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即之《书李衎墓志铭》卷,楷书,29.3×604.5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帖完成于淳祐五年(1245),李衎是南宋官吏,张即之受请托写下此卷。
张即之(1186-1266年),字温夫,号樗寮,出生于名门显宦家庭,原籍历阳(今安徽和县)人,出生地为明州鄞县(今浙江宁波)。张氏家族善书,张即之是唐代著名诗人张籍的八世孙,其父为参政知事张孝伯,张孝伯为隆兴元年(1163)进士,有《辇下帖》存世。
李衎(1187-1244年),字仲宾,号息斋道人,晚年号醉车先生,元朝蓟丘(今北京市)人。元仁宗皇庆元年(1312年)任吏部尚书,拜集贤殿大学士、荣禄大夫。晚年以疾辞官,寓居维扬(今江苏扬州),卒年七十五,追封蓟国公,谥文简。
此卷为张氏于淳祐五年(一二四五)以楷书写友人李衎之墓志铭,全文共一千两百余字,内容与行列分布皆与日本藤井有邻馆所藏本相同,两卷卷首均有项元汴千字文第八二六「御」字编号。
古道甄选
《宋两广总干李公墓志铭》太中大夫集英殿修撰、知绍兴军府事、充两浙东路安抚使陈显伯题盖;太中大夫、直秘阁、致仕、历阳县开国男、食邑叁百户、赐紫金鱼袋张即之书;朝请郎、主管建康府崇禧观邵明仲撰。余昔隶业上庠,与会稽李君伯嘉游,几十年。暇日相过,或樽酒、觞咏于湖山间。见其丰仪秀整,襟度洒落,倾坐语纚纚,起人意。朋友爱之,簪常盍,袂常属也。洎余叨涖舍级,蒙恩解褐,与之别又十年,而闻伯嘉之疾且死,死生之变,可胜悼哉!
淳祐投闲故里,一日会其犹子于制幕,气貌绝类伯嘉,固已如见元宾矣。退而有携刺字踵门者,曰友龙。友龙,伯嘉子也。其思父不言(下五字残损),其子焉当何如也。既逾年,友龙自越以书来曰:“友龙不孝。先君之殁有年矣。幽堂之铭,未知所託。绪言履行,无以诏后。是吾没吾父也。重不孝。惟先君之知友是望,敢以属吾子。”余惟朋友之谊,虽以文取诋,固不辞也。乃援笔而书之。
君姓李氏,讳衎。伯嘉其字也。世为绍兴上虞人,所居里曰五夫。五夫之李闻于越尚矣。君之曾祖,故资政殿学士赠太傅光,是为庄简公。祖故宣义郎、提举淮南东路茶盐公事孟坚。父故承议郎、通判饶州知言。君生于淳熙丁未,嘉定七年入太学;宝庆登极恩,用广西经略司捧表补将仕郎;二年授迪功郎,监镇江府丹阳县户部凌口酒库;应办永茂陵;循修职郎、绍定四年,辟差充湖广总领所準备差遣;四月循从政郎;六月该寿明庆寿恩;循儒林郎;嘉熙二年,监华州西岳庙;淳祐四年七月二十一日,以疾终于正寝,得年五十有八。娶王氏;子男二:长曰伯鱼,后君一年而卒;次曰友龙。葬以其年九月丙午,塬曰上虞县永丰乡半山。从先兆也。友龙叙其世以告,而行事次焉。余素善君,观其状有可书者。
君幼而颖悟,于书无所不读;读必通伦类、解义理,非徒常儿句读之习而已。甫龆龀已善属文,凡赋诗辄道惊人语。承议公见之,喜而异之,且器许焉,曰:“此子他日必以文为吾家良子弟矣。”少长,习词赋为科举业,试于太学;博士有擅能赋者,一见其文即心赏;寘之选中,每见必以称举;于是衿佩推重,咸谓李君一第何忧哉!会上登大宝、外表胡公槻;适经略广西、期待良厚;貤恩授之、以恩补爵;士论殊不慊。君初不以为轻重也;平生雅好书、家藏比栉;丹鈆点勘、一字不遗;且手编类成秩次,如宋景文公笔记。及钟鼎篆刻,有行于世者。博物好古,虽残碑断碣,諲垒沈鼎,咸能款识。尤善于作字,篆籀隶楷皆有法度。杂之钟王章草,或莫得而辩。时有淮东常平使者,亦以书名。见士丈夫,必曰今作字须李伯嘉也。其心画精妙,掇时清誉如此,未易技小之。君于荣进,虽不介介,而居官必尽其职。惟碎曹猥局,职卑责重。蠹根漏穴,弊弊相仍。自好者掩耳,无能者望洋。君独以官无大小,奋然勇往。而为京口酒官,始之至无盖头。官事卒不办,君一起而新之。轮奂粲粲,课亦以最秩终。剡辟交至,署湖广总所从事。辟词有曰:使之叶劳于支吾调度之时,摅画于讲究渊源之地,必能自见,有补方来。当时咸推使者之知人,且期君必能答于知己。未几以忧去,人共惜之。洎释服,谓将调官。以副诸公翘想,乃决意奉祠。若将卜莬裘而老焉,就其居扁一室为燕坐游息之地。曰清心,客有过者,机语相投,必进之上座,笑谭终日。世所谓荣涂利径,必趍必争者。君固不以冰炭于其中矣。夫士志为世用,故有偶不获。不皇皇以丧其所守,则郁怫愤戾。若不自安者,君所施不满其所蕴。所志不充于所用,而清心考古。怡然自适,非俛仰一世与之沈浮者。呜唿!是宜铭之曰:禾既长亩,必报其丰。木升为材,胡挠而不隆。嗟嗟李君,莫究穷通。瑑以斯文,识其幽宫。
余昔隶业上庠,与会稽李君伯嘉游,几十年。暇日相过,或樽酒、觞咏于湖山间。见其丰仪秀整,襟度洒落,倾坐语纚纚,起人意。朋友爱之,簪常盍,袂常属也。洎余叨涖舍级,蒙恩解褐,与之别又十年,而闻伯嘉之疾且死,死生之变,可胜悼哉!
我过去曾在太学学习,与会稽的李伯嘉结下了友谊,几十年来常常见面。空闲的时候,我们便在湖光山色之间举杯吟咏。他的仪容举止端庄优美,襟怀磊落洒脱,他言谈起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能启发人的思考。朋友们都喜爱他,常常互相往来,共同欣赏诗文。后来我得到了朝廷的恩宠,从学生变成了官员,和他分别已有十年之久。现在听说伯嘉已经生病将要离世了,人生无常,可悲可叹!
淳祐投闲故里,一日会其犹子于制幕,气貌绝类伯嘉,固已如见元宾矣。退而有携刺字踵门者,曰友龙。友龙,伯嘉子也。其思父不言(下五字残损),其子焉当何如也。
淳祐年间,我闲居在家乡,有一天在制幕中遇到伯嘉的侄子,他的气度相貌与伯嘉十分相像,我自然感到十分亲近。当他告辞后,有个人拿着名帖来求见,他说他是友龙。友龙就是伯嘉的儿子。他思念父亲却欲言又止,他的儿子又该如何呢?
既逾年,友龙自越以书来曰:“友龙不孝。先君之殁有年矣。幽堂之铭,未知所託。绪言履行,无以诏后。是吾没吾父也。重不孝。惟先君之知友是望,敢以属吾子。”余惟朋友之谊,虽以文取诋,固不辞也。乃援笔而书之。
过了一年,友龙从越地写信给我说:“友龙不孝。先君去世已经多年了。家中的墓志铭,我还不知道应该托付给谁。我想完成先君的事业,但无以昭示后人。这是我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我更加不孝了。只是先君在世时所信赖的朋友们,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先父的遗愿。”我认为朋友之间的情谊,虽然可能会因为文采不足而受到批评,但我义不容辞,于是提笔写下了这篇墓志铭。
君姓李氏,讳衎。伯嘉其字也。世为绍兴上虞人,所居里曰五夫。五夫之李闻于越尚矣。君之曾祖,故资政殿学士赠太傅光,是为庄简公。祖故宣义郎、提举淮南东路茶盐公事孟坚。父故承议郎、通判饶州知言。
君姓李,名讳衎,字伯嘉。世代居住在绍兴上虞的五夫里,五夫之李氏在越地颇有名声。君的曾祖是曾任资政殿学士、赠太傅的庄简公李光。祖父是曾任宣义郎、提举淮南东路茶盐公事的孟坚。父亲是曾任承议郎、通判饶州的知言。
君生于淳熙丁未,嘉定七年入太学;宝庆登极恩,用广西经略司捧表补将仕郎;二年授迪功郎,监镇江府丹阳县户部凌口酒库;应办永茂陵;循修职郎、绍定四年,辟差充湖广总领所準备差遣;四月循从政郎;六月该寿明庆寿恩;循儒林郎;嘉熙二年,监华州西岳庙;淳祐四年七月二十一日,以疾终于正寝,得年五十有八。
君生于淳熙丁未年,嘉定七年进入太学学习。宝庆年间,因广西经略司举荐补授将仕郎。嘉定二年,授迪功郎,负责监镇江府丹阳县户部凌口酒库事务。之后办理永茂陵事务,历任循修职郎、从政郎、儒林郎等职。嘉熙二年,任华州西岳庙监官。淳祐四年七月二十一日,因病在家中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娶王氏;子男二:长曰伯鱼,后君一年而卒;次曰友龙。葬以其年九月丙午,塬曰上虞县永丰乡半山。从先兆也。友龙叙其世以告,而行事次焉。余素善君,观其状有可书者。
娶王氏为妻,生有两子:长子伯鱼,一年后去世;次子友龙。葬于当年九月丙午日,墓地在上虞县永丰乡半山,与先兆相符。友龙整理了先父的生平事迹,告诉了我,因此我根据这些事迹撰写了这篇墓志铭。我一直与君交好,觉得他有值得记述的事迹,所以写下了这篇铭文。
君幼而颖悟,于书无所不读;读必通伦类、解义理,非徒常儿句读之习而已。甫龆龀已善属文,凡赋诗辄道惊人语。承议公见之,喜而异之,且器许焉,曰:“此子他日必以文为吾家良子弟矣。”少长,习词赋为科举业,试于太学;博士有擅能赋者,一见其文即心赏;寘之选中,每见必以称举;于是衿佩推重,咸谓李君一第何忧哉!会上登大宝、外表胡公槻;适经略广西、期待良厚;貤恩授之、以恩补爵;士论殊不慊。
君从小聪明过人,无书不读;读书必定通晓文章的主旨,理解其中含义,而不仅仅是常儿句读。年幼时便善于写文章,每次写诗都能说出惊人的语句。承议公见到他的才华,大为惊喜,认为他将来必定是家族中的优秀子弟。随着年龄的增长,君开始学习词赋作为科举考试的科目。在太学考试中,有一位擅长赋的博士,一看到君的文章就心生赞赏,将其选为优等。从此,君在士人中声名鹊起,大家都认为他必能顺利通过科举考试。恰逢皇帝登基,外任胡公槻。君恰巧经略广西,备受期待和重用。皇帝下令恩赐他官职,以恩补爵。
君初不以为轻重也;平生雅好书、家藏比栉;丹鈆点勘、一字不遗;且手编类成秩次,如宋景文公笔记。及钟鼎篆刻,有行于世者。博物好古,虽残碑断碣,諲垒沈鼎,咸能款识。尤善于作字,篆籀隶楷皆有法度。杂之钟王章草,或莫得而辩。时有淮东常平使者,亦以书名。见士丈夫,必曰今作字须李伯嘉也。其心画精妙,掇时清誉如此,未易技小之。
然而,士人们的议论对此并不满意。君并不把官职高低放在心上;他平生爱好读书,家中藏书繁多;点校勘误,一字不漏;且亲手整理编纂成秩有序。君对古物收藏颇有兴趣,即使是残破的碑刻、断碣、碑垒、沉鼎等古物,都能辨识出年代和用途。尤其擅长书法,篆籀、隶楷都很有法度。世人评价他的书法技艺与钟繇、王羲之、章草等大家相提并论。当时有一位淮东常平使者也以书法闻名,每次见到士大夫们必定说:“如今作字须得李伯嘉。”君的心思精妙,时人给予如此高的赞誉,绝非易事。
君于荣进,虽不介介,而居官必尽其职。惟碎曹猥局,职卑责重。蠹根漏穴,弊弊相仍。自好者掩耳,无能者望洋。君独以官无大小,奋然勇往。而为京口酒官,始之至无盖头。官事卒不办,君一起而新之。轮奂粲粲,课亦以最秩终。剡辟交至,署湖广总所从事。
君在仕途上虽然不刻意追求升迁,但任职时必定尽职尽责。他不怕琐碎繁杂的事务,也不怕职低位卑责任重大。他像蠹虫一样不懈努力,像漏洞一样及时修补。自命清高者掩耳盗铃,无能者望洋兴叹。而君却不受官职大小限制,勇往直前。他担任京口酒官时,一开始官府并无办公场所。君到任后立刻整顿管理,使之焕然一新。他的课业也因此被评为最优等。不久,他被调任湖广总所从事的职务。
辟词有曰:使之叶劳于支吾调度之时,摅画于讲究渊源之地,必能自见,有补方来。当时咸推使者之知人,且期君必能答于知己。未几以忧去,人共惜之。洎释服,谓将调官。以副诸公翘想,乃决意奉祠,若将卜莬裘而老焉。
当时朝廷下令要他去支吾调度之事、研究渊源之地施展才华,必能自见其志向并有所作为。大家都认为使者很了解君的才能,也期待君能得到知己的赏识。然而不久后他因家中有丧事而离任,令人惋惜。等到守丧期满后,有人认为他将调任官职来符合大家的期望,于是他决定奉祠祭神,准备终老于山林之间。
就其居扁一室为燕坐游息之地。曰清心,客有过者,机语相投,必进之上座,笑谭终日。世所谓荣涂利径,必趍必争者。君固不以冰炭于其中矣。夫士志为世用,故有偶不获。不皇皇以丧其所守,则郁怫愤戾。若不自安者,君所施不满其所蕴。所志不充于所用,而清心考古。怡然自适,非俛仰一世与之沈浮者。
他在家中辟出一室作为静修之地,名为“清心”,有客来访时则以雅语相谈终日。世人都追求荣华富贵和捷径利道,而君却独树一帜,不为其所动摇。士人的志向是为了世所用,但有时未能如愿。如果因此而郁郁寡欢、愤世嫉俗,显然不是君的风格。他所施行的并不满足于自己的才能和志向所能达到的境界;他的志向未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和利用,而他却能保持清心自守、考究古事、怡然自适的人生态度。他并不是那种随波逐流、追名逐利的人。
呜唿!是宜铭之曰:禾既长亩,必报其丰。木升为材,胡挠而不隆。嗟嗟李君,莫究穷通。瑑以斯文,识其幽宫。
啊!这正是应该铭刻于心的:禾苗已经长成亩地大小,必然会丰收在望;树木长成可用之材时,怎么会被弯曲呢?真是令人感叹啊!李君的事迹真奇特啊!
古道甄选
《李衎墓志铭》
张即之 / 楷书
【35】乾隆三年{1738年}六月既望,冉里钱陈群题于树堂书屋。
《李衎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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