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的是两层土木结构的小屋楼：土坯墙、土坯炕、土坯火台、木头梁，窗户对开玻璃门，通风换气很便当。砖铺地面房不高，冬暖夏凉好舒畅。每年一过六九头，母亲就坐在织布机上＂咣当、咣当＂地织布，那时我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坐在门墩儿上陪伴母亲。
偶尔母亲不小心把梭掉在地上，我赶紧去帮母亲捡起来，省得母亲下上机来捡，省时省力又出活，我也能得句赞扬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如有外人进来喊叫，我可以立马去门口打招呼，没有要事我就替母亲打发走了；需要母亲说话的我再转告。节省的时间母亲就可以多织几寸布也是效益。母亲经常是一边织布一边教我学曲儿＂小闺女，坐门墩儿，我给俺娘拉呱嘴儿。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我家有燕子，紫气东方来；全家有福分，日日笑开怀！＂有时候说着说着小燕子成双成对地飞来了，在屋梁间萦绕盘旋，＂呢喃、呢喃＂地叫着，我就赶快站起来说＂小燕子，你好！你好！＂接着唱起儿歌＂小燕子，穿花衣，飞到东来飞到西。燕子为啥来这早，主人善良好心底。＂燕子听见了，就＂叽叽喳喳＂地叫着回应。儿时的我觉得小燕子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小鸟儿！
这之后大概过了四、五个年头，我都上二年级了，也是在清明前后。有一天，父亲给母亲商议，这机布织完后收拾停当，把房子揭瓦一下吧。趁着春天长，气候干燥，匠人技工都没有走方便些。我一听说要翻拆房子忙问父亲＂那不就把小燕子的窝毁掉了吗？我不同意！＂父亲说＂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檐椽沤烂，屋顶漏雨，行雨的时候全家人都没地方往，小燕子没有了窝肯定要飞走。＂＂房子揭瓦好后，咱们也给小燕子做个新窝好不好？＂父亲点头同意，就是这个想法。＂那样做我也同意，快揭瓦房子吧。对门阿姨家的燕子已经飞来了！＂
揭瓦那天母亲一大早就起来烧香磕头，做好早饭，工人们准时都到了，饭后立即投入施工。
上房坡掀瓦、往下搬运、手工清理、用水浸透，和好麦秸泥……一切准备就序。
中午吃完犒劳，稍息片刻，正式进行瓦顶。整个实行包工定额，干得是多快好省。两天的工作量一天半顺利结束。
下午，家人正在清理房间卫生，两只小燕子踩着点飞进了屋，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寻找自己的窝，飞上飞下、进进出出，有只一眨眼从屋梁飞到院里的槐树顶上，另一只斜着身子从空中掠过，叽叽喳喳地站在屋顶上东张西望，一会儿两只又碰在一起，似乎在说＂真是斜了门儿了，没有走错路，没有找错家，那窝怎么会说没就没有了呢？＂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找找爹，一会儿问问娘＂窝没有了，小燕子晚上怎么办，它们去哪儿睡觉啊？！＂说话间，只听見＂嗖＂的一声，两只燕子从大街门口飞出一刹那就飞到村中的池塘面上，尾尖像蜻蜓点水一样沾了一下水面，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燕子飞累了，都落在池塘边电杆之间平行的电线上，越聚越多，如同散落的音符，多么像五线谱啊，它们正在演奏着春天的赞歌！我忽然觉得有了燕子的春天，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逸和温馨在心头盘桓。
我站在＂五线谱＂下，仔细地端详着漂亮的小燕子，＂因祸得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平时它们就像黑色的闪电在眼前疾速地飞来飞去，片刻不停，想饱眼福比登天还难！小燕子嫩黄的尖嘴钩，玲珑的小面孔，小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不停地东张西望。白肚兜外面裹着一身乌黑光亮的羽毛，一对俊俏轻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凑成了小燕子机灵敏捷的身体。一双橙色的脚丫乖巧有力，紧紧抓住电线，任意摇摆，任何惊动都不至于掉下……这么漂亮的小燕子说什么也不能因没窝住让它们远走别家。我赶快回去找母亲想办法。
母亲说＂这窝小燕子在咱们家住了六年，窝一直完好无损，现在拆下来了，它们肯定就不住了，也肯定不会往别处去搭窝。燕子特守信，就像狗不嫌家穷一样，不识二主。燕子筑巢是一个劳心费神的细致活儿，筑巢期间雌雄燕通力合作，至少要用七八天工夫。到河边、水潭啄取湿泥集成丸状然后銜回，每天往返数十次。燕子在巢内垒泥，由里向外挤压泥球，所以，尽管巢外看起来凹凸不平，但巢内都是较为平整。巢内先垫上碎麦秸，再铺上轻软羽毛或细柔软屑，便成了一个很舒适的家。它们要在窝内产卵孵仔，一年一次。秋后带雏燕飞走，来年带小燕飞回来。
我按照母亲的说法先和好一团泥巴，加工成小玻璃球模样，然后垒成四厘米左右高的碗状模型。用左手掌顶在外面，右手握拳在里面挤压，尽量做到平整。铺上麦秸后，再铺上块绒布，又找出父亲修风箱时用剩下的鸡毛铺在最上面，用手摸摸，暧和和的，肯定小燕子躺在窝里舒服极了。然后找出口大沿儿浅的俩盒子，一个盛水，一个盛米（生了虫的小米.）。父亲傍晚回来后，帮我把做好的窝安放到旧窝原来的位置，用细绳和铁丝固定牢稳，水盒和米盒都放到合适的地方。同时保证窝的进出口无论是从屋内或是屋檐下出入都是无障碍通道。全家人这才放心地休息了。说是放心吧，还是不放心。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想睡也不敢睡……母亲听见我老翻身就说＂快睡吧，没事的，小燕子聪明绝顶。
一路走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穿过多少激流险滩，都不会叫冻死饿死，何况这点毛毛雨呢！＂半夜左右，我听見小燕子飞回来了，静耳细听，好像也进了窝……可是不久又飞走了。我叫了一声＂娘，我听见小燕子回来了，可是又飞走了。怎么办呢？＂＂没有事，它们回来过就好，看见新窝了，知道主人接纳了它们。明天肯定会来的，睡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第一时间就是上屋楼看燕窝有什么变化，水少了没有？米动过没有？窝被踩过没有？结果：水是一点儿没少，米是一粒未动，窝里没有踩过的痕迹。一句话：外甥打灯笼一一照旧（舅）。我的心凉了半截，不过有母亲的话垫底，小燕子不会走的。我还是信心百倍地等待小燕子＂迷途知返＂。
三哥从学校回来了，看了看我做的窝，没有说不好吧，反正他又动手做了一个窝。看上去比我做的精致，躺上去也许比我做的更舒服。而且从野外捉来几只蝗虫和飞蛾等作诱饵。上午，小燕子飞回来了，我们都躲在暗处，低声细语，轻手轻脚，唯恐惊动了它们，哪怕燕子能喝一滴水也算工夫没白费。那种期盼一点也不亚于等待原子弹发射。最终，两个窝是一样得分，小燕子不屑一顾！
不过，唯一使我们感到成功的是，小燕子比昨天进步了，开始銜泥夹草飞来飞去自己筑巢了，位置就在俩新窝的中间。
经过辛辛苦苦的劳作，小燕子筑好了自己的窝。晚上躺在它们自己打造的新窝里，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呢喃呢喃地拥着，快乐幸福极了！
赞小燕子
秋去春来家飞燕，
住入寻常百姓家。
不享清福自做窝，
勤劳换来心舒坦！
2020、04、22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