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座山上都有寺庙
不是每一座寺庙里
都有高僧大德
不是每一个高僧大德
都没有犯浑或走神的时候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和尚
是个盲人,他说:
“庙门之外,遍野都是佛灯!”
我欲起身证实,他让我继续饮茶
“你的一双俗眼和一颗俗心
只会看见黑暗中提灯赶路的人!”
我无言以对,看见茶案上的夕照里
两只草虫正在交配
他应该是草虫的主人
没有把它们分开。佛灯下
他的盲眼里,伸出两根分叉的蛇信
赏析:沉河
我曾在《“把诗写在密封的心脏”——我给雷平阳做编辑》一文中写道:雷平阳找到了他自己的诗歌表达方式,冷静的叙事、浓烈的抒情二者融为一体,让人读时震撼,读后难忘。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诗歌兴起过一种叙事性写作的潮流,但叙事性不是叙事,只是借助了小说散文中叙事的技巧,而表达的还是更多隐晦复杂的事实和情感……而平阳的叙事简明直捷,他是真正的叙事,就是小说散文的叙事,因此面目清晰;同时又区别于当年已大兴其时且后来蔚为大观的口语写作。口语写作一般也会喜欢写一件事,但我认为它是讲述,而不是叙事。“讲”自然是口语的,“叙”自然是书面的。这是雷平阳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首《盲僧》还是有着平阳诗歌的上述特点。这几乎是一个关于禅悟的故事,平阳的叙述冷静中却又让人惊心动魄:“盲僧”眼盲心明:看得见遍野的佛灯;他洞察生命的真谛:欢悦于草虫的欢悦、生命的延续;最奇异的是“他的盲眼里,伸出两根分叉的蛇信”:和尚并不都是慈眉善目的,这个盲僧就是一个怒目金刚。
当然,平阳的这首诗如果这样简单地解说一通也是一种误读了。英国文艺批评家克莱夫·贝尔认为艺术作品的基本性质就在于它是“有意味的形式”。中国新诗发展一百年来,形式基本弱化了,但意味更丰富与复杂。平阳在叙述这个盲僧的故事时,几乎是刻意遮蔽了他的情感判断:前四行的指向与最后一行的“蛇信”,从表面上都给读者设置了理解的障碍:这个盲僧真的太“盲”,几乎就不是一个僧。事实上也未尝不可以如此理解。
也只有如此,意味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说了。
沉河,本名何性松。1967年12月出生于湖北潜江。出版诗集《碧玉》,散文集《在细草间》等。编选出版《21世纪初中国实力诗人诗选》《本草集》等当代诗选本。统筹出版《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策划出版“中国二十一世纪诗丛”等。诗作入选多种重要选本。
诗人: 雷平阳
雷平阳,云南昭通人,现居昆明。著有《大江东去帖》《云南记》《基诺山》《击壤歌》《乌蒙山记》《送流水》等诗集和散文集。曾获鲁迅文学奖和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等奖项。
读诗人:郑扬
郑扬,资深广播节目主持人,从事播音主持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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