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头烂去
谈什么万古愁
也不必谈什么峭壁的逻辑
都不如迎头一棒
我们渺小
但仍会战栗
这战栗穿过雪中城镇、松林、田埂一路绵延而来
这战栗让我们得以与江水并立
在大水上绘下往昔的雪山和狮子。在大水上
绘下今日的我们：
一群弃婴和
浪花一样无声卷起的舌头
在大水上胡乱写几个斗大字
随它散去
浩浩荡荡
池塘里的波浪是孤独的
大海里的波浪
则有无人知道的孤独
一棵树也会
与孤独保持一致
众所周知但被众人忽略的春天
也总是单独到来
但是波浪总是在大声喧哗
树总是绿叶满枝
而春天 更万紫千红
这些 都会被随意看到
一种原始的 无解的
必然的形而上学
其中没有选择
从故乡出发，带到半路上的干粮
独自对抗着风
慢慢地就会成了纸，成了一张命令
我是这命令中的蛀虫
有些字被我轻易地啃掉——
其中，就有“风雨无阻，日夜兼程……”
于是，残存的纸里
包裹下另一个我
我蠕动着自己，像田地里的菜青虫
担心着自然界的风雨雷电
和一场突兀的杀戮
可谁又能轻易地把一张纸
还原为草，或者是幻变成一副镣铐
把我的双手关闭
写不出一个汉字
每个人都曾埋在纸里哭过
我也不例外
那时，我把心挖出来，用一张纸包着
献给楚楚动人的岁月
肯定无法再寻觅了
一张纸的去处，似乎早已注定
属于茅厕的注定会流向污沟
写满情欲的正飞驰在邮差的手中
而我藏下的一张纸
它至今仍是一片洁白
我望着它
它就会变形
变成飞腾的马、绚丽的云、斑斓的蛇……
哦，蛇！这是我的小小属相
它总是弯曲着
像我善于伪装的少年
潜伏下来的隐私，如墙壁上狭小的石罅
一会儿看不见
一会儿又有光亮射进暗室
一张纸的力量有多大？
它藏在抽屉里，时时想跳出来
点中一个人的命穴
如果这些纸不断地加厚
足可以掀翻一个桌子，甚至是
一个国家
我也被一张纸锁着
从一张书桌到另一张书桌，连身体里的骨头
都嘎嘣作响
尽管我也能翻书，能搬运动三千多个汉字
可有些字会砸中我
会让我脚生跛，语成谶
作为一个被关押者
我的心便是无底的牢狱
它让勇敢的人进来，怯弱的人出去
最终我要跳进一张白纸里
成为一个黑点，一个污点
造一个人
让他和你在一起
我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你们
从相爱到相互厌弃
现实的残忍远不及未来锋利
我见过这样一块磨刀石——
它有月牙的形状
却没有月光的安宁
我远远地看着你们——
开始的时候像两片月牙
重叠在一起
后来像两片碎瓷各自东西
我远远地看着你们
仿佛死里逃生的人
在回味着死
鸟鸣向上，乌云飞跃两岸
跟着麦子回家的
我的亲人
已在云梯，唯一的光亮处-——
露出我才能看见的笑脸
这么多年过去了
水一直在流
叶子一直在落
我从清晨来
将要到黄昏去
我所知道的，不会比此刻更多
我所领会的，不可能大于明日，我愿你永不会领会
永不会——
亲爱的孩子
我只愿你看见：
黄昏寂静……命运落下灯盏。
种下的三棵黄瓜，现在每天生出卷须
白天它朝向阳光，临近傍晚
它便缠上了枝条搭起的瓜架
它是如何感知到这瓜架的存在呢
而且，它会像绕弹簧一样
盘绕起那卷须
我知道，终有一天
当我在冥冥中感觉到一种存在
而它为你所证实，我将想起
这天然的美，这精神的现实性
它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
你喝葡萄酒时像饮血
羞怯。不仅仅这么简单
你把手伸向葡萄，就像伸向身体
同样，兴奋且心生愧意
我认真思考过
肉体的快乐
葡萄也一样，当甜蜜大于羞愧
总是会眩晕，不知所措
美像一种礼仪，满足人的浅薄的目欲
一种匀称的审美，符合虚无的秩序
但我更爱长得丑的人，那些
寒酸老友，矮胖同学，黝黑邋遢的发小
一脸皱纹的穷亲戚
多少是落魄困窘的，毕生与美貌无缘
但他们善良，灵魂泉水般干净
这伟大光芒在丑的衬托下
更显得犹如神迹
我很好奇，在冬天
暴风雪碰碎的梦境，有多少宝贵的
东西。如果上帝存在
他的窗帘也被吹起，他也在
深夜醒来
发现我们共用一具身体，这多么荒唐
但如果不是
我又和谁相拥而泣。
横竖撇捺汉字
摸爬滚打汉子
眼可望天
脚不离地
每个人走在
大地之上大道之上
都是云的根须
太阳打铁
月亮煮酒
苍天之下你我他它
都能用脚跟结出一个地球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18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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