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雨君
文章来源:破土首发
【破土编者按】文中提到的小绿叶蝉高山乌龙茶,来自台湾布农族夫妇史亚山与伍美珠,他们都是台湾左翼运动的积极参与者。他们的茶园位于海拔1600米的玉山深处。经历了十几年的有机耕作,茶园已恢复多元生态系统,经“害虫”小绿叶蝉“著涎”的茶叶,发酵烘制中生出一种特殊的香。小绿叶蝉高山乌龙茶,意味着生态耕作、手工精制;意味着奇妙的生物平衡、大自然的馈赠;也意味着布农族原住民做“劳动的主人”、重建平等互助共同体的希望。小绿叶蝉高山乌龙茶是破土推荐的第一款土茶,是破土网践行“社会经济”的小小一步。通过深入基层的调研,破土以己为媒,推广集体经济村庄、合作社、原住民的优质产品,探索另类发展模式。
自二月里来,我就在等一壶茶。
没想到,今春等到的,不是碧螺春,不是龙井,却是一款叫做小绿叶蝉高山乌龙的茶。
为什么既是小绿叶蝉,又是高山乌龙?我困惑了。
我问朋友,为什么要给我这款茶,为什么是这少得可怜的几泡?
她笑了,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我说,为什么小绿叶蝉咬过的叶子,不用来做膨风茶?难道茶的主人不想挣更多的钱?
玉山深处的精灵
她说,很多年前,她去台湾玉山深处做莫拉克风灾后原住民灾区重建的调查,意外结识了亚山夫妇,这是亚山家的茶。
可是玉山深处,怎么会有小绿叶蝉?
我想象了一个故事:由于贪婪的人类大面积使用农药,一群群米粒大小的小绿叶蝉,飞跃崇山峻岭,只为寻找新的故乡。这种迁徙,如同愚公移山,子子孙孙一代又一代,从台湾的北部飞到中部山区,飞过数百公里,向海拔高出1000多米的地方进发。寻找没有毒的叶子。伟大的虫子,像虫子致敬!
朋友笑得花枝乱颤,她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小绿叶蝉并不是只有膨风茶的茶区才有,它们遍布在整个台湾茶区,其实是可恨的,它们是咬茶叶嫩芽的主要害虫,严重时,比如夏天,茶叶产量就很小。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喷洒农药灭虫子。只有亚山家的茶园坚持繁重人工劳动的生态复育,与小绿叶蝉斗智斗勇。最终他们收获了虫咬蜜香的高山乌龙。大自然的矛盾与神奇之处也恰恰在于此。
“所以,你的迁徙的虫子,是小资的想象。虫子并不伟大,我们是向劳动者致敬!”
草木之间,知音难觅
小绿叶蝉与亚山相识,是因为有机茶园;朋友与亚山相识,是因为布农族古调;我与朋友相识,是因为一种叫做碗碗腔的戏曲唱腔——来自唐代宫廷的皮影雅乐。那么,我和这款茶的相识,又是因为什么呢?
杀青、揉捻、烘焙……这柔弱娇小的叶子经过死去活来的折磨,才变成茶,来到我们的杯中,多么的不易。草木之间,只为知音。在九死一生之后,重新绽放生命,把最绚烂、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然后便真的死去了。
我诚惶诚恐地打开一泡茶,冲水。
有一首诗说得好:
入水是为了出水
相煎是为了相知
在苦,涩,甘回的瞬间
我问你
是否依然记得我的名字
茶汤入口,我惊呆了。
茶人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不怕喝,就怕比。只有喝了这款茶,才知道某些茶有多少添加剂,有多少农残。
没有膨风茶的淡妆浓抹,没有高山乌龙的成熟稳重,她素面朝天,还葆有最初的天真烂漫。
匠心,是一种温柔的试探
亚山做茶是用心的。
茶为叶,每一片都一定是苦涩的。制茶的人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劳动,将这份苦涩去掉,只留下香甜和美好,这是很难的,或者说是根本做不到的,但是我们可以“心向往之”,尽力而为。
这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用自己的劳动,去无限接近那个不可能的完美,温柔地,用心地。
亚山是这样做的。
品饮这款茶,我们会发现亚山小心翼翼的匠心,一方面努力呵护着虫咬蜜香;同时控制火候让烘焙的暖意恰到好处。
那么,作为品茶人的你我呢?是否在冲泡每一道水的时候,也能保持温柔之心,让投茶不多一克不少一克,让水温不高一度不低一度,让时间不多一秒不少一秒。
匠心不止是制茶人的,喝茶人亦复如是。
正如冈仓天心所说,茶道的本质是一种对“残缺”美学的崇拜,让我们在明知人生的不可能中,欲图完成某种可能的一种温柔的试探。
齐物平等。
在天地之间,我如草芥,茶是草木,人喝茶,是一场平等的对话。在这个春天,邂逅小绿叶蝉高山乌龙,我内心如同江南女子一般,高呼“茶发芽茶发芽”,发芽的不仅是木叶,更有人类被欲望异化的本心本性。
久违了,一如被农药驱逐的小绿叶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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