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利：如何欣赏山水画？

如何欣赏山水画？

　　图文｜程大利

　　中国山水画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财富。我们每个人都喜欢山水画，没听说谁不喜欢山水画的，因为山水画能进入我们的心灵。

　　我们为什么要看画呢？我们看画主要看什么呢？中国山水画记录着画家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这么一个心志，这么一个情绪，这么一个精神的过程。

　　通过一幅画，我们不但能看到画家对自己心志的表达，而且能感受到画家的精神状态。我们读画面的时候，我们可以顺着那山，那水，那树，那一条若隐若现、曲曲折折小路，走进山上去。

　　宋人说，山有呼应，水有源头，路有回转，一幅画实际上就是一片可游可居的天地。置身其间，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感受，有自己独特的领悟。

　　一幅好的山水画，还能够把我们带入一种联想，一种怀想之中，让我们的心情愉悦起来，这就是我常讲的山水画的诗意表达的效果。历代好的山水画家，同时是书家，是诗人。

　　不读书，没有多少文化，而成为山水画家，是二十世纪才有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二十世纪的评判标准变了，西风东进，西方的艺术观念涌进来之后，风景画的观念也涌进来了，我们看一幅山水画只关注它画的哪里，画得像不像，这实际上是降低了山水画的功能。

　　山水画并不仅仅是要表现哪里山川，也并不在意像或不像。山水画像诗一样是言志用的。诗要用比性手段的，打油诗就不是好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种打油诗是不成其为诗的。

　　诗要用比兴的手法，以少少许胜多多许，要有寓意，要引起别人联想，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山水画也要这样，这就是山水画的诗意。一幅画中有很多画家没有说的东西，你要去体味，你要去联想，你要通过他的章法经营，他的画面结构，他的笔墨表现，去感受他的心志的抒发，你要联想到这个画面以外的无限的意韵，这就需要有些文化准备了，需要有点文史基础了。

　　你要知道中国山水画的历史，知道中国笔墨文化的历史；而且要通一点经史，知道一点诗词，要知道一些好的诗词歌赋的意境；而且还要知道一些书法，会欣赏书法的美，知道美在哪里，知道书法美的人，就能看懂山水画。如果对这些都不通，那么你就要下工夫补课，把这一课补足，然后才能进入山水画的深处。这个问题是二十世纪的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

　　明代的文征明讲了句话，叫“人品不高，落墨无法。”为什么人品不高，落墨无法呢，因为中国画反对急躁，反对简单，反对轻浮，它强调厚重，强调含蓄，强调深刻。这就牵扯到人的问题。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这篇文章里谈到“骨法用笔”时提出，“生死刚正谓之骨”，虽然是在说用笔但已经跟人格联系起来了，这是西方美学所没有的。所谓“生死刚正”，是晋人的状态，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要谈骨法。所谓骨法用笔就是要有骨头，要有骨气，要骨力雄伟，要骨力雄健，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你不能有媚骨，不能一味讨好。

　　前人说恶俗甜俗都不好。什么是甜俗？一味地叫人家夸奖，一味地为了表现得像，酷像，毕似，很真，在前人看来就是甜俗。所谓恶俗，就是故作惊人之举，把人吓一跳，看了退人千里，凶神恶煞一样地用笔，这些就叫恶俗。甜俗、恶俗都是俗。

　　古人甚至对熟练都提出警觉，成语说熟能生巧，“巧”在前人看来并不好，巧不是高格调，巧离俗只差一张纸，薄薄的一张纸，而俗就不好办了。

　　古人认为俗病难医，说一个人俗，这个画家就不想活了，有想自杀的这个想法，这是太尖锐的批评了。怎么能不俗呢？去俗无他法，董其昌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才可以慢慢地把俗气去掉。

　　俗的对立面是雅。中国的笔墨文化，尤其是山水画，我们姑且叫做山水画文化吧，它最后强调的就是一个雅字。前人说雅逸，雅后接着一个逸字。关于逸的词汇很多，有清逸、高逸、野逸、放逸，这个逸是自由的，轻松的。逸是一种既真实又崇高的境界，这就是逸，这是中国画最深处的东西。这个东西的前缀词叫雅，合称雅逸。

　　我们欣赏山水画，应该有这样文化准备，应该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雅的，什么样的境界是高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进入山水画的深处。

　　程大利先生简介

　　程大利，1945年生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程大利工作室导师，曾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总编辑、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出版有《程大利画集》多种，文集《宾退集》、《师心居随笔》、《师心居笔谭、《雪泥鸿爪》等图书，获国家图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