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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亚克兴海战
密探前来告知那位经常为屋大维打胜仗的阿格里帕将军,敌人的阵营上空笼罩着困惑的阴影。阿格里帕将军的一切行动都显得异常果敢而迅猛。他率领军队用急行军的速度赶到意大利的南部海岸,并用船只将他们迅速运到希腊的北部海岸。这样,他所有的兵力都会集中在一起,在东南方向形成对敌钳制之势。而安东尼始终踌躇徘徊,他日渐丧失的力量仿佛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转化成阿格里帕将军的坚决果断。 

然而,安东尼终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而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在得知屋大维进军的消息后,他立即指挥自己的军队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和屋大维一样,他也准备同时在海陆两条战线上迎击敌人。他一边指挥一部分希腊军队经水路赶到帕特拉斯,一边又命令另外一部分军队登上战舰,两拨兵马同时向西进军。由于他希望在海上作战,但又需要所能调动的陆军部队到场助威,或者增援或者掩护撤退,因此他决定在希腊西部海岸与敌人交火。


今天,人们可以乘船从士麦那穿越科林斯运河直接抵达科孚。安东尼享受不到这种便捷,因为恺撒开掘地峡的计划还没有付诸实施,所以当年安东尼只能让舰队先向西南方向航行,绕过伯罗奔尼撒半岛,然后再掉头向北,朝分布在希腊和意大利之间的那些岛屿进军,这些岛屿正好是两位各踞罗马半壁江山的执政官新近划分出来的势力范围边界线。由于屋大维的航程比安东尼的短,所以他在科孚偏南一些的地方与安东尼相遇,位置就在卢卡斯岛附近。 

当年作战的地方位于今天希腊北部的海岸地区,到处都是小海湾。此处的海浪始终集中在一个点上,冲刷着海角的礁石,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约三十英里长十五英里宽的海湾,也就是今天的阿塔,一个天然港口,对那些躲避大海无情风浪的船只来说是无价之宝,但对于那些在战争中被敌人追击的舰队而言却是一个险地,因为封锁这儿的入口远比封锁达达尼尔海峡的入口容易得多,达达尼尔海峡比这儿要宽十倍。


另外,海湾的周围全是沼泽和泥滩,救援部队要想从陆地进行援助是极为艰难的事儿。在海湾的后面矗立着品都斯山脉,当时(八月初),也许山顶的残余积雪已经消融,但翻越它却绝非易事。这里毗邻着亚克兴,正好是整个罗马帝国的中心点,罗马帝国的两支军队却在此狭路相逢,要揭开新一轮历史变革的序幕。 

屋大维占据的是海湾北部小山上的一处有利地形。他的右边是爱奥尼亚海,茫茫的大海可以一直连接起伊兰都西姆、塔兰突姆和墨西拿等地的岸边,这些都是罗马帝国的疆土。就在那儿,屋大维像一只眼光片刻不离大门和庭院的看家狗一样伫立着。在他眼前的这个小海湾中停泊着安东尼的整个舰队,附近驻扎着他的大部分军队,一直绵延到大陆腹地。因为海上通道已经被敌人掌控了,整个部队所需要的粮草全是靠驴子驮或是仰仗挑夫肩挑,绵延不绝的给养小分队必须昼夜不停地忙碌。


海湾的入口已经全被安东尼的战舰封锁了,那儿已经坚不可摧,只不过是被迫采取的守势。如果安东尼来到海岸边伟大的阿波罗神像所在之处,他将一览敌军的全貌,在离这儿不到一英里的山坡上,敌军正原地待命,看上去和他本人一样慵懒而迟钝。不过,如果再朝更远处望去,一直到视线所不能及的海天交接处,都停靠着准备就绪的敌舰,只要他的舰队一出发,就随时会给屋大维迎头痛击。安东尼在屋大维到来时耍了个花招欺骗他:为了显示自己步兵力量的强大,他命令水手们假扮成步兵的样子登上战舰。 

眼见此情此景,这两位将军或许都会想到前两次决定罗马命运的战争吧?他们的交战应该是两代人所进行的第三次内战了。最早是恺撒和庞培相互对抗,六年后是恺撒的复仇者们和阴谋家们进行的一场较量。在法萨卢斯,安东尼在恺撒的英明领导下进行战斗,在菲力比,由他亲自指挥作战,这两次战役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屋大维呢?


第一次战争进行时,他还只是个学生,而第二次战争中他却很不光彩地临阵脱逃。甚至连内心感受都是一模一样的。当年恺撒本人不是将他与庞培的战争描述成没有交锋的战争吗?连续几周来他们也是在入口处率军遥遥相对,如果不是接下来双方都失去了耐心的话,这场战役还会打不起来。在菲力比时情况也是如出一辙:屋大维和布鲁图各自率军对峙观望了许久,连续几周谁也没有强迫对方出兵。


当罗马人与他的同胞对峙时,总会这样先犹豫一番。这种犹豫绝不是出于道义上的心不甘情不愿,而是因为交战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不太清楚。但是,双方都不想用谈判来解决问题,尽管这个做法也许会是更加明智的选择。安东尼曾在上两次战役中抛头露面,名声鹊起——先是在恺撒领导下,后来是自己指挥,眼看着他又要开始第三次攻战了。但是,他已经感到身心疲惫。十七年前,作为恺撒的年轻助手,他只需要勇往直前地作战就可以了,因为恺撒就是这样命令他的,他也不需要承担任何政治责任和义务。


第二次战争中他异常急切地渴望向谋害恺撒的人复仇,根本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然而现在,从表面上看是罗马人与罗马人打仗,在安东尼的心里却是罗马人与东方人在较量,而这个东方人正想着极力躲避双方交锋的出现。



在海上航行的几周时间里,安东尼渐渐地接受了妻子的建议,并把它付诸实施——他决心用海战的方式解决问题。用海战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摧毁敌人,而在于保存自己的实力。在这里,他从未用理性的思考检验一下自己的悲观情绪。要是他将所有的步兵都集中在这儿并投入战斗,那么到时候情况会是怎样的呢?他的兵力是这样分配的:四个步兵军团留在了昔勒尼的船上,四个军团在埃及,另外四个军团在叙利亚。


他的部下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安东尼不把这十二个军团、三万人的精兵良将用到这儿来作战,因为他们仍然相信战争会在陆地上进行?。其实,安东尼自己内心正指望这些军队能够成为他将来的依靠。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在与敌人交锋过后,还能平平安安地向南方航行——他从来不说自己想逃回埃及。克娄巴特拉提出过逃跑的设想吗?不,她从来就没想过。这只是一个半瘫痪的男人在不敢直面现实时的权宜之计。 

进行海战的用意是不可能长久保密的,因为要为它作好充分的准备。安东尼手下的军官们看出他的真正用意后心想,难道这位将军发疯了吗?他竟然会让他的骑兵和步兵顶着冒海战的危险。难道他忘了战舰进行兵力配备时暗藏的隐患吗?难道他忘记了阿格里帕将军的舰队曾经击败过年轻的塞克斯都·庞培吗?


在安东尼的军事总部里,很快就形成了好几个派别,意见分歧十分激烈。于是有人又一次怀疑他成功的可能性了。接下来,便每隔几天就有人逃跑。安东尼了解到,首先是两个结盟的国王偷跑了,接着是罗马人道米琉斯不辞而别。这样的两军阵前,逃跑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稍微划动几百下船桨就能到对方的阵营中去了。听说这些情报后,安东尼以他特有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式的男低音大笑了几声,还派人替那位罗马人送去了他的财产和仆从。后来,他带着满意的神情得知那个逃兵到屋大维那边后意外暴亡,不知到底是不是因为羞愧难当。之后,阿赫诺巴布斯说他在这个炎热的环礁湖上得了发烧病,要到外面去换换气,或许吹吹海风可以让他的体温降下来一些。半个小时后,他也进入了屋大维的军营?。 

这件事让安东尼大为恼火,他被真正激怒了。阿赫诺巴布斯可是一位罗马贵族,他的一位老朋友,一个他很信任的男人啊!他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临阵脱逃、卖友求荣的事!因此,当有人暗示他另外一位元老院的议员也很可疑时,他当即下令让人去杀了这位议员。接着,连他自己也被这种血腥行为所震惊。也许就在这天晚上,由于这几起叛逃事件对他的刺激,他对另外一个人——也就是他的妻子,发泄了一通,缓解他内心的怒气,但这正表明了他虚弱的本性。 

在军营狭窄的帐篷里,克娄巴特拉却恢复了昔日的生机。孤零零的海湾不可能有偌大的城市去依靠,每天都会见到敌人,随时都要做好准备投入战斗。战争就在眼前,克娄巴特拉突然意识到自恺撒在亚历山大城取得胜利以来,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而与恺撒并肩作战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就像法萨卢斯战役一样遥远。现在,她又一次躺在了帐篷里,不过这回她让人用不同颜色的丝绸将它装扮成了一间像模像样的卧室。人们呼吸的尽是封闭港湾特有的湿热空气,帐篷的四周也都是些沼泽和泥滩。而当年她第一次在埃及的疆界内住帐篷时,沙漠的干旱贫瘠却能让人神清气爽。无怪乎近些日子以来平素少有的郁郁寡欢心境一直缠绕着她。 

她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她的侍女们——也就是屋大维曾在罗马元老院里指名道姓地称之为埃及秘密统治者的那两个女人。女王一直把她们当朋友一样看待,但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长时间。女王和她们玩闹时,就像人和忠心耿耿的宠物在一块嬉戏一样,因为无论是她的性格、地位,还是她的年龄,都不允许她与奴仆们发展真正的友谊。现在,她正习惯性地半躺着,双脚靠在柔软的座垫上。她的手边放着一堆项链、腰带、耳环、发卡等饰物,在悬吊着的蜡烛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另外还有一些能让女人们默默仰慕上好一会儿的或珍奇或常见的收藏品。


躺在那儿的,是一位纯粹的东方女性。她把纤长的十指插入宝石当中,宝石的颜色和她此刻的心境十分吻合。她轻柔地哼着歌曲,两位侍女一前一后地蹲伏在她的身旁,在她身后的那位面对一个有黄金盒盖的首饰盒,将女主人指间滑落的首饰捡起或递过去她想要的。也许,在这无声的自娱自乐中不知不觉地滑过了一刻钟,女王一直用她那甜美的嗓音轻柔地哼着一些西洋小调。她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抑着,高亢不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武器碰撞的声响。安东尼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两位侍女见势立即默默地退了出去。他大发雷霆,一边喘着气一边咆哮:抛弃他的不仅有附属国国王,还有元老院议员,不仅有外国人也有罗马人,连他最要好的朋友都弃他而去了。刚刚他下令处死那名受怀疑的议员时,那些在场的军官们都双唇紧闭,唯恐一不留心会从自己嘴里冒出一个“不”字来。而造成目前这种局势的原因就在于她发疯般地想打一场海战!


是的,就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在不停地唠叨什么必须避开马其顿呀之类的痴人狂言,而不让他去马其顿,把法萨卢斯大捷的美好记忆以及他的理性思考全都丢在一边。他现在才知道真是不应该娶个外国人当老婆!当一个罗马人忘记了他的祖国时,他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甘愿受罚!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要毁灭了!



他跺着脚在帐篷里横冲直撞,时不时地停站在女王面前,对她泼口大骂。一开始克娄巴特拉还跪起身来听他说话,后来见他只会没完没了地抱怨就干脆又拿起地上一挂长长的蓝宝石项链,轻轻地把它荡来荡去,还让它在手指间缠绕、滑动,用另一只手接住。后来,随着安东尼的语气和用词越来越粗俗,她的表情也越来越冷漠。这时,安东尼突然在女王面前狂跳起来,克娄巴特拉顺势把项链收起来,以免被他凌乱的脚步踏着。但安东尼故意用那双大军靴踩了过来,踩住了克娄巴特拉来不及收好的最后一点儿,并使劲地在脚底下碾压,直到脚下咯咯作响,才肯作罢。 

克娄巴特拉猛地一跃而起,现在她就那样面对面地和他站在一起,目光像两道金褐色的利箭一般直射到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却一言不发。然后,她迅速地从他面前走开,现在轮到她在这个狭窄的帐篷里踱步了,只不过她的步伐比安东尼的轻盈得多。安东尼喘着粗气,重重地跌坐在她睡椅前的毛皮靠垫上。突然间,她开始大笑不止。真是遗憾,他又少了一艘战舰!他刚刚踩在脚下的那根项链至少值一艘战舰!好吧,让他明天就去跟屋大维讲和吧,回到他那神圣的罗马去。她没什么额外的要求,只要让她带着她所有的六十艘船顺利地驶离海湾就行。 

他也大笑起来,并用脏话粗鲁地辱骂她。这一下女王被激怒了,猛地从帐篷的布壁上抓起一柄匕首,平时它就悬挂在她睡椅的上方。现在,她拿着匕首逼迫安东尼从这个帐篷里滚出去。 

在她伸手拿匕首的同时,安东尼也拔出了他的利剑,其动作之快令人不敢相信是他这样一个肥胖臃肿的男人所为。但是看到她右手紧握匕首,左手指向大门时,安东尼身上的气焰立即就灰飞烟灭了,他感觉到了女王爆发愤怒前的紧张,这一幕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这个女人身上体验过。于是,他干笑几声,咆哮着缓缓地离开了帐篷。几秒钟后,为了让她听见,他又站在帐篷门外示威式地再干笑了几声,那神情俨然是一位年迈老练的滑稽戏演员。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再次来到女王的帐篷前,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两人都沉默不语。不一会儿,女王又捧着被安东尼踩坏了的项链笑了起来。 

在第二天的夜幕降临之前,双方都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由于对峙的两军相距太近,彼此都能看得见对方所做的准备工作。这也符合罗马古老的习俗,在次日交战前,双方都应该公开地做准备。为了让密探相信他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安东尼在日落时分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酒宴。他下令每道端到他面前的菜都必须让女王先品尝——尽管他们已经和解了,但在安东尼内心深处,还是不肯相信这个异邦女子。


女王在梳头之前就把要戴的头花用毒液浸泡过。现在,她正襟危坐在面带醉意的安东尼身边,周围是一群酗酒高歌的军官。她突然将头上的鲜花摘下,扔到她面前的酒杯里,然后,她一边歌颂安东尼如同再生的狄俄尼索斯,一边邀请他与自己共饮这杯浸有鲜花的美酒。安东尼端起酒杯,正打算一饮而尽,她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大叫起来:“你看,安东尼,你自己看看!我已为你尝过食物,不是吗?你不是想提防我陷害你吗?行,你看一下要是我真的存心想杀你,是一件多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她叫人带上来一个囚犯——这是她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当众喝下那杯酒。不一会儿,众人就目睹那个囚犯痛苦不堪地在地上翻滚挣扎起来,没几下就断气了。 

作家普鲁塔克记录下了充满罗马式血腥味儿的这一幕。这件事情足以证明克娄巴特拉在这方面远胜于安东尼。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安东尼对她的不信任,不仅能让她丈夫在朋友们面前感到理亏,而且起到了抢先一步防范他设毒计谋害自己的作用。她不动声色地端坐在宴席上,头戴毒花,在觥筹交错之间将这一切完成得天衣无缝。 

次日清晨,安东尼登上了旗舰。突然,他发现舰尾有一尾小鱼,那正是人们所说的“挡舰鱼”。于是,遵循水手们迷信的古老规则,安东尼离开旗舰,登上了另一艘船。他怒气冲天地命令将士们谁也不许谈论这件事,可消息还是到了克娄巴特拉的耳朵里,她脸色霎时变得无比苍白。安东尼预感到凶兆后,把所有出身贵族的罗马人全部集中到自己所在的那条船上,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信任他们了。


屋大维在这天的早晨遇到的却是一位赶驴人,问起他的姓名时,他竟然机智地回答说:“我叫幸运者,我的驴叫胜利者。”据说,在同一时间,有一个罗马老兵对安东尼嚷嚷:“难道我们靠身上的伤疤和誓言赢得的您对我们的信任,还不如这几块破旧的木舱板吗?!把埃及人留在海上!让我们回到岸上去,在那儿我们知道如何死战到底打败敌人。”

屋大维军队真正的指挥官是阿格里帕。他率领三个中队的战舰开始逼近安东尼的舰船,两军在相距不到一千六百码远的地方停顿了下来,两位将军几乎都听得到对方发号施令的声音。双方在等待海风。安东尼那些配有五到十排船桨的庞大船只也整编成了三个中队,纹丝不动地扼住海湾的入口。在这些战舰之后,六十艘埃及军舰静静地停泊在海湾里,实际上谁也看不见它们,因为庞大舰队的阴影和重峦叠嶂的山峰阻挡了大家的视线。克娄巴特拉早已下令,全部埃及舰船按兵不动。


目前,这两位罗马指挥官谁也不愿冒险向对方逼近,要不是下午的海风将安东尼的舰队所构筑的坚固屏障撕开了一道口子,这种对峙僵持的局面也许会再维持一些时间。似乎天上诸神比这些人间斗士更急于看到结局,不过他们完全有理由这么想,因为他们只是战争的旁观者。



然而,在安东尼军中,疑虑的种子早已在士兵们的心田里生根。因为,这一百五十艘战船上,满载着十个军团的兵力,平均每艘战船上有一千五百名士兵,本来就已不堪重负的战舰还能再把沉重的帆抬到船上吗?还有传闻说,那个埃及女人在前两天夜里就已经秘密地让奴隶将她所有的财富都搬到了她的战舰上。这是真的,而且连敌人都知道了。因为在开战前的那个夜晚,安东尼手下又有两名军官领着两千名士兵投奔屋大维去了。因此,屋大维在军事会议上下达了命令,如果克娄巴特拉的舰队想逃跑的话谁也不能阻挡。 

风神终于让这两位犹豫不决的将军开始了战斗,双方步兵注视着战斗的全过程。他们从山上往下看,犹如观看罗马竞技场上的角斗一般,分别为自己的舰队呐喊助威。“这场战争与其说是海战,不如说是陆战,”普鲁塔克说,“或者确切地说,就像一场城市暴动。通常是三四艘屋大维的船只团团围住一艘安东尼的船,用长矛攻击它。而安东尼的战士则从他们的木塔楼里,用器械弹出各种各样的投射物。


”迪奥·卡西乌斯的描写是这样的:“千桨击水,海浪喧天,屋大维那狭窄、小巧的军舰左冲右撞地躲闪着敌人的火力。他们四处寻找机会将对方的船舱戳漏,一旦他们失利就急忙跑开,稳稳心神之后再扑上前去。或者几艘船同时袭击一艘船,或者是加入到另一个战团中。屋大维的船队就像骑兵一样,左突右进,前后迂回,配合得法。然而,安东尼的战舰更像是全副武装、携带过多辎重的步兵,总在寻找掩护,还想寸土不失。” 

这是一次十七年来克娄巴特拉真正亲临现场的战争。昔日在她身上激发出来的那种像亚马逊女战士的青春、爱情、野心和为争夺王权而战斗的意志,这些曾经让当年伟大的恺撒都为之心动的一切,如今全都没了。而且,形势已经开始逆转。她和她的六十艘战舰龟缩在狭小的海湾中,当别的船只在战斗中着火时,她只在一边袖手旁观,让这些外国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知道自己这次这样按兵不动会受到谴责,这就更加让她烦躁不安。自从“三·一五”以来,她还从未经历过如此烦躁的时日。 

她想起了“三·一五”,并把它和眼前的局势进行了比较。那时,她已经陷入了让命运作最后裁决的窘境。她被迫修正了她所有的计划、权力范围以及安全措施,目的在于将所有的力量提升到极限以用来应付意外打击的降临。今天,她在旗舰甲板上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凝视海面,派人查探。当屋大维的军队宣布又一艘安东尼的船着火时,她认定安东尼已经被击败了。她为什么不下令让她那些精神饱满的水手和士兵去助安东尼一臂之力呢?而是看着他在战火中怒吼着下达命令,疯狂地抛掷着投射物,抵御敌人。 

在安东尼和女王之间,进行作战的计划从来就没有变成宣誓后签定的正式条约,也没有谁为此制订过具体的作战计划。实际上,它根本就没有征得过安东尼的同意。在最后的几周里,作为一位勇士的妻子,作为埃及女王以及作为恺撒曾经在战斗中钟爱过的女人,克娄巴特拉才渐渐认识到要获取胜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她一定是无视自己的理智才会把胜利当成可能实现的事情,从而尽可能地不错过取得胜利的机会,就像凡人不会拒绝上帝赠予的礼物一样。


安东尼也是在富于幻想的前提下才接受她的建议的,至于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浴血奋战,只是一种本能:勇士在杀气腾腾的战场上决意要战胜敌人的意志。至于是否有人能使他回到埃及去,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了。 

眼下她陷身海湾之中,置身战斗之外,但又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得到作战双方将领下达命令的声音。难道此刻她不会考虑一下,如果这场海战中屋大维打败了安东尼,她将要面对怎样的下场?屋大维手下的将领竟敢逼得如此近以至于点燃了安东尼的主舰,难道埃及的未来、她那些孩子们的生命就全都维系在这个已经疲惫不堪、为了自己逃命随时可能抛弃她的老兵手里吗?要是阿格里帕将军猛攻旗舰而安东尼像以前的罗马英雄那样战死,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被套在那曾经锁过阿尔西诺伊的锁链中,在征服者的凯旋车前领路,在屋大维那冷酷目光的注视下,在罗马市民的狂喊乱叫声中,穿过罗马的大街小巷走向朱庇特神庙吗?到时走在她身边的将会是恺撒里昂,恺撒的侄子一定会伺机报复他的。 

在这些幻觉的支配下,女王再也无法像前几周那样保持冷静了。在这个最后关头,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所作为,坐以待毙的势态了。她迫切需要空间!她迫切需要自由!于是,克娄巴特拉断然对她的船队下令:驶离海湾,驶向大海! 

不到半个小时,“安东尼亚号”就在埃及舰队的保护下,向南驶入爱奥尼亚海,海风把匆匆升起的船帆吹得鼓鼓的。按照开战前屋大维早已下达过的命令,女王的舰队在冲出海湾狭窄的出口时,没有受到任何船只的阻拦。于是,金光闪闪的埃及舰队就在那些冒着浓烟、发出阵阵喊杀声的战船中穿行而过,驶向公海。这时,安东尼看到了他们预先约好的信号——对此所有的相关历史记载都一样,就毫不迟疑地登上了一艘小艇亲自拿起船桨划向埃及女王的旗舰,后来与他一齐登上旗舰的还有他的儿子安提留斯和几个心腹?。



很快,几艘敌舰追了上来。刚刚接过指挥权的安东尼立即把他们统统驱散了。但仍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乘一只小船紧追不舍,越来越逼近旗舰,还把手中的长矛奋力投向安东尼。安东尼在下层甲板上对他喊话,问他为什么要对他穷追不舍? 

“我是尤里斯,”下面的人回答说,“我是拉查里斯的儿子。我要借助于屋大维的好运,报杀父之仇!”原来如此,安东尼想起来,自己刚刚处死的议员就是这个人的父亲。有人袭击过尤里斯,但他都一一躲过,还在几艘屋大维战船的帮助下,缴获了克娄巴特拉的另一艘旗舰,上面满载着一船的金银财宝。 

在这最后的短暂交手结束后,安东尼垮了。几天来的紧张过去了,他曾经勇于承担和害怕承担却不得不承担的一切重担,一下子如同千钧磐石一般压迫着他的灵魂。普鲁塔克告诉我们,接连三天三夜的时间,安东尼坐在克娄巴特拉旗舰的船头,黯然无语,水米不进,还把脑袋久久地埋在自己的手掌中。后来,是克娄巴特拉的侍女们“开始逗他和女王说话,然后一起用膳,可以想像,在不久之后,他们就又开始同居一室了”。 

几天后,舰队抵达伯罗奔尼撒半岛南岸的迪那隆。这时,安东尼再度恢复了元气,他知道了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起先,安东尼的部下谁也没有发现他已经逃跑了。当堪尼丢斯了解了这一切时,也不敢声张。一直到后来官兵们都发现指挥官已经一整天没有露面,议员们全投靠到敌人那边去了时,阿格里帕才正式发布了安东尼临阵逃脱的真相。这时,这支被遗弃的军队才相信这一消息是真实的。但是,安东尼的步兵并没有立即投降,仍然顽抗不止。 

可以说,安东尼的舰队是全军覆没了,但是,他的步兵似乎依然坚不可摧。因此安东尼下令堪尼丢斯率领步兵穿越马其顿进入小亚细亚境内。经过反复思量,他觉得自己还可以仰仗剩下的十九个步兵军团和一万骑兵,现在认输尚为时过早。对这些不避危险仍旧追随自己的逃亡军队,他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他的大方与豪爽,下令给他们送去了一艘满载金银财宝的埃及战船。同时,他又分别致信科林斯和雅典的安东尼派,然后继续随女王驶向埃及。 

屋大维几乎不敢相信到手的胜利果实是真的。这一仗基本上是阿格里帕替他打赢的。难道命运就如此突然地垂青于他,让他成为罗马的主宰?整整十三年来,他一直鲁莽冷淡又患得患失地在各种各样的军事交锋和党派斗争中挣扎向前。就在几年前,他还被年轻的庞培打得节节败退,甚至就在昨天,他还是每一位罗马人都厌恶的执政官。他之所以一直被容忍只是因为恺撒提携他,收他为养子!


现在,他,这位年仅三十的新一代独裁者,应该把他的好运归功于他的养父——卓越辉煌的恺撒将军遗赠给他的财富,也应该归功于他最强大的对手的失误。正是这些使得他——一位放债人的孙子,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整个西方世界惟一的霸主!由于屋大维身上没有胜任这一使命的一切素质——传统、想像力和情感,因此打胜仗后随之而来的第一件事——接管新士兵,就成了一件让他极其窘迫的事情。因为安东尼的大部分军队都转而投奔他,可他连自己的军团都无法发军饷,又哪来实力再满足这些残兵败将呢?


在这种情形下,他惟一想到的赏心乐事就是复仇。屋大维几乎不敢坦露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意愿,并且总喜欢把自己装扮成高贵的斯多噶哲人,所以他像平时一样,授意部下把安东尼那边过来的人处死。在这样一场关键性的胜仗之后,他还有时间、兴致和机会来为以往的个人私怨复仇,不可不谓是一件赏心乐事啊。例如,福尔维娅的首任丈夫、多年前屋大维的手下败将库里奥从来没有善待过少年时期的屋大维,现在库里奥的儿子作为曾与安东尼并肩作战的战俘落入了积怨良久的屋大维之手后很快就被处死了。 

诚惶诚恐的罗马人为屋大维准备了丰盛的庆功宴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屋大维纵情酒乐之中。就在几个月前曾阻拦他拿走安东尼遗嘱的神庙贞女们也到城门外迎接他的归来。安东尼战舰上的鸟嘴形船头被拴到了恺撒的神庙前。在罗马广场上人们搭起了凯旋门。全意大利都在争先恐后地塑造屋大维的塑像。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支持这安东尼。在元老院,安东尼的生日被宣布为不吉利的日子。而且,所有的罗马人都一致要求征讨埃及。 

此时的屋大维内心仍然有压力。在亚克兴战役的三个月后,这位胜利者又继续进军小亚细亚,为的是扫清安东尼的余部,并与埃及一决雌雄。因为,在那儿,在尼罗河口,还生活着惟一一个让他害怕的敌人:恺撒真正的儿子。必须将他与埃及一起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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