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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万川 ‖ 明代永年申佳允及其诗作
申佳允,字孔嘉,永年(今河北邯郸)人。崇祯四年进士,授仪封知县,以才调杞县,治行卓异,擢为吏部文选主事。上“备边”五策,进考功员外郎,佐京察大学士薛国观。因事牵累,左迁南京国子博士,久之迁大理评事,进大仆丞阅马。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破居庸关,遗子涵光书信曰:“行已曰义,顺数曰命。义不可背也,命不可违也。天下事莫不坏于贪生而畏死。死于疾、死于利、死于刑戮、于房帏、于门战,均死也,死数者不死君父,盖亦不善用死矣。今日之事君父之事死,义也,犹命也。我则行之。”京师陷落,投井而亡,卒年四十二岁。后受赠太仆少卿,谥节愍,清谥端愍。其子申涵光亦文学出众。


申佳允有《训子》诗:“勿骄贵而气,勿纵放而言。清贫念尔祖,忠厚乃吾门。十寒则一暴,舌亡则操存。宁拙勿为巧,过朴不厌浑。斯语置座右,奉为金石尊。”虽是教导子弟之语,也是自己为人的准则。
《畿辅丛书》中收《申端愍公文集》两卷,只有十六篇文章,都是些应用性的文字,如《读史摘要序》、《临洺驿马政记》等。《四库全书》收《申忠愍诗集》六卷,为其子申涵光所编。《丛书集成初编》中收畿辅丛书本《浩气吟》八卷,前六卷与《四库全书》基本相同,后多两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人称其诗作仰慕李梦阳、何景明,但颇不相似。多直抒胸臆,虽有明末纤仄之习,然凛然刚正之气使人肃然起敬。”其中原因在于,北直隶在明清易代之际为兵家战场,这里的风云变幻让百姓深受其苦,也使文人常常无暇审视文坛主流、顾及字句的雕琢。
申佳允的诗作,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诗歌再现明末衰败和百姓艰辛。如《忧旱》:
河伯怒未已,旱魃骄益炽。山川何涤涤,千里几赤地。仰瞻云汉忧,能无监门泪。竭兹斋祷心,勅罢屠酤肆。愆尤省厥躬,精白感天意。一雨霡霂生,再雨优渥遂。大有卜今年,小民戴灵赐。声欢动千雷,忧隐中如刺。人曰旱之终,予谓涝伊始。旱涝巧循环,相因复相视。亢阳满则除,阴霖芽且孳。寄语河上翁,莫以泄沓戏。
作者真实的描绘反常天气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其中的“忧隐中如刺”,是从由衷的对百姓生活担心。还有《赈饥》写战乱和赋税带给百姓的双重灾难,《感事》四首写频仍的战乱造成的凄惨景象。甚至在《怀归》其十七,想象有朝一日归隐田园时,也想到“放浪浮鸥屿,艰危悟鹿蕉。旱蝗千里赤,三径已萧条”的惨痛。《除夕》写佳节守岁,依然不忘国忧:“长安烽火炽,愁问岁华新。正是勤王日,谁为破贼人。乍惊离乱地,回忆太平身。愿得春音捷,安居不厌贫。”还有《寓清河闻警》、《闻捷》、《渡河阅兵》等军旅题材,如前者:“甘陵一夜客心惊,闻报中州近苦兵。共道圣明方应运,如何盗贼敢横行。千军满地骷髅血,百里连天鼙鼔声。肉食寻常矜胜算,问谁今日请长缨。”千军、百里之句怎不让人触目惊心!四库馆臣所谓让人肃然起敬者,当指的是此类。


除此之外,集中也有不少酬唱赠答、写景咏物之作,组诗居多,如《怀李聪峦随宦新甫》八首中其七:“一望云烟渺,蛩声四壁秋。有怀频问月,无兴强登楼。水隔三秋恨,星分两地愁。相思浑不寐,欲泛剡溪舟。”绘写渺茫的云烟,孤独的虫鸣,带来无数离愁别绪,情由景生,景中蕴情。他也在组诗《怀归》三十首中沉静的描绘山村田园,寄托内心依托。如其十“锄茅结草屋,逶逦滏阳隈。树树岚光合,村村寒日开。雨声凌野塔,月气射丛台。非市非山际,横襟一举杯。”有开有合,有看有听,在家乡的村落田野中寻得内心的安静。

《畿辅丛书》的一卷咏史诗,为四库所未收,所咏史实时间跨度自春秋战国到唐宋,所论不出讽谏帝王、称颂豪杰、批判腐朽,以七绝为体,系列成篇。目的是警示世人,未能多出新意。

集中各体兼备,以七言古诗能将节奏感和顿挫感与诗歌的内容相融合,最有气势。如《杨椒山先生祠》缅怀这位河北的乡贤前辈:

十载公车过上谷,成仁祠下霜风肃。拜像拟招忠愍魂,拂碑欲食分宜肉。父子阁老焰薫天,满朝那复羞奴颜。十罪五奸鸣仗马,诛凶一疏日星悬。天地昏霾神鬼泣,浩气丹心血化碧。含笑龙逢地下游,英灵缥缈直声奕。吁嗟乎!蜃市冰山顷刻形,苹蘩俎豆千秋荣。分宜当日心已死,忠愍今日气犹生。

自容城杨继盛忠谏而逝,写诗悼念者不计其数,申佳允此作四句一换韵,大笔挥写其不畏强暴浩气长存,也有自勉自励之意。《将进酒》用乐府古题抒发暂时放纵的怀抱:“君不见健儿骑马捷追风,纵横十万屯卢龙。又不见渔阳将领燕姬妾,骷髅半带豺狼血。洺干还是太平春,咲尔何为愁不辍。宽解胃肠惟醉眠,羞涩囊中探数钱。且酌且歌且自舞,醉来白眼欲问天。高阳徒,曲秀才,呼我共追陪,秉烛熬长夜,狂呼大呌声如雷,百斗颓然复一斛。星淡虫飞晨光开,卧倒如泥醉欲死。强起顾酒心不灰,一日余生一日醉。酩酊傲杀醒眼辈,不必玉薤并罗浮,浊者浇脐清沁肺,一片月,十里荷。携壶处处醉颜酡,那问人世有干戈。”挥洒飘逸,气势豪放,也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申佳允的绝句深得唐人神髓,这类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短篇,在诗人笔下,景物清丽,境界悠远。兹录两首:
江头欸乃声,惊散寒云影。渔竿挂夕阳,月照芙蓉冷。(《秋江晚唱用解大绅韵》)
三载惭无赫赫名,去时赢得士民情。相思一夜并州梦,月色秋声满故城。(《迁杞别仪封父老口占》)
读者感受,如作者诗中所言“尺素悬斋头,如坐春风里。”(《王祁连先生书荐相士》),颇见情韵风神之长。
化用前人诗句在申佳允诗中较为突出,如《赠郭子》四首其一:“万金烽火信,一夜故园心。”化用杜甫《春望》、《秋兴八首》之意,还有《偶怀》:“渺渺予怀天际阔,藕花十里梦中还。”《闻广文贾襄一被劾》:“道已将穷文未丧,世皆欲杀我犹怜”等,用前人诗句都能如盐入水,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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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万川,男,出生于1977年2月,河北滦南人,中共党员。1999年河北师范大学西校区中文系大学毕业,获文学学士学位,2002年厦门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2010年厦门大学历史系历史文献学专业毕业,获史学博士学位。2017年在河北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出站。2002年7月进入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工作,2020年12月晋升教授。主要从事唐代文史和海外汉学研究,中国王维研究会会员,中国乐府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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