世界，追寻他笔下的那些女孩子去了。
编辑 / 配图：小小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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