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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黄——浅谈朝鲜古代火炮(1)

前言

地处东北亚的朝鲜半岛历史上长期受中原文化的辐射和影响,而每次中原王朝所经历的混乱与动荡也难免波及到半岛上的小朝廷。火器初入朝鲜半岛当在13世纪上半叶,但当地居民与火器的最初接触却是伴随着阵阵血雨腥风。1231-32年,蒙古人以高利政权擅杀其使者为由派兵攻打高丽。1232年正月,蒙古军携火器攻打龟州,不久又攻陷开城。1280年,蒙元在高丽设立征东行省,并于当地征集兵士,修造舟船以备东征日本。由此,高利军队对来自大陆的火器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和了解。南宋政权灭亡后,部分原南宋居民逃亡至高利。这一时期高丽的僧人,学者及朝廷使节也频繁往来于两地,中原与高丽的交流日甚。元朝廷也曾调拨火器以装备高丽军队,但火器,火药的生产调度权处于朝廷的严密控制之下,因此高丽并不具备生产火药火器的能力。

朝鲜火药研发的先行者

谈到朝鲜火药火器的研发就不到不提到朝鲜历史上研制火药的先行者——崔茂宣。崔茂宣于1325年出生于尚庆道永州,其父为广兴仓使崔东洵。彼时的高丽南部地区深受倭寇袭扰之苦,部分倭寇甚至深入高丽内陆劫掠。由于倭寇肉搏能力极强,孱弱的高丽军队难以抵挡,高丽王朝甚至一度萌生了放弃开城的想法。童年时期的崔茂宣不仅见识过中原火器的威力也深知高丽漕运船只饱受倭寇劫掠之苦,因此他才致力于火药火器的研发。为了实现这一想法,崔茂宣曾一度前往元朝商贾往来密集的碧澜渡希望能够得到火药的制作方法。但由于元政府将火器火药的制作方法视为机密,因此崔氏屡屡碰壁。直到后来遇到来自中国的焰硝匠人李元,才以贿赂的方式从李元那里得到火药配方及制作硝的方法。

朝鲜本土火药火器研发的先行者——崔茂宣

虽然崔茂宣致力于火药生产的自主化,但由于彼时高丽能够从中国进口火药,且部分官员对于其所生产的火药持怀疑态度,因此崔茂宣所研制的火药起初并没有受到高丽王朝的重视。但崔茂宣的坚持不懈最终打动了将军崔滢,在崔滢的大力推荐及国王的批准下,高丽于1377年10月成立专门制造火器火药的“火桶都监”,并以崔茂宣为总管。16世纪的李朝名臣柳成龙在所著书中也认为朝鲜“火药自茂宣始”。其实在火筒都监建立之前,《高丽史》即有关于火箭及火铳的试射记录 (1373年),一方面这可能是崔氏在摸索期间所做的尝试。另一方面,由于在此之前蒙元军队的火器已经输入半岛,因此也可能是高丽人对于中原火器的操作实验。

彼时高丽的金属冶炼及铸造技术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度,制造各类金属工具以铸造铜钟对于工匠们来说都是寻常之事。此外,作为蒙元羽翼庇护下的仆从国,高丽对于来自中原的火器并不陌生。长期制约高丽火器发展的首要因素在于对火药制作方法的无知,而崔茂宣的成功无疑打破了这一制约。因此,自火桶都监成立以来,朝鲜的火器发展较为迅速,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1380年的镇浦海战,击败倭寇的高丽舰队即装备了由崔茂宣设计制造的火铳与火箭。崔茂宣死后,其子崔海山继承了他的火药制作技术。崔海山在其父亲的研究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改良,提高了朝鲜火药的质量。直到李朝世宗国王登基前,半岛上的火药制作技术一直掌握在崔氏父子手中。世宗掌权后,火药生产技术逐步扩散到朝鲜境内除南部沿海的清忠道,全罗道及尚庆道以外的大部分地区。之所以在南部沿海地区查禁煮硝制药是为了防止“将火药密术教习倭人”。

李氏朝鲜初期火器的发展

1392年,高丽大将李成桂自立为王,新建立的李氏朝鲜对于火器的制造较为重视。在朝廷支持下,朝鲜自产火器的数量比前代有大幅度的增长。此外,中原大地上取蒙元而代之的大明王朝对于朝鲜的态度也较为友善,成祖迁都北京后“朝鲜益近,而事大之礼益恭,朝廷亦待以加礼,他国不敢望也”。朝鲜对上邦的恭顺态度加上明成祖对朝鲜太宗李芳远的赏识,无疑极大推动了双方的经济技术及文化交流,对朝鲜进口中原火器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早在洪武年间高丽王廷即派遣使节至应天,请赐火器火药。1374年5月,明太祖下令调拨“五十万斤硝,十万斤硫磺”供高丽抗击倭寇之用。对明朝火药火器技术的学习和引进更加快了朝鲜火器生产的步伐。至1410年,朝鲜水师已有至少160艘舟船装备了铳炮。1415年,李芳远在位时期,不但将火桶军扩充至1000人,且朝鲜本土所造之各类火铳火炮已达万门之多,并用于装备各沿海堡寨及供水师使用。1419年5月,朝鲜世宗曾率百官观看水师操炮演习,不久朝鲜水师即东征对马岛,并捣毁倭寇巢穴。

据称,崔茂宣主持火桶都监运作期间,朝鲜火器生产技术取得了长足进步,产品包括:个头威力较大的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炮及六花炮(将军炮为明朝中期所生产之大型火炮,按常理推测此时的朝鲜无力生产此类火炮,应为后人假托与崔茂宣名下);用于施放信号的信炮;各类石炮,火炮,火桶;火箭,铁翎箭,皮翎箭,五龙箭等各式(火)箭以及蒺藜炮,穿山,流火,走火和独天火等其他五花八门的火器。因韩国电影YY而出名的神机箭也是朝鲜军队的常备火器,此种火器源出于明朝的单飞神火箭,可看作是神火箭的改良版并于世宗时期得名“神机箭”。神机箭包括大中小三类及散火神机箭大中两种型号的神机箭箭杆前端为一纸筒,内装火药,尾端密封。纸筒上装炸子一枚,炸子底部与纸筒顶端各钻一洞,再以引线相连,因此火箭射出后带有爆炸效果。大神机箭长52厘米,为水师所用,可点燃敌方的船只和帆索,据称大神机箭最长者达5.6米,纸筒长70厘米,但如此长大的朝鲜棒子应当为神机箭中罕见的异类中小神机箭则水陆战皆可使用,其中小箭只装箭簇而无纸筒和炸子。朝鲜人把发射神机箭的木架子车称为“火车”, 火车一般由三人操作,分别为发射手,填箭手和指挥手。火车上安装的蜂窝状发射架可一次性发射多达100支火箭,射程可逾百步,但打击精度极低,唯有靠密度来弥补不足。

神机箭,此种火器射击精度较低,虽然带有爆炸效果但远非电影中YY的毁天灭地火箭弹

大神机箭箭矢,箭杆前端装纸筒和炸子,可点燃敌船帆索

朝鲜火器的分类

因为年代久远加之史籍记载不明,以上所提及的朝鲜火器的具体设计和使用方法已不可全为后人所知,但通过考证仍可将这些火器分为以下几大类:

  • 管型火器:主要包括各类铳筒火炮,如身管细长,口径小的“崔茂宣火炮”,以及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炮和天地玄黄系列火炮等(这一类大型火炮应为后人附会于崔茂宣名下)。
  • 球型及箭型弹:球型弹丸主要是石弹,铁弹或铅弹。箭型弹包括铁翎箭和皮翎箭,大型箭支长可达3米左右,通过管型铳筒发射。朝鲜人有时在发射时会点燃箭型弹的前端用它们来焚烧敌人的船只或物资。
  • 爆炸火器:蒺藜炮,震天雷等。蒺藜炮的构造与中国宋朝时期的陶制火藜相似。外形为一带刺状凸起的陶瓷球体,内装火药,中有引线,点燃爆炸时碎片飞溅可杀伤敌军人马。震天雷为南宋时中国人所制震天雷的仿制品。16世纪末的李朝炮匠李长孙在此基础上又创制了由大碗口铳发射的飞击震天雷。
  • 火箭:主要为通过纸药筒发射驱动的各类火箭,如神机箭等,既是夜袭敌营的利器,又能烧毁敌军营帐。
  • 信炮:用来传递信号,作用如同今日的信号枪,并非杀伤敌人的武器。

“崔茂宣火炮”,名为火炮实为手铳

高丽出土的明朝火铳,上为洪武铳,下为永乐铳

由于记录的缺失以及后人的牵强附会,时至今日已难以考证具体哪些火器是由崔茂宣所发明制造的。另一方面,由于高丽及朝鲜所装备使用过的火器深受中原王朝的影响,因此也难以查明究竟哪些火器是由朝鲜人自主研发的。但可以肯定的说崔氏父子所研制的火药火器无论是在命名还是特性方面都有中原火器的影子。综合来看,这一时期朝鲜所制造的火器大多是宋元所制的火球,火蒺藜,各型火箭及火铳的水平,远不能与同时期的中原王朝相提并论,但部分火器在仿制的基础上也有所创新朝鲜军队所装备的火铳主要是从明朝进口的洪武铳与永乐铳,这一方面有出土实物佐证,而朝鲜自制火铳的开端大约是始于16世纪中叶。

经历了开国之初较为迅速的发展之后,朝鲜火器的研发和制造逐渐放缓并趋于停滞。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在于崔氏父子之后,朝鲜本土优秀火器研制人员的匮乏。而更主要的因素则是从14世纪晚期开始,倭寇的侵扰日渐减少。一方面,外部军事压力的骤然降低使得朝鲜人失去了研发新式火器的外在动力。另一方面,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朝鲜政治精英们对于科学技术的创新并不感冒,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们虽然不能亲自上阵拿刀砍人,但不妨碍他们把朝堂变成整人杀人的江湖。当本应把精力用于治国理政的官员们忙于党争之时,国防民生都被抛诸脑后,当朝堂上下都沉迷于歌舞升平中时,壬辰倭乱的铁炮声打碎了朝鲜君臣的迷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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