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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金瓶梅》之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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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1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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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庆是《金瓶梅》有钱有权,有背景有女人,偏偏没有真正的自信。

       在西门庆人生看似巅峰时刻,他心底无限感伤。他对儿子说,“儿,你将来长大,还是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武官)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看看,他心底里觉得不受尊重。心底里自卑。

       那是一个多么风光绚烂的时刻!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写了西门庆一生巅峰时刻。宋御史请他在家里办宴席,代为招待奉旨出差的殿前黄太尉(相当于皇家卫戍部队司令员)。说白了,一个县城商人,受检察长委托,在家请客吃饭,请的是省部级干部。

        一个老百姓一生,别说代检察长请省部级干部吃饭。见都没见过几个市处级干部。如此时刻,真是西门庆一生巅峰时刻。他的关系人脉背景、金钱财力折射出了绚烂耀眼之光。

      《金瓶梅》这样描写此等绚烂时刻。“抚按率领多官人马,早迎到船上,张打黄旗钦差二字,捧着赦书在头里走。地方统制,守御,都监,团练,各卫掌印武官,皆戎服甲胄,各领所部人马,围随,仪仗摆数里之远。黄太尉穿大红五彩双挂绣蟒,坐八抬八簇银顶暖轿,张打茶褐伞,后边名下执事人役跟随无数,皆骏骑咆哮,如万花之灿锦,随鼓吹而行,,人马过东平府,进清河县,县官黑压压跪于道旁迎接,左右喝斥起去,随路传报,直到西门庆门首,教坊鼓乐,声震云霄,两边执事人役皆青衣排伏,雁翅而列。西门庆青衣冠冕,望尘拱伺。良久,人马过尽,太尉落轿进来”。

        壮哉!呜呼!大场面,大官大场面,任谁见了也难免心动感叹:当官真好,当大官真好!

        西门庆代办此次接待酒宴,花费估计不少于万两白银,折合人民币几十万。他获得了一次近距离接触大领导机会。这次近距离接触大领导不超过五分钟。

        不是亲切交谈,不是微笑询问做了核酸没有,不是问孩子老人还好吧不是摸摸被子和蔼问道被子能不能睡暖,都不是。就是准许端茶一次。

      《金瓶梅》写道“太尉端坐,各官听其发放,外边伺候。然后,西门庆与夏提刑上来拜见献茶”。西门庆非常荣幸的被准许端茶一次。

       任你西门庆再有钱,在官员面前也是一个小人物,小小小小小小小人物。当然,看你西门庆出了这么多钱请客,还是让你坐个座位,”西门庆安在前边客座,自有坐处“。

        吃完饭,大领导黄太尉很大方,给了小费。十两银子。”黄太尉令左右拿十两银子来赏赐各项人役“,大领导最后非常和蔼,微笑挥手告别,”多官俱上马远送,太尉悉令免之,举手上轿而去“。

        每读至此,不禁为作者兰陵笑笑生担心。这愤青真敢写实啊,这《金瓶梅》难怪被列为禁书,这样栩栩如生描写官员出差,太没有觉悟了,非常不成熟啊。

        自此之后,西门庆家就成了官员私房指定一桌饭。宋御史私人设宴款待巡抚侯石泉,安郎中款待蔡京儿子蔡少塘,都请西门庆代为设宴。说话也都很文雅,所谓”欲借府上设席请客,未知允否?“,谢谢得也很礼貌,”今日负累取扰,深感,深感!“。都是斯文人,要商人出钱帮着请客,说话都很斯文哦。

         西门庆沉浸在官员权势关系网中寻租获利,按道理,他应该自信,可是他却不没有真正的自信。他对儿子感叹不要做武官,还是要做文官。不然不被尊重。这话是西门庆心底话。

         西门庆知道买的官不会被权贵集团尊重,说白了,从未真正挤进这些权贵的朋友圈。无非看你西门庆有点钱,让你买个单,算给你面子了,你西门庆还真能进得了权贵朋友圈,开玩笑。想多了。西门庆其实看透了,他比几百年来个别同行看得深,他没有幻想,知道自己就是帮着买个单,然后关系变现获利。

       说西门庆没有真正的自信,真有些没吃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阴暗心理。人如蝼蚁,苍茫大地浮沉不由人,能见过黄太尉的商人有几人?多少文人雅士闲时抚剑长啸不得志,一旦权贵恩赐,又有多少人能纹丝不动?

        银子倒是纹丝不动。管你有无志气。有无骨气。

       这么一个有权力背景,有大官资源的富豪西门庆,怕谁?怕不要命的武松,更怕无赖花大。

       整整一本《金瓶梅》,西门庆就怕过两个人,他怕的一个人是无赖花大,即花子虚的堂哥花子由。这人是一个泼皮无赖。所谓“是个刁徒泼皮”,西门庆娶了花子虚老婆李瓶儿,还占有了花子虚所有家财。西门庆毕竟作了缺德事,心虚,他怕花子虚这堂哥找他麻烦,他担心”倒只怕花大那厮,,怎生计较?“。

        他当然怕武松。一见武松来找酒楼,”不觉心惊,欲待走了,却又下楼不及,遂推更衣,走往后楼躲避“。如果说怕武松是因武松武功高强,打不过,倒情有可原。问题是,他西门庆为什么怕无赖花大?

        对照讽刺的是,他西门庆不仅有钱,还是县公安局局长(千户),还有深厚权贵关系资源,给黄太尉端过茶嘞。整个明朝,又是一个貌似极为注重道德,极为注重法律的朝代。明朝非常注重普法,制定了《大诰》。明朝规定,家中藏有《大诰》者,可减免刑罚。如此普法之下,堂堂一个公安局长,为什么怕一个无赖?

      西门庆或许看透了当时明朝法律的虚伪。或许他知道,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旦激怒了所谓无赖泼皮,他们一旦怒火狂烧,就真可能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了。

      没有对法律真正的信仰和敬畏,没有真正的阶层流动规则和公平。西门庆这样成功的商人,即便能代为接待最高级别干部,心里也是空空的。

       西门庆希望儿子不要学他,因为没自尊。西门庆居然会怕一个泼皮无赖,因为真无赖不讲所谓法律。西门庆或许知道,即便他西门庆今天被恩赐买单,明日又怎样,谁又说得清?

      《金瓶梅》诗证,”造物与人莫强求,劝君凡事把心收。你今贪得收人业,还有收人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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